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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少年不言情[转载]
□ 荣荣
2004-06-06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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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我认识苏格的时间,
居然已经是十年。
这是我惟一,
不能忘记的时光,
不能舍弃的迷恋,
不能圆满的奢侈。
惟一不愿提起的遗憾。
1
十年前,我遭遇苏格。
在苏格之前,我以为爱情离我,千里之遥,苏格之后,我渐渐相信,爱情于我,早已经擦肩而过。
一切是他,他是一切,他是苏格。
那类似于记忆中的一枚滴成经典的琥珀,在我渐行渐远的少年时光里,就那样耀眼地璀璨着,勾引着我一次一次地相信回忆的甜美,甚至渐成魔咒。我甚至已经忘了苏格的具体样子。
是那样一个少年吧,苍白忧伤,不合群众,不过那么一点点的与众不同,在我眼里,便成为浑身上下散发着的一种奇特光华的太阳,将我牢牢地,牢牢地困住在大海中央,从此波澜壮阔。
怎么会相信,十年。十年我竟依然不会忘记。
2
十年前,我留长发,面目清秀,性情温和,逢人会有懵懂的微笑。我是在学校的早餐时间,偶然看到苏格的。自此,我便放弃了回家牛奶面包的习惯,开始学着他,坐在一个靠窗户的位置,默默地吃着不变的豆浆油条,油条豆浆。
从我的角度向他望过去,刚好是他侧面的轮廓,那么好的弧度,那么优雅地躲藏在垂下来的额发之间,若有若无,影影绰绰。
苏格,苏格。似乎从此,我的视线里面,就再也不能缺少他的存在。
3
常可以看到苏格,除了早餐时间,便是在教室门口的栏杆,和门庭冷落的图书馆。
他是那么地孤独,孤独地一个人双臂支撑在栏杆上,对着太阳,皱着眉头望天。他的藏青色毛衣,便如此心安理得地跟着云朵一起,飘荡在我的偷窥里。
开始盼望着每节下课的铃声拉响,可以吐一口气,然后装作不慌不忙地走到教室门外,搜索苏格的身影。有时侯和几个女生心不在焉地聊天,有时侯拿一本书,总是不给自己赤裸裸呈现的机会。莫名其妙地紧张,莫名其妙地慌乱,我爱上了飘乎不定地看人。直到现在。
苏格是那种天生忧郁的男生。即使他开心的时候,眉头也总是微微地锁着,眉心有一根悬痕,如此恰当地配合他紧闭的嘴角,一下子就将我和他拉到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处心积虑地得到了关于苏格的一切讯息。那都是一些暗地里的传闻。
传闻苏格家庭富足阔绰,传闻苏格非常怪异,喜欢听俄罗斯的民歌看江户川乱步的小说。而我,沉溺在三毛的梦想国里不能自拔,深深地孤独,深深地自闭,爱三毛爱到妄图成为她。就是这样没有交集的时光里,我们交换来去,从未擦肩。
4
为着他,我变成一个极度缺乏自信和安全感的女生。有时在突如其来的相遇中,匆忙把眼光移动并慌张逃跑的,永远是我。无数次对着镜子表演告白,苏格,我非常注意你。可见面后,我永远是面红耳赤,浑身颤抖,溃不成军。
苏格太完美,太无憾,太遥远,我不得不在明明白白的现实中,变成沙漠中灰灰的尘土,而苏格,无疑便是盘旋在我头顶的羽翼丰满自由翱翔的海鸟。
开校会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可以肆无忌惮地完完整整地,看到各种状态的苏格。偌大的阶梯教室,按照班级排列,我在后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背影及侧面。通常他都会拿一本书,从会议开始到结束一直盯着一页看;偶而,他会一直发呆地看着一处,除了呼吸什么都不做。
有次苏格班级里一个女生向我借辅导手册,说应付班长检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把爱惜得漂漂亮亮的书,送到了她手里。班长要检查的,她的班长,就是苏格。想到他将要看我的书,我的字,我就不能呼吸。他会知道这本书是我的吗?他会知道我吗?他会以为我的字迹不好看吗……
捱到下课,匆匆忙忙去找那个女生。透过窗户寻找她的身影,却一不小心看到了苏格。他正在跟一个同学说话,他的声音如此近距离地响在我的耳边,他说的什么我一句都听不到,但是我明明记住了他的声音。他的语速有点慢,声音很悠远,似一支长笛,穿云破雾地走来,将我弥漫。那女生看到了我,拍拍脑袋表示忘了还书,连连道歉地把书给我,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无比平常。我悲伤地低下了头,眼睛酸涩。
我找不到任何他可能会注意到我的理由。我的成绩太一般,样子也太平常,连性格都是温温和和。如我这样的草木,校园里一开一丛,我怎么可以幻想有那么一天,苏格会明白我的存在,了解我的苦心。
开始写日记,就像对着他说话,一句一句,可以顽皮,可以真挚,可以耍赖,可以勇敢。我一笔一笔地描述着梦想天堂的样子,那里有风吹过,有鸟儿飞翔,还有迎风矗立的苏格,和身边灰灰暗暗的我——我又忍不住地忧伤,我只能是灰灰土土的样子,我该有怎么样的明媚,才可以衬得上苏格这个忧伤的太阳。
5
悄悄跑到学校的广播站,为苏格点歌。点他喜欢的《三套车》,从来不署名字。就那样,喜乐平安地在这古旧的歌声里,陪着苏格一起怀旧。校园里传播着关于匿名女生为苏格点歌的消息,大家都会心有好奇地探听询问,但是时间一长,就会慢慢变淡,直到习以为常。
手里有苏格的电话号码,费劲周折辗转,不动声色地得来。握在手心里,一直没有去拨叫的勇气。
可是,还是在几个月后的一个周末,突然就拨通了这个号码。七个数,当话筒那边传来那个仅一次接触便深植心灵的声音时,我虚弱到不能自持。
喂,喂,喂。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我该如何告诉他?我该如何令他明白我就是他隔壁班级里那个为着他满腹心事的女生?我该如何告诉他我打电话给他,其实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企图,甚至没有任何主题。轰然而来的委屈侵袭了我,我握住话筒不能言语。在沉默了似乎一个世纪的一分钟之后,我挂掉了电话。
我陷入了深刻的绝望中。一夜之间,我似乎长大,一梦成熟。我不再是天真到近乎幼稚的那个女生,我开始思考,开始明白,这一场的爱慕,从开始到最后,恐怕都将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苏格,无辜的苏格,不过是被我拉来圆满我不可思议幻梦的男主角,没有台词。却绝不能缺少。
6
有了这样绝望的彻悟,便削弱了很多的胆怯。我迷恋上了和苏格的电话往来。
通常是在固定的时刻,打电话过去,必定是他接电话,然后问我是谁,我在渐渐的含混其辞中,不再紧张,开始放松。他也就不再追问我的身份,对他来说那不过是类似恶作剧之类的女生惯用的小伎俩。
就这样,陆陆续续地知道苏格属蛇,知道他是双子座男生,知道他喜欢周星星,知道他喜欢波顿的牛仔裤。一次苏格突然说起,有一个女生,经常为他点歌,总是点那些苏联老歌,其实他还喜欢张学友。忍不住在那边笑,笑,笑到出声,苏格说,真的很想知道,是谁,那么用尽心思地,为我点了那一首又一首的歌。
有次全校作文比赛,获奖的作品展览在校园的橱窗里。我的一篇散文和苏格的一篇议论文,并排地名正言顺地排列到了一起。苏格的字有点零乱,饱满而又自由,几乎每个字都能够写到格子之外,我就这样,站在人群熙攘中间,出神地看着这些字,他的,我的,这些字。我再也不能说服自己,他再也没有注意不到我的理由。
7
后来铺天盖地就散布出了关于苏格和一个同班女生的传闻,那个女生我认识,妖冶任性,张扬跋扈,校园里惯常见到的,优越女生的标准相。
那天我一个人,围着操场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似乎是我一直珍爱的宝贝被打碎了,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地随风飘进我的灵魂里,剜我的心肺,割我的血肉,我心痛到无法呼吸。那个晚上,我在校外的一个寂寞的电话亭里打电话给苏格,喂了一下之后,眼泪率先奔涌而出,哽咽到不能言语,苏格只是那样地沉默着,听电话这边的我的哭泣。那通电话,持续了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我再次看到了自己的绝望。我是那么微弱,微弱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的发展而无一点回转之力,除了哭泣,除了对着苏格哭泣,我还能做什么。
最后是我,绝决地收线,并将决心一并挂断在这场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的爱慕里。
8
再也没有莫名其妙的电话。从苏格的表情里,看不出一丝的破绽,似乎这一场来去,于他来说都是生活里的一些平常的小涟漪。还是会忍不住去注意他,忍不住去探听他的传闻,忍不住去行走他行走过的土地。
高考前最后一次看到苏格,是一次毕业前的全校茶话会。此后,便是流火七月,全力以赴。当我疲惫不堪地站在分数榜前时,我注意的,不是自己的成绩,而是苏格的。知道了苏格的走向,一个有海的城市,对外贸易专业。而我,流落到了一个古老的城,读枯燥乏味的汉语。
那天坐上火车告别自己的城市时,突然有一种难言的悲伤滚滚而来,再见,我的亲人,再见我的城市,再见我的……苏格。
似一场涅磐,我终于告别了青涩的少年时代,我再不是那个阴郁的小女生,陌生的城市全新的环境改变了我。我开始大声地笑,勇敢地哭,开始被人注意,有人送花,慢慢地就脱胎换骨蜕变成精,什么都不怎么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里,再也找不到当年见到一个男生,就会心跳若狂的感觉。
惟有苏格,那是我所有少年时光里惟一不能圆满的遗憾,我所有年华的记忆里,似乎只有苏格一个人那么多。
累的时候我会拿起一张地图,用红笔勾勒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一座一座的城市,一条一条的河流,一团一团的山脉,不能靠近他,那么就远离他吧,刻意的远离,或者可以迅速地忘记。
9
第一年, 没有忘记。
第二年, 没有忘记。
第三年,我不得不恐怖地发现,苏格,已经成为一个不可磨灭的种子,播种在了我的心里,不管我外表如何地蜕变,他一直以不可替代的姿态牢牢地开了满树的花朵,将我团团包围。
我开始不停地打探关于苏格的消息,可是,如苏格那样孤独的人,毕业之后几乎音讯全无,我在一次一次的失望中,突然想起来,还有,还有他的电话。
电话如三年前一样的时间响起的时候,我和苏格重逢。电话里面的重逢,我和他。
是你?——苏格的声音依旧的清亮辽远,我眼角潮湿起来,苏格,我的苏格。是你?苏格再次重复,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就像你突然地出现,一切都如你所愿,你喜欢,就出现,你不喜欢,就消失……我要见你。
我被苏格的话钉在惊慌失措里。永远是苏格,有能力令我惊慌失措。苏格就是我不敢对视的盘旋的海鸟,而我,还是那堆旧沙漠里面灰灰的尘土,一旦为他建立了耀眼的光环,他就做不了那凡俗的匹夫。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见他的勇气。
10
要了他的地址,开始给他写信。
这成为我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我宁愿失去看电影和约会的时间,躲在狭窄的寝室里,洗干净双手,小心翼翼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给苏格看。信的内容非常简单,无非是这个城市的古老和斑驳,校园里的各种风景,以及回忆我和苏格的那座城市的点滴。苏格的信不紧不慢地回,大概一周一封,信上也是些无关紧要的叙述,每次信的结尾都有一句话,请署上你的真实名字。
为了给自己一个自由的屏障,我编造了一个名字。和苏格的交往,永远令我缺乏安全感,只能设置一些安全的屏障,我才能心安理得地翱翔。比如隔着悠长的电话线,比如隔着遥远的鸿雁畅谈。
一次和一个女生谈天,我说,我曾经那样地,爱过一个男生。那个女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要命,你在编小说吗?喜欢他?喜欢他就告诉他啊。
我也笑起来,后来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之后我拿着封好的信去投递,迎面扑来了一片阳光,把我的眼睛照得生疼,我就在这片放肆的阳光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地喊出了苏格的名字,然后丧尽气力地呆在所有人的惊诧里。
11
转眼就要毕业了。我一直在追问着苏格毕业后的去向。可是,苏格一直是摇摆不定,最后的一次,他说他要留校当老师。渐渐地,我们的书信越来越少,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奔忙,我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城市,我和苏格的城市。我要守着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等待与他的重逢。
后来一次电话里,苏格懊恼地说,其实一直有一个女朋友,但是一直不算稳定,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心乱如麻。他说,我该怎么办。我竟然是如此平静,不住地告诉他,一切会好起来的,会好的。鼻尖有点酸涩,
走到街边,看到约翰列侬的CD,买来寄给他,想像那个低沉的男声迷漫在苏格的周围,陪着他的疲惫入睡,心里就欢喜。还会不断地遇到好看的书,好玩的卡片,都会一一地寄给他。
可是,当这些物品因地址不详被一一退回的时候,我惊慌地发现,我把苏格丢了。我用尽了一切办法去找他,打电话问他的爸爸妈妈,打电话问他的学校。可是,就如同消失了一般,我哪里都找不到了。
苏格,我的苏格。
12
我成为一名电视节目编导。写策划,外出采访,剪辑片子,忙碌而快乐地工作,经常会天南地北外出拍片。有了一个男朋友,同行,阳光男生,会在加班的时候陪我一起剪片子。说不上来爱不爱他,好像我全部的感情,已经在太早的时候被我挥霍一空。现在剩下的是一具被抽离灵魂的躯体,也如常生活着,也开心,也快乐,但,爱恨情仇,离我真遥远。
如此地一年翻过一年,一切全都改变。
一次去青岛拍片,住在了海边的酒店,登记的时候,突然看到竖立在前台的广告牌上面的一行熟悉的字迹。几乎如雷击一般地,刺穿了我的心灵……苏格,苏格,那不是苏格的笔迹,我是那么熟悉啊。
我揪住大堂副理的胳膊,急切地问,苏格,你认识苏格吗?
苏格,是我们酒店公关部的经理啊。一边说着,一边摸起了手里的电话,我在呆呆的失措里,听到他说,苏经理,这边有一个客人找你。
我就这样地,看着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的苏格,一身黑色西装,缓缓地向我走来,就像看着我自己永不再回来的时光。
苏格,苏格,苏格。
谁都不知道,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他几乎是我全部青春全部情感的总结。此刻,他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毫无预兆地,向我走过来,那么真实,那么真实。我身体僵硬地支持着自己的平静,支持到听到苏格说,是你。
13
是我,是我,是我。
可是,我是谁?我是他生长的城市里的一个高中同学。我甚至都不知他是否对我有记忆。我再次被自己打败。可他说,是你。
我声音微弱地说,你,认识我?
苏格笑了笑,嘴角有那么好看的弧度,认得。你和我同校,不同班级。
原来他记得我,我突然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和苏格面对面地讲话。一个我熟悉到最细微的环节的人,我们竟然是第一次面对面说话。可他居然记得我,他竟然记得我。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我的也响了。我们互道对不起,然后分别回头接电话。
是挂念着我的男朋友打来的电话问候,我心情复杂地匆匆说完。苏格还在讲电话,他手机的隔音效果不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如此甜蜜。苏格就这样背对着我,和他亲密无间的女人通话。我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么笔直,那么挺拔,他再不是那个校园里有点忧郁的苍白少年。他已经长大,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里,没有我。
我就是这样地站在我此生最爱慕的男人身后,痴痴傻傻地凭记忆将自己拉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好,他如同上天派来的一个天使,不声不响地陪我一起长大,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然后悄悄地谢幕退场,只把这些美好的记忆留给我……
同行的人这时候喊我一起去吃饭。苏格的电话还没有通完。我没有向他告别,就跟着一起走了。行程非常紧张,拍摄的时候又频出问题,我几乎忙乱到无法思想。中午,台里催促着我们赶快回去,我跑到前台去询问苏格的去向。前台小姐帮我查了一下,说对不起,苏经理是下午班,4点才来上班。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给他留言。
我无比失落地拿了一支笔,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后来,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写到了纸上,本来还想留一些话给他,可是想了又想,什么都没有留下。
飞机快要起飞,正准备关掉手机,突然,传来了一条信息——
我一直知道,是你。
我看着这几个字,眼泪毫无畏惧地狂奔了下来。
再见,苏格,再见,我永远无法提起,又不能忘记的回忆。
2004年,我认识苏格已经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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