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那么单纯的岁月里爱过你。
　　 在一个弥漫着花香的午后，我独自坐在丛林深处，百无聊籁地剥着松树上老去的壳，周围是被阳光烘暖了的草木气息，空中掠过的鸟儿清亮的啼在空旷的山林里发出短暂的回音。风过时，有叶片被吹落，掉到我的衣襟上，头发上。我闭着眼，慵懒地睡去，脚下是画了一半的风景，抛开很远的书，和断了弦的琴，
　　
　　 而你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身上还留着浪花打湿的水印。你就这样走来，足下响着落叶与落叶摩擦时的瑟瑟声，声浪像藤一样一直蔓延到我憩息着的松树底下。这时“簌”的一声轻响，一枚松针落下，唤醒了我浅浅的梦境，被树枝滤细了的阳光瞬间在我眼前金沙一样地四洒。当我迎上你含着笑的眼睛，我以为，我仍沉睡未醒。
　　
　　 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野百合。你说在那安谧的幽谷里，长出的百合有着仙子羽衣一样的颜色；许多天以后你告诉我说：“那一天我走近了你，你的长裙，远远地看去，让我误以为是一朵纯白的百合……”
　　
　　 　 于是我们一起去找，在蜂蝶的引路下我们穿过狭窄的山径，再抓着野草攀爬。
　　
　　 那座小山的另一面，种着几株农家的樱桃。你翻过篱笆进去，摘了一串，放在我的手心里。鲜红欲滴的，缀成珠饰一般的可爱的小果子，把我的脸颊也映上了盈盈的红色。捏一颗放在嘴里，汁水里有着这样青嫩的酸涩和清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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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萤火虫与星星杂糅的夜里，我倚着栏，望着江水。草间里有唧啾的虫鸣，此起彼伏，像一道弧线，留着颤颤的余音。在虫鸣中夏的气息更浓了，褪尽暑气后的天空好像在降着霜。你为我捉了一只萤火虫儿，让我笼在阖着的手掌里。它的光亮幽幽的，一挣一挣，终于我松开了手，它便怯怯地飞，飞回到墨绿色的家。
　　
　　 你唇边的烟头一明一暗，映得你的眼神深深的，幽幽的，你凝神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看到有两颗星星，落入你的眼睛里去了。
　　
　　 夜色中的江上，有船在随波浮荡，船舱里的光亮从纸糊的窗上洒出来，斑斑点点地在江水上跳跃，像无数金子的碎末一般。江岸上叠着砖，无数的砖，我痴痴地想着，要砌一座小小的房子，有自己的船……当我忍不住对你说了这个心愿，你牵了我的手，说：“你来。”
　　
　　 　 你带我到一只小船上，一只没有人的黑暗的小船，沿着半朽的木梯子，引我到狭小的船舱。四周是木质的腐味，伸手不见五指。你拧亮了打火机，我惊讶地发现在这个只容得下两个人紧贴着站立的小空间里，与你离得如此之近，几乎没有距离，你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熠熠发亮，你看着我，低低地逸出一声叹息，然后伸出手，把我揽到你怀里去。打火机掉在地上，灭了，我的唇上感觉到了你的温软，江上的浪花，在刷刷刷地冲洗着船身，像一首小夜曲……在荡漾的波浪中，我像飘在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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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在这个古旧的小城，空旷无人的街上，我们慢慢地走。这时候月亮很圆，银澄澄地露出完美的轮廓。依稀可见桂花树，仿佛还从月里下着桂雨。洁净的街面上投出我们瘦长的身影。离得很近，又拉得很远……
　　
　　 　 我们互视着，突然会心地一笑，不约而同地开始奔跑。好像我们没有成长过，我们只是孩子，快乐无忧的孩子，而世上，也没有过那么多分分合合的事。我跑得那么快，心脏要跳出口腔，我飞奔向你，发带掉了，头发披扬着，猎猎有声。风在发梢掠过，带着不远处江水的凉意。你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定定地望着我，我收步不及，重重地跌入你的怀里。我抬起头，犹疑不定地迎上你深黑色的眼睛，你的眼里写满了热望，灼烧的、沸腾的……你的嘴唇轻轻地颤着。可是你迅速地转过头去，生生地熄灭了眼中霎那间的火焰……
　　
　　 　 “月光陪我们，一条街过一条街，这个城，只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好想和你这样，一直走到天明，你也许就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月光陪我们，一条街过一条街，这个城，要如何收容流浪的心？好想和你拥抱，赶走心底的冷，却怕伸出的手，抓不住永恒……
　　 　 悲欢离合的故事像月的圆缺，我想我们都害怕被伤了心。只能无限寂寞在午夜梦醒，想要找一个人说话，谁会来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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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原谅，我仍然爱着你，爱着一个已经有了她的你。
　　
　　 在若有所待后的绝望后，我曾用酒，用大醉，来挥霍年轻的泪滴；我曾在一个暮色沉沉的日子里，循着你的足迹，寻到你住的地方去，在楼梯上听见你的足音，又慌不择路地逃逸；我曾祈祷过千次万次，祈求在来生，把你给我，把我给你……
　　
　　 　 仰脸，送了一口酒下去，在喉咙的焦灼里我微笑地叹息。我竟是用了这样自闭的方式，来消耗着对你的眷恋。可是在醉时的虚弱与裂痛里，我又有了想哭的冲动，我伸出的手，好想抱你。
　　
　　 煮了茶，又候着它慢慢地冷却，让升腾着的茶叶寂寂地归于杯底。点一支烛，将烛泪滴在手背上，一点一点，写出你的名字，用这样自虐的方式，压制住内心翻腾的情意。也许有一天我能够忘了你，却已经身心俱焚；也许我拼了全力，也终于输给我自己。
　　
　　 “在迷乱现实中梦想，是如此的匆忙，在虚幻城市中荡漾，是如此茫然，在变幻中寻觅永恒，是如此的简单，在漫长时空里爱你，是如此短暂……”
　　
　　 　 我轻轻地唱着，修剪着阳台上的花。歌声掺着我的惆怅，在你的屋顶徘徊游移，还携着，一缕姜兰的清气……
　　
　　 　 无数次梦见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子，穿着我可望不可及的百合一样的白纱衣。笼着轻雾似的笑靥，挽着你的臂。我竟是笑着了，笑出眼泪来，又哭，哭得楚楚地欢喜……只愿你，愿你有着一份如意的姻缘，与你的温柔的妻……而所有关于我的挣扎与痛楚，都可以忽略不计……
　　
　　 　 多年以后，我的身边，有了真正属于我的男子。我最后一次去看你，握着一束野百合，在一个洒满了星光的夜，插到你的门环上去。不必知道我！永远不必知道我……只是请你原谅，因为我再度望了望你亮着灯的窗，再度合指，为你许一个愿，再度对着你微笑，喃喃地祝福你……和你的妻。
　　
　　 而从此以后，会有他伴着我，在开满了姜兰的馨香的窗口。数着星星，小饮微醺。
　　 他用宽厚的肩膀枕着我，用宠溺的笑容收留我多年的飘泊，他的怜惜的唇，轻轻地覆着我长长睫毛的眼，吮干了我的泪，再折一朵初开的姜兰，轻轻地簪在了我多年未剪的长发上……
　　
　　 　 我微微地笑了，沉醉在这样的夜里。
　　
　　 请原谅，我曾爱过你，在那样单纯的岁月；我将它轻轻地拈起，夹进一本泛黄的诗集。像一朵风干的花，像樱桃的青涩，像在旧船中听到的小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