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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涩者的心理造型

雪堂
2004-10-23 17:51   收藏:0 回复:3 点击:4944

    开始关注晦涩者,起因是我信赖的两位前辈学人一致批评我最近写的文章,指出长句过多,言语晦涩,转移了读者的注意力,最后谁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我真的是说不清楚话吗,我痛苦,我挣扎,揪头发。在反省的时候,我开始注意自己写字时的心理状态,希望能搞清楚: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为什么明明能写简单清楚的事情,我最后却这个样子表达出来。这真是个问题。
   首先可以想到的是,床头堆满的老辈学人、大师的书,因为这里面有许多,其表达的晦涩与曲折曾一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承认,读起这些经典的著作来我是很吃力的。好不容易才能得到一点有意义的认识。但是这是历史的原因。这些作品写成的年代,不仅“文白”正在转换,即便是所谓这个“白话”究竟是以怎样直白为好,也没有一定的公认。除了用辞,表达方式上的过渡,更是处于无秩序的时期。所以我们可以看出这些经典之中传统与新兴、古典与反叛、国学审美与舶来在文字上的反复争夺。可以想象。我们这些前辈师长在写字的时候,是怎样艰难地抑制住内心中的多元文化冲击,来进行慎重平衡的。基于原著的价值,以及人们熟悉的文化体系和历史,我们多数人是可以忍受这样的晦涩的。我仍然觉得,读这些著作,我是获得了珍宝的。
   其次可以想到的,是一些读过的对上述著作的翻译作品。其中有一个背景,就是世事无常,一些大师漂洋过海,在海外定了居,遂开始用精湛的外文进行创作。不知什么缘故,作者们多没有再写中文版本。因此有一条语言的隔膜将普通读者挡在了外面。求知的欲望是不可战胜的,于是这些著作的译文版本渐渐引了进来。但是有一个问题,同样是晦涩。譬如《苏东坡传》这本译本,如果中国人都不认识苏东坡是谁那就好办了。问题是苏东坡的故事家喻户晓,于是这样的译文就让人觉得晦涩了。可以这样说,不仅这部作品中对王安石的偏激态度让我无法忍受,我看到的这个流行的译文本也同样令人不能忍受。一眼就可以看出外文的长句中前置、后置、倒装的习惯,直译过来谁都知道会破坏中文的表达,可就是那个样子过来了。类似这样的各种译本很多,这种晦涩我就不能认同,即便如我这般晦涩者,也觉得这种过于晦涩,简直折煞了原著。这是不是纯粹的技术问题,难说。其中有心理问题,舶来品的风格据说可以得到另眼相待。
   接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居然想起了我那些在单位机关里活着的同事们,想起了他们每天的生活。其实他们每天是晦涩的,但是原来我不这样觉得——因为我和他们在一起。无休无止的早请示,晚汇报,等着领导开会回来,等批件,拟提纲,报文件草样——哪一件事不是重大的?因此一定要晦涩,否则无法逐一顾及到。晦涩是他们争夺生存权利,维持现状的稻草。如果有一天,某个人不愿意再这样晦涩地活着,决定要干脆地说个明白,那就是说:他已经找到新的出路了。我们大家原来就是这样生活的。糊涂学也就是这样炼成一门学科的。
   最后,我终于把思路归拢到眼下来,我为什么晦涩呢?我现在发现原因竟然是不想伤害别人。我以前文章中涉及到的人、组织、机构,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因此,尽管这些人或事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我本能地觉得不能这样直白地张口骂人,我没有这样的权力。这种看法的前提是,我注意到文字是可以伤人的。当然每个人的思考类型也是不一样的,有没有人和我一样顾虑重重地写杂文呢?
   这种晦涩绝对不是一种愉快的感觉。而且也可以被看作是林语堂先生《吾国吾民》里归纳的一种“老滑”。因为不涉及具体人名地址事件,因此就没有风险。这就是人心云云……
原创[文.浮生杂记]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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