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聚散
　　文/华发生
　　
　　认识野鹤的人都知道，他绝对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如果说这世上的男人十个之中有九个是爱欺负女人的话，野鹤便是那第十个。越是绝色佳人，越是不忍唐突。凭他那妙绝天下的轻功，若是干那采花补阳的勾当，野鹤早已是令无数深闺少女日夜提心吊胆的天下第一大淫贼了！但是野鹤是名副其实的正人君子，这是他能够成为谷令公心腹的原因之一，他对女人也行窃，不过他偷的是“心”，而不是“身”。
　　
　　像野鹤这种飘逸俊朗的男人，要偷一个女人的心，并不是一件难事。只可惜现在他面对的这位美丽的温柔仙子的心坚如磐石，没有千均重的铁锤是砸不动。野鹤是个很有风度的人，他似乎忘记江湖中那句 “对敌人的退让，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的脍炙人口的名言。从见到这位美丽姑娘起，他至少有三次制服她的机会，不过他都放弃了。唐突佳人本来就是一件大煞风景的事情。但此刻他知道不能再给她机会了，因为再迟半分，那些围绕在附近的敌人就会要他的性命。
　　
　　于是，他开始干一件很没有风度的事情。冷滟滟的剑光从漆黑的鞘套中激射而出，如一只凌空的白鹤，一声清啸，直扑向温柔仙子。
　　
　　唐门的“千丝万缕”是一种霸道的暗器，但暗器毕竟是暗器，对方若先发制人，近身而上，失去应有的距离，这暗器没有出手的机会。凛凛的剑光在空中一闪而抹，骤然收合，长剑已然架在温柔仙子的粉脖上。野鹤叹口气，无奈地道：“没办法了，现在只好让你来救救我了！”
　　
　　温柔没想到这人的身手会这么快，转瞬间就被他制服，若他早存非分之想，岂不早已……“你身手这么好，还用我救你吗？”野鹤苦笑道：“双拳难敌四手，请你支开你的同伴，放我一条生路如何？”霍霍声响，人影晃动，那些隐藏在林梢草丛中高手一下子，统统跳了出来，将野鹤团团围住。
　　
　　温柔道：“你想用我来要挟他们，可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会牺牲我？”野鹤笑道：“西蕃国月光女神卡卡的人，谅午夜的手下也不敢乱来。”众高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温柔冷冷地道：“你错了！”“什么？”野鹤不解地问。“他们不敢牺牲我，可是我敢！”温柔猛地抓住野鹤拿剑的手，使劲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大喊，“月光女神的弟子岂能受制于人？！”
　　
　　野鹤大惊，不想这种貌似风骚的女人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他本无杀她之意，连忙收手。两人这般争持，长剑悬空不下，这等千载难逢的良机焉能错过？那些高手大喝一声，各种兵刃从四面八方要往野鹤身上招呼。野鹤除了身上有金丝甲护体之外，其它地方并不是刀枪不入，眼看这回野鹤要成死鹤了——
　　
　　而在这时，忽然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铺天盖地卷来，地上树叶纷纷飞舞到空中，急速旋转。一条黑色的人影追风逐电般冲入野鹤前面，宝剑一挥，满天剑气如一堵墙壁将众人挡在前面。众高手突一股激烈的气旋撞在身上，力量巨大无比，身子不由得被反弹回去。功力稍弱者，“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只见前面这人身披猩红大氅，一身黑衣，手中拿着一柄巨大而沉重的长剑。看不清他的相貌，因为他的脸上戴有一块光亮的白银面具。野鹤被他惊世骇俗的武功震惊，他见识广博，知道这世上最厉害的高手便只有庹政、朱近墨、白衣剑神等等几人而已，可这些人他都认识，他怎么苦苦思索也想不起这个神秘的人是谁。
　　
　　那人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不带半点生气，瓮声道：“还不快走？”野鹤猛然一醒，立刻展开轻功逃走。温柔等人见那人如山岳岿然不动，也不敢追赶，野鹤趁机逃得远远的。
　　
　　那人是谁……野鹤边跑边想，蓦地一惊，他的剑！那不是大成门门主才有的“定山河”吗？那剑自从现任门主阿兴残废之后，便下落不明，这人似乎不可能是阿兴了。那么，他为什么要就我？他到底是谁？
　　
　　×××
　　
　　木易车和华发生护着松云杀出重围，见没人追来，也就渐渐放慢脚步。不觉已是黄昏，暮霭沉沉，忽然听见附近林子里面传来一声喝骂：“我日你姥姥的，你到底打是不打？要是不打，老子可没有工夫跟你瞎坐！”这声音粗俗骂咧，最熟悉不过了，除了千人斩日见之外，还有谁？
　　
　　只听另外一人道：“上次在宇文辰帐前一战，你我不分胜负，这次再战，想必也是如此。”三人又是一惊，这声音正是那幽人午夜的声音。原来这对冤家在般若寺再次遇上，便一个追，一个跑，打打停停，骂骂咧咧，竟斗到这个地方来了。日见骂道：“日你姥姥的，看来老子不宰你这只乌鸦不行了！”
　　
　　午夜没有给他气怒，淡然地道：“这次如果一定要分胜负的话，我倒有个提议……”“放！（有屁的话）”“再等三个时辰，天色便会完全暗下来，到时伸手不见五指，相信会很刺激的。”“去你的！”日见脸上气鼓鼓的肥肉一抖一抖地，“老子是傻瓜才等你三个时辰，现在就宰了你！”抡起千人斩长刀，对着端坐在地上的午夜当头劈下去。而午夜依然坐在地上，闭上双眼，纹丝不动。
　　
　　长刀悬在半空，终究没有劈下去。“好你个午夜，你他妈的是老子肚里的蛔虫吗？竟然知道你老子从来不杀不还手之人，日你姥姥的，好，老子跟你毛上了，等你三个时辰！”日见放下长刀，也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别看他样子粗鄙，其实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不然宇文辰也不会将掌门军令之位传给他，这以逸待劳的道理自是明白不过。
　　
　　木易车三人走了出来，华发生笑道：“青鬼，肚子饿否？”日见见是他们笑道：“日你姥姥的，打升堂鼓了！”不知他是否故意，圆圆的大肚子真的发出“咕咕”的声音。木易车照料着庹政，华发生猎了三只野兔回来，架起火堆烧烤，过不多久，浓香四溢。日见口水长流，撕开兔腿就嚼。他看了看午夜，喊道：“死乌鸦，你要不要？别饿得没力气，让老子一刀剁了！”午夜彷佛没有听见，也没有闻到任何气味，依旧坐在那儿不动。
　　
　　“哼！老子全吃！”日见故意坐在午夜旁边狼吞虎咽，大口大嚼，吃得津津有味，嘴中还发出得得之声。
　　
　　夜幕渐渐降临，遥远的苍穹点缀着几颗微弱的小星，大地一片黑暗。木易车知道他们要在黑暗中比试，便把火堆的焰火熄灭，场中已是黑黝黝一片了。一朵乌云遮盖住玉兔，再无半点月光。午夜忽然睁开眼，眸子发出绿幽幽的光，肃然道：“‘午夜’——中午的午，黑夜的夜，你可知道为什么？日你奶奶的，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夜里的功夫最厉害！”
　　
　　日见大为惊疑：“你‘夜里’的功夫很厉害？”
　　
　　话犹未了，午夜已经滴溜溜的剑气已经逼近眉睫。日见急忙闪开，险些中招。午夜在黑暗中行动自如，快剑飞花逐月般刺来，日见可吃尽苦头暗地骂他祖宗。忽见两课明晃晃的小球萤火般浮在半空，那是午夜的眼睛……猫眼！他奶奶的，日见大呼上当，怪不得那鸟厮在野里纵横无忌！
　　
　　松云大师等人均想不到午夜竟有此异能，都暗暗替日见担心。但大成中人公平决斗，是不许旁人插手的，否则便视为对决斗者的侮辱，便是多年知交也会一朝反目。日见毕竟是日见，很快便镇定下来，他心里一片澄明，要知道一个人的优点也可能是他的缺点。周身一团黑暗，除非午夜闭着眼，只要他一睁开眼，那碧绿的幽光便暴露他的所在！日见屏息静气，眼中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可他依然死死瞪着眼睛，不敢眨一下。机会是稍纵即逝的，一丝半忽的大意随时都会断送人的性命！
　　
　　碧幽幽的亮光在黑暗里闪了一闪，短短的一瞬已然足够，于千军万马中纵横驰突、取敌首级无数的千人斩闪电般出手！
　　
　　“哎哟！”却听日见一声惨叫，千人斩在夜空打转，划过一轮寒光，直插入地。华发生等人连忙点燃火把，照得场中一片光亮。却见午夜持剑而立，日见蹲在地上，抱着心口，一脸疑惑，兀自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
　　
　　午夜冷笑道：“我告诉过你，夜里我是无敌的！”日见骤觉受伤之处，痕痒麻木，似乎已是中毒了，连忙封穴制止毒气蔓延。华发生将火把照着他的伤口，只见上面流着碧玉般的液体，蓦地全身一震，脸色苍白如纸，手中火把险些坠地，颤道：“‘剪不断，理还乱’！你怎么会用这种毒？难道……难道……难道你就是飘飘？”
　　
　　飘飘是个女人的名字，可看这午夜，虽然小白脸一点，可怎么看也像个男人。他天生是个多情种，猛然忆起旧日爱侣，便疯了也似地胡乱推断。松云大师毕竟是当世高人，刚才一时疑惑，突然间便明白过来。把木易车招过来，附耳几句，木易车大悟，猛地一飞冲天，飕飕地冲入旁边的一棵大树。一阵嘈杂，落叶纷纷，只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跃了出来。后面追赶的是木易车，跑在前面的是却是一名少女！
　　
　　那少女停停而立，藕臂葱指，星眸桃唇，目光清冷而辽远，墨绿色衣衫在微风中飘拂，宛如西子湖畔那些翡翠般的湖水。日见蓦地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电光火石间是这少女出手偷袭了他。别看他平时满嘴粗言秽语，喜欢骂日，可此刻也被这少女脱俗如仙的气质感染，竟是哑巴一般作声不得！
　　
　　华发生拦在前面，激动地道：“飘飘，飘飘，果然是你！我找了你五年了，天可怜见，终于教我重遇你了！”那少女一闪闪开，冷冰冰地道：“我不是你的飘飘，我叫傅尘瑶。”华发生一愣，道：“不，日见身中的明明是‘剪不断，理还乱’，天下间除了你，还有谁会这种毒？”
　　
　　松云大师叹了一口气，道：“你这痴小子怎么还不看出来？她已经是午夜的‘影子’了，午夜自许夜里无敌，其实是有这么一位形影相随的影子在暗中相助，是吧？”午夜冷笑道：“不错，算那日见厉害，没有当场杀死他。不过中了这毒，他这掌门军令也活不长了！”“我日……”日见看见明艳动人的傅尘瑶，那“你姥姥的”几个字硬是吞进肚里。
　　
　　华发生心中疑惑，对她道：“你为什么要改名字？你明明是素人，为什么要投靠午夜那伙幽人？你的目的是什么？”五年前，飘飘不辞而别，留下绝情书一封，情痴痴的他失魂落魄，漂泊天涯无觅，竟是一夜白头，便以“华发生”自诩。谁知这日偶遇物是人非，兵戎相见，悠悠苍天，此何以哉！
　　
　　傅尘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道：“我是午夜的影子。”“为什么？”华发生大叫，什么山盟海誓、天长地久，难道统统随风而逝了吗？“难道你喜欢午夜？”华发生心如刀割，难道她真的变心了吗？
　　
　　傅尘瑶不说话，不说话的意思是不是……默认？他因爱成妒，一声大叫，拔出腰间软皮宝剑，指向午夜示意挑战。这时，日见捡回长刀，强自支撑站起。他被午夜暗算好生愤怒，知道继续打下去，只会让自己毒发快一些。然而男儿百战一死，雪尽耻恨，又有何憾？木易车也走了上来，道：“午夜你暗算在前，我等群攻在后，这叫‘你不仁，我不义’！”以三敌二，又有松云大师这等绝世高手在旁指点，赢面自然是大得多。
　　
　　正在动手之际，忽听一声长啸，一人身披猩红大氅，挺着一柄巨大而沉重的长剑飞快地挡在三人前面。他的脸上戴有一块白银面具，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见他重剑一挥，剑气直上天际，硬是将大成门的三位高手硬生生地逼退数步！只听他瓮声瓮气地对午夜二人道：“还不快走？”
　　
　　午夜一愣，和傅尘瑶快步跃开。他大叫：“日见，十月初九大成门二十年一度的中天阁之约，你这个狗屁掌门军令别忘了参加，到时与你第三战！”
　　
　　松云若是没有受伤，还可以和那人一战，只是他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谁？天下间与他匹敌的高手屈指可数，他又是谁？还有，那人手上拿着的怎么那么像门主阿兴的信物宝剑“定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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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走后，四人唏嘘不已。只好继续赶路，去找宇文桌等人。渐渐，天已明朗。忽然迎头撞来一人，正是野鹤。各人说起脱身的情况，不约而同地说起那个拿重剑、戴面具的怪人，对此人毫无头绪，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两边的人都要救。
　　
　　当世之中，真不知除了白衣剑神还有谁有这等剑术。只是庹政熟悉白衣，知那老小子心高气傲，从行走江湖、找姑娘开始就没有改过那白衣造型，绝对不会是他。这一行，疑问重重，那怪人、午夜、傅尘瑶、温柔……怎么这些人都透着神秘？
　　
　　正走着，前面出现一家书院，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却见书院门边的大树下站着一名书生，那书生向众人行了一礼，最后庄重地向松云拜了一拜，道：“晚辈冷生拜见掌门刑令！”
　　
　　松云一凛，奇道：“你便是冷生？内史令龙辰的暗影卫冷生？”冷生恭敬地道：“正是。”大家没想到如此平凡的一座书院竟然也有大成门的兄弟，均感诧异。松云道：“你不在内史令身边保护他，来这教书干嘛？”
　　
　　冷生请众人进了书院，这时贺穷宵和宇文桌也出来相见，分而又合，自是十分欢喜。宇文桌更是佩服自己的眼光，早看出冷生不是普通人。贺穷宵没想到他跟自己一样是暗影卫，好生失敬。原来这冷生奉了龙辰之命，前来暗中保护宇文辰的家小，是故在附近的这家书院任教，没想奇变陡生，真的正好收留的宇文辰的遗孤。
　　
　　众人把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下，隐隐觉得那怪人应该不是午夜一伙，这么看来要趁天下大乱出来搞局的应该有好几股势力才对。日见问起午夜临走的“中天阁之约”，冷生跟随内史令多年，自然知道个中典故，道：“大成门每隔二十年，便会聚集门人和三大掌门令于中天阁中，审议门主这二十年来的政绩。若是不合格，便当罢黜，从三大掌门令中选取一人继任。你新任掌门军令，恐怕还不知道这个规矩吧？”日见骂道：“他奶奶的，我被庹政那死秃子糊里糊涂地骗进大成门，事前哪知这么多鸟规矩？！”
　　
　　松云忽然一拍光头，喊道：“糟糕，午夜下一步可能要对付的人一定是龙辰！”冷生一惊：“此话何解？”松云道：“午夜派朱近墨和我火拼，又暗算日见，只因为我是掌门刑令，日见是掌门军令，看来中天阁上他的野心不小啊！”冷生冒着冷汗：“他的目标是铲除三大掌门令，好在中天阁上得利！现在军令和刑令都受伤了，下一个自然轮到内史令了！”
　　
　　木易车挺身而出，道：“我去通知内史令，让他做好防备！”野鹤也道：“我跟你一块去！”冷生行了一礼，道：“谢各位对内史令的关心，小生只因在此职责在身，离开不得。我和贺穷宵在此负责让松云大师安心疗伤以及保护宇文桌，这里较为生僻，午夜的人是找不到这里的。”日见骂道：“真是穷酸书生！都是同门兄弟，客气个鸟？”冷生笑道：“是是，龙辰潜隐在京城，你们要找他得先找一个人——龙展侠，他会告诉你们如何找到龙辰的。”说罢，把龙展侠的居址告诉木区二人。
　　
　　木易车道：“可是日见的毒，你会解吗？”华发生拍拍胸口，道：“这个包在我身上。”于是，松云、贺穷宵、宇文桌和冷生留下在书院。华发生和日见雇了一辆马车，陌路上于木易车和区野鹤告别，“驾”的一声，控辔前行。
　　
　　日见忍不住问华发生：“白鬼，你会解我的毒？”“不会。”华发生道，“不过我知道一个人，她解你的毒。”
　　
　　“谁？”
　　
　　“她是大成门第一名医，据我所知‘剪不断，理还乱’只有她能解。她是个有趣的人，特别擅长潜水，可以潜在水底数个时辰也不呼一气、不发一言。现在虾稻谷每日采集千丈寒潭底下珍稀的据说可以解百病的玉琥珀。”
　　
　　“日你，你还没说她是谁啊？！”日见心急了。
　　
　　华发生笑了：“是我阿姨。她叫山鬼，绰号‘水中刀’。”
　　
　　“你阿姨？”日见看看白发如银的华发生，好生失望，想那山鬼也不过是一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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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终于完了。第一次玩接龙，接得不好莫怪，要怪就怪冷生给我的难题太大了。所以我也只好大胆胡为，把聚集起来的这群人分成三批。一批去京城找龙辰，一批留守书院，偶和日见去看病。因为我觉得，要是每一回都要写这么多人，笔墨必定分散，人物个性也就弱了，将他们分开之后，各干各的，可以引出更多的人和情节来。当然，最后都回到中天阁去。在这里向箫寒妹子道歉，由于冷生给我留下难以解决的难题，我在构思的时候无法将你写进去，实在对不起，希望下一位同门把箫妹子写进去，记得写好。还有不许把山鬼姐姐写丑了，小心有人动刀子。那怪人是不是阿兴啊？忽然觉得，午夜好像成了反派里面的的大BOSS，天，怎么搞的！字数有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