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一个抑郁的女孩，外表平静，内心浮乱狂躁。我想让自己快乐起来，又不知如何快乐，所以一直带着来由不明伤痛活着。
　　 黑色是一种美，于我又有些麻木。看到过一幅画，用墨汁一遍一遍地涂上去，黑色堆积出来的美。我以为自己喜欢黑色，黑色T恤加深色牛仔裤，黑色的发卡，手腕上圈着没有意义的黑色细绳。
　　 喜欢在阴暗的角落，不开灯，紧紧抱着膝盖。喜欢流泪，感动的，伤痛的，更多没有缘由的。用手枕着脸，眼泪顺着眼角滑出，掉入指缝，渗进去了，是热的。眼泪滑过的地方是清凉的。
　　 无聊的时候，就跑到音像店找来一大堆悲剧，喜剧，哭得稀里哗啦，这时候看喜剧也会流泪。终于安静下来，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才傻傻地笑了。
　　 在不开灯的房间里。爱上安妮宝贝，那些灵魂的漂泊者，外表冷漠，内心狂野，隐忍着叛逆的激情，有沉沦的放纵，也有挣扎的痛苦。相同的是都受到焦灼和空虚感的允使，从而一再踏上孤独的探索路途。我觉得我也是个孤独的人。爱上王菲，精灵般的吟唱，一切的爱与不爱。在童话的世界里，黑夜有萤火虫，我希望某个夜晚，有萤火虫落在我指尖……
　　 我流着泪。
　　
　　 　二
　　 和彬认识的那天是个不平常的日子，那一天我十九岁生日。十九年前的那一天叫“母难日”妈妈用生命换来我的到来。若我有跟上帝谈判的机会，我不会来到这世界。这种残酷的交换，给我留下的是血的烙印。
　　 晚上十一点，溜冰场剩下的人寥寥无几。灯光很暗很暗，有一束红色的光扫来扫去。我蜷缩在靠窗的一个角落，不停地往玻璃上面呵气，然后等着它消失。窗外在下雨，下雨的夜里，天空看起来更黑，暗黑的。街上的小店差不多都已经关门了，剩下几家24小时营业的小超市，我看见老板趴在柜台上，大概要睡着了。
　　 有一个家伙傻傻地，一直追着那束红光跑，用手去捧它。技术看来不错，好几次，差点撞到人，不过还差一点，撞到人之前，他先让自己摔了，我忍不住笑了。场内的音乐已经关了，剩下只是轮滑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雨还一直下着，人都走光了。我还傻傻地做着，他还傻傻地在追着，滑过我身边的时候，看见他已是满头大汗。许久，终于停下来，也坐到了窗边。在不远的位置，看着窗外。我看见灯光闪烁在他的眼睛里，脸上的汗珠也晶亮。卷发，前面几屡已经湿透。脸部毫无表情，眉尖锁着近似忧郁的感觉。黑色的无袖T恤，深色的牛仔裤，手臂上的肌肉看起来很壮实，有一道浅浅的疤。是打架斗殴？是意外事故？或者是情感伤害？我一直看着……
　　 “小姐？看什么呢？不准备走了？”
　　……
　　 我一阵愕然，转向窗外，紧紧地抱着膝盖。
　　　“雨好大哦，我在这里过生日过了六个生日，今天是记忆中唯一的一个下雨的，而且以前这个时候，都只是我一个人，是因为下雨走不了吗？”他点了一根烟。
　　 雨水滴在玻璃上，慢慢滑落，加速过程中留下的痕迹，随即消失。我笑了。
　　 之前的生日，我只是守在自己的窗前，看星星。据说喜欢看星星的人都可以等到奇迹，我希望看见属于妈妈的那颗星。但是每一颗星星都安静如我。
　　女人悲伤时落泪就如男人惆怅时吸烟，女人讨厌男人吸烟大概就像男人讨厌女人掉眼泪一般。女人的讨厌之余是无奈，男人的讨厌之余或许还有几分同情，男人女人永远不会平等。
　　 烟把我的眼泪呛出来了，十八个生日我在为妈妈流泪，为自己忏悔。第十八个生日我告诉自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被遗弃在孤独中，就应该在孤独中找寻快乐。没有痛苦的泪水是值得快乐的。今夜雨水该洗去些什么的。
　　 坐窗台上坐太久，忽然起身，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我听到他忍不住笑了。
　　 对溜冰这事，我一直觉得遗憾，很希望能找到那种轻盈的感觉，但是又不太常来这种喧闹的地方，所以没有什么长进，一穿上旱冰鞋，身体就笨得跟企鹅似的，走了没几步就跌地上了，幸好木制地板不那么硬，我干脆坐地上不起来了。他一直在忍不住笑。
　　　“看在我今天生日的份上，我来积点德，做点善事，教你吧。”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了起来。真是个野蛮的人，我愤愤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站得太直，尽量让重心稳一点，尤其转弯的时候，要注意调节重心。迈步的时候，用八字步，慢慢来。”我在想，自己为什么这么晚还在这里，是因为雨，还是因为我生日，还是因为这个陌生人和我同一天生日？
　　虽然还是摇摇晃晃，但是他的手很有力，我不担心会摔跤。
　　　“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至少祝我生日快乐？”
　　　我苦笑，又有谁祝我生日快乐呢？
　　　“你喜欢溜冰？”
　　　“恩，在找一种感觉。”
　　　他忽然带着我跑起来，很快很快，我闭上了眼睛，快要飞起的感觉。他把我的手拽得生痛。这种加速的，刺激的感觉，我一直渴望。他试图松开手，我尖叫起来，赶快抓住他，又看见他忍不住笑。
　　　“是这种感觉吗？”
　　　“是的，飞一样的感觉。”我笑了。
　　 累了，又回到窗台边上。雨更下得大了，一辆轿车飞奔而过，溅起一片水花。小店的老板似乎骂起来了，大概是水弄到店子里去了。有个小伙子忙着用拖把在地上使劲地拖着。
　　 隔着玻璃，一切都变得好安静。
　　　“溜冰场通宵营业的吗？”我忽然想起来，快十二点了。
　　　“不是呀，是我朋友开的，因为今天我生日，所以随我。”
　　　“噢”。
　　　“我们两从学前班开始就一直同班，到初中，同学九年，很难得。我们那时候也想来一招桃园结义，可惜没有找到桃花林。六年前他爸开了这家溜冰场，没到一年，就被一群经常闹事的家伙弄了个腿骨骨折，他后来干脆也辍学来接手这里了。你看，干得也不错吧？”
　　　“恩。”
　　　“有时候朋友这两个字很难解释。那么长久积累的友情，不知道它的淡化是因为时间，间隔，还是文化程度的差异。不管两人怎样诚心相待，总是换来对方无言以对。我每次生日的时候他都只给我这里的钥匙，托词他有事情不能来。其实，他跟我一样，也怕这种尴尬。”
　　 他又开始抽烟。
　　呛得难受，眼睛又开始模糊了。“有些事情是不能按自己的期望去要求它的。安妮宝贝这样写过‘朋友应该是该需要划分的，并且根据这种需要彼此采取合适的方式。比如有些朋友专门用来聊天，你就不要向他借钱。……容易伤害别人和自己的，总是对距离的边缘模糊不清的人。’或者他就只是让你感觉友情来过的那一类朋友 ，不要要求太多。”
　　　“哈哈，那你会成为我什么样的朋友呢？”他笑的时候感觉很爽朗。
　　　“也可能只是一个过客。”我当时真的那么想。我觉得蜗牛托着自己房子爬的时候，应该不会有太多时间来注意周边的景色。
　　 他走向柜台拿什么东西的时候，我脱下旱冰鞋，飞奔了出去。雨水打在脸上，冰冷的痛。我听见他在后面叫我什么，好像是朋友，雨声太大，听不见。
　　 快乐不快乐，雨水在洗刷这个夜。
　　 （待续）『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