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凌晨三点-个人文章】
“守着他,守着自己,直到与他同眠……”
□ 凌晨三点
2004-10-18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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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着他,守着自己,直到与他同眠……”
我是闽北一个小城中心医院妇产科主任医生,很年轻吧,今年才三十五岁,但别人都说我象二十八九,这可能跟没有结婚,没生过孩子有关吧。
我的老家在厦门,八八年大学毕业就分配在了这里,在这个小城呆了十五年了,但户口前年才调过来,这十五年当中,就回去过三次,第一次是回去跟他登记,第二次是参加他妈妈的葬礼,第三次是参加我妈妈的葬礼。现在厦门没有亲戚了,有很多机会可以回厦门的,但我不想,那里每一个街道都有着我的回忆,看到,就会痛,我想在这里守着他,一辈子。
我跟他是高中同学,他是高二才调到我们班的,他爸爸跟我爸爸是战友,两家走得很近,那时,我的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名,但他来了之后,我就不那么受宠了,他第一的时候多,我第一的时候少,我们暗地里较上了劲,后来,那一年的元旦,他送了我一个贺卡,上面有一句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我喜欢你。他的字迹很清秀,象女孩子写的,也许是他的一手好字打动了我吧,也许是我真的很喜欢他,喜欢他的聪明才智,喜欢他的不骄不躁,喜欢他的……反正是很多。
那时候,我们不懂什么是爱情,但内心里却是甜蜜的,他是家里的独生子,有时候他爸爸会出去拉练,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她妈妈也是部队上的,所以,有时候他会在我家过夜,我家里没有儿子,爸爸对他很好,把他当亲儿子看待,因此,两家人也没有反对我们早恋,倒是十分的赞成。
恋爱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学习,我们始终是班级里的骄傲,高中毕业,我和他都考上了福州的一所大学,那时,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就更多了,同学们都羡慕我们,说我们是青梅竹马,说我们是金童玉女,我们真的很般配,走在路上,我们往往是人们注视的焦点,大学四年,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毕业后,他留在了福州,而我却分配到这个闽北小城,当了一名妇科医生。这个小城离福州有四百三十五公里,那时的交通并不方便,来一趟要七八个小时,而且都是山路,我劝他不要每周都来,但他不听,那时还没有双休日,但他每个周六下了班就赶最后一趟车来我这里,到这了,都已是凌晨两三点钟,他从来不忍心打扰我,凌晨下了车,总是住在我们医院对面的旅社里,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敲我寝室的门,在这里呆一天,然后乘晚上最后一趟车回福州。我们做医生的都有职业病,那就是贪睡,有一次我很累,早上他敲门我很不耐烦,把被子盖在头上继续睡,睡够了,起来,开门,他坐在寝室外的石凳上,傻傻的看着我笑,看了看表,已是下午四点了,他坐在那里足足等了八个小时,八个小时啊,这八个小时足够他从福州来我这里的时间,然而,他就那么傻傻的坐着,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我哭了,用手捶着他,问他,你为什么不敲门,为什么,为什么?他笑了笑说:你同事说你昨天有台手术很麻烦,晚上七点多才回来的,怕你累,才没敢使劲敲。我扑在他的怀里,放声的哭,什么淑女形象,什么矜持,我都扔在了脑后,我只想抱着他哭。
后来我跟他说,你要来我不拦着你,但要你允许我来接你,他担心我的安全,始终不肯,我就发脾气,连续两周他都没有来,彼此都很想念,但谁也不肯松口,后来,他总算答应我接他,你不知道,那时我多么的开心。
南方的夜很热,医院离汽车站很近,但车子却并不准时,有时候会晚点,因为这四百多公里几乎全是山路,如果遇到山洪或是泥石流,车子就得绕行,如果严重,车子就得原路返回福州。有几次,我都是从夜晚等到天亮,再从天亮等到天黑。我深深的体会到了等待的滋味:丝丝的期盼中有着缕缕的痛。
两家人都在为我们的工作调动而四处奔走,这也是我迟迟没有把户口调到这里的原因,后来终于有了眉目,他吵着要结婚,因为户口在厦门,所以,我请了假,跟他回去登记。那天晚上,他吻了我。
还是每周他来看我,那一年天气有些反常,连绵的大雨下了半个多月,我劝他不要过来了,但他不肯,那一天,我依旧在汽车站等他,但,到现在,也没有等到他……
一大早医院的救护车就出去了,由于职业的原因,我本能的回到了医院,同事们说出事了,有一辆长途客车在太平桥掉到了山涧里,全车四十七人生死不明,我心当时紧了一下,预感着他会在那趟车上,后来真的被我言中了,车子还没有回来,几个同事就约我逛街,我说我要等男友,她们说回来也不迟,我说我要等救护车回来参加抢救,他们说人手够了,不用我,我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对同事们大声的发着脾气,我说我要等他,他见不到我会不高兴的,几个人上来拉着我,硬是把我拖回了寝室。
我听到救护车的警笛由远即近,但我已无力冲破同事们的包围,他,真的在救护车上,而且拉回来的时候已经死了。
总以为医生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最好的,但我发现我不行,火化的那天我看到了他的遗体,他的父母由于部队有任务,无法回来参加儿子的葬礼,我肯求他父母把他葬在这里,好让我能陪着他,他的父母同意了。
他的遗物很少,在他的身上,除了七十六块钱和身份证之外,就是那本红色的结婚证书。现在两本结婚证书就放在我的抽屉里,紧紧的贴在一起,我想,这一辈子也不会分开了。他的坟墓就在我寝室对面的山上,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每个周六的晚上,我都会站在窗前,看着对面的山,跟他说话。
这几年医院的条件改善了,由原来的四个人一个寝室改成了两个人的,跟我住在一起的姑娘们都出嫁了,每一个都是我做的伴娘,看着她们一个个的被新郎抱上了车,那种滋味就象自己家的姑娘出嫁一样,有时候在想,什么时候我也会象她们一样,被一个心爱的男人抱起,然而,现在也没有,没有。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如今,我不那么痛了,至少我现在说出他的时候不再哭,但骨子里依然有他的影子,毕竟他是我合法的丈夫,虽然我们没有结婚,但那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也曾处了几个对象,但好象都没有他好,而且当地有一个很封建的说法,我是属于那种“望门寡”,克夫的。他已在我的身体里刻骨铭心了,有时候真的后悔,后悔应当给他生个孩子,他家两代单传,我不想让他家没有后代,然而,我所想的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现在我过得很好,医院,食堂,寝室,三点一线,过着一种世外桃源的生活,并不想要什么结果,就这样下去,守着他,守着自己,直到与他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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