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云中月-个人文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 云中月
2004-06-10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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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喜欢燕子。
那时我住在乡村,每到春天,燕子就飞回来筑巢、孵小燕子。村里的人从来不伤害燕子,他们说捉伤燕子会瞎眼睛。也听说有的孩子不懂事捉了燕子放笼子里,不一会就气死了。
现在想来,不一定是气的,可能是急火攻心而死。你想想,它们万里迢迢从澳大利亚越洋飞来,有的甚至没飞到就累死了,目的就是回北方生育小燕子,而她的孩子没生下来它就被困囹圄,或者说他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失去了父亲,这是怎样的悲伤和无助啊!
我那时也就5岁,我不伤害燕子不是怕瞎眼睛,是我因为喜欢这小精灵。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春天,妈妈在织毛衣,家里那只大黑猫----大黑子懒洋洋的趟在热炕头上,半睁着眼睛,而我就趴在炕沿上看窗前飞进飞出忙碌的燕子。
忽然大黑子一跃而起,腾空将燕子扑个正着,燕子凄厉的惨叫着。我和妈妈同时惊呼,妈妈以最快的速度拿起条帚拼命抽打大黑子,大黑子松开口、爪,敏着耳朵怆惶地逃跑了。燕子带伤飞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到我们家。
从此以后,每到春天,妈妈都叹息,后悔没有防备大黑子。大黑子体形庞大,毛色全黑,眼睛象琥珀,晚上会发出绿光,跑起来象一道黑线。经常叼着各种鸟和蛇、大耗子等回来,象个幽灵。有一次跟老鹰搏斗,也只是掉了一撮毛。它从不缺食物,有时捉猎物纯属是为了玩耍,对燕子更是不屑一顾,所以妈妈没有防备它。我想那天它可能实在是闲得无聊了。
二十年后的春天,我也已为人妻,而且就快为人母了。夫家是六楼,燕子就把窝做在六楼顶上的屋檐下。城市的燕子最无耐,楼高是小事,最难找的就是泥和水。楼群内垃圾堆旁有一个小臭水坑,它们做窝的泥大概都是从那里衔来的。有时连着几个晴天,那个水坑干了,就不知它们要飞多远才能衔到泥了。
我每天趴在窗前看着燕子们忙碌的身影,听着燕子的轻声细语,幻想着生一个黑头发大眼睛的小姑娘,给她取名叫倪楠或倪侬(取呢喃或呢哝之意)。
过了些日子,燕语变得嘈杂起来,我知道小燕子孵出来了,我也期待着我孩子的降生,心里溢满了幸福。
又过半个多月,一个周日的上午,丈夫在厨房做饭,我在屋里看书,忽然发现燕子的叫声变得格外凄厉,窗前两只大燕子上下翻飞。我急忙把头探出窗外,向上一看,只见一只黄嘴丫子还未退净的小燕子吊在了半空中,拼命叫着扑打着翅膀。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根半尺长的塑料线一头缠在它的脚上,另一头牢牢地埋在泥窝里,一定是当初在那个臭水坑里衔泥时带进来的破编织袋子的线。大燕子上下飞着想救它,可又不知怎么救。这时丈夫叫我吃饭。我让丈夫帮我救它,丈夫说太高了,又没有落脚的地方,没法弄,说不定一会自己就挣脱了呢。我只好做罢。
到了下午,那只小燕子仍没挣脱下来,更为奇怪的是,楼前聚集了四、五十只燕子一起上下翻飞、鸣叫,场面特别壮观。我再探出头看那只小燕子,已不再挣扎,眼睛半睁半闭。我心如刀绞,推开窗户挺着大肚子就往上爬。丈夫一个箭步窜过来,一把将我拽下来,狠狠瞪了一我一眼,爬上了窗台,把整个身子探出窗外,右脚在窗里,右手勾着窗架,左手刚好抓住小燕子,小燕子不知是救它,拼了最后一点力气拼命啄丈夫的手。可是线的那头埋得太深,怎么也拽不下来,弄了半天,我看丈夫有点挺不住了,我拼命按着他屋里那只脚,出了一身冷汗。后来他用力一拉,窝口掉下一块约两厘米见方的镲,才把小燕子救下来。
丈夫下了窗台,我看见小燕子那只腿肿得有筷子粗,已经成了青紫色,估计它在窝里已经被缠了很久,今天可能想练飞,才被吊起来。那段塑料线已经深深陷进肉里。我拿着剪子尖一点一点划那些线。小燕子好象忽然明白我们是在救它似的,不挣扎也不叫了,闭上眼睛等待着。弄了有半个小时,才把那些线全部清除掉。丈夫又爬上窗台,将小燕子轻轻塞回窝里。
第二天,我发现燕子的巢空了,心里特别惆怅,它们一定以为我们侵犯了它们的家园,不敢回来了,也不知它们举家迁到哪去了?都夏天了,重新做窝还能办得到么?我多么渴望燕子能听懂我们的语言啊!几天后下了一场大雨,一只小燕子飞到我们的屋檐下避雨,默默地蹲在那根裸露的钢筋上,看见我也不跑。
后来每到下雨,都有一只小燕子飞来避雨,再后来天晴时它也时常过来,默默蹲一会。我看它、它看我,一点也不怕。我猜、或者说我希望它应该就是我们救助的那只小燕子,只有它知道那天在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我痛恨城市的污染,它让我可爱的燕子流离失所!
从此窗前再也没有传来燕子的呢喃细语,我也没有生出可以叫做“倪楠”的小姑娘,也许真的前世欠了燕子什么,今生要来偿还,无论我如何喜欢它们,它们最终都会离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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