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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狂刀
□ 风清
2004-05-01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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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春天,我植下了真诚的种子。秋天,却看到了虚伪的花朵展开。
刀盟。
盟主啸狂刀。
十年前的那个冬天。
夜里下了一场多年不遇的大雪,连日雪积庄门。这样的季节不会有多少江湖豪杰往来走动,我推开庄门,却见一人倒卧在庄门之外,若不是我无意轻扫一眼,怕是还不会看到一人仰面倒在雪地上。
三日后,这人终于清醒起来。
他说他的名字叫流云扇,江南人。善使一把玄铁扇。我请他演练一下本门的武功,他推托不过只得演练一回,却只见身影漫妙,轻灵闪透,仿似女子台间舞蹈一般。我不由得大声赞叹他的本门武功,虽然他的本门武功中破绽不少。
一个月后,我发觉渐渐喜欢上这个眉目清秀的新朋友。我们时常在满园的葡萄藤下饮酒暢谈,一些个江湖琐事往往让我们开怀大笑。
流云扇对我说:盟主,在下有一事想求得您的恩准。我微微一笑:兄弟有事请讲当面,莫再客气。
流云扇说:小弟在此逗留有些日子了,身体已然康复。就此就要告辞了。我知他近一个月内苦练武功,想是要报当日雪卧庄门之仇。江湖上的一些事很多不易深问,我轻拍一下他的肩头说:兄弟,你随我来。
狂刀门有刀法九招,一招九式。我说:你我兄弟一场,很是投缘,为兄知你远去必有所图,也不多做强留。也是一时兴起,久日未动血炎刀,我将本门九招八十一式刀法尽数演练透彻。
流云扇临走时,一声长叹:盟主,今日得见狂刀刀法,才知在下所学实是溪底散石,不足道矣。
我一笑:兄弟哪里话来,为兄等你事了再与你把酒论江湖。
那一战的惨烈程度是可想而知的。流云扇全身浴血而归,推门便扑倒在地:盟主,江湖再无我留恋之处,请盟主收留。
后来听江湖传闻,九月夜一赤衣少年手持一把玄铁扇杀尽王家堡上下七十余口人命,出手之狠似有深仇血恨一般。
又传闻,扇法中有刀法痕迹。
这一年的桃花开的格外的红艳,让我不仅想起了香凝儿。那一年我初入江湖,就在这个小镇上我结识了一位青色女子。我记得当时见到香凝儿的时候,她穿着素色的长衣,轻挽的小簪上斜斜的插着一朵红红的桃花。
2
月容楼。
楼主有女十三,个个面如桃红。最艳处却是香凝儿回眸一笑的时候。她也是月容楼主最疼爱的女儿。
而我,不过是月容楼中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武士。
刀法末成,我只能等待。这也给了我一心练成上乘武功的动力。
但是,月容楼主看不起我出身卑微。善意的暗示着我和香凝儿的事不过是凡夫俗子与天仙之间的神话故事,不会成功。
那天,我的右手紧握着刀把。火炎刀在自己的膛中噪动不已,但是我却听到了更让人愤怒的一声轻笑。那笑声中竟充满了无比的怜意。
我决定离开这里,一定要成就自己的事业再回来接香凝儿。
为什么总是在分离的时候,风才让人觉得这样的冷寂,月光才是这样的幽幽。
我偷偷的跃上香凝儿的窗前,看到香凝儿一个人呆呆的看着烛蕊。
我说,凝儿,你可要跟我一起远走?到一个无忧的地方,我可以照顾你,一心的对你给你幸福和快活。
凝儿说,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相信你将来会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但是你知道吗?我其实是楼主收养的人,他对我一世的恩情我无法报达,只有终身在这里随他左右,给他我尽可能的快乐。
如果没有楼主,也许我的凝儿现在不过是哪个青楼中一笑博千金的女子。
凝儿说,你走吧,看看这夜的流星颗颗都是一种心愿。请不要让我有两难的选择,我不能说对你们谁的爱更多一些。我不是不想面对,而是不敢面对。
我离开的时候,她正在轻唱着一首幽怨的词。远远的我看到香凝儿推门走了出来,将一只灯笼挂在堂前。她的身子轻依在芙蓉树上,越发的让人心动,让人怜惜。
灯笼上似火一般的写着“月容楼”,红红的如新滴的血分外的刺目。
3
一个人如何才能很快的成名,刀法已有所成时我渐渐在思考这个事。向武林前辈挑战,杀黑道上的强匪,还是抢了官府的公银,分发给穷苦人?这些我都想过,但这些都不会让我很快成名。思考了许久,我决定不出名。
于是,我跟几个一心追随我的朋友说,咱们向月容山庄借他点钱,然后咱们成立自己的帮派。几个朋友都很诧异我的想法。我大笑着说,只借不还!
那里地形我很熟悉,也知道什么时候下手是最好的时间。
月容山庄还是象以前那般,两个威武高大的石狮子对着邻街做着怒吼状,门旁锦衣武功士双目烁烁地瞪着往来的行人。我迎面走上前微微一笑说,此间可是让人敬仰的月容楼?武士说,正是。我说,庄主可是冷月容冷前辈?武士说,是。不知有何贵干?我轻声一笑,只是问问,敬仰而已。
不等两个武士的手握向刀把的时候,我已快步消失在他们的视线。
是夜子时,我精选了七个使刀的高手全部蒙面。弑血成立刀盟。我说,今夜所有前去的朋友全部使用朴刀,只有一个目的为了不让月容楼的人认出我们的兵器,更主要的是不能让月容楼的人认出我。
护院的武士哪里是我们的对手。难怪当日月容楼主看我不起。
我们一行八人很快就到了月容楼的藏金所在地,众人大喜。
一人白发长髯,仗剑而立,面上看不出一丝惊怒。
我紧了紧手中的快刀压低声说,在下等偶遇此地,无银过路特来向楼主取点用用。
月容楼主一声冷笑,哼,那各位先过了我这关吧。过得了,各位只管取去,过不了,都得留下握刀的手!
我大笑,过得了你这关,你的命还在么!
我一挥手,八人似怒箭离弦直扑过去。冷月容大吼一声,你们还要脸么?要一起上算什么好汉!
八人也不做答,只尽所能全力砍杀。
不用狂刀刀法,实不是月容楼主的对手,八人已有三人倒在他的剑下。如此下去,伤亡必将更巨。我一声清啸,大家齐齐跃出圈外。
我从肩头缓慢解下刀囊,火炎刀迎手而出。刀身似火,我知道此时我的脸上一定布满了烈火。
我轻轻的除去面上的黑布,向冷月容微微一笑说,楼主可还记得啸狂刀否?
冷月容素面一整,怒目而视并不做答。
我长声大笑,今日后学小子向前辈请教,看我此时可是几流?冷月容脸无表情,即便今日死在你手,在我眼中你还是二流!
我大怒,挥刀直进。
月容楼从创立那天起,从来没有今夜这样寂静,阵阵寒风仿佛可以吹尽所有的激情。我看着这些人快速的收拾着月楼中的宝物,心中怅然若失。冷月容死时突然露出的那种让我屈辱的怜惜的笑再次浮上他的脸上。
我没有在他死的时候问他是否此时可以带走香凝儿,因为我不能让这些人知道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孩子。为了我当日之辱。
这里有我多少年的梦,有我多少火热的激情。那间长满芙蓉树的小院依旧清静的亮着烛光,可是回眸一笑似桃红的香凝儿在哪里呢?
一个梦想,一份期待今夜好象突然从空气中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4
每年的桃花都是艳了再败,然后从花落的枝丫处新生出一些嫩绿的叶子。我时常会在这样的时常想起那个让我痴迷的女子。刀盟里的事自有一干人等来打理,我已很少再管这些事。我多少次潜入已是破败的月容楼中,去那间温香犹存的小屋。但是那里没有任何可以让我找到香凝儿线索的东西。
我渐渐地喜欢上了酒,并喜欢豪饮。
流云扇总会在桃叶浓绿的时候来看我,而这时也正是我开始快乐的时候。我也总会在这个时候把狂刀刀法演练一回给他看,刀有九招,招有九式。
今年,流云扇带来了一整坛的好酒来了,今天我想请盟主看看我学到的狂刀刀法,请盟主指点。
我微微一笑,拍开了坛封。许是这么多年的寂寞,许是我已将他无形中当做了知已,因为他的身形多少有些香凝儿的影子。一坛酒就快喝完的时候,我竟微微有些醉意。
流云扇向我笑着说,盟主,狂刀刀法中第三招第五式中可是凌空绝斩,单取人右臂么?我笑着说,正是如此。恍惚中我只觉得他高高的一跃而起,身影竟如当日他在演练流云扇法里的样子时的漫妙,飘飘然仿似桃花飞落。
但他的刀却如奔雷已将我周身罩得滴水不透,我本能的提气闪避,却无一丝内力可用。
流云扇背负着双手,火炎刀不知何时已挂在他的腰间。
一阵风吹到他寂寞的脸上,我仿佛看到了冷月容,看到了那已让我忘记得差不多的笑容,那笑容中的怜惜之意。
失去了握刀的手对于一个握刀为生的人来说,无异于取他的性命。
流云扇走的时候说,你知道吗?盟主。狂刀刀法并不是世间最上乘的武功,它虽有世间无敌的霸气,却因此也让练刀的人失去了灵性。即便我在酒中不用毒你一样不是我的对手。对于一个没有灵性的刀手来说,霸气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我用毒只是想痛快的完成我的使命,我不是个做事喜欢麻烦的人。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我的名字我的出身来历?就如同啸狂刀不是你的真名,而流云扇也不过只是我的江湖名一样。单凭一已喜好而轻意的将武功授人简单是天大的笑话。
我无言望着夜空,那里星光不停的闪烁。一颗流星远远的坠落在天际之处,远处传来流云扇轻悠的歌声。
最后他说,我姓冷。不杀你是因为冷香凝求我。
我忽然再次想起冷月容死时的笑容和他那句让我气血奔涌的话,你永远都是二流!
5
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
看着家家户户的门前都已挂上了红红的灯笼,我知道那个叫做年的日子就快到了。咸阳城里已无人再好奇一个独臂的乞丐,那布满折皱的脸上挂着一对呆滞的眼睛,那只瘦弱的左手永远的握着一个只有半边的碗。他从不用什么打狗,往往是恶犬扑上来的时候,他都会很巧的跑掉,剩下那只恶犬和他的主人呆呆的看着,然后就好象突然大梦一醒,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喂,臭要饭的,过来!”一个粗枝大叶的壮汉高声叫着,我知道那是在叫我,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可爱的称呼。但我并不把这种感情欣喜的表现在自己的脸上,我怕吓到他们。我想这世上还没有一个乞丐是很快乐的让人这样的叫自己。
对于一个乞丐来说,这世上只有一种最动听的破空声,它不似刀枪,不似暗器。它破空而来,却携着阵阵催人脾胃的香气。
我从地上捨起还微微有些温的包子,那上面粘着很多黑黑的脏雪,但我并不在意这些。我用最快的速度吞下它,然后我抬起头,从那些乱蓬蓬的头发里看到四个锦衣武士。
我微笑着对他们说,快过年了。哈。
其中一人指着我狂笑,他几乎笑的死过去。好象一只老虎突然看到了一只想要吃它的兔子一样,那么不可思议。一个要饭的也想着过年?哈哈,哈哈哈!
是的,我是否要过年,我已在这里隐服了三年。没有了刀,我不得不舍弃霸气,不得不舍弃刀盟。
我知道刀盟仍然没有放弃寻找我,因为只有我才知道那些宝藏的秘密。自从我失去了右手,我就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
下雪了。一片片白净的雪飘下来,那些刚才还是黑黑的雪地顷刻之间变得银白无比。
远处传来阵阵的马铃声,清脆悦耳。四个锦衣武士齐齐的走了出来,躬身站在门旁。
我听到一人低声说,十三宫主来了。
一辆香车轻落门前,从车上下来四个婢女,清一色的精练短衣,小巧的剑囊上刻着相同的字:冷月十三宫。其中一人抱着一个古旧的长匣。
我远远的看到一个娇柔的女子,素色长衣,乌黑的秀发上斜斜的插着一朵如雪的桃花。
6
雪夜,对于夜行人来说是大忌。
我早早的在那间关帝庙的香坛上躺下,香凝儿的音容笑貌就如同那年黄河口决堤,让我无力抵挡。我不再觉得冷,我的血在沸腾。因为我决定今夜一定要看到思念已久的人,我的凝儿。哪怕这是个愚蠢的不能再愚蠢的决定。
到了望月楼,我的心怦然乱动。无论这个女子是否是冷香凝我都要看看,我苦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再看到凝儿么。当寒风再起的时候,我翻身跃上望月楼,我知道她一定在那个靠西的屋子里,只有那里是唯一易出难进的地方。
我轻身柔上望月楼。
回春谷的药真是天下一绝,当日我迷醉刀盟总坛时的那种无味无色的药酒让我失去了所有。现在它却让我得到了从容的自由,四个婢女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我想我一定做不成什么好人。那种急于想拥有的感觉几欲冲脱我的束缚,她的脸上挂着一层淡淡的月色,那朵桃花就放在她的胸口上。
我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我看到了那个长匣。
这是一把红得可以燃烧一切的火焰,它不安的透着一股无形的霸气。此时它似有灵知,它的光芒更加炙热无比。
我把它轻轻的挚在手上,它象是找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归依。但我知道我的左手再也不能拥有它的热情,它的火焰。
三年了,也许是十三年,但这有什么分别。分离对于思念的人来说,一时一刻都会是很遥远的距离。我已经很老了,近四十岁的脸上却布满了干土一样的裂纹。我慢慢地点上一盏麻油灯,转身消失在雪夜中。
香凝儿一大早就坐上了那辆清脆悦耳的香车走了,四个锦衣武士寸步不离左右。他们一路向西而去,无人会想象一个苍老的乞丐会在这样的清早跃上咸阳的城楼,痴痴的看着一辆响着铃声的香车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野中。
7
刀盟。
刀盟还是从前的刀盟。
赵六和刘七依旧喜欢在那棵槐树的阴影里下棋,他们都有自己的名字,但我只知道他们一个姓赵一个姓刘。他们下棋的水平就和他们的排名一样,一个第六一个第七。
他们的武功在江湖上却很难排在第六、七上,不过有很多武功高过他们的人,却都死于他们两人的联手。
只因为,他们懂得生存的意义和如何更好的生存。
他们的棋下得很快,但你听不到一点衣袖带起的风声。
下到几近封局的时候,赵六说,盟主三年未归,走时默无声息,只让咱们精心守着此地,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咱们兄弟想当年是何等逍遥快活,如今却受此鸟气。
刘七说,六哥你向来如此,总也觉不住气。盟主自有他的主意,咱们兄弟再说也无更好去处,何不在此将息一段时日,等等再说吧。
刘七的手停在空中。
我大步的走向槐树,赵六霍然长身而起,伸手已将长刀横在胸前。到是刘七沉稳的慢慢站起来说,敢问尊上有何贵干?
刘七那只很奇怪的左手依旧永远的放在长衣里,我从没有看到过他把那只左手伸出来,包括他吃饭的时候。
他的怀里,揣的是毒还是暗器无人知道。
越是神秘的事越有人想知道,并且是很多的人想知道。但想知道的人很多都神秘的死了。只是想知道的人还是很多,因为这世上好奇的人仍然很多。
我也很想知道他的怀中到底是什么,他的那只左手到底有什么秘密。但我活着,因为我从不去做那些很难做到的事。
也许活着,本身就是给了揭开秘密更多的机会。只是往往很多人并不能保持这种思想和记忆。
有些事我却一定要知道,哪怕得到的只是死亡。
我转身对着刘七说,你的左手还是一直不肯拿出来吗?刘七说,你要看?我微笑着说,不。但我很想试试这几年悟到的剑法。赵六和刘七同时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赵六说,我们兄弟已有些日子没有动过刀子了。
剑,没有霸气。
剑走轻灵,所以只有灵气。
我从望忧谷中得到了这把剑,并为它取了个“青霜”这样的名字。
赵六和刘七惊异地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长刀,怎么也不会想象这么快就会结束。他们的武功还没有发挥,他们只是刚刚展开了身形,而他们的生死就已裸露在对手面前。
清溪如水的寒光此时更加幽静,如同处子俯身低闻着淡淡的桃花香气。
桃花不会绽放在寒冬,能够绽放的此时只是我脸上的笑容。我干枯的脸上露着微笑,却正如四月里绽放的桃红。
8
桃花开了,开得正艳。
我喜欢桃花,一如喜欢那种女儿脸颊上的红,它绽放在初春,倾听着早春的鸟雀欢快的啼叫,这时我就会沉迷在这片桃林里。
生命有时是件很怪的事情,一些事物循序渐进,从生命的最初开始,经历成长,直至成熟,然后颓废然后死亡。而另一些事物却将最艳丽的斑点展现在生命的初始,然后在成长中等待,在等待中回忆,在回忆中渐渐地老去。
我决定把狂刀刀法传给刀盟的七兄弟。
我需要霸气。
需要更多的霸气。
狂刀刀法本就聚集了天下最为狂热的霸气。
只有刘七刀法进境的最慢,他的左手依旧放在怀中。
我不知道自己终于是选择了怎样的道路。随着七兄弟狂刀刀法已入上乘,我知道是该我闪亮出场的时候了。
是不是很多人都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和地位,最少那种叫做满足的东西会让很多人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他们在江湖上已很少再用过多的气力来处理一件事,或是某一种难对付的人。
他们变得越来越霸气。
他们的霸气已渐渐不能融合在一起。
今年桃花开遍的时候,我决定向西。
我对他们说,西边有我的梦想和你们都想要的东西。
一件蓄谋很久的事情总有开始的时候。但并不是所有蓄谋已久的事都可以成功,虽然都是思之又思,想之又想。
他们的刀已背负在各自的肩上,包括他们的信念,包括他们已快驾驭不了的霸气。
他们就象是一盘刚刚布局的棋,这些棋子都充满了杀气。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完成后,活着的人也许不会有几个,但活下来的人一定可以成就自己的理想,一定也可以做让天下尊敬的人。
也因为他们已隐约的知道,西方只有一个充满神秘的地方,那地方叫做回春谷。那里有着任何一个江湖人都梦想得到的财富和美女。
只是任何一个江湖人都清楚的知道,回春谷并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地方,虽然那里有个让人充满生机的名字,但真正从那里能够回春的人却一个也没有。
回春谷会不会有桃树遍地,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那里正有一朵桃花幽幽的斜插在一丛乌黑的秀发里。一双细柔的素手飞舞在芙蓉树前。
9
刘七说,一个人能够保持神秘只有两种目的。一是能够让人产生恐惧,另一个就是他本身害怕失去。
那天我和刘七站在桃林中,一丝残阳映在他净白的脸上。我忽然发觉眼前这个年轻人竟是这样的苍凉和悲伤。
我从他的脸慢慢的移向他那只永远插在怀里的左手,他的脸色紧了紧。
太阳就快下山的时候,我说,刘兄弟我想用刀谱和刀盟换你的左手一见,你可愿意?
刘七并不答话,那只难得一见的左手已然摘下一朵桃花。
这是一只白净的手,白净的如同满林的桃花。
刘七说,这只手一生中只做过一件错事,但却做了许多善事。而见过这只手唯一活着的人只有盟主你一个,因为死人是什么也不会看到的。任何人都一样。
这世上有很多神秘的事其实一点也不神秘,因为无知也就变得似乎让人心奇。其实它就象这刚摘下的桃花一样,它在枝上也好,摘下也好,并不因为它的位置不同而赋于了另一种含义。
桃花并不会变成别的什么,桃花只是桃花。
当一个人果敢的面对自己恐惧的事情时,恐惧就已经变得不是那么恐惧了。就如同神秘一样。
我很想对刘七说声谢谢,但他已经离开了这片桃林。
刘七收下了刀谱,但他没有要刀盟。刘七说,刀盟是你的,任何人都不会取代它,任何人也不能拥有它。
因为它因属于啸狂刀。而啸狂刀也只能是一个。
但此时的啸狂刀已不再是从前的啸狂刀。他并不知道。而我,也并不想让他知道这些。
啸狂刀是乞丐,啸狂刀是王者。
啸狂刀只是一个虚名,我不知道刘七会不会知道。我想刘七一定会知道,江湖上的排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别人倒下的时候,你却站着。
10
我渐渐忘记了在这里看了多久的桃花。
桃花依旧默默的任由我轻抚和注视,然后凋落。然后我看到了香凝儿,看到了她身边突然多出的那个孩子。
香凝儿的样子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微微有些变得胖了。她的头上已不再插有一朵白净的桃花,取而代之的是一串珠光四射的饰物。
回春谷,其实不是一个谷。它只是一个村庄。
我选了个可以看到山,也可以看到水的地方住了下来。而我也能看到每天都会到这个小酒楼来喝茶的香凝儿。她已然不认得我,这让我很伤心。
一个人喝酒时常就很容易醉。我常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喝许多的酒,然后醉倒。一个象我这样很容易醉的人时常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包括香凝儿,也包括那个称她做娘的孩子。
香凝儿的身边已没有了当日腰佩冷月十三宫的婢女。陪着她来的总是那个孩子,我听她唤他做“雨儿”。
雨儿对香凝儿说,娘,为什么邻桌的那位老伯总是一喝就醉,并总是一个人独自的喝。他怎么不找个朋友一起喝酒。
香凝儿微微一笑,并不做答。只是向我报以微笑。
我冲她一报拳,姑娘很喜欢喝茶么。她嫣然浅笑的样子象针般的刺痛着我。
香凝问我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我茫然的望着窗外,一只苍鹭收起一足静静地立在池边。
我说,我在等一个人。
香凝儿说,哦,你们相约在这里见面?
我说,我们并无约定。
香凝儿说,真巧,我也在这里等一个人,也是并无约定。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把我接走。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需要你来等,但你并不知道你所要等的人什么时候会来。然而更有一些人明明就在你的身边,你却无法明白原来等待的人早已为你守候了很久。
我忽然就这样的醉倒在地上,看着香凝儿领着她的雨儿消失在巷角。一席残阳染红了山坡上那一大片的桃林,桃花此时也就分外的红艳。
11
五月。
那些该落和不该落的桃花都已悄悄的凋落在那场雨后。泛红的桃枝上已然长出了许多细嫩的绿叶。
但五月的天气依旧很冷。
一些争春的小草迅速的铺满了整个向南的山坡,从无崂山上流下的小溪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汨汨而去。
香凝儿已有七天没有来过这个小酒楼了。她的雨儿也没有来过。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刀盟里的兄弟还都没有回来。所以我不想现在就到无崂山上去探探究竟。
天空总是出人意料的下起一场不该下的雨,现在就在下雨,并很大。而刚刚天空还是很蓝,几朵浮云就那么静静的定格在那里。
但现在却下起了雨,而此时这个小村庄里也突然出现了一些锦衣武士。他们也象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们中的一人问我是否看到一个拿着素色长匣的女子来过这里。
难道她已不堪这种等待的心境,她要去寻找她要等的人?
我决定不再等刀盟的兄弟们回来。
雨夜,尤其是这样的雨夜。对于任何一个行走江湖的人来说无异是件好事。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我更清楚无崂山上的人也知道。
但我不能再等,我一定要去。
无崂山。
我暗暗的轻笑一声。
说是山,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岭。这条直通山腰的大道在我的心里早已熟悉的如同自己的掌纹,路两旁耸天的古榕此时更显得无崂山的幽静。
那个幽暗的小屋里坐着一个身着玄色长衣的女子,一盏如豆的麻油灯就亮在她的身前。她只是静静的坐着,而她的手边更是静静的躺着一把火红的长刀。
刀名,火炎。
12
那一刻,我根本就不曾想过危险是什么。
是什么让我不顾一切的纵身跃入了早已布好的陷井之中。
我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冷艳的女子,此刻她已换上了一身新绿的蓉衣。这种绿就如同无崂山南坡上疯长的草,杂乱却又充满了朝气。
她说一个人若是太好奇,往往会失去再好奇的机会。她问我是不是为了这把火炎刀而来。
我没有否认。
我说我是啸狂刀的朋友。为他寻找这把刀的下落。
并为他找到拥有这把刀的女子。
我问她是否就是冷香凝。
她春风一样的笑容突然就变得象是窗外还在下着的雨,而那把如火一样的长刀已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笑看着她的美丽和她那双细嫩的手上这把不再炙热的刀。
她问我是否认得冷香凝。
我笑着告诉她,我认得冷香凝,但冷香凝却已不认得我。
她忽然在我的脸上狠狠的掐了一把,然后我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停了。
她问我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是啸狂刀的朋友。
我说我会狂刀刀法。
她说啸狂刀也只剩下了一只左手,虽然你也只有一只左手,但你决不是啸狂刀。
我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位冷艳的女子,此时她就如同待融的春雪一般蓄存着一股可怕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正是来源于她对生活的自信,虽然这自信中多少有些偏执。
她说我的刀法中没有啸狂刀的霸气,却透着用剑人的灵慧之气。
是什么原因取代了她头上那朵永不败落的桃花,她灿烂的笑容里已然深深地刻上了忧伤。
她不再穿上我所熟悉的素衣,一身新绿的长衫纷乱了我的心绪。也许细嫩的绿叶取代桃花的凋落本是自然的规律,只是真正面对这种逝落的时候却让人无法坦然接受。
从面具中浮现出一种熟悉的音容,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突然挣脱了根蒂的束缚,给人以惊喜,也给人以错乱的心绪。
冷香凝缓慢的把那张面具放到怀中。然后她认真的说,无论你是谁,你要带我走,我要找到啸狂刀。
我问,你的雨儿怎么办?
冷香凝说,他已让游龙山庄的人带走了。
我惊异于这个陌生的名字。
冷香凝说,你不必问。你只要带我找到啸狂刀,他自会解决一切。
我问,为什么此时回春谷如此寂静,并不曾看到有什么人走动。
冷香凝说,大约在去年底,他们就放弃了这里。因为他们在这里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没有问冷香凝游龙山庄的人要找什么东西,因为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冷香凝一定不会告诉我。
13
我惊异她的美丽。
遍野的桃花此时已为绿叶所替代,而她就站在这片桃林之中,宛如处静之中的小兔。
她的秀发就这样的倾泻在月光之中,泛泛的映着一轮晕环。我分明的看到她那只圆润的耳垂下飘荡着一件紫色的饰物,那是一只小小的飞翔着的海鸥。
一阵风抚起她秀美的长发和她浅浅的微笑,于是我的心情就在这片桃林中漫飞起来。
我忽然就看到秀发下面的耳朵。
也许那不能算是一只耳朵,因为它隐藏在一朵淡淡的,黄白相间的桅子花下。我不清楚她为什么会把这样一朵小花安置在那里,但此时这朵淡黄的小花却更衬托了她的惊世之美。
她说,我叫哼哼。
一只耳的哼哼。
我更加好奇这样的一个名字。
为什么哼哼还要是一只耳,那么一只耳是谁?
我痴迷的看着她,干枯的脸上渐渐布满了欣悦的印迹,而眼中更尽是笑意。一声清脆的耳光突然就响在我的脸上,只觉得她并没有闪动,她依然轻抚着那棵桃树,一把流莹的小扇轻摇在她纤细的手上。
远处传来一阵歌声。
但它却很快的来到我的眼前。
一阵淡淡的菊香随风漫入我的心胸,心情也就随之一爽。刚才那一记耳光早已忘记到脑后。
“哼哼姐,你怎么在这里呀?”那个仿似随风而来的小女孩柔声的唱道。
哼哼不打好气的说,哼哼也是你叫的么,我来这里也用你管。
只听那布衣小女孩还是柔声地说,哼哼姐,我不叫你哼哼姐又要叫你什么呢?
哼哼说,当我不知道么,你一会就回去向师傅告我的状!说我不练功只图在这里贪玩,哼!
那布衣小女孩也不恼怒,仍旧柔声着说,哼哼姐,看你说的什么呀,我不是也没有练功么。我不一样的偷偷跑出来看日落的咯。
我揉着还是火辣辣的脸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那叫做哼哼的女孩轻声说,唉,人道相思苦,相思漫随风。刚才还是霸气满天的娇容上竟忽然布满了雨丝,那双晶莹如星的双眸之中竟已隐隐有雾涌现。
布衣女孩说,哼哼姐又在想那负心的一只耳了么?
却见那哼哼怒道,用你管!?
看神情很是落寂,一行清泪瞬间滴落在胸前淡黄色的青衫上。那布衣女孩知是自己说漏了嘴,竟是一时不知如何劝慰。
我在一旁清声漫吟,人道相思苦,相思苦无宜。姑娘何必伤心,有道是相思苦,总强过无思苦。
哼哼更怒,你懂什么!?少插嘴。
我轻轻一笑,姑娘可知道这世还有一种感情更苦?
布衣女孩问,什么?
我说,更苦的是明明你相思的人就在你的身边而你却不能相认。
远处的那一抹残阳渐渐消隐,天空于是就变得暗淡下来。而此时,天空是变得更蓝还是更黑已无人再去强加分别了。
一个满头发丝如霜的男人和两个不染烟尘的女子一时间悄静无语,而此时更是构成了一幅怪异的图画。
14
孙二、张四和周五满身的血迹。
我的心猛然的沉下去。我不知道这一切都错的哪里。但我想既然他们能够回来,就必定会有重大的事要告诉我,告诉我发生的一切变故。
酒,依然是最好的杏儿醇。
但此刻却无人有兴细品。
孙二是刀盟中最火烈的一个,他一把抢过酒坛,仰脖长长的大灌了一通才说,盟主,咱们中有人出卖了我们。
每个浴血而归的兄弟,刀伤深入白骨。而此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一种叫做愤怒的表情,我无法去揣测现在坐在桌前仍旧活着的兄弟。
我摆了摆手,今天不说这个,兄弟们即已潜入游龙山庄,而今也算是该做的都做了,暂不要多说其他。这世上还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永久的成为秘密。
当初潜入回春谷,兄弟们分从各部而入都很成功,这么久没有暴露就说明咱们之中不会有什么差错。
酒,仍有余温。
朋友,仍是朋友。
孙二说,听说游龙山庄的庄主冷怀龙这么费时费力,不过是要找到他本门中的信符。只有得到了信符,他才可以做真正的游龙庄主。
而要得到信符却与盟主你有些关联。
周五续道,其实是与火炎刀有关。但具体有什么关联冷怀龙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看得出来。
我说,各位兄弟可能还不知道,这火炎刀此时却在我手。
冷香凝此时缓步走了进来,我起身让了座位。孙二说,原来冷姑娘在此,有礼了。
冷香凝转身对我说,哦?怎么这几位都在这里,各位周身血迹未凝,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孙二打了个哈哈说,姑娘不必心惊,江湖人浴血而归是常有的事,能够活着就已是很开心的事了。
冷香凝说,即是刀盟的兄弟来了,怎么不见啸狂刀?
周五和张四迟疑的看了我一眼,见我并不搭话便也默声。孙二却是嘿嘿一笑,冷姑娘已是有夫之人,何以再找咱们盟主?
冷香凝脸色大变,却也是无法发作。一时席间众人无语。
我说,冷姑娘找啸狂刀也是痴情一片,也许是有更重要的事也未尝可知。
冷香凝听我这一说,脸上竟也泛起一片桃红,我确是有极为重要的事必需和啸狂刀说。
15
总有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措手不及。
冷香凝此时已然知道了我就是啸狂刀,她面上的惊怖仿似看到了不该看到的脏物。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永久的秘密。
还记得那些一起看白云苍狗,看世事流云的日子么;还记得那片桃树林中,飞指流裾的漫舞么;还记得那朵艳丽的桃红轻伴在如云的发梢上么;还记得那日一个满腔怒火,一个依栏而立的一盼一顾的相送么。
我轻声倾诉着,而冷香凝的星眸之中已然满溢。
冷香凝说,即然你找到了我,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就是啸狂刀,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折磨你自己。
我黯然的望向远处,不嵣侥掀碌哪瞧伊致桃獍蝗唬蝗炊蓝赖纳倭四且环菅弈康奶液臁
我无法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两难的处境中不得不选择别人,虽然任何一种放弃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被人放弃的感觉,有时竟比杀死一个人来得更残酷。
无论这理由是怎样的充分,也无论那一刻的心境是多么的难以把握,不能抉择。
有些错误一旦做出,都将是一生一世难以弥补。
流云扇竟是雨儿的父亲。
我狂怒的握碎了桌上的茶杯。血从我的指缝瞬间滴落,而此时却不觉得有任何疼痛。
我忽然想起某位前辈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当一个人流血的时候,他往往就不再流泪。
而此时,我的手在流血,我的心却更破碎。
冷香凝说,流云扇其实也是冷月容收留的孤儿。我们一小长大,而他也一直在暗恋着我。但自从月容楼出现了你,出现一个拿着火炎刀的你,这一切就都变了,而他也突然的失去了踪迹。
原来他已假借王家堡的仇杀深博你的友情。你以狂刀刀法相授,而他更是潜心苦练以至后来终于断你一臂。
当时他不杀你,只因为游龙山庄庄主冷怀龙并不知道火炎刀的秘密所在。
后来他拿着你的火炎刀来找我,我知道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的道理。那一刻我只知道我失去了所有活着的理由。
流云扇说他只是砍下了你的一条右臂。那是一条用刀的右臂。他在那种快意的狂笑和我失去感觉的那一刻无耻的占有了我。
但我要活着,我要见到你。
我慢慢的从怀中拿出当日在咸阳城中从她胸前摘下的那朵桃花,轻轻的插在她的秀发上。
今年的桃花好象凋落的特别早,远处的桃林已是一片绿迹。多少曾经的艳红,如今都已不见,只有一种新生的绿替代了所有曾经的往昔,曾经的美丽。
16
火很红。
红的如同一条条腾空着的火龙。
游龙山庄的上空遍布着无数的火苗,随着一声接做一声的爆炸而窜起的一个个矫健的仿似游龙般的身躯,忽然间就如同一个个失去了飞翔勇气的烤鸡。
我很想大笑。
也许我本就应该大笑。
孙二,张四和周五三人从火光中飞也似的狂奔而来。他们狂奔着不及抖落刀身上的血,只有在逃命的时候才使得他们不能顾及这些。
孙二的身形刚刚站稳,他的背后就已经站着一个白衣似雪的中年人。
他的手修长而又干瘪,但却很白净。
那把横胸而立的宽剑分明刻着三个深绿色的大字,冷怀龙。
冷怀龙冷冷的笑着,仿佛地狱的门忽然间打开。一股冷气从我的后背直窜向头心百汇,青霜剑不由得在剑囊中微微跳动。
你欣赏够了吧,冷怀龙冷冷地说。
孙二他们不由得倒退一步。
我说,你要杀我?
冷怀龙说,我杀他们三个。但你要出手阻拦也得死。
我说,为什么?
冷怀龙说,因为他们都懂得狂刀刀法。也因为他们放置了炸药让游龙山庄变成了一片火海。
我哈哈大笑,我也懂狂刀刀法。
冷怀龙说,你是啸狂刀?
我说,是!
改用剑?冷怀龙的笑声竟如夜枭一般夺人耳目,想来你弃刀习剑当有更高进境!
我说,无论用剑还是用刀并无太大分别。能够更好的生存,更好的了解自己才是更主要的。
剑是利器。
剑法不是用来说的。
冷怀龙说,我不找你。你到是自己送上门来。
我说,即便你不找我,我还是要来。
为了冷香凝?冷怀龙说。
我微微一笑,她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说,为什么?
这世上本没有永远的秘密。但却是有些人穷极一生也不会知道。
我笑的很快活。
一片早逝的叶子就这样在还不及看到秋风的时候,已被剑气所摧,它缓慢的在冷如龙的头上飞舞。
然后慢慢的下落。
冷怀龙倒下的时候说,我也有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但我也不会告诉你。
他最后的笑声竟然震落了几片正绿的叶子。
我轻声一笑,也许你永远都不知道,我从不去追究那些我永远不可能知道的秘密。所以那些秘密在我眼中也就不能成为什么秘密。
17
如若让一个女子为你守秘,你到不如让秋天开满春花。
我知道这种事。
所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火炎刀的秘密。
也许火炎刀本身确是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但那些秘密都随着我师傅的仙逝也都消弥于无形了。
师傅把刀交给我的那一刻,他朦胧的浊眼充满了痴迷。他说这刀确是有一个秘密的,关于一段江湖情缘,关于一个让世上流口水的宝藏,也关于一个江湖门派的归属。再关于什么,师傅就不再说了,我看他走到了那棵古树下席地而坐,很久都不再看到他动一动。
我为师傅搭了个草屋,一个没有门的草屋。
我在草屋前种满了百合,一种醉人心脾的野百合。
师傅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寻着这种香气而来,然后来了结那一段情缘,了结那一段恩怨。
也许到了那时,火炎刀的秘密就会自然而然的浮出水面。
我不止一次的用火炼,用冰冻,用药浸都找不到火炎刀的秘密,所以我只能选择放弃。
一件不属于你的事物,即便你用尽了心思。到头来它还是归属于应该得到它的人。
我渐渐只把它当做一件很称手的利器,直到流云扇把它拿到游龙山庄。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冷怀龙留下我的命,正是想从我这里知道火炎刀的秘密。但是,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留下了我的命,却让我知道了我师傅的秘密。
我不能确定师傅到底是不是游龙山庄的人,但他的事一定与游龙山庄有关。
只是冷怀龙死了。
他死时的笑容多少有些神秘。
在那尖如夜枭的笑声中,我分明听到了一种求死的解脱。
我也从中感觉到他那种死亡的快乐。
只有在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时候,死亡才是快乐的。
我忽然觉得冷怀龙的剑气虽然刚烈,但他的剑总好象少点什么。现在我懂了,他的剑气中独独少了一份杀气!
没有了杀气的剑,只能是一件凡铁,一种饰物。
这世上有一种没有杀伐之气的剑。
也有一种没有杀气的剑法。
但选择死亡的冷怀龙不是,他所用的剑不是,他的剑法更不是。
现在,冷香凝就斜依在我的怀中。
那秀发上的桃花香气让我的血一次次的奔涌。她的笑容更如这肃杀的秋风中唯一绽放的艳红。
我轻抚着她的香肩,但我还是不会告诉她关于火炎刀的种种秘密。
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开遍桃红,但桃红很快就会被绿叶很代替。
这世上变化的事情太多。
正如桃红与绿叶之间的这种反复,这种有序的无常。
18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
无论这梦是绮丽的抑或是凄凉的。
刘七的梦是什么,我从来都是想知道。却是一点也不知道。
刘七来刀盟,应该归属于一种自然。
一种不容人置疑的自然而然。
刀盟需要一个冷静的人,一个可以帮我处理很多外场应酬的助手。
刘七就这样的来了。
并做的很好。
现在,刘七来了。
刘七往往就那么很巧的出现在我最需要人手的时候。并努力的帮我把一些并无头续的事情办好。
游龙山庄一夜之间乱成一团。但那里并没有因为一场大爆炸而错乱不堪。
相反,那里此时却寂静的让人感到恐惧。那里仿佛就不曾有过一起让人生死存亡的大爆炸,你明明可以看到游龙山庄往来走动的三五成群的人,但是他们却让人感觉不到活着的气息。
而唯一能让人感觉流动的只有昨夜还未下落的尘灰在缓慢的归于土地。
冷怀龙死了。
但我却知道那里还有比冷怀龙更让人恐惧的人。
人为什么会心生这许多的恐惧,那只是因为无知。
那么,我是否也对刘七多多少少的产生了一种不愿承认的恐惧呢。刘七的神秘让我确确实实的感到无知。
而这种无知也正让我蔓生着恐惧。消除恐惧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消灭恐惧。但是,我无法在这种时候让刘七消失。
但是刘七来了。
并带来了游龙山庄近日的一些情况。
刘七总是比我更能处理一些急难的情况,他仿佛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很多别人难以掌握的事情。
刘七说,游龙山庄现在乱成一团。各令主自冷怀龙死后就各争其首,大家彼此间心怀迥意都想做游龙山庄的庄主。
我说,那你查到冷怀龙为什么求死了么?
刘七说,游龙山庄隐藏着更为诡异的一个幕后主使。但却是无法知道是谁。就是游龙山庄里的人都很少有人看到此人的真实面目。
什么样的隐藏是最好的隐藏。
现于世间的光明才是最大的隐藏。
无人可以正视太阳的光芒,因而它就在你渐渐对它的淡漠中隐藏的最好了。
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却没有几人看到过,那么他不会就是你身边的某个人?或是江湖上某位正派的大侠?
我忽然为自己有这么个可爱的想法笑了。
19
这世上总有些事让你无可奈何。
越是不想看到的人,往往就越会在你不想看到的时候出现。
流云扇的样子有一种让人忍俊不已的夸张。
他的出现让我觉得意外。
一袭白衣如雪。
高高挽起的发簪冲天而立,琉璃的配饰点缀在缎绸的腰间。一把缀满了宝石的长剑很正统的挂在随时都可拔出的有效位置。
更要人命的是从他暖香如玉的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气。而这种香水听说只有从大内深院之中才可以搞得到。
流云扇轻迈着稳健的大步,让人不由得不承认此时天下就快尽归此君掌握的势头。
流云扇的笑容还是充满了真诚和正气。
啸盟主,真是别来无恙啊。呵呵。
我冷冷一笑,冷兄,果是大侠啊!此时竟还有勇气单人来我这里。让人不由得不心生仰慕之情。
流云扇温和地笑着,啸盟主,当日之事也不能怪了兄弟,咱们都是听从上头的命令,哪里敢有不从之心。
孙二冷冷的呸了一声,冷令主真是高人,这等厚脸皮的事说出来竟如寻常履步一般。
想当日咱们盟主是如何待你,你竟断了盟主一臂,抢了火炎刀而去。
流云扇却是并不生气,呵呵一笑说,我和啸盟主说话,你等身份难以理解。
我来这里是要啸兄助我一臂之力,到时我做了游龙庄主冷香凝你就可以带走了。呵呵,包括她万般疼爱着的雨儿。
我哈哈大笑,你凭什么以为我就可以帮你。
流云扇说,因为冷香凝还是一心的爱着你,她也疼爱着她的雨儿。而雨儿此时就在我的手上。更何况你能忍心再看她领着雨儿在酒楼盼着心上人迟归的样子么。
很难想象这种话会从流云扇这样的面展真诚、语意诚恳的口中说出,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任谁也不会相信。
我哈哈大笑,流云扇你做人是真的做到了高处了。竟拿一个女人来挟持我,更是用自己的儿子来达成自己的虚荣。
流云扇嘿嘿一笑,盟主敢是不帮这个忙了。呵呵,我半个时辰不归,那些人待雨儿的手段可能会比此时的日落还会无情了。
我怒极反笑,你真的以为我会帮你?
刘七和孙二两人同时跃到堂口,只等我下令全力搏杀狂徒。
20
流云扇走的很从容。
他轻轻的吹掉剑上的浮尘,仔细的在腰间挂上那把缀满了宝石的剑,然后轻踱着闲步从容的走了。
仿佛他不是来挟持人,而是来探望一位故友。仿佛他只是来告诉朋友一件他很满意的事,让朋友与他一起分享着他的快乐。
看着孙二将那把长刀重重的拍进脚下的石板中,我忽然想,这么多年了,我是不是对不起这些兄弟们。
他们跟我同打天下,为刀盟出生入死的完成许多常人难为的事情。那些一到阴雨天就隐隐做痛的伤口,那些让人一想起来还仍然心怵的砍杀。
难道银子就真的可以让我心安了吗?
难道这些兄弟就是为了这多些银子才这么舍命的留在刀盟里吗?
不,那是还有一种叫做友情的情感在牵连着我们。还有一种叫做兄弟的称呼让我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八个人的刀盟现在只剩下了四人。
还有更为凶险的事,更为诡异的事在等着我。
我现在还不清楚孙二所说的那个背叛刀盟的人是谁,还不清楚刘七怎么就会这么巧的出现在游龙山庄被炸的第三天,更不知道那个操纵者游龙山庄的幕后主使是什么样的人物。
冷香凝为我温好了一壶杏儿红,然后就坐在那个可以看到游龙山庄的窗前,她的神情满是忧郁。
在那个静寂的山庄中,她的雨儿在等待她的来临,在等待她的怀抱。而她却无法向我说出她的请求,她的渴望。
难道就有那么的一些人天生下来就无依无所,注定了一种期待,一种渴望?
流云扇来的时候,我知道冷香凝就躲在门后。那一刻我完全都可以听到她掉落到楼阶上的泪滴溅起的声音。
是冷香凝的眼泪让流云扇轻迈着闲步走了。
我一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那些以后的日子。在我已经快要忘记了雨儿,忘记了流云扇的时候,这一切又都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而这些又隐隐地让我觉得并非单纯只是种巧合。
也许我本就不该在咸阳城中的望月楼里拿走冷香凝胸前的那朵桃花。
也许我更不该面对冷香凝那日面容凄苦的神情而婉声低诉离别之后的神伤。
这一切的改变都使得我隐忍了三年的乞丐生涯几近付之东流。
一个人喝酒往往就很容易醉。
而现在这坛杏儿红竟也下去的特别慢。
我看着冷香凝,然后就看到了日落,看到了夕阳斜下的时候那些让余火烧红了的半边残云。
21
刘七请命去了。
刘七说,咱们刀盟里的人,游龙山庄那边我是唯一没有露过面的。所以我去探查最是合适。
送他出去的时候,我嘱咐他,刘兄弟你要小心那流云扇。
刘七爽朗的一笑,盟主你放心。我此次前去只是探探动静,并非为了杀人。再说那流云扇有求于咱们,想来他不会把我怎么样。更何况我的武功也不是白给的,打不过的时候跑还是会的。
他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
我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心中没来由的感慨起来。
同是相识的朋友,却是有着如此的天壤之别。
初升的阳光温暖的披在他的身上,那泛起的一片淡黄色的晨光让人无比的悦目。
他那只神秘的左手依旧放在他的怀中,一把长刀斜斜的背在他的肩头上。
他迈出的步伐给人以自信。
那迎风飘荡的长发给人以鼓舞。
我轻轻的笑着,忽然间感觉到一种青春的力量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流淌出来,然后铺满了整个大地。
刘七,和他的手一样的神秘。
他所做的事常常超脱我的决定,但他都可以把事情做的更好。虽然有很多时候我并不愿意,但他却没有因为做法的改变而搞砸什么事情。
他可以做任何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事,然后在大家都快看他笑话的时候,却可以把这件看似难以完成的事做好。
夕阳的余辉轻撒在长街上。
一骑快马就乘着这缕斜阳突然的出现在这个小镇上。
马红似火。
马上的剑客更似火焰。
而这火焰便在这一抹残阳中跳跃。
这是一个充满了朝气的年轻人。他轻轻的走上楼,仿佛他本就在这间屋中。他冲着每一位在座的人微微笑着点头,那笑容中荡漾着冬日午后的暖意。
我向他微微一拱手,示意他可以坐在我这里。
他并不拒绝,径直走了过来。
他轻轻地放下那把暗灰色的古剑说了声,多谢。
我说,小兄弟拥有如此利器想来一定是用剑的高手。
他爽快的说,哪里,还可勉强保护不使之落于他人之手。
他轻轻的把玩着剑穗,我看到那把古剑的剑穗上串着一只小小的飞翔着的海鸥,心中猛然一动。
我说,敢问小兄弟来此可是有事?
他说,事到是有,告诉你也无妨。
近日听闻游龙山庄发生巨变,游龙庄主冷怀龙让人杀死。想那游龙山庄向以游龙剑法傲视天下,那冷怀龙更是游龙山庄第一高手。怎么会就死在他人之手?
我微微一笑说,那小兄弟想必是知道杀死冷怀龙的人是谁啦?
他摇了摇头说,这到是不知。我和冷怀龙有过一面之缘,想必杀死他的人必是高手中的高手。
我轻轻一笑,那到未必。
这世上能杀死冷怀龙的人不会很多,我说。小兄弟可能想得出江湖上谁能有这样的能耐吗?
他哈哈大笑,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江湖上就我知道可以杀得死冷怀龙的人并非少数。冷怀龙武功虽高,但需知深山之中藏猛虎,碧潭幽处起矫龙。
我微微一笑,小兄弟说的在理,确是如此。是在下久居深山孤陋寡闻了,愿领高意。
他轻推过酒杯,若是老兄不嫌,那我就知道的说说。
22
他总是习惯轻抚着那只小小的飞翔着的海鸥。这让我再一次想起那片夕阳下的桃林,桃林中两位艳如桃红的仙子。
我想,他一定与那两位仙子有缘。
也许,他就是那位仙子魂牵梦萦的人。
我说,敢问小兄弟还有事吗?
他淡淡地笑着,眼中忽然竟充满了无限的柔情蜜意,他的眼中也就忽然有一种流水一样的东西在涌动。他说,另件事是因为一位女子。
我笑着说,原来小兄弟是与红颜有约。
他喝干了杯中酒说,却是并无有约。
我举起杯清声吟道,人道相思苦,相思漫随风。
他大惊,请教老兄此语从何而来?
我微微一笑,一片桃林中得来。
他黯然地喃喃自语,原来她一直都在这里。
我说,难道小兄弟并不知道想见的人一直都在这里吗?
他说,那是很久的事了,我以为她已随她的师傅离开了这里。
我微微一笑,小兄弟不必感怀,无论是什么原因让你们不能相见,但有情之人早晚都会有相见之日。
他的目光忽然也就一亮,大笑着说,老兄说的好,理当浮一大白。
我说,请教小兄弟怎么称呼?
他哈哈一笑,真名不必提了,江湖上人家都称我为一只耳。
我大笑,一只耳,真是好怪的称呼。难到小兄弟从不杀人,只取人一只耳朵吗?
他并不为怪,只是轻声道,老兄取笑了。只是我并非取人一只耳朵,是留下一只耳朵罢了。
我哈哈大笑,想必这一取一留当是有不同的境界了。
只是看他言下神情颇为怪异。想是他必有不可言道的隐私,也便不能深问。
他笑着谢过了我的酒,轻快的飞身跃上那匹火红的宝马。
他说,这世上任何一种传闻,除非已见并不足轻信。我心奇一件事,必要自己搞得清楚才不后悔。
他的人,和他的红马就如同这西下的残阳,转瞬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仿佛他本就没有来过这间酒楼,只是在我的记忆中一晃而过。
只是他留下的那句话却让我为之警醒。
故老有句话,当面之见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
应该有些事是该自己亲自去看看的。
这并非与信任二字有关。
我转过头,看到冷香凝便坐在不远处的长桌前。
一朵艳红的桃花斜插在她的秀发里,而她的手中却绣着一只虎头童鞋。
23
入冬以来,今天的雾最大。
有雾,就意味着无风。
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大雾。
我背上青霜剑,尽量的将衣服裹紧。
冷香凝那双牵挂的眼睛让我如坐针毡。
游龙山庄大庭上此时灯火通明,一个蒙面的女人稳坐在那把宽大的长椅上。她的两边霍然站着两个清秀的女子。我只觉得这两个女子有种说不出的熟悉。虽然她们都已易容,但我想她们除掉易容的面容一定超凡脱俗。而我也一定是认识的。
一人开口对着蒙面的女人说,前辈,那火炎刀虽在啸狂刀的手中,只是在下从没有听过啸狂刀提起他的师傅。更不用说咱们看到过了。
听声音此人竟是刘七。
流云扇在一旁道,师傅,这位刘七请您放心。他在啸狂刀的身边已是很久了,我相信他的为人。他要是说没看到,就一定是没有看到。
只听那蒙面女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他是否足信,我自有分寸。但你却是可相信的么。
那流云扇也不怒,只是恭身陪笑着说,师傅说教的是。
这时蒙面女人身边那个长发女子说,你们也太蠢笨了。这么多年竟是白白让你们给荒废掉了。
刘七说,前辈,在下在此不便久留。如果前辈没有什么吩咐的话,在下先行告退了。
蒙面人说,无论你们谁得到了火炎刀的秘密,谁就可以得到游龙山庄,得到这里的一切。但是找不到啸狂刀的师傅,你们就不会得到火炎刀的秘密。
刘七说,啸狂刀本人都不知道火炎刀的秘密。会不会是他的师傅还来不及告诉他就已经死了呢?
见那蒙面女人全身猛然一震,口中喃喃地说道:难道他真的死了?死了好,死了好。
一支新红的杜鹃花被她随手插进面前的石桌上,尤自颤抖不定。
我暗吸了一口气,好厉害的功夫。
刘七轻身走了出来,似是无意间向我藏身之处轻瞥了一眼。我徒自一惊,难道他已听我发出的声响?
此时只听里间蒙面女人说,偷听的小辈出来吧,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去请么?!
我故意放重脚步声地一路狂奔,听得那长发女子道,师傅我去追那贼人来,少不得要了他的一只耳朵。
我侧目看到只有她一人独自追来,也就放低了速度渐渐停了下来等她。
她很快追了上来大怒道,没看出来你脚步沉重,速度却是不慢。我故作喘息状,向她一拱手说,仙子别来无恙啊。
不及她做出回答,我突然一剑直刺她的双目。只见她本能左避,飘飘扬起的长发下一只小小的海鸥在她的耳旁已是跃然飞舞起来。
我呆呆的望着她,只觉得一股冷嗖嗖地剑气直入骨髓。
她的剑几欲刺入我的前胸,我说,仙子还记得一把配着一只海鸥的古剑么?
她急急收住剑势道,怎么说?
我说,在下已在昨日看到了那位骑着红马的侠客了。
她说,那他现在的人在哪里?
我微微一笑,他的人可能现在已在游龙山庄。
她急急地说,我怎么没有看到?
我说,即是来了,何必急在一时。
她的脸忽然也就一红,恰似此时刚刚放晴的晨明之光。
哼!你敢取笑我?!她羞怒地欲再扬起手中透骨的宝剑。
24
山那边忽然传来一声马嘶。
我收了剑,哈哈一笑退过一旁。
马上人道,翠羽,咱们走罢。
原来她竟有这样美丽的名字。难怪她一袭绿衣,飘飞似若轻羽。
翠羽轻声道,现在你肯舍弃了吗?
一只耳微笑着说,看到了你,还有什么不可放弃的呢。翠羽,你这便跟我走罢。从此咱们不问江湖世事,过那清闲淡雅的日子好么。
翠羽说,难道你不怕我师傅追杀你?这天下均有她老人家的耳目,咱们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一只耳微微一笑,妹子你便放心,我此次来此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但海边随时都会有一支快船在那里等候。咱们现在就走,半天工夫就会赶到那里,相信你师傅她老人家即是追来也没有关系了。
翠羽轻顿秀足道,即是如此,此生也便从了你。咱们走吧。
那匹火红的宝马迅急的奔向远方。
我微笑着目送他们,幸福也许就是在不断的争取下才可以得到。只是这种争取不应太久。
远远的那片丛林之中,仿佛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叹。那声音竟充满了苍凉,却同时又有一种欣慰。
我高声道,前辈即已来此,缘何不出来相见?
那踏叶而来的布衣少女仿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未及开口却是笑容满面,呵呵,我以为是谁哪,竟是你。
我躬身道,原来是仙子。
布衣少女道,我师傅她老人家先行回去了。让我传个话给你。虽然你现今使剑,但你是什么人我师傅她老人家确是知道的。
我惊异道,不知尊师如何得知?
布衣少女轻声一笑,这世间独臂的剑客不少,却能如你这般武功又同时和几个懂狂刀刀法的人走在一起的人却是不多。
我哈哈大笑,即是如此,尊师何不取了我的性命,夺了那火炎刀一探究竟?
布衣少女冷色道,我师傅她老人家岂会做那下做的事。
我哈哈大笑道,你师傅她是不会做。只是——。
布衣少女道,只是什么?
我说,只是她为了得到火炎刀却指使别人害得我落得如此下场。
布衣少女幽幽地道,谁让你是你师傅的徒弟的啦。这只能怪你自己的命不好。
我说,难道尊师并不是为了那火炎刀?而那把火炎刀本就没有什么秘密?
布衣少女道,是的,我师傅她老人家让我传的话正是如此。她要你带她去找到你师傅。而那时火炎刀的秘密也就自然而然的水落石出了。
我轻声笑道,尊师何以有如此把握,知我必带她前往?
布衣少女呵呵一笑,这世间又有谁能放弃游龙山庄的宝藏?更何况游龙山庄里有你更想要的东西呢。
我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分外的刺目。这么多年的江湖生涯,自己竟似一枚不知棋局的棋子。而我想得到的,不过只是这盘棋局中争杀后的一种补偿。
25
我忽然很想放声大笑。
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子已然除去了她的面纱。那冷艳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的笑容。
布衣少女轻抚着她的衣袖,仿似这位年迈的老人随时都有被山风吹到深谷的忧虑。
只是流云扇他们却决不会这样认为。那一干游龙山庄的大小令主更是敬而远之。
我不知自己在这些人的眼中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我不过只是这些人为了得到某种目的的领路人。他们之间的那种敌意,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身上。也许正是由于我的武功并没有放在他们的眼中,更何况还有一位莫测高深的老妇人做他们的后盾。
越是临近那座山,越是走向那间布满了青丝的小屋,我就越是会想到师傅那苍凉的背影和他忧伤的眼神。
火炎刀是师傅传给我的,他说关于这把刀的秘密只有等到一位与他有缘的人来到这里才能解开。
但是现在,这些人来了。这些人中会不会有他要等的人呢?只是现在我不会去想这些烦心的事,我引他们来,只是要他们都死在这里。
在这座山腹之中孙二早已埋下了炸药。那天我把这决定告诉孙二时,孙二那些久久忧伤的眼神却让我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喜悦。我不怪他,身为江湖人又有谁不想成就功名,不想在江湖上雄霸一方呢。
我微笑着看他迈着坚实的步伐走远了。
师傅的遗体并不在这间草屋中,孙二昨天就已把这消息告诉我了。所以现在,当流云扇一股掌风催倒这间草屋时,我一点也不感觉意外。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圆润的青石孤独的留在那里,仿佛它本就一直在这里,静静的聆听着深谷之中隐隐传来的抚竹之声。
所有人愤怒的吼声瞬间让那位老妇人的一声清啸安静下来。她的面上似乎从来就没有过笑容,她的声音更如冬天的寒风刮过。
你师傅他去了哪里?
我忽然觉得这种仿似地底传来的声音正一点一点的吞噬着我的血肉,我的神经。我想这一定就是那种传说中的摄魂神功。
所有人的面上都流露出凄苦的神情,更有内力不盛的人已是盘膝坐在地上运功相抗。
我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高亢的大吼,心中的怨气才稍稍有所缓解。
好在她的声音并不是很久,我查觉自己的内力并无损伤这才对她说,我师傅他老人家早已仙逝了。
老妇人呆呆的静立在那里,久久才喃喃地说道,真的死了,真的死了。你一直避不见我,难道我找你就真的只是为了这把火炎刀么。你背弃了游龙山庄,取走了掌门的信物。你天性自由的个性又怎么能做游龙山庄的庄主,又怎么可以管理游龙山庄这若大的基业。
哈哈,不错!
我忽然听到师傅的声音从那圆润的石下传来。那块大石竟自冉冉而起,忽然挟着一股狂风直奔流云扇而去。
流云扇大吼一声,运足劈空掌力直击大石。
我忽然就看到师傅已随在大石之后,伸手在流云扇的前胸轻轻的一按。
师傅转过身来向我微笑着,啸狂刀,那些九月里盛开的菊花我很喜欢。
我躬身道,师傅,不是已经——师傅哈哈大笑,我怎么会死?我怎么会收了你这个没有脑子的徒弟。
老妇人道,想必你已得知了火炎刀的秘密。
师傅应道,正是如此!
老妇人道,秘密藏在火炎刀的什么地方?
师傅道,刀外。
难道火炎刀的秘密在刀谱中?我问道。
师傅大笑道,你啊,真是笨的可以。那火炎刀本没有什么秘密,秘密在于狂刀九招。拿刀来。
师傅随手挥出一刀,竟然暗蕴着九招狂刀刀法。
原来舍弃九招成一招才是火炎刀的秘密!
师傅道,我原先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区区一个二流的武功竟可以成为统领游龙山庄的信物,后来我想一定是狂刀刀法中有克制游龙山庄武功的法门。所以我才背弃了游龙山庄,偷偷取了火炎刀一探究竟。
老妇人道,既然你知道了这秘密,为什么不回到游龙山庄做你想做的事。
师傅道,那游龙山庄此时已是名存实亡,我又何必再做这等无谓之事。
老妇人道,原来是你取尽了游龙山庄的宝藏。
26
半山腰涌起的浓雾此时很快遮住了山下的景色。
而这座青山仿佛顷刻之间也就变得神秘起来。
我离开了这座所熟悉的青山,虽然这里是我修习武功的地方,但此时我却是唯一多余的人,我忽然厌倦了这种受人摆布的局面。
火炎刀重新回到了它的主人那里,它本就不属于我。
我只是因它而起的这场游戏中的某一个连接品。
游龙山庄才是我要去的地方,虽然现在我想得到的东西已不再是我的初衷。但是,最少我要到那里找到雨儿,然后把他交给香凝儿。
游龙山庄依旧威风八面。
孙二和刘七站在那个破败的十里长亭前等我多时了。
雨儿偎依在香凝儿的怀中,他的眼中看起来竟是多了一份不应有的成熟和冷静。
当日流云扇能够再次出现在游龙山庄而不是死在那座青山之上我并没有感到意外。任谁也不会对一个失去了武功的人再多看一眼。当一个人突然从高位上失去了那些让人敬仰的东西之后,能够留下来属于自己的东西,也许只有那些可以回忆的荣耀和对自己所走过弯路的悔恨。
我不想杀了他,只因为他此时已不值得我去杀。
孙二说,盟主,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当日你不点燃青山下的炸药。
我微笑着,孙兄弟,其实点与不点已没有太大分别了。游龙山庄那些令主知道我师傅得到了游龙山庄的宝藏,你想他们会放过这最后拥有的机会吗?
刘七道,那到是不会。
我说,是的。更何况他们之间的恩怨总得有个交待。所以,一场拼杀在所难免。
事因你而起,必由你所结。这岂非就是上苍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事。
我又怎能轻拂了天意。
我跨上了刘七送来的雪龙宝马,香凝儿已在不远处微微地笑着。
刘七忽然说道,盟主可想知道我的真实姓名么。
我打了个哈笑道,兄弟即便是姓冷又能如何。难道刘兄弟也害过我啸狂刀不成?
刘七脸上微微一红,相害之意到是没有。只是小弟隐身盟主身边,不过确也是为了那火炎刀的秘密而来。却是没有想到即使是得到了火炎刀,若没有尊师的那种悟性却也是直如没有一般。
我微笑着看他忽然间沉默下来,我想应该走了。
刘七忽然说道,盟主保重,再见。
我应声道,再见。
再见,有时候就意味着再不相见。
我本是为香凝儿而来,如今我得到了想得到的。那么这里其他的事物都不是我所求所想,而游龙山庄本就不属于我,它只会永远的属于冷氏一族。
属于火炎刀的拥有者。
苍茫的大地此时正漫天的飞舞着鹅毛般的大雪,远处的农家小院里缈缈的升起一缕炊烟。
冷雨象只豹子般的在雪地上跳跃,漫天的鹅雪竟已融入不进他飞扬的剑气之中。
香凝儿指着小院后面的那一片山坡笑着说,这里应该种满桃树。
我笑着说,三年后冷雨身入江湖,相信那时这里便是桃花遍地了。
(全文完)
后记: 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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