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同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到京城，林立在道路两旁的灯火之间随风流窜着各种消毒水凝聚而成的气味。如若往常，走在街头的人们肯定会为如此的味道而皱眉，而此时这气味通过薄厚不一的口罩传入人的鼻孔却让人原本烦乱、紧张的心头上多了丝丝宽慰。虽然时止此刻依然没有人明确地说出来如何才能防止“非典型肺炎”，但无论公共场所、汽车、道路两旁的林木所弥漫迩来的消毒水味道多少令人有点心安了。是啊，这一切都消过了毒——且不论是否真的防止了“非典”的传播！
　　
　　 相比熙熙攘攘的街道，现在已经明显地冷清。照章行事的公交车也变的空荡荡的，无精打采地在街面上行驶。因只有少量的人上下，戴着宽大口罩的售票员坐在充满来苏水味的椅子上只露出惺忪的眼，时尔到了站点，用本就饶舌的北京儿化音报着站名。
　　
　　 超市的人虽说不上多，但每个出入在里面戴着各色不等口罩的人的购物量大的出奇，且都集中在日用饮食物品。可见——大家都已经做好了长时间缩在家里不出来的打算。那些设在小区中的店铺也相比往日冷清了不少，小老板有足够的时间清扫门口的走道。边打扫边和经过的老少爷们打着招呼，或干脆停下手头的活计和他们侃会。可不出几句话题就围绕着“非典”而铺开，各说着各自从媒体或臆测的看法。其实，有关“非典”的来龙去脉的每一个环节上已经具备了多版本的说法，但大家依然在增加着它的丰富性，以至于那些胆小的人们唯有躲在房间里戴着口罩，反复地在早已经喷洒过多次“８４”药水的物品、地面上喷洒着重新勾兑的消毒水。像是这些东西一不留神就能窜出来什么吃人的猛兽。楼下的张老汉用拐棍敲着地面骂着：“狗日的，防！防！他妈怎么防？狗日的‘非典’在哪呢？真得了又能怎么样？不是能治好呢？哼！‘非典’没有防到，自个倒先把自个给弄爬下了！”
　　
　　 倒是玉渊潭公园里飞翔的鸟儿，如常地在枝头鸣叫、嬉戏。
　　
　　 和几个哥们喝酒的时候，夜空中传来阵阵的鞭炮声，原本热烈的谈笑声嘎然而止。“鞭炮，帮我们年都过了——也能帮我们过了这一关吧！”
　　
　　 “昨天媒体报道的人数已经是六百一十例，据说从本星期开始人数大迅速扩大，大到什么程度谁都说不好！”
　　
　　 “没那么严重，满京城一千六百多万人口，现在发病的人数才多少？万分之一的比率都不到！大可没必要为这些小概率时间伤脑筋，该吃吃，该喝喝！不是还有那些坚持在六所定点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呢？人家为了救治别人连自己家都不能回，每天只能在指定的地方休息，和家人的联系无非每天通过电话报个平安！来，向那些工作在第一线的救治人员致意！”
　　
　　 哥几个放下了酒杯，却怎么也离不开刚才的话题。突然，一个人说了句：“啦子！来哥几个，管他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大家再坐在一起，今夜，不醉不归！”
　　　
　　 “放屁！你这孩子找打呢吧？什么叫以后有没有机会？肯定有，都给我听好了！到时候谁都不能少！”
　　
　　 “对，一个都不能少！”毕竟，大家对这些沸沸扬扬的消息无所适从。
　　
　　 叮！
　　
　　 话虽宽慰，听了也豪情。可在依稀的鞭炮声里，大家还是一时找不到适合的多人参与的话题。
　　
　　 大家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哪个容易？回顾下来是路，不是有一个或多个即便任何时候想来都热泪顿倾的选择，原本那么珍贵的东西都搁置了，就为了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谁服？谁认！还有那个虽现在已经很难进入京城却依然要赶到她爱的人身边的那个朋友，难道爱情真的可以在短时间藐视对死亡的恐惧而敌不过长相厮首的柴米油盐？人呐，总是在大难临头之前还迷恋着那些遥不可及的未来，倘若知道危险步步临近是否会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不轻言放弃？像那个玩周易的先生预留出的那一变卦，谁清楚它能将人的如意算盘变到何等田地？还是多和远方的家人、朋友多通通电话吧，让那些关心你的人少一点担心。
　　
　　 妈的，改明儿个也自己做个口罩带上（市场上已经脱销），实在不成——墨镜也别闲着。但今夜——不醉不归！今夜如此，谁知道明夜身在何处？
　　
　　 　二零零三年四月二十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