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有时无伤尊严
　　
　　从大哥抱着他儿子摔门而出到现在，已经足足两天。我的心口象扣了个大碗，气都喘不过来，更别说吃饭了。
　　
　　大哥，因为是我老公的大哥，所以也成了我的大哥，这是无法拒绝的事儿。大哥，长我老公三岁，长我五岁。我与老公恋爱的时候，大哥正值婚变。原先的嫂子漂亮，聪明，有个性，学历大本，从事电脑软件编辑工作。当初大哥也是看重了这些才一无反顾的追她。但是婚后，性格的差异，生活习惯的不可调和，使得他们闹了两年多终于分道扬镳。为此，婆婆哭了一次又一次。
　　
　　离婚后的大哥，总是郁闷的，不快的。全家人心照不宣，但谁也不敢去揭他的伤疤。因为揭开了，他疼，别人也疼。之后没多久，我与老公就开始操办婚事。婚礼上，虽然大哥忙前忙后，但是在之后的录像和照片中我们谁也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可能我们的幸福是他心底隐隐的痛。
　　
　　那时候，大哥每晚都会到婆婆家吃饭。吃完饭，抽根儿烟就走，或者烟也不抽就走。如果问他，他就说回家学英语。全家人都不敢过问他的事儿，对他的任何态度，我们都是包容的。我更是对这样一个男人，充满同情。经常劝老公多去陪陪他，多开解开解他。私下里，我还与婆婆商量，帮大哥物色新的大嫂。因为只有新的爱情才可以抚慰伤口，只有建立新的家庭才能走上正常的生活轨迹。
　　
　　当我终于物色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时，得知已经有人帮大哥介绍了一个女子，小他三岁。通过大半年的交往，他们走的很近。大哥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全家人的心总算稍稍踏实了些。不过，婆婆对这个未来的大嫂，好像不怎么满意。听婆婆说，这个大嫂好像又抽烟又喝酒，人长得也漂亮。对这些，婆婆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却又不敢多干涉。为此，我曾多次劝婆婆说，大哥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他又受过高等教育，他有自己辨别是非的能力。婚姻大事，还是让他自己作主的好。您的顾虑，也许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夸张。
　　
　　婆婆在我多次的劝说下，不再干涉大哥的决定了。于是没多久，大哥就旅游结了婚，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新嫂子虽然比我过门晚，但是我依然心甘情愿地叫她大嫂。相处了几次，发现大嫂并不像大家传说的那样。人虽然漂亮，但不妖娆。性格也好，喜欢嘻嘻哈哈地笑。去年除夕，婆婆家的饭桌上，终于坐满了人。婆婆笑得要哭。
　　
　　年后，便得知大嫂怀孕了。又过了三个多月，我也怀孕了。婆婆更是欢喜得了不得，欣欣然地盼着带孙子孙女。不负众望，大嫂给婆婆生了个孙子，我生了个孙女。两个孩子相差整整一百天。
　　
　　女儿的百岁一过，老公就出海了。我一个人带孩子，实在是辛苦，加之我身体不好，婆婆免不了总叫我去。我不好意思麻烦婆婆，总是推脱。后来，婆婆就说，反正你大哥大嫂也去我那里，大家凑在一起吃，也热闹。
　　
　　原来大哥早上上班之后，大嫂便懒得做饭，熬一锅稀饭，就喝一天。后来，大嫂干脆就天天往婆婆那里跑，主要是解决伙食问题。
　　
　　婆婆三番五次叫我，总不去，显得也不好。终于去了，却难于抽身。婆婆虽然六十多了，但是她还有个八十多的婆婆。在我生孩子当天，八十多的老人在早晨散步的时候摔断了大胯，动了手术之后，整天躺在床上。婆婆忙老忙小，实在是辛苦得很。我不住在那个屋檐下便罢了，既然住了，便不好意思坐享其成，让年迈的公婆为我服务。于是自从答应白天到婆婆家起，我感觉比先前更累了。女儿夜里最少醒两次，早晨五点半准醒。她醒了，我必须陪着。八点多，婆婆准时来接我们。匆匆忙忙地收拾一些必用的东西就跟着婆婆走。女儿喜欢这样的过往，因为她能得到观望外面世界的机会。
　　
　　但是白日里在婆婆家，我除了照看自己的孩子，还要帮婆婆做两顿饭。干力所能及的家务。孩子睡了，我还要挤时间做一些女红。因为我从小喜欢做饭，也爱琢磨各种菜的做法，所以我做的饭菜，几乎天天都吃的光光。之后，偶尔婆婆做一两次，大嫂就干脆不吃，大哥更是挑三拣四。对此，婆婆越发不快起来。
　　
　　大哥懒，早上八点半上班，不到八点不起床。起床洗漱之后就走，根本不给大嫂买早点。于是大嫂天天在婆婆家埋怨。为了解决大嫂早点的问题，我给他们包包子。一包就包出好多，吃一顿新鲜的，剩下的冻起来，让大嫂提回去，当日后的早点。
　　
　　大嫂也懒，到了婆婆家。连自己的孩子都懒得管。能有人看着，她就转身去屋子里睡大觉。吃饭的时候，不叫不动，叫了也未必动。屋子里乱成什么样子，都当没看见。每次，我做完饭，热得吃不下，加之女儿也缠我，所以总是我看着两个孩子，让他们先吃。等我再吃的时候，全是剩的凉的。午饭后，婆婆刷碗，公公看孙子，大嫂睡觉。婆婆刷完了碗，接过孙子继续哄着。可大嫂却象什么都听不到似的，呼呼一觉睡到五六点。
　　
　　这些生活的细节，我看在眼里，婆婆也看在眼里。我心里有再大的不悦，我也不说。因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大哥大嫂再不对，有公婆说的道理，没有我说的权力。因为我的身份也是媳妇。只要我做好了我该做的就行了。然而，家庭的矛盾，也许就是在这样细小的地方产生的。婆婆是个肚子里憋不住话的人，心里的不快，一直都喜欢和我念叨。大家在一起住的时间长了，婆婆时不时露出对大哥大嫂懒惰的不满。我每次听了，只是笑笑作罢。但是，次数多了，我心里便萌生了很厌烦的心理。不光是对大哥大嫂，也有对婆婆的。因为她明明知道，却处处忍让。如果说大嫂是媳妇不好意思责怪，那么大哥是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
　　
　　我与婆婆一直关系特别好，但是因为大哥大嫂，我心里头一次涌起不快！这些不满与不快，憋在我的心里，象个疙瘩，越纠缠越大。象个火山，不知道何时喷发。
　　
　　终于喷发了的那天，没有任何准备。忽的来了，忽的过去了。只是一瞬，在大哥摔门而出的一顺，一切都发生，也都结束了。
　　
　　前天傍晚，我依旧在厨房。大嫂的儿子感冒了，缠了大嫂一天。到了大哥下班的时间，还不见大哥的影子。大嫂就开始抱怨，抱怨大哥懒，不买早点，不管孩子，晚上能不回家吃饭就不回家吃饭。婆婆听着，我也听着。
　　
　　没一会儿的功夫，大哥就回来了。婆婆当着我的面儿，说了大哥几句，就是一些让他顾家顾儿子的话。大哥对此抱着衣服不屑一顾的样子，还抬高了嗓门说：“孩子感冒啊，我脑袋还不好受呢！”言外之意，是嫌婆婆管他了，嫌婆婆不体谅他了。婆婆听后，马上脸上现出不悦之色。于是我半开玩笑地对大哥说：“大哥，真有意思，怎么象个小孩子呢？”
　　
　　可能我的玩笑话刺激了大哥，于是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厨房。而我与婆婆，谁也没有把这个玩笑往心里装。没一会儿，我做完饭，心里热乎乎的，坐在客厅了乘凉。这时候，大哥窜到厨房做他喜欢吃的凉菜。我本想倒一碗绿豆汤喝解解渴，可是刚进厨房，大哥碰倒了一个钢盆儿，“咣当”一声响，把我吓得尖叫起来。因为我心脏不好，顺势就倚在厨房的柜子上不敢动了，心跳得厉害。全家人都纷纷跑过来看个究竟，可是大哥竟然连头都没回，更没有一句问我的话。我就在他身边，他就象根本没看见一样。
　　
　　那天，老公刚出海回来，一直在女儿培养感情。见我一动不动地倚在柜子上，就把我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见我慢慢恢复过来，他抱着女儿去屋里给女儿换尿湿的裤子。裤子还没换，女儿便“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我刚略略平静的心，又猛烈的跳起来。女儿只哭了一声，便趴在我的身上再也不抬头。我又哄又颠又怕，心里哆嗦成一团。全家人都过来问问，唯独大哥。他竟然头也不抬地坐在桌子上吃起饭来。
　　
　　后来，我依然看着两个孩子，让他们先吃。女儿依然提不起精神来，我担心因为摔了后脑勺而出什么问题，所以一直反复的叫女儿，哄女儿，希冀女儿笑笑，有个反应。这时候，饭桌上的婆婆忽然问大哥：“这个凉菜，你放了多少盐？”
　　大哥冷冷地回说：“你自己吃了不就知道了么？”
　　婆婆听后，很不快地说，“你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
　　大哥答道：“我烦着呢！”
　　大嫂接过话茬问：“好好的，你烦什么烦？”
　　大哥没好气的冲着大嫂喊道：“我看你就烦，行吗？”
　　
　　这一系列的对话，我刺耳的钻进了我的耳朵里。加之上面对大哥的两处不满，我心里一下子压不住了。借着女儿喝奶粉的机会说：“宝贝，快吃啊，吃完了，咱们就走，省得你大大一会儿也烦你！”
　　
　　我这话一出，全家谁也不再说话。只有两个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女儿的奶粉还没有吃完，大哥就草草的吃完了，俯身抱起趴在我身边玩耍的儿子，摔门而去。
　　
　　这顿饭吃得很压抑，我炒的菜也破天荒地剩了很多。而我只喝了一碗刚才一直想喝的绿豆汤。饭后，刚刚回家的老公在刷碗，大嫂也破天荒地帮着收拾了一下桌子。之后，我们各自闷闷地回自己的家。
　　
　　这两天，大家心里都象埋着石头，很沉重。婆婆更是没了笑容。刚刚回家的老公也没有想象得那样开心。今早，女儿醒了又睡去时，我也昏昏地闭上了眼睛。在眼帘的缝隙之中，我看到他呆呆地看着我和女儿，表情极其沉重。
　　
　　全家人的沉重，对我是最大的惩罚。这两天，我一直在反思，由理直气壮，到耿耿于怀，接着试图去放松再放松，然后努力寻找原谅大哥的理由，最后在自己周身上寻找不足。就这样，我从清晨，想到中午。洗了澡，哭了一场，然后擦干了眼泪，哄孩子。一直都没有吃任何东西。因为，吃了东西，我的脑袋会缺氧，缺了氧，很多问题都不会冷静地去分析去权衡了。
　　
　　下午老公上班走后，我抱着女儿，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给大哥打了个电话。大哥接听了电话时，先是一愣。然后，我笑着喊他大哥，他也笑着应了声“嗳”
　　
　　我对大哥说：“大哥，前天咱俩之间闹了点小别扭。事后，我想了想，自己也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今天我特地向你道歉。咱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难免有摩擦，别因为咱们两个让爸爸妈妈夹在中间为难！”
　　
　　我的一番话把大哥说蒙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说：“我也不好，我也不好！”
　　
　　挂了电话，女儿冲我笑，我心里忽然轻松起来！
　　
　　一句道歉的话，不仅可以轻松自己，同时也可以轻松别人。只是有时候，道歉太难于启齿。尤其是认为自己理直气壮的时候。但是为了家和，为了给孩子一个欢乐健康的生活氛围，说一句道歉的话，无伤尊严。如果全家和乐融融，那么自己还有不快乐的理由么？
　　
　　静待
　　2004年1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