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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恋(四十四)
□ 绿蝶
2004-10-15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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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给一位顾客介绍护肤产品,柜台上的电话响了,拿了起来,话筒里传来的是杜华安爽朗的声音。
“巧然,你现在有空么?想带你去看样东西。”电话里的声音,让人能直接感觉到那满面含笑的样子。
可是,我犹豫了。自从知道他曾是夏红燕的丈夫,心里就怎么也摆脱不掉那层阴影,虽然怎么看杜华安,都不象是杨不羁所说的那种人,虽然无论如何也不再相信那个臭男人所说的谎言,但心里终究是疑虑不安的。
“怎么了?巧然,现在很忙吗?”电话里杜华安又问道。
“哦,没有……”我在几秒钟内飞速地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去见杜华安一面,“我现在有空,是去看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我马上来接你。”
把那位顾客交给苏茜,我上了杜华安的车子。看着这个转过脸来朝着我微笑的男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竟是有些微微害怕的。
车子驶了很久,杜华安一直不提去哪儿,眼看着已经离开了市区,驶上有些偏僻幽静的市郊公路,我心里越发得有些害怕起来。
“杜哥,我们到底是去哪儿啊?”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他呵呵地笑了,转过脸来看着我,眼神里略带些神秘。“别急,马上就要到了。”
看到他坦然的笑容,我心里略微安定下来,但仍是忐忑不安的。几分钟后,车子拐了一个弯,驶上一条花园别墅,一座座的小楼在阳光下白得耀眼,我曾在这里度过了多么幸福甜蜜的时光,也曾在这里伤心欲绝而去,我曾发誓不会再到这里来的,可是今天却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杜华安,他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远远地便看见那幢熟悉的花园小楼,心里一痛,别开眼去,看着路旁一家连着一家风格各异的门前小花园。可是,杜华安偏偏就把车停在了那幢别墅的花园外,让人想回避也回避不了。
“杜哥,你……”
“巧然,我选了很久,最终觉得全市里也只有这个地方最适合我们居住这里很清幽,空气很干净,不象市区里那么喧闹,居住环境非常好。”杜华安取下车钥匙,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你终于愿意做我的妻子,我当然一定要给你最好的生活,还有我们的孩子,宝宝和贝贝。”
我看着这个男人,他怎么可能是那么可怕的人?他怎么可能是杨不羁所说的那种变态?他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他的真诚,他对我的珍惜,尤其是对宝宝贝贝视如己出的爱,让我心里忽然说不出的惭愧。我竟真的听信了那个臭男人的话,我竟真的开始怀疑杜华安,甚至怕他,我差一点又一次做了个傻瓜。
“巧然,来,去看看我们的房子,好不好?你一定会喜欢的。”杜华安下了车,转过来打开我这边的车门。
对杜华安的一片真情,我充满了感激,可是,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这幢别墅,为什么不是另外一幢,就算是隔壁的那幢也好啊。我勉强地下了车,可是却挪不动脚步,我不愿进去,我不想又投进那回忆的空间里不能自拔。
“杜哥,还是不进去了吧,”我艰难地说道,“不用花这么多钱买这里的房子,其实住在市区里挺好的,你……”
“哎,巧然,”杜华安轻轻地揽住我的肩,“先不管钱的问题,你进去看看再说,好不好?”
他揽着我,推开花园前的木制栅栏门,向里面走。我的胸口发闷,我的步履艰难,可是却身不由己,垂着头,看着花园小径上铺陈的细细碎碎的鹅卵石。我不用进去看的,这里的一切,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杜华安,他又怎会知道?
推开白色的大门,我几乎以为自己会嗅到那室内空气里淡淡的幽香,我几乎以为自己会看到宽敞明亮的客厅里那组豪华的白色大沙发,我的身体也几乎僵硬了。可是,抬起头来,大门内什么也没有,我熟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连空气里也不是我熟悉的味道,偌大的房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光秃秃的雪白的四壁,仿佛从未有人居住过一般。
“这里的别墅卖得很好,只有这一套空置了很久,听说以前有人住过,不过没有住多久,所以看来还是很新的。”杜华安轻声地说道,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你看,这客厅里又大又明亮,宝宝和贝贝可以在这里跑来跑去,无拘无束,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家里有两个孩子,怎么能去住市区里又小又窄的房子,这里多好。”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直地站着,明明是空空如也的房间,可是为什么,我的眼前却总有着回忆的幻影?我眨眨眼,再甩甩头,却仿佛仍能清楚地看见这房间里曾有的一切。
“来,巧然,我带你上楼去看看,楼上也很宽敞的。”杜华安一直揽着我,可这揽住我的手绝不是当年那双手那么强硬的,不由分说的。
“巧然,这间房给宝宝和贝贝住,我们的卧房就在隔壁,可以随时照应他们,你觉得好么?”
我点头,僵硬地点头。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我不想住在这里,可是要怎么说服杜华安,用什么样的理由?
“来,去我们的卧房看看。”
硬着头皮,步履艰难地走进那间宽大的卧房。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间空空的房间,可是那张白色的大床,那被头上薰衣草的芬芳,那窗帘上朵朵金色的睡莲……回忆揪痛了我的心,我的胸口一阵阵地紧缩。不,我不要住在这里,我不要……
“巧然,卧室外面有个很大的花园露台,去看看,你一定喜欢。”
身不由己地被杜华安揽着往露台上走,再不情愿却也不能表露出丝毫的迟疑。露台上种植的花草依然还是那年的样子,整个露台的格局一丝一毫也没有改变,走过去靠在露台的栏杆上,露台下的小花园依然是当年那般花团锦簇,蝶舞翩翩。
“巧然,喜欢么?我相信,你没有理由不喜欢。”杜华安轻声地说道,他挨得我好近,热热的气息轻喷在我的耳廓上。
“杜哥……”我的嗓音竟有些沙哑了,“不用买这里的房子的,价钱太贵了,还不如住在市区里……”
“哎,巧然,”杜华安又将我拥紧了些,“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只要喜欢就好,这里的装修布置全交给你,你很有品味的,就照着你喜欢的样子布置,早点装修好了,也可以早点把两个孩子接过来一起生活啊,你不想么?”
我又一次说不出话来,只要一提到孩子,我就找不到理由拒绝,可是,我就这样陷在这个回忆的漩涡里么?这里的一切,都留着他抹不去的痕迹,即使重新装修,即使改头换面,那些回忆还是会纠缠着我不放,我忘的了么?怎样才能将那一切彻底忘记?
“巧然……”
杜华安忽然从背后抱住了我,他的手臂轻轻地围住我的腰,我浑身蓦地僵硬了。同样的露台,同样的温柔拥抱,可是我感到说不出的不自在,说不出的抗拒,竭力地控制着想要挣开的冲动,竭力地让自己去适应那绝对陌生的怀抱。
“我从未问起过宝宝和贝贝的父亲,也不想知道他是谁,可是,”杜华安的嘴唇轻触着我的耳边,让我极不舒服,而他的话,也让我心头一颤,“如果他再来找你,你还会和他复合么?巧然,我很担心,你会因此离开我么?”
“杜哥,”我借着和他说话,轻轻挣脱开他的手臂,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那个男人他不会回来的,宝宝和贝贝没有他这样的父亲,我不会告诉两个孩子有关他的事,也不可能和他复合。”
杜华安看着我,眼神里有着满意和宽慰,他点点头:“巧然,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面对他的凝视与微笑,我也只能微笑地看着他,可是,当我发现他俯下头来想吻我时,我的笑容蓦地僵在了脸上。不,我不要他吻我,可是……我该躲开么?可是……他迟早会这么做,我快要和他成为夫妻,怎么可能不……
瞬息之间,我的脑子里飞速地变换着念头,可是,不管怎样,我是抗拒的,不能接受的。他的气息近了,他的脸在我眼前逐渐放大,我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唇已几乎触到了我的唇,我已本能地想要推开他时,手袋里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我猛地退后了一步,喘了口气,尴尬地望了杜华安一眼。
他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做了个自我解嘲的手势:“你的电话,快接吧。”
手机已经响了好半天,打电话的人象是非要找着我不可似的。我接通了,是苏茜的声音,说是有事叫我赶紧回美容院一趟,我立刻答应了。心里蓦地松了口气,苏茜不愧是我的朋友,在这个关头,这个电话真是救了我。
杜华安只好送我回去,坐在车上,明显地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和不自然,扭过头去看着车窗外,可是什么都没看进眼里。我该怎么办啊?身旁的这个男人,终将成为我的丈夫,难道结婚以后,也不让他靠近我,不要他吻我么?我该怎么才能真正地接受他,该怎么才能克服内心里那强烈的抗拒感?
回到美容院,苏茜一见我进门,便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巧然,杨不羁刚才打电话找你,我真没想到会是他,他怎么会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的?”
我楞住了。他打电话来做什么?他还想做什么?
“他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他没说,但他说还会打电话来的。”苏茜喘了口气,望着我,“巧然,你怎么办?如果他一直纠缠你不放,怎么办?”
我冷笑了一下:“别理他,苏茜,我不会再理会那个无赖的。”
苏茜还想说什么,我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再说这件事,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将自己扔在床上,直楞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那一小片自窗外反射进来的阳光,忽然觉得自己好疲倦。无法接受爱自己的男人,又无法摆脱另一个男人的纠缠,真的好累,好烦,好乱。就这样发着呆,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巧然,巧然……”有人轻推着我,喊着我,声音急促。
睁开眼来,苏茜冲着我叫道:“杨不羁又打电话来了,你要不要接?或者还是说你不在?”
从睡意迷糊中清醒过来,我定了定神:“我去接,看他要做什么?”
从床上起来,去楼下接了电话。
“喂,是我……”电话里他的声音好怪,好象有些颤抖的,好象有些压抑的激动。
“什么事?”我直截了当地问道,语气冰冷。
“你能出来一下吗?有些事我想要问你,我……”
“你到底还要纠缠我多久?”怒意油然而生。
“不是纠缠你,宝贝儿,有些事我一定要弄明白,你……”
“你在哪儿?”我不耐烦了,这个男人,我已经实在无法忍受,我已经开始厌恶他,真正地厌恶他。
“我们在公园的银杏树林里见面,好么?就是我们曾去过的……”
“好了,我知道了,马上就来。”我又一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放下电话,我起身准备往外走,苏茜一把抓住了我。
“巧然,你要去见他么?要不要我陪你去,我不放心……”
“不用,苏茜,你放心吧,他不能对我怎么样,我是去和他说清楚的,叫他以后再也别来纠缠我。”
是的,我要去和他说个明白,不愿再被他无休止地纠缠,我真的厌恶他,憎恨他,不想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他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而我也要结婚成家,从此以后,我和他各走各的路,再无任何的干连。
夜晚早就降临了,公园里又是一片华灯初上的繁华景象,我无心去欣赏那处处光与影交错的美,匆匆地走着。河堤上那一对一对的情侣,长椅上休憩的游人,仲夏的夜晚,公园里总是会这样的热闹。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仲夏夜,也是这样走在公园里,手被另一只手儿轻轻地牵着,以为会这样走一生一世,谁知那一刻竟是那样地短暂,永不会再来。
往银杏树林的深处走去,依旧是行人稀少,依旧深幽寂静,仰头望,枝叶纵横间几点疏星依旧。那一年的仲夏夜,也曾这样仰头望着夜空,祈祷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会如这星月般永恒不变,谁知那一段爱恋竟会如流星般迅速陨落,化为灰烬。
暗淡的地灯照不清前面站着的那个男人的脸,只看见那瘦高修长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在那张曾经的长椅旁,静静地望着我的到来。
脚下有零点零一秒的停滞,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你找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我一刻也不想拖延,开门见山地问。
他好象也深吸了一口气,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宝贝儿,”他的声音仍是电话里那般微颤,“你为吃了好多苦,是不是?”
心里一颤,但随即又坚硬起来:“别自作多情,你以为自己是谁?值得为你吃苦么?”
他摇头,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你还想瞒着我么?宝贝儿,我都知道了,今天,我偶然遇到了‘猴子’,他说他见到过你……”
我的心蓦地紧缩。“猴脸”?他遇到他了?他知道了什么?不……
“……他说他看到你时,你已经怀孕临产,他还说他帮忙送你进了医院。”他向我走近,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你生了孩子,对么?那个孩子是我的,对么?从时间来算,孩子一定是我的,对么?”
他走近,再走近,我后退,再后退。他还是知道了,我想要隐瞒的一切,还是被他知晓,在他面前,我始终是个大傻瓜,为一个不该爱的男人生下了不该生下的孩子,这是我的莫大耻辱,尽管我视两个孩子如生命,可是在他的面前,我仍感到无比羞辱,觉得自己好下贱,觉得自己顿时毫无尊严。
“宝贝儿,”他忽然地轻握住我的肩,“这些年你为我究竟吃了多少苦?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们有了孩子?为……”
“告诉你?那个时候你在哪儿?”我挣脱开了他,向后退了几步,“在日本,对吗?在你未婚妻的身边,对吗?你选择离开我,而去日本找她,对吗?”
他僵在了那里,他的双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好半天,他才垂下手,好半天,他才终于说道:“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无法得到你的原谅,我早就订了婚,也发过誓非她不娶,所以我害怕伤害你,我已经重重地伤害了你,在法庭上看到你时,你撤消诉讼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对你伤害有多深,你是我唯一所爱的女人,我不能再继续伤害你,所以……”
“够了!”我蓦然叫道,声音尖厉,“别再用这些苍白的谎言来欺骗我,我不会再上当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儿,你想怎么骗就怎么骗!”我的心早就绝望,可是它仍然会这么地痛,“不要再来纠缠我,你已有了未婚妻,我也快要结婚了,从此以后,我们毫无瓜葛,互不干涉,我不想再伤害爱我的人,过去的一切早就在我心中死掉,烧成灰烬再也不会复燃,你死心吧!”
我扭头就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了,他把我转过去和他面对,距离几乎为零的面对。
“不,那一切永远不会过去,因为我们有孩子,那是我们血脉相连的骨肉,是我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切断的联系。”他蓦地紧紧抱住我,紧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宝贝儿,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有个孩子,你知道我得知这个消息后是多么地狂喜吗?我有个孩子,我居然有了孩子!他好吗?应该两岁多了吧?‘猴子’说他没等你生下孩子就离开了,所以,我们的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他长得象谁,宝贝儿,你让我见见他,好么?让我见见他!”
他越说越激动,他的心在胸腔里急跳着,我几乎能感觉得到。可是我的心越来越冷,不!我不会让他见到我的孩子,他见到了又能怎样,他发誓非那个女人不娶,他到现在也没有说过一句要和我在一起的话,他见到了我的孩子又能怎样?不,我不想再和他这样纠缠下去,我厌倦了,我受够他了,我想要平静地生活,不想再见到他,继续受他的伤害,我不要这样,我要让他死心。
“孩子?你想见他么?”我冷冷地说道,内心里也是又冷又硬,“我也想见见,可惜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他抱住我的手蓦地一松:“你说什么?你也想见他?你……你怎么这么说?”他的语气又惊又疑。
“我只能这么说,”我故作轻松地理了理头发,以掩饰极不镇定的心神,“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而且,也不想知道他在哪儿。”
那个男人仿佛浑身一震,后退了几步,在银杏树林的昏暗光影里直瞪着我:“你……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儿,你是他的母亲,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儿?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不明白,你……”
“我是生了他,那又怎样?”不知不觉的,报复的快感又如毒蛇般冰冷地缠绕住我,复仇的烈焰又开始恣意地焚烧着我的心,“可我不要他,我不愿养他,我讨厌他,甚至憎恨他……”
“不!”他蓦地大叫了一声,“你说谎!你不会这么做,你不会……”
“为什么不会,我已经这么做了。”我走近几步,咄咄逼人地瞪视着他,“一生下来我就不要他,说不要他就不要他!”
他痛叫了一声,如受伤野兽的呻吟:“你……不……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能……”踉跄地后退着,直到背撞着身后那棵粗大的银杏树,树身剧烈地颤动。
“因为那是你的孩子,”我想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可是报复的快意根本无法抚慰内心深处长久的创痛,“因为他的父亲是个无耻的流氓,因为他的父亲是这个世上最卑劣丑恶的坏蛋,所以我不会要他,不会要你的孩子!”
他靠在那棵树上,垂着头,耷着肩,仿佛一个在拳击赛中备受重创,输得一败涂地的拳手。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来,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清他撕破了一般的声音。
“那他……我的孩子,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一生下来就把他扔在医院外,不知是不是被人捡了去,更不知是死是活……”
“不!”他咆哮了一声,猛地便朝我扑了过来,我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抓住了,还来不及挣扎,便蓦然感到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掐住了我的颈项。
“你怎么会这么狠毒?你怎么会怎么残忍?”他在我耳边狂怒地嗥叫,声音如野狼般凄厉,让人胆战心寒,“虎毒尚且不食子,那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扔掉他,怎么能置他的生死于不顾,你怎么会这么狠?啊,为什么这么没有人性?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会放过你,你也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的脸放大在我的眼前,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眉目。那张已严重扭曲了的脸,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那咬牙切齿的声音,那越箍越紧的手将我的咽喉掐得死死的,再也吸不进一丝的空气。
我看着他,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真的想要杀了我,这个我曾爱过的男人要将我扼杀在他的手里,我们之间真的已经结束了,结束得干干净净。这一刻,我没有丝毫面对死亡的恐惧,死对我来说真的会是一种解脱,那就让我死吧,死在他的手里,死在他的面前,也许,还可以死在他的怀里……我闭上眼睛,微笑。
可是他的手忽然就松开了,松得那么迅速,也退开得那么迅速。我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上,窒息已久的咽喉忽然畅通,急剧地喘息,猛烈地咳嗽,耳朵里“嗡嗡”做响。他好象在说什么,可我几乎听不见,浑身发软,勉强地用手臂支起身体,抬头看着他。
“你就这么恨我么?恨我恨入骨髓么?”我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也终于看清了他摇摇晃晃的身影,“你因为恨我所以扔掉我的孩子,恨不得他死掉,更恨不得我死掉,是吧?”他忽然笑了起来,可那笑声却如哭声一般难听,“我曾经觉得对不起你,欠你太多,可是现在我们扯平了,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再无瓜葛,我不会再来纠缠你,你去嫁给杜华安吧,你和他真是天生一对,都够狠够毒,我先恭喜你们了。”
他继续着那比哭声还要难听的笑,仰着头,那笑声将银杏树叶都震得簌簌而落。蓦然的,他转过身向树林外走去,摇摇晃晃的,却又毅然决然,再不回头看我一眼。
支撑不住地软倒在草丛里,没有了丝毫的力气。终于结束了,从仲夏夜开始,在仲夏夜里结束。枝叶疏离间点点星斗,远处飘渺的笙歌,河堤上传来的隐隐笑语,草丛中有虫儿的鸣啁,微风里有草木的清香……这一切都可以永恒不变,惟有这一段爱恋无法永恒,可是,我要的不就是这样干干脆脆的结束么?从最一开始,我不就希望能摆脱他的纠缠么?为什么此刻,却要心痛如绞,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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