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花落做香泥-个人文章】
夕阳余辉
□ 花落做香泥
2004-08-21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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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江晴洗完澡回到卧室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老蒋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一付若有所思的表情。
结婚四十年了,可是夫妻关系在二十年以前就已经名存实亡。二十年来第一次看到他主动走到自己的房间,江晴竟然没有任何喜悦的心情,
当老蒋抬起低垂的头,江晴看到他浑浊的眼中竟然有星星点点的泪光浮现。他这是怎么了?
老蒋先开口了:“江晴,我考虑了一天,我们离婚吧。”寒气一下子从脚底往头上冒,江晴觉得自己的声音也颤抖着:“都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老了,你还是不愿意放弃你的初衷,她真的有那么好吗?二十年以来你一直的心愿就是要离开我去陪她。告诉你,我致死也不会原谅你们的,我恨她,恨那个抢我丈夫的女人。”“别再恨她了,她已经够不幸了。”老蒋的话中有着浓浓的忧伤:“她病了,已经是胃癌晚期,医生说她只有三个月的生命。她不要任何名分和钱财的默默关心着我二十年,到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是老天不公呀。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她有限的生命中好好照顾她,给她一个名份。让她死而无憾。所以,就算我求你,放过我吧,你要恨,也请恨我,她是个好女人。”满腹的嫉恨在接触到老蒋夺眶而出的泪水时软化了,江晴嘴中还是喃喃的说着:“报应呀,这是报应,是你们欺骗我的报应。”她想笑却笑出了眼泪。
二十年以来,一直希望老蒋的心能够回来,可是这个女人却真实的占据了他的心。身患绝症竟然还能独占老蒋全部的爱和怜惜,这个貌似普通的女人其实是真的很幸福。
老蒋用手偷偷的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花,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放在桌边,步履蹒跚的走出了江晴的卧室。
江晴拿起纸,赫然是一张离婚协议书。掩住脸,江晴的哭声在指缝中泄露出来。
江晴一直清晰的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老蒋也是这样一句轻飘的:“我们离婚吧”把江晴的世界打的粉碎。那时唯一的儿子正在读高三。而老蒋却说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一个寡居了十几年的寡妇。江晴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相识的,只知道老蒋提离婚的时候他们已经交往了一年多。瞒着老蒋,江晴曾经去找过她,那是个并不漂亮的女子,当知道江晴的身份时,她说话都变的结巴。可是她身上有一种娴静温柔的气质让江晴明白了她的魅力。江晴的脾气不好,也是老蒋经常批评她的地方。也许对方的这些优点就是老蒋爱上她的主要原因吧。
为了挽回婚姻,江晴学会了忍让。她努力的改变着自己,可是怎样也无法让老蒋已经走远的心靠岸。可奇怪的是,他再也没有提出过离婚。
江晴知道她并没有走出老蒋的生活。而从第一次提离婚的时候开始,老蒋就把两室一厅的房子分成了三个房间。一家三口一人一间。同年,儿子考上了大学。家里就只剩下夫妻两个相敬如宾的过着日子,有时冰冷的感觉让江晴有一种冲动:还是离了吧,这样的日子不是正常夫妻能忍受的。为什么要为了面子而委屈自己呢?可是心中还有一个念头:“不能这么便宜他们了,如果我放手,他们会是最得意的人,我就算拖也要拖到剩最后一口气为止。”江晴就是在对他们的恨和对生活的无望中一日日的过下来。
事隔二十年,旧事重新提起,江晴的心一样的苦涩。如今儿子早已经成家立业,而名义上的夫妻关系还是让旁人称赞有嘉。是呀,老蒋一直是客客气气的面对江晴,她知道老蒋的心中早没有把自己当妻子看待,而只是当作了他儿子的妈,一个熟悉的朋友。想到老蒋的痛苦表情,江晴沉思着。拖了他二十年了,大家都两鬓班白,也许,该给他自由,就算是给这二十年的陌路婚姻划上一个句号。毕竟,自己已经占了他的大半辈子,而她,最多只能朝夕相处三个月。怎么说,自己还是那个赢家。这么想,江晴的心里才有一些明朗。
江晴在离婚协议书上工工整整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老蒋带着简单的行李搬出了共处四十年的家。
偶尔儿子会来一个电话问候,自己离的远,父母的决定他也不能完全干预,只能顺着两个老人的意思去做。
四个月后的一天,江晴被敲门声吵醒。是老蒋,悲伤着一张脸站在门外:“江晴,我能和你谈谈吗?”
进了屋,看着形容枯瘦的老蒋,江晴的心还是被莫名的刺痛了。眼前的老蒋,好像突然之间老了十岁。脸上没有一丝生气。背仿佛也变驼了。江晴不忍看着他的神情,把眼睛游离到别的地方。
“江晴,她走了,昨天我把她送走了。”老蒋像个脆弱的孩子,说到最后的时候竟然泣不成声。“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恨她,因为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错的是我啊。”老蒋嘶哑的声音诉说着昨日过去的重重。“是我先爱上她的,一开始她就知道我是有家的人,所以一直毫不犹豫的拒绝。后来可能是被我的真情打动了才接受了我的感情。可是接纳我的唯一条件就是不允许我向你提出离婚,她说只想做我背后的女人。二十年前我提离婚完全是我的意思,因为我觉得那样对她实在不公平。可当她知道以后,用离开我作为要挟。我只能善罢甘休。她就这样默默的在我身后关心着一切,包容着我的一切,还一直要我善待你,因为她说对不起你。”听着老蒋的诉说,江晴的眼睛开始泛潮,她发现自己内心原本根深蒂固的恨意在一点一点的瓦解消褪。原来自己心目中认为的坏女子竟还是如此善良的一个人。
老蒋还在说着:“这次离婚我是瞒着她的,直到她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我才提出和她去登记。她哭的很伤心,一个劲说我傻。到最后绕不过我才同意的。当看到她向别人介绍:“这是我老伴”时那满足的表情,我愧疚自己没有早一点做出选择。她这一生总是在为别人想,最后还是我的决定让她为自己想了一次,可惜,太晚了。”
听着老蒋断断续续的话,江晴的心牵痛着。自己原本认为守着老蒋就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可是没有了感情的婚姻只剩下一个空壳,这二十年来,受折磨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个,自己不也一直在煎熬中度日?为什么醒悟总是在折磨之后?如果能早一点放手,也许三个人都能早一点解脱。
“她,走的时候满足吗?”江晴奇怪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是自己已经原谅她了吗?为何要如此关心她的感受?
老蒋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她很满足,是带着笑容走的。说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早一点遇到我,不会让别的女人伤心。你知道她最后说的话是什么吗?她让我回到你身边,互相照顾。因为我们都老了。”
江晴的泪终于决堤而出,这是个怎样的女子呢,生命的最后时刻想到的还是别人,比起她,自己是太渺小了。这才是真实的爱真实的感情。爱一个人不是要完全霸占,有时的放手其实是成全了别人也成全了自己。可惜自己领悟的太晚。
雨天的墓地中,江晴手捧鲜花寻找着,终于看到了她的墓碑。献上鲜花,对着照片中微笑的女子说:“我不再恨你了,是你让我明白真正爱一个人该怎么做,人总不能只想着自己。”说完这些,江晴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轻松。
雨后天青,黄昏的夕阳还是那么美。
作者签名: 人生有很多得不到和已失去,那是无奈。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去珍惜,珍惜失去的,更要珍惜已经拥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