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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伦王朝
□ 飞雪独樵
2003-03-09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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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遇到一个多年不见的人,那么,到底是福还是祸?
晚上,我在酒吧独自Happy的时候,有人对我说:“素素,还记得我吗?”转身一看,一张笑意盎然的脸。
我迟疑了一下,犹犹豫豫地问:“美美?”
美美笑得花枝乱颤,亲昵地搭着我的肩,“素素,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
天知道在这之前我将她早忘到哪国去了。大概三年前,我到第一家杂志社应聘,三个月试用期之间,我跟着美美组稿制版忙上忙下,只是,三个月满了,我签约,她一声“再见”,不干了。只是,三年的时间过去,我眼前的这个珠光宝气的美妇怎么着和我勉强记得的那个青春才气的女编横竖不搭边。
顺着美美五克拉的钻戒光芒闪烁的手指,我看到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四十多岁的肥男人对我点头微笑。那个肥男人旁边倒还有一个人,身材高大威武,一身随意打扮可以让穷人生活三年。
看着美美,心里,多少有点嫉妒和不屑。
嫉妒的是,美美应该不比我大多少,可是人家穿金戴银,我呢?不屑的是,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北京多了去了,将青春换金钱,看多了也见怪不怪。老公?我想起刚才她发嗲的样子,不知道被大妈找上门的时候,是否还会这么娇媚动人?
“素素,一起来坐吧。”
我翻着白眼但是脸上还要笑容可人地被美美拉进他们的包厢。她依偎在她临时老公坐了下来,我只好和那个陌生男子不情不愿地坐在一张沙发上。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美美笑着指了指那个男人,“Steven,我老公的弟弟,今天刚从香港过来的。”转身又指着我:“Steven,这是全北京最漂亮,最有才情的美女编辑——素素。”
美美说美女编辑的时候,我想到那个被人不屑被人嘲讽若干的词:美女作家。我看着那个Steven双眼含笑地看着我,就知道,也不会是一个什么好东西。
“久仰久仰!”Steven这句话让我啼笑皆非,刚认识,久仰?久仰个P!这么虚伪。“我读书的时候就看过素素小姐的文章了。记得在《新民晚报》上。”这个Steven又补充一句。
他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了。讪讪地解释:“那个是上海的素素,不是我。应该算是我的前辈。”
“啊?”Steven的脸上多少有点失望,但是,转而还是笑容璀璨:“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搞错了。那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读到素素小姐的文字?”
“有机会,我送您一本我的小书。”他既然给我面子让我下台,我也不能继续黑脸白眼下去不是?
有了这个误会,彼此之间倒也融洽了许多。美美缠着他临时老公打情骂俏地抢着话筒对唱情歌,我和Steven天南海北地闲聊。话说多了,多少也知道一点这个Steven的大概。
三十四岁,单身,美国某大学会计专业毕业,现为某跨国会计事务所驻香港业务代表。
既然笑着,那么时间也就很快过去。无意看了一下表,吓了一跳,已经是过了午夜了。心里暗暗叫苦,末班车过了,打车回去,至少又有三十五块大洋没了。算了,反正没了,那就多坐一会吧。
“素素,我们明天去天伦王朝吃晚饭,要不要一起去?听说新来个法国厨子,鹅肝起司做得好得不得了。”
天伦王朝我是知道的,上下班都要路过。很多时候,我倒也常在天伦王朝吃晚饭,可惜的是,此王朝非彼王朝,我能进的,只是那个破烂不堪全称叫天伦王朝家乡菜的小饭铺。
“不好意思,我晚上约了朋友。”我尴尬地笑。
“不知道素素小姐对北京熟不熟?” Steven问我。
“还算熟吧。在北京读书,现在又混了三年,多少知道点。”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说实话,这些鸡尾酒不但外表漂亮,滋味也还真不错。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素素小姐是否能答应。”老实说,Steven微笑地样子,倒是魅力十足。
我冲他嫣然一笑,“你要我帮什么忙呢?我们杂志没有金融版,可能上不了你的文章。” 说出来觉得不妥,天,职业病又犯了。
“倒不是这个。今天是星期六,不知道明天素素小姐是否有空?”
“没事。要我做什么?”我想了一下,告诉他。
“我希望有这个荣幸能请素素小姐带我在北京四处走走。可以吗?明天。”
我正犹豫着是不是答应,美美抢过话头说:“答应!答应!一万个答应!”转而又嘻笑着对我:“素素,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好吧,我答应吧。说实话,这个男人外表不错,说话不讨厌,答应下来,应该不是一个错事。
两点钟,他们将我送到我租房的楼下,和Steven约好明早九点见。没请他们进去,因为,没收拾的房间,我自己都觉得乱。
一夜睡得很好。应该是昨晚得酒精吧?满脑子是帅哥的影子。
八点半,我醒了,感觉还没睡够,心里,真后悔昨夜答应下来陪Steven出去玩,要不然,我此刻多睡一会,该是多么幸福啊。勉强着自己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刚想享受一下清晨的阳光,一顺眼,却见Steven站在一辆车子旁,仰头看着我这里。他看到我出现在窗边,含笑地对我挥挥手。
妈啊!我这样蓬头垢面怎么能让他看到?赶忙用第一时间洗漱,还好,我不像美美的脸上用那么多的化妆品,五分钟就可以收拾停当出门见人。
Steven一身休闲装显得挺拔且阳光。唉,还是有钱好啊,这一身,大概没有一万也要有八千吧?我心里暗自核计。
“我们去哪里?你带我去爬长城吧?”Steven看我问。
“长城有什么好爬的?那么多人,一点意思也没有。”我说的是实话。但是,想想就这么扑了人家的希望,自己也不好意思,转念一动,想起了一个地方:“要不,我带你去金山岭长城?那边几乎没什么人去,而且,也没做太多的维修,你倒可以看看真正的苍凉味道。你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吗?那片头的长城就是在那里拍的。”
“好啊,好啊。我也不喜欢人多,我喜欢清静。”不知道Steven是否是在奉承我,反正他脸上的笑容还真灿烂。
我指示着他将车开出北京,进入承德,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金山岭长城的脚下。
正如我所说的,这一片长城因为不在旅游热线上,所以,一般游客不知道。我们到的时候,一大片停车场空荡荡的。
在山脚下吃点面包喝点水算是午饭,买了门票,我和Steven开始爬长城。
看上去,他倒是精力充沛。可我,昨夜玩晚了,睡眠又不足,爬了没多久就没力气了。
“歇一会吧。求你了。”我已经累得有气无力。“你乖一点,我讲这个长城的故事给你听,好不好?”既然他像小孩子,那么,我干脆用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
“好耶!”天啊!我晕!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竟然真当自己是小孩子?
我又好气又好笑,但是,为了自己能够歇一会,只能胡乱诌话题。
从秦始皇修长城说到孟姜女哭长城;从在太空看长城说到如何修补长城,以至于我后来都不知道自己胡诌什么,反正做编辑的,平时看得东西多,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谅他也不会知道我有没有说错。Steven倒是一脸认真地听,还不时问点什么。终于,我腿休息好了,觉得该让嘴休息一会了,于是站起来对他说走。可是,这个东西竟然说他没休息够!
“起来啊!难不成叫我拉你起来?”我冲着她跋扈。
“好啊!你拉啊。”他说着,竟然真伸出手来。
嗬!你以为本小姐不敢么?拉就拉,谁怕谁啊?我想着,就伸手拉着他地手,用力拖。可是,他太大块了,我怎么拉他都纹丝不动。我拉着拉着,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我脸还是红了,立即送开了手。
“怎么了?”他见我不拉了,自己倒站了起来。
“没什么。”我说着就径自向上走去。
他跟着我,也不说话了。我们就这么一前一后默默地爬长城,四野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风轻轻地吹着,吹得我心头如千万个蚂蚁爬过。为什么?我不知道。
“哎,我怎么觉得这里的烽火台特别多啊?”半晌,他突然问。
“因为这里的长城比较平缓,自然要多修烽火台了,不然,敌人来了,还不一下子就涌过来?”我解释着,并且,用手指着前面:“你看,前面那一截长城上,有一种特别的设计,在两个烽火台之间,它每隔一段距离就修半面挡路的墙,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用的吗?”
“差不多也是挡敌人用的吧?”Steven回答着,接着他又说了一句:“你心里有没有这墙呢?”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让他再说一遍。可是,他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
不说拉倒,我无所谓。哼,爱说不说。
就这么着两个人要不沉默半天,要不你问我答两句。长城越爬越荒,我们也越爬话越少。等到下山的时候,我们干脆一路沉默。
车子慢慢将荒凉抛下,北京的灯红酒绿逐渐映入眼帘。等真正开进市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素素小姐,谢谢你陪我。午饭我们没怎么吃,我请你吃个晚饭,如何?不知道想去哪里?”Steven彷佛恢复了谦谦君子状,这和开始爬长城时候的嘻笑感觉判若两人。
我想起美美的话,心念一动,说出四个字:天伦王朝。
Steven嘴角笑了笑,将车子朝王府井那边开过去。只是,我告诉他,开错了,因为,那里的天伦王朝不是我的,我的天伦王朝,只是一个破烂的家乡菜馆。
车在路边停了下来,Steven跟着我走进一个有点肮脏的胡同里,拐过一个弯,到了我的王朝。
里面人很多,跑堂的伙计和开心的食客将这里的气氛渲染得十分好。这个王朝没有那个王朝的优雅,却有这真实的生活味道。
我们坐了下来,我觉察到Steven对有点油腻的桌子有点皱眉。伙计过来问要点什么,我刚想接过菜单,Steven笑了笑,随口说了菜名:京酱肉丝、酸菜白肉、两碗杂酱面,外加一个小二(二锅头)。
我惊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那样的公子哥还知道北京的老百姓饮食。
一会,菜上来了,他泯了一口二锅头,叫了一声“爽”。
我吃着菜,没看他。因为,我觉得他总是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我。一会,他脸上泛起红晕——像,像小孩子的小PP。我这么想着,不由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看到我笑了,疑惑地四下看了看,问我笑什么。我没告诉他,因为,我就不想告诉他。
吃了晚饭,我说彼此该再见了,但是,他坚持着,要和我走走,美名其曰是帮助消化。
说句实话,我嘴里虽然说要走,但是,心里,还是有蚂蚁爬过一般不舍。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像Steven这样事业有成并且身家出众的男人,见多了。我虽然有点贪小便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于这样的人始终有一种敌视情绪,可能是自己做杂志,负面新闻看多了吧?这年头,多金又多心的,你见过几个?只是,对于Steven,虽然我依然有一种距离感,但是……,但是,还是希望能多走一走。或者,是因为我知道,过了今晚,我和他这一生可能不会再见?天!我到底怎么了?
我们随便走着,来到明城墙的遗志下。
这里,虽然依然是闹市,但是,一边是古朴雄伟的城墙,一边是参天的大树,倒也有几分闹中取静。
Steven开始慢慢说他和他兄弟之间的故事,原来,也都是苦孩子出身。只是,他说着说着,让我心里有了一个小疙瘩。“你们家小时候住北京哪啊?”我装着随口问。
“现在没了,是在左安门那。”他不设防,接口就回答。只是,他回答了,知道自己答错了,因为,他看到我冷漠的脸。
“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既然从小就在北京长大,又何苦让我这个外乡人来做你北京的导游?”我生气了,话语冷漠。
“这个……,这个……”他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我最讨厌骗子!”我真想给他一个耳光!
“素素,要是我告诉你,我昨晚一见到你,就喜欢你,你相信吗?”看着Steven一脸真诚,只是,他这么说,却让我尴尬在半空。
“素素,我怕你以为我轻薄,所以,出此下策,原谅我,好吗?”他说着,慢慢将我拢在怀中。
“哼!我才不相信呢!”我咬着唇,克制自己不笑出来,扭身向前跑去。
“素素,别跑,等等我。”他追了过来,只是,没跑几步,突然“哎哟”一声,我转身一看,他跌倒在地。我赶忙过去,他一脸痛苦,看上去不是装的。“我脚扭了。”
本来想耍个小脾气,没想到弄巧成拙,无奈,我将他扶上车。“要不要去医院?”我问。
“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支撑着,“我先将你送回家吧。”
车子到我住的地方,他可怜兮兮地忍着痛,下车送我进去。我看着他样子,心一软,忍不住对他说:“我家里有红花油,要不,你跟我上去,我给你搽点吧。”他立即附和,就这样,我们一起回了我住的地方。
也不管屋子乱不乱了,将他放倒在床上,找来红花油,除下他鞋袜,给他搽药。“素素,你真漂亮。”突然,他温柔地说。
我啐了他一口,只是,他顺势将我抱在怀里。我想拒绝,可是……
又在清晨醒来,想起昨夜的缠绵,不禁心头羞涩。我翻过身,想看看Steven熟睡的脸,可是!可是,床那边是空的,Steven已经走了。我看到床头柜上有一张纸条:素素,我赶飞机,看你熟睡,就没叫醒你,先走了,常联络。
常联络?我突然意识到,我此刻还不知道他的联系办法。
怔怔地坐在床上,人一点一点清醒过来,泪水也一点点滴落下来。我以为他是一个王子,可是,我也还只是他一夜情的对象,在北京最后一天的填充。笑我自己傻,知道那么多玩弄感情的骗子,可是,我还是这么心甘情愿地陷进去。我以为他会是我的百姓王朝,实际上,王朝永远是唐璜包裹下的淫秽。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看着凌乱的床单,越来越觉得恶心。不行,我要忘记这场羞辱,我是一个女人,我要爱自己,我要忘记他!想着,我摸起电话,打到房屋中介公司。
第二天,我就搬了家,搬离了这个让我蒙羞的地方——尽管,在新居里,我很多的夜里依然被他的影子吓醒,泪水打湿衣襟。他就像一个魔鬼,牢牢占领了我的心,让我不能摆脱。
或者,时间是最好的办法,无论多爱或者多恨的人,都会忘记?我希望是这样,因为,我已无力疗伤自己。
就这么着过了一个多月。
那天,我在杂志社埋头看稿,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大叫:素素!
我抬头一看,天!竟然是Steven!
他看到我,冲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你这个臭女人!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
“骗子!放开我!”我不顾在杂志社保持的形象,歇斯底里地对他骂道。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恶狠狠地抓着我的手,将我强行拖了出去。
他将我塞进他的车,一言不发地向前开,任由我在车厢里哭着叫着。
到了一栋房子前,他将我拉出车,打开门,扔了进去。
我进了房间,惊呆了,房间的桌子上、地上,几乎有全北京的所有杂志。他指着杂志对我叫道:“你知道我找你多辛苦吗?你好好得搬什么家?你连半个月都不能等我吗?我为你找你,将北京的所有杂志都买来了,一本本翻,看编辑名。”说着说着,他竟然眼泪掉了下来。
“我……,我以为……”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我不想像美美做你哥哥的情妇那样去做你的情妇!”我脱口就说了这句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说这句,难道是我想证实什么?
“美美?情妇?你胡说什么!他是我大嫂!是我哥哥的合法妻子!”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呆住了。原来,从一开始,我就理解错了。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闹了。”说着,美美进来了。“素素,你不知道Steven找你有多辛苦,他上次一回香港,就申请调职到北京来。你也不在从前的杂志社做了,而且,好好的,又搬什么家?”
“美美,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素素,我问你一句话,喜欢Steven么?要是喜欢,你就和他交往;要是不喜欢,你现在走,我不会拦你,我们还是好姐妹。”美美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问我。
“我在杂志社的形象都被他毁了,我还能去哪里?”说着,我扑到在美美的怀抱里……
七个月后,我和Steven结婚了,我们快乐地生活到现在。想起他在长城上问我的话,原来,抛除心底的墙,真可以拥有属于我自己的天伦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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