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红尘的眼睛-个人文章】
小城故事
□ 红尘的眼睛
2004-08-11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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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在不经意间
他和她一直遥遥相对。他在马路边的小报亭里卖报纸。而她,就在马路对面的小花店里卖花。
每天清晨,他都会给她的小花店送去一份报纸,然后端坐在自己的小报亭里,看着她用纤柔的手指将许多的花一枝一枝抚弄舒展,再把它们一一放到清水里浸着。待她闲下来时,她便读他送来的报纸。
她常常将小花店里卖不完的花送些给他。他学了她的样,在小报亭里放了一只盛水的罐子,把她送的花都浸在里面。
碰上天晴的日子,他就把他积攒的花都拿出来,挑选出那些看起来尚未完全枯萎的花瓣,放到太阳底下晒。他还准备了一个专门的抽屉用来放那些晒干的各色花瓣。剩下的部分他也没舍得扔,就堆在小报亭的角落里。
来买报的人都说这个报亭很别致,闻起来竟比对面的小花店还要香些。他听了后便傻傻地笑。
他爱把晒干的花瓣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他能认出花的种类,她送的花里有石楠,有康乃馨,有满天星,甚至还有颇为名贵的郁金香,小花店有的花他几乎全有了,只唯独缺了玫瑰花,这种花是她从来没有送过的。他暗暗地想:大概是因为玫瑰是所有花中卖得最好的一种吧。
再到小花店送报纸时,他便留了心,多多地瞧了几眼那些水中盛放的玫瑰。它火红的颜色浓艳得让人不禁有点心跳,回头看到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样子,便更觉得脸上火热了起来。
不久,城市改建工程启动,那条马路要进行加宽改造,两边的占道建筑物都要求全部拆除。短短几天,推土机就铲平了他的小报亭,也掀翻了她的小花店。
尘土飞扬,一地的杂乱。他和她,最后一次站在马路两边各自的废墟跟前,默默地心疼,为那早先付出的心血和汗水。
他回头,她忧伤的眼睛正幽幽地望着他。凝眸处,有水一样的温柔凝聚。他知道,他和她,再也没有如这般遥遥相望的机会了,而他的心竟是满满的痛楚。
走过马路,他却惊奇地发现,她的怀中所紧抱的,是一束红玫瑰,而他手里捧着的那只抽屉,满满地装着除了玫瑰之外其余所有种类的花瓣。
无需任何言语的倾诉,他懂了她,她也懂了他。谁说只有倾城的沦陷才能成就一段旷世奇情?谁说只有冰海沉船的灾难才能造就一世的浪漫?在这红尘俗世里,有多少普通而平凡的爱恋,就在这般的不经意间成就。
●凡音悠悠
每天傍晚下班,从一个狭长的小弄堂里穿过,能看见水泥销售点门墙上用红漆刷的“竹箦水泥”时,照例听见锯木般吱呀断续的二胡声。我会心一笑,阿楠又在拉她新学的紫竹调了,本来活泼欢快的曲子,被她拉得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二胡本就涩哑的音质,很能考验人的耐性,急性子的人听了很少有不烦燥的。
但阿楠不烦燥,她像模像样地端着架子,拉上一段,停下看几行谱,接着再拉一段,脑后的马尾辫甩得不亦乐乎。阿楠的妈妈也不烦燥,她坐在阿楠旁边的小马扎上,手里打着毛线活,熟练得不用看针线,眼睛尽瞅着阿楠。娘儿俩坐在水泥销售点阴暗的大厅里,她们身旁堆放着数不清的水泥包,最里的一层堆得快贴近天花板了,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水泥屑。阿楠和妈妈坐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就着外面透进来的黄昏的日光,做着各自喜爱的事情。
这是阿楠的妈妈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在之前整个一个白天里,她要推着小独轮车,走遍小城东南部每一个需要水泥的工地。独轮车很小,一次只能装四五包水泥,如果一个工地一下子要二十包,那阿楠的妈妈就要来回跑四趟。每天晚上洗脚的时候,阿楠都要问妈妈,今天脚疼吗?妈妈说,不疼。的确,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垫底,走再多的路大概也感觉不到疼了。
一年前不是这样的。那时,阿楠的妈妈只要坐在大厅里负责接接电话。哪个工地来电话要水泥了,她就告诉阿楠的爸爸,阿楠的爸爸就驾着庞大的电瓶三轮车突突突地出发了。阿楠的妈妈那时还像个小女孩,经常缠着阿楠的爸爸带她到九寨沟去玩。阿楠的爸爸说好好好,等阿楠再大一点,我们三人一同去。这个常常哄孩子一样哄妻子的人,有一天突突地驾着三轮车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他被迎面而来的一辆大卡车撞出去十几米。
阿楠的妈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销售点的电话被愤怒的客户打爆了。一个月后,阿楠的妈妈买了一辆手推独轮车,开始出去送货。从此,她的衣服、脸庞、眉毛上天天蒙着一层水泥灰。
日子像阿楠妈妈推车时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一年后,阿楠上初中了。她迷上了二胡,常常在妈妈面前谈喜欢听同学拉二胡,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存买的奢望。妈妈却看懂了女儿的心思,她毫不犹豫地为阿楠买了一把二胡。阿楠捧着二胡,眼泪直往下落,她知道,为了这额外的学习费用,妈妈每天将要多跑好几里路。
就这样,每到傍晚时分,破旧的水泥销售大厅里就传出来断断续续的二胡声。熟知阿楠家境况的人们,包括我在内,每次经过都忍不住会心微笑。我们知道,这个不幸的家庭,已经走出生活的低谷,开始演奏人生新的乐章,同时我们也都深信不疑,阿楠的二胡会越拉越顺畅,就像她们的生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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