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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情山庄(全文)

子衿
2002-08-06 01:27   收藏:3 回复:6 点击:804

     醉生梦死
   稍微在江湖上闯荡些日子的人都知道,南方的侬情山庄有一本长三尺宽两尺厚一尺用白素封面的名册。
   这名册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醉生梦死》。
   听说有人一旦得知自己的名字被记进《醉生梦死》之中,是夜,通常他就会睁着眼睛睡一晚上。
   如果这一夜平安无事,那么第二天他会跑去酒馆喝酒,庆幸自己在人世上又多活一天。
   可到了晚上,他又得一整夜睁着眼睛。
   他不敢睡着。因为他知道,所有名字上了《醉生梦死》名册的人,都是在睡梦中死去的。
   就这样,一天一天,他白天拼命地喝酒,晚上拼命地睁大眼睛不睡觉。
   很快地他就变得形销骨立,疲惫不堪。
   直至有一天他在酒馆里喝醉了。(其实醉了也不打紧,只要不睡着。)
   可是他睡着了,被人抬进了房间。
   隔天,他再出来时,也是被人抬出来的。
   他全身找不到一处伤痕,只是脸上的表情异常恐怖,就像在睡梦中遇到厉鬼索命一般。
  
   一年前,武林十大邪派高手中排名第四的‘霸马金鞭’胡一鞭,在暗杀了他的原配夫人后,准奋迎娶富可敌国的南宫世家掌门人南宫无恨的第三个女儿南宫小妖。
   在迎亲那天得知自己的名字上了《醉生梦死》,在众人面前他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然而晚上他却增派了二十多人加强警戒守奋。
   洞房花烛夜过后,第二天清晨,南宫小妖醒来,发现她的新婚丈夫一脸惊恐骇然,而且脉息已全无。
   八个月前,十大邪派高手排名第九的‘浮光掠影’吴仁在奸杀一位村姑的事情败露后,得知自己也榜上有名,便开始了逃亡生涯。
   最后他的尸体在河面上被人发现。据验尸的杵工讲:他是酒醉后不小心淹死的。
   令人不解的是,轻功水上飘不正是他的绝技吗,他怎么会淹死呢?而且还是很不小心的???
   惟一的解释就是:在逃亡的这些天里,他整日整夜不能睡觉,吃东西还怕被人下毒,(当然,喝酒除外,可光喝酒能填饱肚子吗?),又惊又怕又累又饿最后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了。
   自此,《醉生梦死》便成为江湖宵小采花大盗或抛妻弃子另结新欢的无义之徒们人人畏惧为之心寒胆颤的一件物事。
   于是,但凡得知自己名字上了《醉生梦死》这名册的人,都开始准备后事--为自己买一副上好的棺材。
   所以,柜材铺的生意这一年来是特别的兴旺,特别的好。
   柜材铺的老板们在客人面前是绝不会露出笑脸的,他们可以一整天绷着脸,然后回到家关起房门躲在被窝里笑上一整晚。
   他们天天烧香拜佛,虔诚祷告,希望侬情山庄的人个个长命百岁。
  
    何处寻芳  
   江湖上传闻,侬情山庄是由五个义结金兰的女人掌管的。听说起初本是七个,后不知什么原因少了两个,也许这就是《醉生梦死》这本名册的来缘吧。
   有人去问号称“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百晓生,想得知她们的来历,她们的样貌和有关她们的一切。
   百晓生是这样回答的:“天下事我无所不知。但是,对不起,对于她们我所知甚少。她们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五位女子,也许她们貌如天仙,也许她们丑若无盐。但是,她们却一定是行事正直嫉恶如仇的女侠!”
   侬情七女侠!哦,不,现在应该叫做侬情五女侠。她们的大名自百晓生口中迅速传遍整个江湖,一时惹起无数少年英杰想去侬情山庄一探究竟。
   神秘是最致命的诱惑。大家都很想亲眼见见传说中那五位美若天仙的女子,想一亲芳泽。
   可是神秘的侬情山庄到底位于何处呢,这个大家却始终无法知道。江湖中知道侬情山庄具体所在地的人寥寥无已,除了几位名满天下的大侠,比如说: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东隐西狂南痴北怪。
  
   大伙儿去问浪迹江湖的西狂浪封云。
   浪封云淡淡一笑:“我不会说的,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没人敢再多问一句,因为西狂浪封云绝不是好惹的,除非发问之人嫌自己脑袋比别人多一个。
  
   大伙儿又去向隐居深山的东隐五癌居士无边打听。
   无边拍了拍囊中名为“无边丝雨细如愁”的天下第一暗器,对来人说道:“你们谁接得下,我就告知谁!”
   没人敢去接他的暗器,没人想让自己的身休变成马蜂窝。
  
   在酒楼里一向游戏人生疯疯颠颠的北怪插头大侠,一边饮着酒,一边搔着臭脚丫子,对找到他的人说道:“小伙子们,你们千万别去惹那几个娘们,嘿!小心有去无回啊!………她们在哪?我不知道……喔……我醉了!”
   很快地,他便趴在桌子打起了震天的呼噜。
   谁敢去叫醒他啊,要知这怪侠异人喝醉了,天皇老子都敢揍。
  
   在海边蹲了两天两夜的南痴‘深海顽石’小石头大侠,含情脉脉地对着手中刚捡来的一块石子,柔声说道:“小宝贝,小可爱,来来来,亲一个先!……”
   “求求您,都陪您在这儿两天两夜了,您就告诉我们一点点消息吧……大侠,大哥,大爷,祖宗!”前来打探消息的人们痛哭流涕地哀求着。
   “小心肝,小甜心,小蜜糖,小甜甜,来来来,再亲一个!……”
   “呜呜呜………………………………”
  
    误入桃源 
   “踏入江湖也有些岁月了。想当年初出山时我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豪情万丈。曾立意凭手中三尺青锋闯个出人头地,开创一番自己的丰功伟业。
   可如今……哎,江湖多险山恶水,人心多尔虞我诈,世途多风雨,消散去多少男儿的豪情壮志。
   ‘青衫古剑天涯客,落魂江湖载酒行。’这恐怕也只是我今生的写照了……”
   柏舟想到此,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加快了行走在小道上的步伐。
   没多久,他在一个小镇路口处的指示牌前停住。
   “爱思巴灵灵?”柏舟揉了揉双眼,确信自己没眼花,“我这是来到哪儿了?没跑到什么爪哈拉国去吧?
   ………嗯,管他呢,先进了再说!”
   方踏入镇中,箫声笛韵便自那天边幽幽地响起,清风从不远处的丁香花苑里拂送来阵阵芳香,远处可见三两人怡然自得地在绿槐树下聊天下棋……
   “哇!这什么地方啊?住这里的都还是人吗?有没搞错!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嘛!”柏舟兴奋地大嚷大叫手舞足蹈,放声歌唱:“神仙姊姊你在哪,柏舟柏舟我来了!”
   在一屋门口玩耍的小孩瞪大着眼睛死死地望着他,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妈啊,有疯子啊!”接着转身飞快地跑进了里屋。
   柏舟尴尬地笑了笑,急步离开了这可能会引起不必要麻烦的所在处。
   镇上的人似乎各有各的事要做,也无暇顾他。这样也好,柏舟便四处闲逛了起来。
  
   夜色慢慢黑了下来,有些疲倦的柏舟在一处名叫“筑梦轩”的楼阁前停下脚步,“咦?这又什么地方呢?看名字好像是客栈啊,也有点像茶楼,就是不知卖不卖酒了……”
   踏过高高的门槛,抬头可见一名淡蓝衣衫女子坐在柜台里,
   里面的人不是很多,夜已黑了,想必都已回家睡觉了吧。不过到也落得个清静自在。
   柏舟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
   “老板娘!先来半斤牛肉,一坛女儿红!”
   “对不起,我们这儿不卖酒。”那女子的身躯稍稍动了动,抬起头来,注视着柏舟说道:“也没有牛肉……你是新来的吧?”
   四目相投,柏舟乍见一双盈盈秋水般的明眸,不禁心头微微一颤,“是……是……是的。在下今日方到此地……”
   柏舟不禁在心里狂呼:“爽啊!看来我真是来对了地方,这里果然有神仙姊姊居住的。”柏舟稍一敛容,正色道:“嗯,你这儿不卖酒,那卖什么?”
   “茶!”
   “茶?……除了茶外,还有什么?”
   “茶!”
   “天!你这光只卖茶吗?那我腹中饥饿,吃什么?”
   “茶!”
   “………………”柏舟突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茶!要吗?”
   “…………那,来一杯吧,反正也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嘛。就尝尝吧。”
   “嗯,那你要什么茶?”
   “什么茶?……随便吧。”
   “好!稍等!”
   女老板转身掀帘进了内屋。
   柏舟打量着四周,仅有的几个人都在静静地饮着茶,或悠哉悠哉,或蹙眉沉思。
   斜对面有一位红衣劲装女子伏在桌面上,肩膀一抽一搐的,似乎在啜泣。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柏舟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红衣女子似乎听到了柏舟这声叹息,她直起身子抬起螓首,一幅梨花带雨的面孔顿时出现在柏舟眼前。
   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冲柏舟嚷道:“关你何事?你给我少酸了,姑娘我爱哭就哭,爱笑就笑,你管得着嘛你!”
   “我,我,我…………”
   “客官,你别介意,她就这小孩脾气。”老板娘这时刚好从内屋里端着一杯茶走了出来,赶忙打着圆场。“她是我妹子,她酒喝多了喝醉了胡乱说话。你可别介意。”
   “不会,不会的,呵呵……”柏舟接过茶,急声问道:“酒?你这里能喝酒?”
   “当然能喝啊。我这里不卖酒,但是没规定客人不许自备酒水啊!”
   “哦,谢谢!”柏舟说完,赶紧从腰际取下酒葫芦,咕噜咕噜灌上一大口,舒舒服服打了个酒嗝,叹道:“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哎,只可惜有酒无菜啊!”
   “哼!酒鬼!”红衣女子骂了一句就继续她的伤心去了。
   “你到底喝不喝茶啊?”老板娘似乎很在意她的茶,似乎很在意客人喝她的茶?
   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告诉柏舟,这茶可能会有问题。
   柏舟心想:莫不成这是黑店?杀人劫财还劫色?
   不过,这等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的人应该不会是邪恶之徒吧,再说光看那双眼睛也不像坏人嘛。
   看着桌子上的茶,柏舟迟疑了片刻。倏地,他一抬头,发现老板娘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且脸上掠过一丝紧张的神色,旋即便装得若无其事一般。
   “你不要盯着我看,好吗?在下,小可,我会不好意思的……”柏舟冲老板娘挤出一个微笑。
   “好好好,我不看,那你快喝吧。”老板娘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喝喝喝,当然要喝了。”柏舟悄悄从怀里掏出两年前在用毒施毒解毒老字号温家温柔大小姐那里花了一千两黄金购得的解毒药,悄悄服下。
   然后,端起了茶杯。
  
    筑梦轩内
   揭开青瓷杯盖,凑近唇边,缕缕清香自鼻渗入,直沁入心脾。杯底茶叶色略黄,形似碗钉扁平光滑,大小匀齐尖削挺秀;杯中黄绿清莹的水面上,一两朵洁白的茉莉花娇弱无力地漂浮着。轻啜一口,但觉鲜爽怡口,唇齿生香。柏舟当下便毫不犹豫地把这杯茶喝完。
   “好茶!虽然我不懂茶,但这茶的确好喝!不过……”柏舟似乎在确定着什么。
   “不过什么?”
   “不过……这茶…似乎……有一种忧伤的味道。”
   “忧伤的味道?!”老板娘身子微微地颤了一下,虽不是很明显,但柏舟注意到了。
   “对,忧伤。这茶初入口时,给人感觉是鲜甜爽口,然而茉莉花再香甜也掩饰不了茶叶与生俱来的那份苦涩。于是清甜之中渐渐泛起一丝苦涩,悄悄地渗进心中遂渐扩散。而此刻你若想强抑下这份苦涩,那么你就只得再饮第二口,第三口,用那种入口时的香甜去冲淡那份萦绕于心的苦涩。可是你却忘了,随着时日的增长,那苦涩只会在心头越积越浓,越积越厚。虽然目前你暂时压制住了,可若你一当停止饮这茶时,那么,那积聚多年的苦涩就会彻底爆发出来,恰如心头积蓄的忧伤终不堪负累狂奔着一喧而出。到那时……”
   “到那时……到那时会怎样?”老板娘有些激动。
   “到那时……你的心…会碎掉!”柏舟静静说完这句话,凝视着老板娘的双眼。
   这时他看见一种晶莹发亮的东西在老板娘眸子里盘旋着,不一会儿,溢出了眼眶,滑过脸颊,在腮边稍作停留,旋即掉落在地面。
   “啪”。 
   四周很静,所以柏舟可以清晰地听见这打在地上的响声。
   柏舟叹口气摇了摇头,似乎刚喝下去的茶起作用了,他的心头也泛起忧伤。
  
   “呜呜呜……姐姐,好感人啊!呜呜呜……”那坐在斜对面的红衣女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老板娘呆立半晌,方回过神来,走到红衣女子身旁,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安慰道:“小妹啊,别哭了。今天你都哭了好几个时辰了,你瞧,这地上又有一只蚂蚁给淹死了。”
   语罢,老板娘轻启朱唇,微破樱桃,曼声歌道:“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歌声哀怨,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柏舟霍然站起,拍手大声赞道。
   “这位公子过奖了!”老板娘头也没回,冷冷说道:“公子茶喝完没有,恕不多留了。”
   “哦……小生我还有一事相询……”柏舟作个揖说道。
   “说!”
   “请问姑娘芳名,芳华几许,家住何方,有无许配人家?”
   “没有!……你走到是不走?”
   “小生也没娶妻。姊姊,看这芳草多姿,桃花含笑,姊姊身边无人作伴,岂不寂寞冷清?……”柏舟诞着笑脸说道。 
   “铿!”地一声,红衣女子从腰间拔出剑来,冷冷青锋指着柏舟寒声说道:“你这厮敢情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调戏我家姊姊。再不走,留下你的舌头来。”
   “这位姑娘刚才哭得那般伤心,敢问心中有何烦忧,可否说与小生得知,兴许小生能为姑娘略尽绵薄之力…………”
   “你找死啊!”红衣女子站起身来,挺剑便刺。
   “告辞!”柏舟一个滑步闪开迎面这一剑,随即施展起凌波微步,三两下逃将出来。
   “别跑,你这轻薄之徒。姑娘我今天若不教训你,我便不叫多情女。”红衣女子在屋内大声嚷着。
   “算了啦,小妹。别跟这种无礼之徒一般计较。来来来,跟姐姐我说说心事。”里面隐约传来老板娘的声音。
   幸好老板娘扯住了她妹子,否则可能会闹出人命。
   再听不见楼阁里任何声响,柏舟已行得远了。
  
   打更声传来时,柏舟已在一家客栈选了个房间睡下,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脑海中的一个个疑问久久盘旋着,挥之不去。“那老板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她那杯茶到底有何古怪?为何她那般在意客人品她的茶呢?如此年青貌美的一位姑娘,为何会独自开着一间茶楼呢?还有,那自称为多情女的又是何许人物呢?…………”
   胡思乱想中,柏舟终于沉沉睡去。
  
   青石街中
   一觉醒来,精力体力值都恢复了,柏舟伸个长长的懒腰,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冒险。
   天蓝云白,风和日丽。长长的青石街道,两旁房屋商铺林立。
   一袭青衫,背负古剑,腰系酒葫芦装束古怪的柏舟漫步走在街上,到也不时吸引来一些人的目光。
   人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猜测这怪小子是何来历,打扮得不伦不类的,莫非脑袋秀斗了?
   “就是他!……好好揍他一顿,给本姑娘出口气!”话声刚落,呼拉一下,几名手执兵器的彪形大汉拢了过来,把柏舟团团围住。
   柏舟定睛一看,哎!还真是冤家路窄啊。这不,昨日那自称多情女的红衣女郎,满脸怒气地站在大汉们身后,一手插着腰,另一支白葱似的纤指对着柏舟指指划划。
   看来一番打斗势难避免了,柏舟长叹一口气,朗声吟道:“男儿生当为豪客,岂容妇人任驱驰!尔等何故听命于刁蛮女子,还是尽皆散了去吧。”
   几名壮汉闻言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一名坦露黑乎乎胸毛的大汉手一挥,吼道:“不管他,休理完再说。”语罢,便一刀势大力沉地向柏舟当头吹下。柏舟身子略微斜移,避开来刀,向前跨一步,右手一探便将那大汉手腕筋脉扣住,那汉子丝毫动弹不得。
   柏舟一笑:“去吧”,接着手轻轻一推,并未见使出多大的力气,那壮汉已是腾腾腾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也爬不起来。
   “你们呆着干嘛,都给我上啊!”多情女一声娇喝平空乍起。
   只见刀,剑,棍,棒,锤,枪一下子七八种武器向柏舟身上招呼过来,柏舟长笑一声,喝道:“全给我撒手!”
   一片清脆的叮叮铛铛金属撞击声传来,再看时,众人手中已无了兵器,全部散落在地上。而柏舟的剑早已归了鞘。
   没有人看清他刚才是如何拔剑的,甚至是如何出手,如何一击之下把众人兵器打落的。
   “全给我一边去!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看本姑娘如何训教这狂妄小子。”多情女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拔出剑,指着柏舟冷冷说道:“报上名来,本姑娘剑下不杀无名之辈。”
   “在下柏舟是也。”
   “柏舟?……没听说过。”多情女环向众人发问:“你们听说过吗?”
   “没有!”众人齐声道。
   多情女冷冷一笑,复向柏舟说道:“那好,你抛下剑来,向姑奶奶我认错赔礼,便饶你不死。”
   “也可,只要姑娘叫我一声大哥,我依了你便是。”柏舟笑道。
   “你找死啊,吠!看剑!”话声刚落,剑光如电,多情女已一剑刺来。
   柏舟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看剑就要刺穿他的胸膛时,他忽然伸出两个手指,轻轻一挟。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挟的神奇和速度,这一挟所表现出的力量,几乎已突破了人类潜力的极限。
   寒光凝结,剑也凝结,剑锋忽然间就已被柏舟两根手指夹住。
   多情女拔剑,再拔剑,试图把剑抽出。
   剑纹丝不动!
   多情女一脸骇然,“你怎么会这一招?这不是当年天下第一侠客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陆大侠的绝技吗?”
   “没错!”柏舟一脸肃然,似乎在凝思一件久远的往事。
   没多久,柏舟松开双指,轻笑道:“拜托!姑娘你不要老是用剑指着我嘛。对在下温柔一点不行吗?呵呵……告辞了!”
   身子一旋,脚下先向左滑一步,随即东一幌,西一斜,便如游鱼一般,从围观众人的逢隙中钻了出去,身法快得超出了人类的想像。瞬间,已失了柏舟的踪迹。
   只听得一声浑厚的长啸传来,伴随着悠远的长吟:“屈指十年梦堪惊,秋风明月总关情。青衫古剑天涯客,落魂江湖载酒行!……”
   人群中有识货者方始清醒过来,大声惊呼:“天哪!这古怪的步法,莫不是,莫不是失传多年的天下第一步法--凌波微步?天啊!今日何幸,得以一窥如此神妙绝伦的步法。真是死而无憾矣!”
   多情女一脸茫然,神情恍惚,伫立半晌。忽然银牙一咬,一式‘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一丈开外,只见她足尖轻点,脚不沾地,如行云流水般,霎时她的身影就消失在清翠远山后。
  
   来,陪我喝酒
   柏舟风驰电掣一阵急奔后,不知不觉来到了昨日去过的茶楼。柏舟摇了摇头,踏进了楼阁。
   “老板娘,来杯茶!如昨日那般。”
   老板娘闻声一震,抬起头来,淡淡说道:“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柏舟有些不解。
   老板娘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视着柏舟,缓缓说道:
   “公子有所不和。那茉莉花茶,是我于三伏夏日采集某处后花园里近暑吐蕾,入夜放香,正含苞待放的茉莉鲜花,以初春清明前于杭洲西子湖畔茶山上采集得龙井茶叶为茶坯,用天下第三泉--陆羽茶井中的泉水,经过精心烹制而成。故而为数不多,仅客人初来之日可尝。”
   “哦。难怪你那么在意客人饮你的茶了,原来这茶竟这般珍贵。哎,可惜昨日只饮得一杯,早知多要几杯了……”
   “哼!”老板娘冷哼一声,说道:“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驴了。若天下人都像你这般,岂不糟塌了东西?”
   “此言差矣!”柏舟不以为然,摇头晃脑说道:
   “唐人卢全有诗云:‘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孤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清汗,平生不平事,全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心灵,七碗吃不得,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小生我虽不懂茶道,但这品茗论茶之语还曾耳闻过。”
   “你……”老板娘有些语塞。
   “我?”
   “你……瞧不出你这书呆子知道的还不少嘛。嗯,那我问你,昨日你是何故作出那番言语的?”
   “……说出来,姑娘你可别见笑……其实……我是用心…去体会的。”柏舟正容道。
   “用心?”
   “对,就是用心。在饮茶的同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我心头浮起。那种感觉我曾经非常熟悉,那是一种让人为之黯然泪下的感觉。那就是忧伤。”柏舟稍一顿,继续说道:“也许在就那一刻就在那一瞬间在下和姑娘心心相咬上了吧,呵呵……”
   “去!人家和你正经言语,你缘何屡来轻薄之言呢?”老板娘佯怒道,“再出言无礼,饶你不得!”
   “是是是,小生不敢了。”柏舟有些懊恼,低声自责道:“哎,我真是禀性难移了吗?常常无意中唐突于佳人……看来我真的得好好反省反省了。”
   柏舟垂目反省了六十秒,又开口说道:“恕我冒味一问,姑娘心中怎会有如此浓郁的忧伤呢?竟连姑娘亲手泡制的茶中都有了那忧伤的味道。”
   “……嗯……你是第二个!以前有一个人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后来,他走了,这茶也愈发苦涩了。”老板娘说着说着,螓首缓缓垂了下去,声音似乎有些凄苦。
   “他为何会走?”
   “我不知,可能是他志向长远,不屑沉溺于儿女私情;也可能是他生性风流,另有意中人了吧。总之,他走了……”老板娘的声音开始颤抖。
   “哦,这样啊……可是,那个,他,怎的,莫非,难道,为何……哎!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柏舟咿咿啊啊了半天,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重重长叹一口气。
   似乎叹气也会传染,老板娘也叹了口气,幽幽吟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柏舟细细咀嚼着这两句,不由得痴了。
   “来,陪我喝酒!”老板娘忽自嘴中蹦出一句。
   柏舟吓了一跳,看看老板娘的一脸凄怨毅然的神情,于是点了点头,“好啊!……可是……酒呢?你这儿哪来的酒?”
   老板娘斜睇了柏舟一眼,说道:“你腰间挂着的是什么?是不想给我喝吗?”
   “哦。是说我的宝贝酒葫芦啊。怎会不想给你喝呢?”
   “废话少说,拿来!”
   柏舟恭恭敬敬递上酒葫芦,老板娘一把抓过,仰起粉颈,咕噜噜就是一大口。饮完,一只手抹了抹唇边的酒渍,另一只手已是把葫芦递到了柏舟的面前,嚷道:“你陪我喝!” 
   “我?喝?这?”柏舟接过来,举到嘴边,欲饮,又止,一脸的为难之色。迟疑了片刻,问道:“姑娘可否给个杯子我先?”
   “麻烦!就这样了,爱喝就喝,不喝拉倒!”
   “好,我喝!”
   柏舟举起葫芦,正待饮下。
   忽听得门口处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柏舟闻声望去,只见一人已掀开帘子进得屋内。此人身材甚是魁伟,身穿一袭白色旧布长袍,浓眉大眼,一脸风霜之色,顾盼之际,颇有威势。
   柏舟不由得心叹:“好一条大汉!想必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只见这人迅速环视一圈,一双冷电似的目光便停留在了装束古怪的柏舟身上。
   他一步一步向柏舟走来。
   来到柏舟身前,拱手为礼,沉声说道:““在下浪封云,请问这位仁兄便是柏舟柏大侠吗?”
   此语一出,四座惊起,周围饮茶沉思的茶客顿时议论纷纷起来,小声嘀咕着这天下四大高手东隐西狂南痴北怪之一的西狂浪封云为何会突临此地,为何为向一位江湖上默默无闻的小子拱手搭话。
   “啊!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西狂浪封云浪大侠啊,真是久仰久仰了。呵,在下大侠可不敢当,柏舟小子是也。”柏舟拱手答道。
   “很好,总算找到你了。听说你身负几种武林失传的绝技,在下想与你去后山切磋较量一番?”
   “咦?”柏舟吃了一惊。
   接着,他听到浪封云用低沉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
   “你--敢--去--吗?”
  
   你,敢去吗?
   “我?敢去??……我为何不敢!”柏舟也沉下了声音。
   “别!……嗯,你小心点,对方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的大……侠!”老板娘欲言又止,在说及‘大侠’二字时提高了声音。
   “有劳姑娘费心了,小生此去若留得性命,改日一定陪姑娘饮个不醉不归的。”柏舟对着老板娘挤眉弄眼竭力摆出一个自认为很迷人的微笑,然后侧身向浪封云说道:“这位兄台,请了!”
   浪封云冷哼一声,便朝门外走去。
   柏舟随其身后,走到门口处,柏舟背对着老板娘,右手举过头顶轻轻一挥,高声说道:“走了!姑娘,后会有期!”
  
   其时已至黄昏,落霞满天。斜日余辉下,后山遍坡青草已染成一片金黄,清风急过,草叶树木萧萧作响。岑寂无人的山谷里,鸟叫虫鸣声时时可闻。
   “你,拔剑!”浪封云傲然说道。
   柏舟淡淡一笑,朗声说道:“兄台赤手无刃,在下也就拳脚与兄台切磋一番吧。”
   “好!你够狂!不过,你可别后悔!”西狂浪封云似乎被眼前小子的狂妄之语激怒了,提掌运劲,大喝一声“看招!”,便是一掌攻来。
   柏舟纵身一跃,避过来袭,但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身后两丈开外的一棵树已是从中折断。
   柏舟惊呼一声:“好厉害的掌力!”随即喃喃自语道:“嗯,以他的专长应该非常适合做个伐木工人。不如和他商量商量,合伙开间伐木工司吧……”
   “哈哈……你是怕了吧!”说着,浪封云再行翻动双掌,迅若疾电向柏舟拍去,霎那间已是拍出三十六掌,分袭柏舟全身上下三十六处大穴。
   柏舟不敢怠慢,当即施展起旷古绝学--凌波微步。
   只见在重重似幻叠叠如嶂,令人眼花缭乱的漫天掌影中,柏舟青衫翩翩,左闪右避宛若穿花胡蝶,姿势潇洒,从容之极。
   倏地,铺天盖地的掌影消失,浪封云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凄厉激昂。
   随即他收掌站立面对柏舟,黯然说道:“我施出绝学都无法沾得你丝毫身影,我自认无法破解你的步法。我,输了。”
   “兄台不必过谦,”柏舟拱手作揖道:“其实在下才是甘拜下风。兄台内功深厚,掌力势不可挡,在下万万不敢硬接。”
   浪封云正色道:“我佩服阁下的绝学,但是阁下的所作所为我却是大大鄙薄。”
   “此话怎讲?”柏舟不解道。
   “你无情寡义,抛弃旧爱另结新欢,而且出言轻薄,屡次调戏人家姑娘!”
   “你听谁说的?”柏舟愈发迷惑。
   “颦姑娘。”
   “她谁啊?”
   “就是日前与你打斗的那位女子。”
   “哦!是她啊,颦姑娘这名字还蛮好听的嘛!”柏舟明白了这点,但却更加迷惑了:“我何时抛弃旧爱另结新欢了?……”
   “问你自己吧!”浪封云冷冷说道。
   柏舟摸了摸后脑勺,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重重一拍,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我七岁那年曾对邻家女孩说过我要娶她,可我十六岁时却迷恋上了另一位女子。所谓的无情寡义莫非就是指这事了?”
   “啊?!……
   此事暂且不提。那你屡屡轻薄人家姑娘又作何解?”
   “嘻嘻……老兄啊!孟子有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大家都是年青人,难道你说你就没有为之倾心的姑娘吗?呵呵……”
   “我?……”浪封云的脸突然一红,随即说道:“可你也不能太过于唐突佳人啊!”
   “佳人?……嘻嘻……那位颦姑娘好像似乎也是位佳人哦……”
   “你……”浪封云忽现忸怩之色,脸色愈发红了。
   “呵呵……奇怪了,堂堂的西狂浪封云也会有脸红之时,真是奇怪了?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啊!哈哈……”
   “你……你……”浪封云涨红了脸,吱吱唔唔半天,道不出话来。他忽地把拳头一扬,喝道:“你还想打吗?我奉陪!”
   “呵呵……浪兄,我开玩笑的啦。别介意别介意,要不在下请你喝酒,算是陪罪了。”
   “喝酒?好啊,去自在轩吧,那儿的美酒佳肴堪称天下一绝。靠!老子肚里的酒虫开始抗议了,走!”
  
   两人去了那家天下闻名的自在轩。名牌就是名牌,果真不是盖的。菜是天下无双的菜式,酒是上等的百年陈酿。两人把盏言欢,畅谈今古,直喝得大醉酩酊,才在客房里憩下。
   可怜柏舟先前把话说得太满,如今硬是破费了五百两黄金,酒店掌柜方才吩咐伙计把他们抬到房间,而不是丢在街道上。
  
   云山深处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柏舟方才醒来,看看浪封云,仍在另一张床上和周公的女儿幽会着。便也没吵醒他,洗漱完毕,出得门来。
   楼阁里食客很多,三三两两围坐着,饮着酒,聊着天。
   大家似乎都在议论同一个话题,隐隐约约可闻“醉生梦死……柏舟……”的话语。
   柏舟有些诧异,招过一个伙计,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客官,你还不知道啊?听说那个叫什么柏什么舟的人上了《醉生梦死》名册了。
   那个柏舟啊,不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就是个大淫贼。真是该杀!侬情山庄这回又要为民除害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客官,你说是吧?……咦?客官,你怎么像吞了大馒头似的张着嘴巴不说话啊???”
   “……啊?……哦哦……该杀,是该杀,大快人心啊!哈哈……”柏舟干笑了几声,扯起襟领,低着头匆匆走出楼外,来到街上。
  
   柏舟一边漫无目的走着,一边思索着这刚刚听来的匪夷所思的消息。
   “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啊?怎么这种事会发生到我身上?
   ……就算没娶那邻家女孩,也不罪至于此吧。
   ……调戏良家妇女?……那也算得上调戏吗?我可没动手动脚的,连根毛发都未沾上啊……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不是坏蛋,我不是淫贼!”柏舟在心里替自己喊起冤来。他越想越气,越想越郁闷,不由得大叫出声:“我不是坏蛋!!!我不是淫贼!!!!!!!!!!” 
   “淫贼!看你往那里跑,你的死期到了!”说时迟,那时快,多情女颦姑娘突然从天而降。
   “不会吧?又是你?!……拜托,你玩点新鲜的吧!你每次都这样“咻”地一声跑出来,你知不知道很吓人的?吓着我还好,若是吓着老爹爹老婆婆小孩子心脏病人什么的,那就不好了……”
   “罗嗦!”颦姑娘一声娇喝打断柏舟的话语,“接着,”她纤手一抛,一件物事平平向柏舟飞来。
   柏舟伸手接下,原来是一张请柬,最后署名赫然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侬情山庄!!!
   “知道怎么走吗?不知就乖乖跟着姑娘我后面……”
   柏舟稍一迟疑,颦姑娘已是提身纵去,柏舟不及多想,亦步亦趋地紧跟上去。
   “喂喂!姑娘别跑得太快了,要不小可怎么追得上呢?
   ……姑娘身法如此轻盈美妙,婀娜多姿,在下在后面看得可是如痴如醉了……咦?不理我……
   喂,你们是不是设好了鸿门宴等着我啊?敢问姑娘和侬情山庄是何关系?……丫环?女佣?扫地的?”
   倏地,颦姑娘骤停脚步转过身来,柏舟收势不及险些撞个满怀,在距离她一尺的地方硬生生收住脚步。正待开口说话时,突然发现颦姑娘水汪汪的双眼里已是眩泪欲滴了,柏舟大吃一惊,颤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你就只会期侮我吗?……为何天下男人都是这般?专拣软的好期侮的……”颦姑娘身子颤个不停,愈说越气,愈说愈激动:“难道非得要人家凶些,泼辣些才行?才不被你们这些臭男人视为玩偶,任意玩弄?”
   柏舟讪讪说道:“对不起了,姑娘,是在下不好,惹你生气了。我也是无心的。其实,天下男人也分很多种的,有好也有坏,你又何必为那些绝情寡义之人落泪痛心呢?”
   颦姑娘收了眼泪,渐渐平静下来,一语不发。
   柏舟继续说道:“别人不识得你好,那是他眼瞎了。天下倾慕姑娘的人多着呢,满街乱跑,遍地皆是。”看见颦姑娘脸有笑意,又说道:“嗯,其实在下就已倾慕姑娘你许久了,呵呵……还有,那位西狂浪封云……”
   “他?……”颦姑娘怔了怔,随即好奇问道:“你怎知的?”
   “我当然知道了!姑娘有所不知吧,在下还身负一种武林失传的绝技,那就是--透视眼!”
   “啊?!”颦姑娘花容失色,赶紧后纵一丈,掩胸侧身尖叫道:“不许看我!”
   “哈哈哈…………”
   “啊!你敢骗我?你……你……你,可恶!待会非要姊姊们好好教训你一顿。”颦姑娘莲足一跺,娇躯一扭便向前方奔去。
   “喂!等等我啊……”
  
   柏舟随着颦姑娘入了小镇外一处深山中,山上云气迷漫,郁郁青翠,乱峰似出没于波涛,或秀丽娟好如艳姝静女,或峥嵘突兀若壮士把关,百怪千奇,目不暇接。山下溪水涓涓萦回,山上飞瀑银河倒泻,更是蔚为奇观。
   两人在深山中左绕右窜,穿花拂林,不知不觉进入一山谷,柏舟眼前豁然一亮。只见左边山崖上一条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倾入一座清澈异常的大湖之中。瀑布拍打湖水翻滚,珠玉四溅。离得瀑布十余丈,湖水便一平如镜。不远处玉阁琼楼,红砖翠瓦,琉璃飞檐隐约可见。其时已过正午,流泉飞瀑,阳光照射下泛起彩虹,四周嫩绿的茶树,随风飘送着荡郁的芳香。
   柏舟面对这造化的奇景,只瞧得目瞪口呆,惊叹不已,一斜眼,只见湖畔生着一丛丛洁白粉红的茶花,在阳光下晶莹夺目,摇曳生姿。柏舟不禁低声吟道:“忽闻此处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酸什么酸了,快走啦!”颦姑娘一声娇斥打断了柏舟的思绪,柏舟茫然随她前行,方走了几步,便听得铮铮琮琮琴声阵阵似从前方楼阁处传来,有曼妙委婉的歌声隐约可辨,其声似曾闻过。呀,莫非是筑梦轩内那位忧伤的女子?
   她唱的是:“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这是诗经中小雅《白驹》一章中的两节,乃是送客惜别的诗,上一节是客已到而挽留,下一节是客已去而相忆。
   这两节诗翻译成白话诗就是:
   “白白的小马儿,吃我场上的青苗。拴起它拴起它啊,延长欢乐的今朝。那个人那个人啊,曾和我一起快乐逍遥。白白的小马儿,回到山谷去了。咀嚼着一捆青草,那人儿啊玉一般的美好,别忘了给我捎个信啊!别有疏远我的心啊!”
   柏舟不由得听得呆了。
    
   侬情山庄
   歌声袅袅,飘荡山谷中。柏舟心头一片茫然,也似随着那琴韵歌声,神飘意荡,那淡蓝衣衫忧伤女子的倩影泛上心头。“她在思念谁啊?”柏舟寻思着,凭添几许惆怅。
   “呀?今日她怎的这般忧伤?”颦姑娘也有些迷惑,顿了顿便再催促道:“快走了,快走了!”
   进入了一座五彩缤纷的桃花林,柏舟暗暗心惊,睢这布置,分明暗合五行八卦之术,生人入得此阵,若不得高人指引,必难出得阵外,最后定将精竭力尽,油尽灯枯,死于阵中。
   柏舟当下不敢怠慢,亦步亦趋紧随着颦姑娘,东绕西穿,没得多久便出了阵外。抬头一看,一座古补雅致的山庄出现在眼前,正中悬挂的匾上赫然雕刻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侬情山庄!
   “啊!这便是天下人想方设法欲寻秘探幽的的侬情山庄了。如此隐秘的所在,难怪所知之人寥寥无几了。”柏舟慨然叹道。
   “你且稍等片刻,容我进去禀报几位姐姐。”朱红色的大门旁并无人守卫,不过想来若非熟识之人恐怕也无法来到此处。
   颦姑娘推开大门进入庄内。
   柏舟在门外胡思乱想约莫五分钟,只听得里面有声音传来:“你进来吧!”
   柏舟当下也不迟疑,跨过门槛入得门内,颦姑娘已在门内守候。
   一条笔直的石铺通路,两旁植有苍松翠柏,正前方便是气势雄伟的主厅堂。远处十余间楼阁散立,画栋雕梁,翠瓦飞檐。近处流水假山贯穿分隔,高低曲折,栩栩如生。园林院落浑成一处,雅韵别致,景色清幽。
   “跟我来!”颦姑娘寒声说道。
   两人各怀心思默默行着。走过一道横跨青萍红荷水池的石桥,绕开主堂,经过曲迂回廊,沿途园林美景层出不穷,踏上一道通往侧园的羊肠小径,两旁尽是奇花异卉,在阳光下灿烂夺目,绿荫怡人。小径已尽正疑无路时,忽现柳暗花明,前方一处空矿的练武场出现在眼前,几名女子俏然伫立。
   “姐姐们,这小子我带来了!”话声刚落,柏舟和颦姑娘已踏上了场地。柏舟但听得脑中“轰”地一声,几乎站立不住,便欲晕倒,他喃喃呻吟道:“天啊!天上的仙女全跑下来了……”
   柏舟摇晃了几下,立稳身形,那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在那里转个不停,把场中各人一个一个仔细看了个够。
   中间那位想必是为首的女子,正用一双黑白分明但又似蒙上一层迷雾的动人眸子冷冷打量着他,阳光下她身披真丝罗衣,璀灿夺目。耳坠是玄黄的美玉,云状的发髻横钗着一枝金簪,闪烁生辉,衣缀明珠,绢裙轻薄,娇躯散发着浓郁的芳香。她的脸形极美,眉目如画,梨涡浅笑,容光明艳。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诱人之极。最使人迷醉是她那一举手一投足动人体态显露出来的娇慵闲散的丰姿,成熟迷人的风韵,比之筑梦轩里那位女子又是另一种绝不逊色的妩媚美艳。
   左边那位冰肌玉肤、清丽绝伦。她的美纯出于自然的鬼斧神功,肩如刀削、腰若绢束、脖颈长秀柔美,乌黑亮丽的秀发在脑后用一根淡黄的丝带随意挽成一束,嫩黄的短装劲服,脚踏着小蛮靴。一双眸子又深又黑,顾盼时水灵灵的光芒照耀,实在是动人至极。
   右边那位娴静端庄、姿容秀美,明眸顾盼生妍。她头上梳的是堕马髻,高耸而侧堕,一袭淡绿长裙,配合著她修长曼妙的身段,纤幼的蛮腰,修美的玉项,洁白的肌肤,辉映间更觉妩媚多姿,明艳照人。天上下凡的仙女,亦不外如此。
   再加上自己身旁那位容颜俏丽的红衣女子,一时间柏舟真错以为入了仙境。
   “你看够了没有?淫贼就是淫贼,死到临头还一幅贼眉贼眼的猪哥像。”左边那位英姿竣爽的女子声音冷到极点。
   “还没……”
   “你!……待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那女子说完这句便不再作声。
   居中那位女子浅笑道:“听说你身负几种武林失传的绝技,我们姐妹几个也想见识见识。今日你见着了我们姐妹几个,想必死也瞑目了。”其声极富女性独有的那种磁性和诱惑力,让人心荡神移不已。
   “不错,死也瞑目。”柏舟眼睛都直了。
   “《醉生梦死》名册中的人都是死人。不过怜你一身绝学,你若破了我们五姐妹的剑阵,便可饶你不死。不过你最好还是消声匿迹,今后永不再踏入江湖一步,否则我们必将相约武林同道,誓死殊灭你这淫贼!”
   “五个?!”柏舟回过神来,四下看了看,发声问道:“咦?那还有一位神仙姊姊呢?她在哪啊?”
   居中女子对颦姑娘说道:“你去催催她,今日她怎的磨磨蹭蹭的……”
   随即她绽露贝齿,轻显梨涡,对柏舟盈盈一笑,问道:“请问公子师自何方,谁人门下?”
   柏舟嘻嘻笑道:“小生我无门无派,无师自通了。要说有师傅,那便是金庸,古龙,梁羽生三位大侠了。”
   “啊?你说的便是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功高盖世威震今古的那三位武林开山派大宗师?!!”
   “不错!正是他们。其实小生年幼之时,曾花巨资搜罗尽三位大侠所有的武功秘籍,经过十几个春秋苦心钻研后,自觉略有小成,方出道江湖。”
   “啊!……”
   柏舟冲居中女子拱手施礼,问道:“请问几位姊姊芳名,可否告知小生,让小生我死也甘心矣。”
   居中女子笑靥如花,答道:“我叫紫嫣,她们都是我的妹妹。”
   右边女子淡淡一笑,说道:“叫我若若就行了。”声音悦耳动听,语调平缓安详。
   左边没动静。
   柏舟眼巴巴地望着左边那位,指望着她那樱桃小口里发出声音来。
   仍无动静。
   紫嫣“噗嗤”一笑,“妹妹你就告诉他吧,不然他会在你脸上看出鲜花来的。”
   终于,左边有动静了,只见她轻启朱唇,微皱琼鼻,发出一声:
   “哼!”
   “哇!不愧是侬情女侠,哼都哼得这么帅,这么动听,这么令人神魂颠倒!……”
   “你……你少罗嗦了,我叫扬扬。”
   “羊羊?咩咩叫的羊羊?……我觉得到不如就叫咩咩,咩咩很好听的。对吧,咩咩!”
   “你……你……你真得是活不耐烦了,若想早些去见阎王,本姑娘可以先送你一程!”只听得“铿”地一声,扬扬剑已出销。
   “别急,扬扬,你一个人还不是他的对手,待会必让他成为咱们五姐妹剑下之鬼!”若若出声了,但语气却十分肃煞。
  
    我,明白了
   这时,颦姑娘偕同一位淡蓝衣衫的女子也来了,柏舟定睛一看,咦?这不正是筑梦轩内那女子嘛!
   柏舟抢先发声道:“嗨!老板娘你好啊,又见了!难怪我觉得你非一般人物呢,原来你也是侬情女侠啊。嗯,何时我们再一起喝酒呢?”
   那女子也不答话,只是向紫嫣说道:“姐姐,不好意思,些事儿耽搁,我来迟了。”
   “梦薇妹妹,你来了就好!……今日咱五姐妹齐心合力,铲除这个江湖败类!”紫嫣一声令下,只听得“铿铿铿”几声响,霎时五人已是各立一方,持剑在手,把柏舟围在了中间。
   “哈哈哈!江湖败类……”柏舟纵声大笑,声音凄凉激昂之极,但听得他长吟道:“百战余生何惧死,我自清白在人间!……好!今日,就让我这个江湖败类来会会你们几位女侠!”
   “铿”地一声龙吟,柏舟那把古剑已出鞘,剑身隐隐透着一层青光,剑柄上镌刻着两个钟鼎文的古字,识货者一看便知这是世间罕见的神物利器。
   柏舟持剑朗声说道:“请!”
   霎时只见五人运剑如风,一片青森森明晃晃的光网便将柏舟笼于其间。先是紫嫣扬扬二人各发一招,随后三人迅即补上,阵形忽圆忽方,忽如一字长蛇,忽如二龙扰海,忽而四面合围,忽而左右包抄,阵势催动,真如长江浪涌,威力惊人。
   柏舟沉神应战,耳听四面,眼观八方。施展起凌波微步,腾挪闪展,应接不暇。柏舟但觉自己剑势所到之处,有如碰着铜墙铁壁,招招受阻。柏舟但觉这是平生最大一场恶战,不由暗暗心惊。
   这一场大战当真是世间罕见,但见练武场内剑气纵横,光芒耀眼,剑花朵朵,有若黑夜繁星,千点万点,漫空飞洒。六条人影纵横穿插,哪里还辨得出谁是谁来。
   斗了两百多招,柏舟已暗自生急,施展起浑身解数,连番冲杀,可侬情五女侠的连环剑阵首尾相衔,无瑕可击,哪里冲得出去?
   又斗了一顿饭工夫,柏舟已是额头见汗了,以一对五自是体力消耗极多。柏舟心想:“再这样耗下去可是死路一条了。”当下便把牙一咬,心一横,将生死置之度外,展开了拼命的招数,避强击弱,专向功力最弱的颦姑娘攻去。
   十几招下来,剑阵已有些散乱,再乘势搏杀,只需伤了一人,就可以打开缺口,冲出阵外。这时只见颦姑娘剑招已乱,脸现惊惧之色,柏舟不由得心一软,剑势缓了下来,刚刚占得的些许优势转瞬就逝。
   在紫嫣的率领下,五人又重新布成了严密的剑阵,发挥出超凡威力,有如铁壁铜墙,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柏舟本领再高,轻功再妙,在此时体力消耗甚巨的情况下,也是难以抵挡了。这时只见满场剑光飞舞,把柏舟困在核心。他犹如一叶孤舟,在风浪中挣扎,蓦然被卷入漩涡,动荡飘摇,势将没顶,形势险绝!
   “哈哈哈!淫贼,纳命来吧!”扬扬剑光暴涨,“刷”地一剑已是划过柏舟左膊,鲜血汩汩而出。其余几人但见即将得手,围攻越紧,如潮水般倏进倏退,五口明晃晃的利剑在柏舟身前身后身左身右,交叉穿插,看样子非把柏舟切成五块,方才罢休。
   这时只听见柏舟一声惨叫,接着又是一声,柏舟已是摇摇欲坠,脚步凌乱,他犹如一头疯虎,左冲右突,冲不出去,而身上青衫已是血迹斑斑了。
   “你……你……你还是弃剑认输吧!”颦姑娘有些惶恐地叫道。
   柏舟长笑一声:“剑啊,剑啊,你我相伴二十多年,我能抛下你而独生嘛!”手中剑仍自左抵右挡,守住要害部位。他现在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了。
   柏舟心想:“罢了罢了,今日我便命丧于此了。”正待挥剑引颈自刎,忽觉一方剑势一乱,竟露出老大个破绽来,柏舟大喜过望,振剑一挥,便欲刺倒那人,冲出阵外。这时,他忽然发现,这人不是谁,正是筑梦轩里那位女子--梦薇。
   柏舟倏地心中一动,剑势缓了缓,沉声问道:“姑娘今日歌中所思何人?”
   梦薇闻言娇躯猛地一震,停了剑招,也不答话,只是把一双亦喜亦嗔的俏目投了过来。四目相接,柏舟乍见那似笑非笑似怨非怨的神情,不由得心中大震,仿佛在这一瞬间天下万物都静止了,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一下子竟痴了……
   蓦然,柏舟在那双眸子中发现了一种惊恐万分的神情,同时闻得耳边颦姑娘一声凄惶骇然的惊叫:“不要!……”
   可是,已经迟了。
   柏舟还来不及细想,只觉胸中一阵沁心的冰凉,再低头看时,一截明晃晃的剑尖已是透胸而过。
   身后一声冷笑:“淫贼!去死吧!”扬扬作势便欲把剑从柏舟身上拔出。
   “不要!!”颦姑娘已是弃剑于地,冲上前来,一把扶住柏舟摇摇欲倒的身躯,尖声叫着:“不要!他不是淫贼!那些都是我胡乱编的,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啊!”
   “咣铛”几声,三把剑都掉落在地上。还有两把未掉,一把插在柏舟胸前,一把柏舟以剑作杖支持着身体不让倒下。
   柏舟但觉胸中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不禁身形晃了两晃,缓缓环视众人,只见紫嫣,若若,扬扬三人一脸铁青,贝齿紧咬,一语不发。
   目光移到梦薇身上时,他那因疼痛而扭曲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容。他虚弱地颤抖着对梦薇说道:“我……我……明白了!”“咣铛”一声,他的剑掉在地上,柏舟慢慢地,慢慢地,倒下。
   “不要啊!”一声撕心裂肺凄厉至极的尖叫划过天际,颦姑娘伏在柏舟身上,“哇”一声,嚎啕痛哭:“你不要死!……不要死啊!我不是要你死的!……对不起对不起啊!你醒醒,你快醒醒……你不是想让我叫你大哥吗?……大哥!大哥!你快醒醒啊!……大……哥!!!”
   “啊!!!”扬扬一声厉叫,掩面转身跑了开去。
   梦薇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一幅很奇怪的神情,口里喃喃自语:“他明白了,他明白了……”似乎有些欣喜,也似乎哀恸到了极点。
   半晌,倏地听到她一声凄厉的狂笑:“哈哈哈!!!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我也明白了……他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
   急风怒吹,花叶乱舞,草木霍霍作响,痛哭声和狂笑声在空旷岑寂的侬情山庄中四处回荡。若你仔细听,还可以听见其中隐约传来几声幽幽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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