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灯，明了又暗。
　　 开关在他的手上，他随意地按着。亮时，是他苍白的寂寞，暗了，是他晦涩的心事。
　　
　　 总在清晨跑完步后，顺道就拐进一个上海人开的小食铺，叫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呼呼地喝下。头上会乏起一层轻汗，周身皆温暖起来。
　　
　　 他习惯坐在靠大玻璃窗的位置，窗外有一丛绿，还有细碎的阳光迷了他的眼。
　　 什么时间起，她也在同一时间来吃饭，亦是叫上一碗皮蛋瘦肉粥，斯文地喝。
　　 她喜欢坐在对过稍暗的角落，半背着光的脸似浮雕般的立体。
　　 他们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喝着同样内容的粥。
　　
　　 每天都是这样，晴雨不误。他很习惯了她的存在，每次来，都好像在赴一场约会。还有一些隐隐的担心，害怕这样的场景某一天不在。
　　 他们似乎都有一种默契，在同一时间喝完、埋单、出门。
　　 然后，他向前走，她往后退。
　　
　　 有一天的早上，他和她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定，这时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边上明明有很多空的位置，却径直地坐在她的对面。年青的脸上写满了爱慕，面对她，却也只得一言不发，一口一口下死命地喝粥。
　　 他的心略略一疼，想起自己也有过这样的岁月。
　　
　　 年轻的他，深恋着女友，知道她晚起，赶不及早餐，每日里总是殷殷地买好外卖，骑着车越过半个城市给她送去。冬天，怕粥冷，总是将暖壶捂在怀里。呵，这下他才记起来，原来的他并不爱吃皮蛋瘦肉粥的，只是女友喜欢，便成了他的口味。
　　
　　 他想起来，在送过记不清的早餐后，有一天女友生日，一大清早，花店并未开门，他跑到市场，买了一把普通不起眼的花，送给她。她的眼神是冰冷的，对牢他说：我花粉过敏。
　　 那个时候，他已经明白：爱情走了。
　　 果然，过不了多久，女友另栖高枝。他清楚“人往高处走”的道理，也不责怪她，只是将每日要送去的早餐给自己吃了。
　　 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偏偏在一个早晨的时间统统都想了起来。
　　 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明明以为早已忘却的东西，在一瓢粥间又能热腾腾地勾起。
　　
　　 他抬起头，直直地往她坐的地方看去。她只是微笑着，比平时略早喝完粥，结帐，走人。
　　 那个年轻人怔在原地，热气和着他涨红的脸，青春痘在烁烁生辉。年轻总是那么好，即使是暗恋也不用表白的那么含蓄。
　　 而他，却是老了。
　　 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像是隔了一个台湾海峡。
　　
　　 爱也不过是一碗粥的时间，没有尽早的喝，便就凉了，喝不得也。
　　 明天，仍旧是喝了粥、买单。
　　 出门，他往前走，她向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