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红尘的眼睛-个人文章】
董小宛的董糖
□ 红尘的眼睛
2004-06-27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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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吃得最多的是麻饼和董糖,乡村里平常没什么好吃的,只有一些游乡串村的小贩来叫卖麻饼和董糖。我的拿手好戏是哭,每次卖董糖的来了我只要一哭,祖母肯定要买。小贩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经过我家屋后叫卖声喊得特别响,然后他就歇下担子等我们———他的竹篓上落满了菜花。他走过长长长长的两旁开满菜花的田塍,他走过一个又一个菜花淹没的村庄,他日复一日叫卖着他的董糖。
董糖确实比较好吃,在没有巧克力炸薯条的年代,乡下孩子盼望的就是一包董糖。董糖跟麻饼是亲如手足的兄弟,总是形影不离地一道出现。但麻饼粗蛮,面疙瘩做成,像一身泥巴赤脚乱跑的放牛娃;董糖心细,是会拉二胡会写毛笔字的乖乖仔,这样的精美点心做起来自然有讲究,用落桂花、糖稀饴和糯米芝麻粉制成,一层桃红纸一层竹青纸包裹,有一种竹外桃花三两枝的诗意。红纸青纸一律裁成方方长长的,八块麻将大小的董糖码放在一起,也包成长方形一条。我每次看见就要流口水,但祖母从来不让我多吃,把它们当成宝贝,小心地藏在一只她陪嫁过来的青花瓷坛里,用干荷叶封口。青花瓷坛就放在雕花木床底下,董糖跟我一样躺在里面睡觉。一想到它我就馋得一点也睡不着,在祖母眼皮底下又不敢偷拿,只是小声地蚊子叫一样哼哼。祖母对我的馋相洞若观火,她拖出青花瓷坛,说:吃吧,不吃光你是不肯睡的。我拿出两包像泥鳅钻进被窝,躺在热被窝里吃董糖,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祖母看着我吃,也跟着吃一包,她吃得干干净净,而我却把床单上弄得都是碎屑。
祖母走了二十年,再没人给我买董糖吃。我跟女友说起故乡往事,她反问:什么董糖?我不懂?她怎么懂呢?她懂肯德基麦当劳甚至哈根达斯,就是不懂董糖。这种董糖现在在老家黄桥小镇上也快绝迹了,人们不再叫它董糖,而称为酥糖。今年春天,去南京办事,在夫子庙一家茶楼,我特地点了酥糖,对老板说我老家叫董糖。老板看上去是个白面书生,他说叫董糖最贴切,因为它是秦淮八艳董小宛研制的。我恍然大悟,看来也只有歌妓董小宛有这份闲情雅兴,据说她诗词歌赋食谱茶道无所不精,后来果真与名士冒辟疆做了一对才子佳人。你会说她比不得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比不得柳如是投水保名节,更比不得李香君大骂奸贼血溅桃花扇,但她的活法也蛮特别———出家。董糖应该是她在寺庙里做的,就像她的一部美容专著《奁艳》,那应该是在青楼里写的。
扯远了,还是吃董糖吧,吃董小宛的董糖,这是甜蜜精致的南方风味,含一块在舌尖上慢慢融化,就仿佛,又回到了杏花春雨杜鹃声声的流水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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