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小雨淅沥-个人文章】
渴望生病
□ 小雨淅沥
2004-08-25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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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匆匆地奔走于从家到单位的那条马路的时候,当我焦头烂额地处理琐碎的事务的时候,当我劳累了一天,拖着疲惫的步子踏上进家的楼梯的时候,当我在夜深人静,终于可以静坐案前自由放飞心灵的时候,我的心中竟常常萌生出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渴望生病。
虽然我不是生活在十分发达繁华、喧嚣纷扰的大都市,自己也不是什么身居要职、为人瞩目的关键人物,但毕竟生活在当代社会,现代生活的快节奏也波及到了我们这个小城,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供职人员,每天也是忙忙碌碌,甚至周六、周日都少有属于自己的闲暇时间。有时感觉自己就象陀螺一样,在有限的空间里不停地旋转着,只要不下班,就永远有忙不完的事,只要不睡着,就永远有放不下的心思。心理空间总是被塞得满满的,没有空闲的时候,精神之弦总是被绷得紧紧的,没有放松的时候。
于是,我常常渴望生病。
当然,这病不能重得让我从此卧床不起,也不能轻得还可以坚持工作。这病的轻重应当刚好让我有病痛的感觉,可以让自己心安理得地躺上三五天,还有心情梳理自己的病中思绪,还要能引起家人和朋友的足够关注,病愈后又没任何影响地继续我以往的工作和生活。
我曾经美妙地幻想过我小染贵恙的生活。
曾几何时,我把自己睡觉的大床布置得温馨舒适,渴望每一个安眠的夜晚尽享它的柔软与温暖。可随着工作负担的加重,每天六小时的睡眠已算是奢侈的享受,还难说质量如何。那精心布置的床,似乎没有充分实现它的使用价值。如果病到有足够的时间让我随心所欲地和我的床做最亲密的接触,想卧即卧,愿睡就睡的话,我定会在这几天里和它不弃不离。安然闭目,睡它个昏天暗地,不管日出东隅还是落之桑榆。我定会让睡眠涤清身体里疲倦的余埃,荡尽精神上困顿的尘滓。定会让梦中的呼吸也透着香甜,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轻松地笑出声音!让睡眠滋养得肌肤凝脂一样细腻,滋润得目光有如过滤的清泉一般纯净……
香甜的睡眠之后,我会带着全身心的惬意,打开我那面南的小窗。纵使因病而不能出门远足,我也会让眼睛在野外散步,让心灵在空中旅行。虽然暂时蜗居的空间时有局促感,但打开窗子,我也可以把外面的世界容纳在自己的小屋。静立窗前,就是看不到称得上风景的东西,我也会以欣喜陶醉的眼光观察朝阳,看曦微的晨光怎样一点点把深蓝的天空照亮;以愉悦平和的心态欣赏悠悠的云朵,看那碧空里自由舒卷的绚烂与飘落,变幻着片状和朵状……
身居高楼,远处可以眺望山外青山,带着怡然心境和它们相看两不厌,甚至可以畅想绕山泉水怎样快乐叮咚地流者,滴滴汇入浩浩汤汤的激湍。近处也可以侧耳捕捉风儿拂过树梢时梦呓般的细语轻吟,和着双翅剪过晴空的紫燕软软柔柔的呢喃;细细感受溽暑难消的午后,突然飘来的一片云朵洒下蒙蒙细雨时沁进窗棂的阵阵清凉……
当我看倦了,站累了,我又会静静地坐下来,拔掉电话,关掉手机,感受自己独处一室的沉寂,享受品味孤独的宁静。好久了,一直生活在人群里,面对各样的人,各类的事,就是回到家,也要接听冗长的电话,我真的感觉很累。在寂寞中,让我面对自己的心灵,真正地回味一下走过的人生。或许日常忙碌中,我的心里真的什么都没有积淀下来,而是一片虚空。那我就找出像册,整理一下繁多杂乱的照片,拣回生活中难忘的点点滴滴:家居生活的温馨,亲朋相聚的欢乐,爱人孩子的体贴,历尽苦辛收获的欣喜等等一切美好的感情和经历,都让我在记忆里重新编辑收藏,成为我病愈后面对挫折和艰辛的不竭动力。
时间还充裕的话,我还要整理一下杂乱的书籍。床头,书桌,地上,甚至卫生间的书都拿回书房,分类存放,重新布置一个整齐、清洁的书房。然后拿来录音机,找出尘封的磁带,放一支久违的乐曲,安安静静地把几年来兴奋地买来而未来得及看的书至少浏览一下。或者整理一下被女儿放乱的影碟,把慕名已久借来的、租来的、买来的影片看个够。还想听听搜集的老歌,找找不同时期的不同感觉。还要整理一下散落各处的信笺,看看电子邮件,想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意我的存在,我已经忘记了那么多人,他们还记得我吗?
…… ……
以上那些都是我想象的病中家人不在时我独享的快乐。其实渴望生病,我更渴望回归一种久违的家庭生活和氛围。常常惊讶,为什么我刚过而立,但已经开始回忆过去?可我真的感觉到,有些温馨的记忆刚刚过去三五年,但我再也找不到那美丽的往昔了。美好的日子似乎还在昨天。那时我和先生的工作还不算忙。每天晚上下班以后,我们有很多可以称之为乐趣的东西:虽不奢侈但还精致的晚餐,对酌时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晚饭后林阴路的牵手漫步,曾让多少热恋的人也嫉妒;或者两人相拥而看看电视剧,甚至是动画片,会心处相视而笑;或者一起读书听音乐,交流各自的感受;或者他练字我作文,于无声处也有爱的交流。还记得曾有的浪漫举动,一家三口驾着摩托车,看够郊东的美景,又掉转车头,驱车一个多小时直奔西郊的农家风味小吃,这种情趣被很多朋友传为美谈……
从什么时候起,生活不知不觉有了变化?两个人的事业似乎一天比一天见好,可一家三口凑齐吃顿饭都是难得的享受。更不用说在一起看书听音乐了。渴望生病,我就是渴望回到从前,渴望躺在病榻上,闭目倾听,听先生在厨房里演奏锅碗瓢盆交响乐,做几样他的拿手小菜,还不时地跑到我跟前,嘘寒问暖,送这送那,目光里充满了关切和焦急。也渴望女儿围者我转来转去,和爸爸做最协调的配合,甚至爸爸一个眼神,就能快步找到需要的东西。然后全家人围坐在桌前,屋中飘满了饭菜的香味,回荡着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
渴望生病,其实我还渴望通过病中的生活击活自己那早已有些麻木的神经。
有多久了?我常常怀念那些看似艰苦的岁月。为什么那时的食物简单,我们却永远胃口大开?而现在呢?现在却时常面对精致满桌的饭菜不知该夹哪个!为什么儿时的游戏那么单调,而我们却永远兴趣盎然?今天的日常娱乐消遣除了电视电脑,停了电都不知该干些什么!为什么当年的书籍朴素,而我们却视若难寻珍宝?而今排满一墙的精美华丽的书能读全几本,就是读过的有多少能真正震撼自己的心灵?为什么孩提时代看到平常的一花一草,也时时能得到新鲜的感受?而成年的我,面对日新月异的城市变化却无动于衷,没有一点点的兴奋!
渴望生病,我甚至希望医生要求我禁食禁水几天,或者让我在充满药水味儿的狭小病房中被隔离,不允许动笔,不允许看书,不能听音乐,没有亲人朋友的探望,甚至不能接听电话!如果那样,我和外界的沟通只有一扇窄小的窗......
如果真的这样,几天以后我走出病房,穿行在车水马龙的大街,看每一张陌生的面孔都会倍觉亲切。面对崭新的公路,刚刚崛起的高楼,我的目光或许会敏锐地感受到它们的美丽,并为之而欣喜。甚至树儿刚发的嫩芽,刚绽放的花朵,都会点亮我的目光。回到家里,用不着精心准备的饭菜,我也许都会甘之如饴......
渴望生病,我就是渴望保持对生活一成不变的热情,就是渴望对自己拥有的物质精神财富享受保持敏感的快乐;渴望生病,还是渴望自己对已经拥有的幸福生活时时想到珍惜和满足,坚定地告戒自己已经拥有得太多太多......
以上的文字是在我身心最疲惫、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断断续续写下的心中真实的渴望。而写到此时,我最大的渴望就是不要生病。因为经过以上的一番思索,我已经想清楚自己该如何珍惜以后的人生。更何况劳顿了半年,再需坚持几天,就有20多天的长假等待我去消受,我尽可以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去重新感受轻松快乐的生活。而假期结束之后,我仍会会以饱满的热情和充沛的精力去面对充实收获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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