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下班，我和杨子骑都要延续半小时之久。他是家里没电脑，偷闲上联众。我是家里有人上联众，委屈干私活。
　　
　　时令寒露，不觉些许凉意。窗外的街市早已是华灯耀眼，霓虹幻然。时钟指向七点了。
　　
　　一出政府大院，和西行的朱虹碰面。她客气的招呼：“哎呀，陶大姐。又这么晚呀。我们扬子呢？他到现在也没回去。”
　　我笑道：“哦，朱虹。杨子在办公室呢，我走的时候他说马上也走。你这是回娘家？”我们一路西行，说着闲话儿。
　　“嗯。我爸妈都感冒了。回去看看。我现在也顾不上他了，饭菜都放在电饭煲里。天天都如此耶！你们单位今年怎么这么穷忙？！”朱虹有些抱怨。
　　“是的。人少事多。杨子白天常跑企业，写写算算的事只好时常带点晚子了。”我这么说着，好像脸不变色心不跳。可是我到底应该怎么和她说呢？
　　
　　朱虹四十出头，儿子正上高一。她是那种心直口快没什么心机的女人，以孩子丈夫为全部生活，身体虽然发福了，却不是很臃肿。因为她是佛教的香客，我们比较亲切随和。所谓香客，就是只烧香祈福，不受三皈五戒，不拘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他们在观音菩萨吉祥日和其他佛教吉祥日去佛寺许愿上香，为家人祈祷健康平安。寺里有各种善书简册，开释因果报应，劝化行善积德，宣倡“众善奉行，诸恶莫做”的净土思想，都是佛法之音，免费赠阅香客。
　　
　　我曾问朱虹：上一次香，要投多少善款？她说：随便自己，一元十元一百一千都行。我们常年在那里买香烧香，时常吃三五元的斋饭，都在里面，心诚就行了。本地常客，一般都是块巴钱，遇到家里有生灾害病的大事或者是还愿的，也有敬三五百的。
　　 谈到烧香拜佛，朱虹总是显得很诚信。她说有灵验，感觉一上香，里里外外都顺多了，全家人都不生大病。如果有一天耽误了去寺里上香，心里就不塌实。所以每逢初一、十五等观音菩萨吉日，她早上六点半准时到寺里上香，吃过寺里的早斋，直接上班。
　　
　　这真是让我感动。常常会想：什么叫信仰？香客的情感属于什么范畴？迷信吗？也许有正迷和邪迷之属。
　　
　　
　　
　　第二天早上，扫地泡茶，与杨子骑对面坐定。我笑道：“哎，杨子骑，你积点德好不好。”杨子悠闲地吐着烟：“怎么啦？”
　　
　　“嗯。昨晚一出大门，又碰道你家朱虹啦。唉！四大皆空，死都不怕，就怕碰着朱虹。今年和你在一个办公室我可真吃亏呀。出家人不打妄语，我一见你老婆就打妄语，合算天天吃斋念佛，功德全无。”我慢悠悠喝着茶。
　　“哎～，你不能这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你不是妄语，是菩提语。你想，如果你实话实说，她和我吵嘴打架闹离婚，你不是一样没功德吗。”杨子骑吸着烟，风趣地冲我笑着。
　　“啊，你没得良心还有哩呀？！。”我取笑着他。
　　
　　“哎，我这是真话。她就信你。你说加班，那可是真加班。”杨子骑露出一种温和而塌实的神情。他呷口茶接着道：“我准时回去有什么用呢？就俩个人，烧饭吧，还帮不上，不是说我笨就是说我帮倒忙。看电视吧，她一个人忙，心里又不平衡。”我打断他：“你不能在厨房里陪她讲讲话呀。”
　　
　　杨子骑莞而一笑：“天天在一起，有什么话好说的。所以干脆晚回去半小时，到家就吃饭，她也不生气，心疼我加班累了，好侍候！还专门为我烧香喔。”杨子骑得意地笑着，露出四十岁男人不易让人察觉的幸福感。
　　
　　“哎哟，我的女同胞真可怜呐。”我长叹一口气，笑着，摇着头。
　　
　　杨子骑吐着烟调侃道：“嗨，你说说看，我加班，她在家里充满了牵挂充满了爱，我在联众充满了乐，这不是自利利人，俩好嘛？我这是大乘吧？”
　　“你这是杆称，歪心的砣。”我冷冷一笑。
　　“那你说我是回家惹她生气好呢，还是在办公室让她充满了爱好呢？”杨子骑也冷笑着。
　　“你心不好，怎么的都不好。”我笑着白他一眼。
　　“我看你也不怎么好。我家朱虹教导：修行人只求己过，不论人非。你看你，为了自己的什么功德，这么怨我，你这那是自利利人，是自私自利的小乘。”杨子骑瞥着嘴，一板一眼的回敬我。
　　
　　“哎哟，这是李洪志还是杨洪志？把眼镜拿下让我看看。赶快念‘大悲咒’给你驱邪：南无喝喇哒挪哆啦夜耶......”我笑着，真的念大悲咒。
　　杨子骑道：“哎哟！早上驱过了。每天早上都放。”说着便学着磁带里的念唱声：“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我笑道：“磁带是电声，没有灵气，我这吃斋念佛的人声才管用——南无喔俐耶婆卢羯帝烁钵喇耶......”我闭上眼睛，念开了。
　　只听杨子骑道：“那我也帮你斗斗私——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他小声的唱开了。
　　
　　“你们俩个搞什么名堂。一个叽里咕噜，一个阿弥陀佛。”廖局走进我们的办公室，疑惑地打量着我们。我睁开眼睛，微笑着，若无其事。杨子骑笑道：“什么指示？”
　　“什么指示？一大清早，人来人往的，注意一点！像什么话。”廖局和杨子骑是同学，所以说话很随便。可杨子骑对她这种半真半假的官腔官调十分没奈何。常常是忍她君大压臣，一有机会就来个“臣大欺君”，作弄她毫不留情。而我对她这种指桑斥槐，一向听而不闻，毕竟君臣有别，无须较真；毕竟女人可怜。
　　
　　杨子骑难得糊涂。廖局吩咐道：“你以县【经济普查办公室】拟一份实施方案，照昨天的讨论提纲。陶大姐，你起草一份【经济普查领导组】与宣传部合签的宣传材料，参照一下省经普21号文。上午都得定稿。”
　　
　　局长走了。我对杨子笑道：“哎，我刚才是在背新概念英语耶，她没听清楚。”
　　杨子骑笑道：“不是你在唱阿弥陀佛呀？我当是你在唱呢。”我们开心地笑着，各自打开电脑，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