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羽毛笔-个人文章】
风过留痕——武林外史(全文)
□ 羽毛笔
2002-06-09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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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5
这不是一篇关于骄傲的故事,而是一篇关于回忆的故事。
谁说的,说当一个人开始回忆的时候,他就开始老了。我才几岁,可是我的牙都已经掉光了。每天我不吃饭不睡觉,手执一支掉光了毛的凤凰尾巴做成的笔,絮絮叨叨的朝每个人嘟囔着一些过去的事情,脸色红润,回光返照。
我只能说,那是因为现在的世界上,人的寿命可能不是太长。所以,我才会觉得自己老了。
1.
传说这世上有一套被施了魔法的书,当你打开其中任何一本的时候,书中的主人公都会活灵活现的把故事表演一遍。江湖中人人都想一睹此书风采,无论是为了增长自己的见识免得他人取笑,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更有欲灭之于无形者。毕竟,每个人都有很多秘密;而且,不是每个秘密都是那么令人愉快的。传说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此书的真正名字;传说这本有魔力的书,只在传说中。更有一些邪门的小道消息隐隐约约传入耳中,据说此书中隐藏着一个重大的江湖秘密。至于它是什么,传说至今无人能解,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初入江湖的时候,我是一个长得不分男女的半大小子。那天我睡得迷迷糊糊,准备上厕所,结果走错了门,推开了师父从不许我打开的一扇门。门嘎吱一声响,里面的景象吓了我一跳。不!不!我错了!不是里面,是外面!原来那扇门里关着的,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很大的世界。人们都在忙碌着:聊天的,玩儿的,工作的,打架骂人的,还有小偷儿强盗……我一高兴就忘了上厕所,跟着离我最近的一个人,离家出走了。那时我心怀天真的热情,觉得既然那么多人都能在这世界上一展身手,我为什么不可以呢?我盲目的跟着那个人,一路走,一路自顾自的想入非非,幻想着有朝一日,我这个半大小子也能称王称霸,莲花宝座上坐着一个不男不女的孩子,天地间金光普照,万物润泽。我想得面露微笑,手也随之做成了拈花状。
如来佛祖其实也不过如此啊~
我对未来是那么的憧憬,以至于走路已经可以不用眼睛看了。我仰头望着天空中光芒万丈的太阳,幻想着自己的风光场面,没曾想一脚踢到石头上,摔了一跤,手腕上立即被地上脏乎乎的玻璃茬子划了一道口。
说起我离家出走的那天,真是一个奇妙的日子。天空中飘着五颜六色的羽毛,好像下了一场雨。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原始人们跳舞过后留下的。原始人不知道穿裙子,只好认为头上插着羽毛很美。据说后代的美字就来源于他们在头上插羽毛的行为。原始人跳舞的时候,头上都插着美丽的羽毛,有些甚至是用凤凰的尾巴来做的。跳舞过后,原始人把头顶上的羽毛一拔,像烟火一样嗖的一声消失地无影无踪。除了一地羽毛,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刚才发生的事情。在那个时候走在路上必须小心谨慎,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原始人就会没有任何征兆的从天而降。如果你站的位置不好,那么其中某一个原始人就有可能正好掉在你的头上,砸你一家伙。
我推开那扇禁门的时候,正是原始人嗖的一声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时候。烟火过后,五颜六色的羽毛满地翻飞,随风飘散。人们对着他们消失的地方目瞪口呆,就连聊天的,谈恋爱的人乃至于小偷强盗,全都目瞪口呆。我没有赶上看见他们消失,我当然也就没有目瞪口呆;所以我顺手偷了一支凤凰的羽毛,并没有人看见,因为大家都忙着目瞪口呆呢。
我师父不让我出门,可是我没有听话。我违禁打开了不让我打开的门,而打开之后我还不关上,任凭房门开着,我就离家出走了。从这点意义上来说,我很对不起我师父。所以,我一出门就遭到了报应。我对着未来所具有的种种可能性想入非非,结果一跤跌在玻璃茬子上,手腕差点被切成两段。手腕被切了以后我并不觉得疼,但是这一切把我所有的幻想都切掉了。我无比清醒的瞪着连着皮的手,对我前面走着的人喊到,“喂!我受伤了,你,来帮帮我。”
2.
我离家出走的原因其实并不确切,因为我只不过是在梦里迷迷糊糊的走错了门,然后迷迷糊糊的离家出走了。所以,我离家出走的整个过程并不是自愿的,而是受不可知力量的牵引。后来我被不可知力量牵引着绊了一跤,差点切断了自己的手腕,我就清醒了。我彻底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住一个人,让他帮我疗伤。
被我叫住的人一脸迷惘,可是他说他是个侠士。既然是侠士就都有侠义心肠,所以他以壮士断腕的悲壮情怀撕下长衫的下摆,要裹住我的手腕。
“喂!你……你这是干什么?”我厉声喝道。
侠士酷酷的说:“用来裹住你的伤口。”
“嘿嘿~~”我冷笑道。“你会么?”
“先去找一根0.01毫米粗的针,一段0.001毫米粗的线,把伤口缝上,针脚要细密匀称,误差不能超过0.0001毫米。然后你从蜂王那里找来最淳的蜜,从我死去的家人的坟头采来最后长出的黄连,再从我未受伤的左手取三滴血,用凤凰身上的毛作底,用无根之水作引,涂在受了伤的右手的手腕上。这样,我的伤痕才会最大程度的了无痕迹。当然了,我知道你虽然是侠士,但是医术未必就好,所以,我也不指望你真的能够让我的手完全接到胳膊上而不留一丝痕迹,但是罢了罢了,这是我命该如此。凤凰的毛你就不用找了,因为我身上就有。”
侠士虽然对我说的话不以为然,但是很明显承认自己医术不高,他很快找来我所说的材料,比我想象的要快。这说明他比我想象的要有才能很多。
三日之后,我的伤已经好转。这归功与那些古怪的药引子。当然也要归功与侠士的精心照料。既然是侠士,当然有义务精心照料受了伤的孩子。
伤好了之后,我和侠士成了朋友。那时,他是远方的一块木头。多年以后,木头脱胎换骨,声名鹊起,成了江湖中一大怪侠。他的名字如果说出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不说也罢。因为无论如何,总之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多年以后,一个号称羽毛笔的人在江湖中行走的时候,人们常常嘲笑他,因为他的那支笔,实在是用的太秃了。其实,除了侠士和我,没有人知道,正是这支光秃秃的羽毛,曾经是这世界上最明艳美丽的一支羽毛,曾经无私的救助过一个孩子。
当我是半大孩子的时候,我稀里糊涂地踏入江湖,又稀里糊涂地拾到一支凤凰的羽毛,后来我稀里糊涂地跟着人离家出走,再后来我又稀里糊涂地割破了手腕。这一切都不是半大的我所能想到的。所以,这一切都只是冥冥中注定了的。凤凰的羽毛后来救了我的命,再后来它因为救了我而遭人嗤笑。侠士也救了我。这些也不是他们自愿的。可是他们仍然做了,所以这些也是他们的命运中冥冥注定的。
侠士在帮我疗伤的时候,告诉我说,他有一个朋友,是名闻遐迩的酿酒师。那个朋友曾经给他一坛酒,说“有朝一日,你会醉倒在这坛酒中。虽然你不擅饮酒。”
“小兄弟你想不想尝尝?”侠士不无和蔼的问我。
我想既然我稀里糊涂地离家出走又稀里糊涂地割破了手腕,那么去喝喝朋友的佳酿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所以,我就跟着侠士来到了他家庭院的梅树下。他从地下挖出一坛老酒,拍开泥封。一股清咧地香气扑鼻而来,夹杂着梅树老根的奇香,闻一闻,我就醉了。酒香一直烧到我的头顶上,我脖子一直,咕咚一声栽倒在梅树下。醉梦中仿佛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梦里梦外……你终究是不肯和我同饮一杯酒……”
我从醉梦中醒来的时候,侠士已然了无踪影。梅树下多了一支白玉杯,里面盛着一杯血红的酒。放了许久之后,酒香已不再那么醉人,我的心中涌起一番豪气,一扬脖喝下那杯酒,将杯揣入怀中。我又一次醉了。醉眼中,我看见侠士大步离去,口中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3.
一个人在江湖上飘荡久了,就像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这个念头在我的心中转过好几转,终究没有实施。直到有一天,一个朋友告诉我说,侠士安了个新家。地址是在S800里面。
每个人都得有朋友。一个朋友也没有的生活实在是乏味无聊的。侠士是我的朋友。所以,在听说了他的近况后,我决定悄悄地去看看他。看过他以后,我没有走。也在那里安了一个家。我的家。我这个人没有过去,也不相信未来。我既不存在不为人知的过往,也没有需要掩饰志向。所以,我的家里平平淡淡,什么也没有。我的凤凰尾巴现在早已被浪荡的生活磨掉了最后一丝美丽,被我废物利用,拿来做了一支笔。不是我不想买好的笔,而是因为我穷,没有钱买。
自离家出走以后,我第一次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每天我在我家附近散步。这样,我听说了一些人,认识了一些人,了解了一些人。
4.Wind
“伤心需要有理由么?”
“不需要么?”
“需要么?”
“大家讨论一下嘛,何必那么认真呢?”我哈哈大笑了一番,不再继续这样无谓的争论。
如果此话从任何别的人口中说出,我都不会觉得好笑。唯独从wind口中说出来,我实在无法强忍住想笑的冲动。因为我一直以为,这样的话,是不会从他那里听来的。
wind一年四季白衣胜雪,固然潇洒风流,我却认为未免失之趣味。须知人生诸多乐趣,若是局限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即使乐趣也会变成程式。听闻年后媒体将年度最佳衣着奖颁给了此君,使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人生态度,是否早已与时代脱节呢?
“传说上帝造人的时候忽然感到寂寞,于是造出心灵相通的两个人。”wind说,“和你在一起,总要卸下层层伪装,露出最真实的自己。这就好比在地下有十块钱。不,是数字更大的一笔钱,大得足以德行相衡。捡?不捡?而你,则在此时将手一扬,挥出漫天风沙。待旁人都急急掩面的时候,我已经一个健步上前将其揣入口袋,然后用假无辜的表情掩饰着自己屁颠儿屁颠儿的欣喜。”
为着这一段在别人听来更像是贬义的议论,我感动的五脏六腑都在一瞬间汩汩的流出血来。
我最初闯荡江湖的时候,侠士已经弃我而去,我只好自己照顾自己。这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我一直都是一个半男不女的形象。我安了一个家以后,开始慢慢有时间收拾自己,加上少了江湖上的风尘仆仆,再加上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渐渐显露出女儿身。认识wind的时候,我正出脱成为一个妙龄少女,长发披肩,阳光灿烂。也就是说,那时正是我一生中最灿烂的阶段。我的手腕已经和手臂完全长到一起,虽然伤痕并没有完全长好,并且这一生也没可能长好了,可是,随它去罢。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对世事并没有太多苛求。
把时间推到我半大小子的时候,我一出门,稀里糊涂的摔了一跤,手腕差点一切两段。那件事情实在是太惨了,所以没能在我脑子里呆住。直到我长成一个大姑娘,我才又想起它来。这用弗洛伊德的话来说叫做压抑。也就是说,我小的时候压抑自己,不让自己去想那件实在是太惨的事情。那时候我很健忘,差不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忘记,所以,我总是在兜里装满纸条,上面写上我要记得的事情。可是后来衣服上的口袋装不下了,我就在身上贴上纸条。这样一来,大家就觉得我很怪,不和我交朋友。所以,我所能交上的朋友,至今也就几人而已。
在划破手腕之前,我对世界充满了幼稚的幻想;我划破了手腕之后,幻想也随着被切掉了,从那以后,我成了一个没有幻想的人。可是我忘掉了自己的不幸,只记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幻想的人。我有一段时间二二忽忽,以为自己从一生下来就是一个没有幻想的人。
所以,当wind对我说,他是一个生来就让人伤心的人的时候,我又一次及其没有淑女风度地哈哈大笑起来。我对他说,你不用把自己幻想成一个悲剧人物,你有自己的生活,你生就的使命,不过是成全你自己的一生而已。
wind看我大笑,自己也笑起来。中气十足,声有霸气,不无悲凉。
大笑之后,两人均已气尽,眼中皆有泪光闪烁。我张口欲言。wind一挥手,说:“你什么也不必说。其实你要说的,我懂。”
“在下可否舞一剑以悦君?”wind刻意转换话题。
“请!”
刹那之间,落叶飞旋,wind穿梭其间,丝质的白衣衣角翻飞,虚幻中竟看不清何处是人,何处是叶。大有当年谢烟客的遗风。看至兴起,我也经不住挥笔相当,一笔刺出,正对眉心。落叶缓缓旋转落地,wind呆立当中,良久,道:“慧眼!慧眼!”长身而去。
行至门口,wind转身,道:“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的过去未来,可是我知道,从前你一定有一个名字,叫做过儿。”
我一惊,一杯冰水从头顶浇下,往事忽然变得清晰可见,悚然问:“你怎知?”
wind摆出一个标准的帅哥pose,迷人的微微一笑:“我不知。我只是能够听见你心底的声音。”
“那你又怎会破解我的‘幻’字决?”
“我亦不会!我只是能够在落叶翻飞中,看见你紧皱的眉头。”
两人相顾一笑而别,原来一切,居然真的尽在不言中。
5.真相和酒之间有联系么?
把时间推到很多年以前,我还是一个从未涉足江湖的毛头小子,每天的活动范围仅仅局限与师父给我划定的房间里。我潜心练功,居然练就了一身轻身功夫。所以,我初出茅庐的时候,就是以草上之舞结交朋友的。我稀里糊涂的离家出走,又稀里糊涂的摔了一跤。我莫名其妙的认识了侠士,又平白无故的失去了这个朋友。以现在的眼光看来,这一切未免毫无道理得有点可疑。所以我决定去寻找真相。
听闻传说中有一张世事图谱,在那里,你可以看到关于真相的一些影子,所以,我来到了传说中的传说。
主人不在。门扉大开。
我踱步而入,心想大概不会有人对一个妙龄女子痛下杀手。
我没有找到图谱,只看见了一面镜子——一面会动的镜子。镜子里的人物居然不是我,而是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在自顾自的表演。里面有什么行舟如叶,雨后看花……我都不认识。所以我不感兴趣,一心寻找我的真相。
我找到了。
真相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哆嗦着说:真相是一块腐肉!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转身欲走。却看见镜子里有一坛酒。那酒色……
我摇摇头。离去。这里没有我想要的答案。
多年以前,我的确有一个名字叫做过儿。我的师父现在是一个旅日华侨。在没有离开中华的时候,他是一个侠客们闻风丧胆的高手,名叫欧阳锋。我所学到的他的本事,其实也就一个草上之舞而已。我离家出走以后,他伤心欲绝,听说是去了日本,先当了忍者,后来改行当了作家,专写人物传记回忆录什么的,还拿了奖。据说他取了一个日本名字,叫什么村里的树。
我好像有过很多个师父,不然我也就不是过儿了。所以,我对师门一向不太看重。不过我很尊重我的师父们。但是什么礼仪门规,都他妈的滚蛋。
……
对不起,我又说粗话了。我可是一个淑女来着。我改!我一定改!
6.
如今我住在海边。推开门我可以看见风吹过海面,吹过树林,吹动我的短发微微颤抖。在我的小说里,我现在是一个长发及肩阳光灿烂的女孩子,也许正在经历我虚构的一生中最灿烂辉煌的时光。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头发比男孩子还要短的,脸色苍白加蜡黄,嘴唇寡淡的女人,在挥汗如雨的夏天穿着厚厚的牛仔裤和T恤,嘴里总是叼着一支Salem,虚弱的在路上晃来晃去,做着明知道不想做不该做不愿做却偏偏不得不去做的事,经历着人生中不得不经历的麻烦。
小说写到一半,说什么的都有。有人逼着我必须把它写完,说我决不能半途而废;有人要我不要沉迷与往事不能自拔,试图要点化我。我自己呢?说实话,本来不想写了,因为自觉无力再继续。可是转念一想,假如这样,岂不是太对不住自己?所以,我还是得继续。
为了尽快完结,我决定让自己遇上一些麻烦。麻烦有许多种,如果纠缠不清,那么我也许写到老也写不完了,所以,这次我遇上的麻烦,是能够最快解决的。也就是说,我中毒了,但是由于我是过儿——欧阳锋的徒弟,所以,这个麻烦很快就会得到解决。所以,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hohohohoho……
7.和真相的第二次会面
人生最好玩的地方就在于:你永远也不能肯定的说,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我一直以为我参透了人生的真谛。所以,我常常会提醒自己,得意的时候不要太得意,失意的时候不会永远失意,朋友不会永远是朋友,敌人不会永远是敌人。可是我还是没有想到,负彩这么快就开到了我的头上。
事情坏就坏在我对于真相的执着上。
我破解了wind的幻字决,他识破了我的真身。我原本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受过什么样的挫折,可是被他一提醒,真相慢慢的显现出来。原先还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雾蒙蒙的,也看不清,可是现在,真相越来越清晰,我也就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些事。可是真相真的很奇怪,和我记忆中的故事完全不同,所以,我的大脑开始有点混乱了。我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从哪里来,也搞不清为什么手腕上忽然会有一道深深的伤疤了。在wind没有识破我是过儿的时候,我以为我手腕上,只是一个与生俱来的胎记而已。他提醒了我我是谁,我忽然想起来,这个不是胎记,而是一个疤。是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被地上的玻璃茬子切断了手腕。可是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对这个说法又有些怀疑了。每当我想起这个惨状的时候,脑子里总有一个不太清晰的声音对我说:事实不是这样的。这不是真相。
于是我又糊涂了。
我开始研究哲学。听说番邦有一个哲学家,叫做弗洛伊德,很了不起。我费劲周折,找来他的书简,翻开一看,原来,我手上之所以有一道伤痕,是由于一种叫做“性”的东西在作祟。于是我又找来一本名叫《第二性》的书简,又一看,乖乖不得了!我晕了!
看来深奥的哲学我是不懂的。我决定从最基础的哲学开始。于是我又迷上了逻辑学。一本秘笈说,要想拥有逻辑能力,你必须先搞清楚什么叫a不等于非a。一看之下,我又晕了。
得!得!得!我放弃!
我又一次踏上了传说的土地,试图寻找真相。上一次我来到传说,真相躲在镜子里,哆哆嗦嗦的对我说,真相是一块腐肉。我想看看,这次它会对我说些什么呢?
这一次,我顺着传说宝剑的指引,来到了一所传说别院,位于一片茂密的林子里的大院,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一条蛇在一面熟悉的镜子上游走,凡是它经过的地方,镜子上都留下了淡淡的痕迹。慢慢的,痕迹变得清晰可见,仍然是雨后看花,行舟如页,还有一些新的面孔。我奇怪的盯着镜子上的蛇,它抬起头来,忽然对我说:“来!看看你自己!”
我仔细一看,大惊!从前的我站在镜子里,还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半大小子。
“这里面,可以看见从前的自己?”我问那条蛇。
蛇有些高傲的昂起头,说,“不!你看见的,正是此刻的你!”
“……”
看我一脸茫然,它很不屑,解释了一句:“你以为你是一个一头长发的妙龄少女,可是,你要找的真相已经告诉你,你不是。”
“那我是什么?”
“你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可是……”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那条蛇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融化在镜子里,消失不见了。
我还是原来的我?我不是现在的我?我到底是镜子里的我?还是我看见的我自己?
带着一脑子的疑问,我有一次离开传说。一出门,我碰上了wind。
8.西毒的爱徒加漂亮的干女儿是怎样中毒的
“怎么了你这是?把自己丢了?”wind看我一脸迷惘,喃喃自语的样子,好笑地问。
“对!”
“???”
“wind,你说……我是谁?我长什么样?快说!”
“……”
“快点!”
“哈哈!你?你……你既是猪八戒,又是高小姐。你爱上了你自己,所以拼命想把自己抢回家。结果头脑混乱,发了懿症,就变成一条小白龙对唐僧进行性骚扰,结果当了人家的坐骑。”
“???……你在说什么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我刚新创了一套剑法,你要不要第一个试试看能不能解?”
这个提议一下子让我高兴起来。我暂时忘掉了寻找真相,和wind来到树林深处,拔剑相对。这么说不太确切,因为我使的是一支笔。很多年后,江湖上只流行判官笔,殊不知,上古时代,侠客们常常是随手抓起一件事物就可以当作兵器的。比如羽毛笔。
笔光剑影,针锋相对。仍是落叶飞旋。只是较之上次的“幻”字决,这次的,更加有哀伤之气。沉浸其中,自己的心不觉也变得悲伤起来。不知不觉,轻盈的羽毛笔也变得凝滞沉重,挥舞不动了。汗水随着额头如雨一般流下,湿透了我的长发我的衣裳。然而看wind,剑动得倒是越来越自如顺畅,仿佛对手的哀伤正是他想要追求的境界。我想起我离家出走以后,师傅不知该如何伤心;我想起侠士血红的佳酿白玉的酒杯,想起他大踏步的离开,口中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我想起我为什么叫过儿,因为我的一生,伴随着无数的过失长大,而我自己,也在不停的犯错,而且让人伤心;“我是一个生来就让人伤心的人”……何苦如此……何苦如此……人生本来虚幻,不过是场闹剧……不如离去……不如离去……不如离去……不如……
我收回羽毛笔,“噗呲”一声,插入了自己的手腕。顿时血涌如注,黑色的血液流出来,染黑了白色的罗裙。我的笔里有特制的墨水,我一直就知道,那种墨水有一种奇异的毒性,不过中毒的人有什么症状,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是第一个伤在这支笔下的人。
wind跑过来,查看了我的伤口,眉头紧皱,问:“怎么回事?有毒?”
我惨然一笑,因为疼痛的牵引,可能看上去更像是在哭。“没有,墨水渗进去了。没关系的。包好就行了。”
他麻利地撕下一段衣襟,替我包扎。往事历历在目,有如昨日。侠士当年也想如此替我包扎,我拒绝了。这次,我心存死志,所以任其摆布。他眉头依然紧缩,但是眉间的哀伤淡了许多。也许是随着一段剑法而发泄了出来吧。我淡淡的想。不如离去……
“你回吧。我没事的。”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他强笑着。
“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你怎么这么罗嗦?快走!”
wind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9.我和真相的亲密接触
wind走后三日,我才从受他剑法的哀伤所影响的死志中挣脱出来。我看着自己依旧流血不止的手腕,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心生死志,我怎么就和自己的手较上劲了呢?可是,羽毛笔的毒,该如何解呢?我到底是怎样的我呢?还有,wind到哪里去了?
怀着种种疑问,我又出门了。
我有一个教我买彩票的师父,姓王。他有一次对我说,人总会中彩。中的是正彩还是负彩,就不一定了。比如说,一个人,被一根长棍扎了个透心凉,那他就是中了负彩。如果买彩票中了个百万大奖,不用说,那就是中了正彩了。中了正彩的人兴高采烈,中了负彩的人往往幡然醒悟。我没有幡然醒悟,这说明我中的还不是最大的负彩。我出门寻找真相,遇上了一些事,那个时候我才真真正正的中了最大的负彩。所以我此刻不幡然醒悟,等到那时才幡然醒悟,也是有道理的。
走出房间,我碰上的第一个人,是一个穿着蓑衣的长者。他手里拄着一张写着一个药字的青幡,拦住我说:“丫头,你该来看看。”他目光坚定,我不由自主反身打开大门,请他进屋说话。
“你……中了飘萍的毒,你知道么?”
“我……”
他草草写了个地址交给我,“明日午后,来胡杨客栈找我。在此之前,我得给你准备一些药。……但是,丫头,我得告诉你,你中毒日久,只怕终究会留下遗憾。”
“会怎样?”我悚然问。
“也许……最坏……可能会……失明。”
我的脑袋嗡的一炸。“我要去传说!”我心想。“在失明之前,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我来到wind的居所。空无一人。没有任何迹象可以告诉我主人到哪里去了。我淡淡地叹了一口气,离开那里,奔向传说别院。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树林,分外妖娆。林子里的传说,隐隐传出丝竹之声。门“嘎吱”一声应声而开,却没有人。镜子里,一张古琴自顾自的轻响着,流淌出绝世之音。
我走到镜子前,镜子里分明是一个脸色苍白,长发及肩的女子。裹着手腕的布还在往外渗着黑色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前几天镜子里的我还是当年的样子,忽然就变了?到底那个才是我?”我伸出手,抚摸着镜子里的自己。里面的人浅浅一笑,开口说:“这是一面魔镜。站在镜子前,你能看见真实的自己。”
镜子里的我抚摸着受伤的手腕,低头看着它,继续说:“你以为你变了的时候,其实你没有变。你以为你和前几日没有什么变化的时候,你却已经变了。”
“我不懂!”
“你的心明白。”她说,“你看。”
她摇身一变,成为少年时候的我,满脸天真烂漫,幻想着未来的辉煌。忽然,一下没有站稳,向前摔去。一个人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我的手忽悠一甩,正好碰到刀刃上,整个手差点被切断。
她又变回苍白长发的我,目光悲冥的望着我。
“我还是不懂。”
“你一直在寻找真相,过儿。可是你的头脑过分地热衷于保护自己,所以总是蒙骗你的心。它虚构出种种可能性,就偏偏不让你看到真实的状况。你明白么?”
“那么,镜子里的我的变化,是否意味着,我以为我在成长,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
“……”她朝着我微微一笑,融化在镜子里。
“我第一次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我对世界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受伤以后,我就不了。我为什么还会伤在同一个地方?”我拍打着镜子,“你别走,回答我!是不是直到现在我仍然是有这样的幻想?”
古琴的音乐中传来空洞的声音:“你已经看到了。现在,镜子里的你已经不再是少年时的你了。”
“喂!你别走!你出来!”
镜子再没有了声息——除了古琴仍然没有凝滞地自娱自乐。
那坛酒也消失不见了。我试图寻找,可是无从找起。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对我说:“你不用找我了。我已经不是过去你喝过的酒了。时间就象流水,仿佛始终一样。但只有流水和流水经过的石头知道,一切,早已经不一样了。希望你还快乐。”
我怅然离开传说。当我回过头去试图最后看它一眼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痛了我的眼。鸟儿早就开始了寻食的工作。
10. 负彩
我的师父说,人中了负彩,就会幡然醒悟。至于他醒悟到的是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每个人的负彩大概都多少有些不同,而且很多人中了负彩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活着的人他醒悟到的到底是什么了。
我在胡杨客栈蓑衣长者的房间里呆着等待他准备的时候,一直想着魔镜告诉我的许多话:“时间就象流水,仿佛始终一样。但只有流水和流水经过的石头知道,一切,早已经不一样了。”……“你以为你变了的时候,其实你没有变。你以为你和前几日没有什么变化的时候,你却已经变了。”……“你的头脑过分地热衷于保护自己,所以总是蒙骗你的心。它虚构出种种可能性,就偏偏不让你看到真实的状况。”……
蓑衣长者忙碌着。黑色的蘑菇,绿色的花,冷冷地反着日光的刀具,闪耀着奇异的光芒。我忽然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着冷汗,孤独感油然而生。我看着自己的手腕,黑色的血依旧再往外浸,因为失血过多,我的皮肤已经开始萎缩,皱成一副老年的皮囊。我想起wind空空如也的居舍,在长者替我切开伤口,往上敷药的时候,我发出了一声长得惊人的叹息。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往事一幕一幕回闪,直至脑子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一片空朦。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什么缘分,什么心灵相通,原来只是凤凰身上绚烂的羽毛。拨开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凤凰无非是一只粉红色的大鸡而已。原来,我是真的中了一道负彩。
11.结束
终于结束了。应该高兴。可是居然高兴不起来。毕竟,这个结局不太美好。
结束的时候,电脑里放着王菲的歌《单行道》。那么就请允许我以它来作为结尾吧。
一路上有人太早看透生命的线条命运的玄妙;
有人太晚觉悟冥冥中该来则来无处可逃;
一路上有人盼望缘份却不相信缘份的必要;
一路上那青春小鸟掉下长不回的羽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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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罗嗦几句
当初写这篇东西,只是为了好玩,学亓官的《侠客行》,调侃几个网友而已。中途搁笔,因为时间和体力不允许。曾想放弃。却最终没有放弃。
病了。一直没有好利落。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写吧。写出来,你的病就会好。
大约是因为病中,心情未免不爽,所以有了后来不太令我愉快的结尾。是有悖我的初衷的。
这篇东西,不是武侠,不是魔幻,不是寓言,不是自传,当然,更不可能是爱情小说。如果你这么想,那么,……哈哈……你是着了羽毛的道了。如果我有什么目的,那就是:无论如何,付之一笑而已。我衷心的希望,读过这篇东西的朋友,能够发出会心一笑,哈哈一笑,呲呲冷笑,皱眉苦笑,皮笑肉不笑……这就是我写这篇东西的唯一理由。其实,我的看法是,文字也好,生活也好,都不能太当真的。
为了拼凑情节,不可避免的拿朋友胡乱编派,特别是wind,几乎被我编派了个够。hohohoho……wind,对不住了。
我羽毛笔可以在这里庄严发誓:如有真实,纯属巧合。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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