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小贱人-个人文章】
魂兮梦兮
□ 小贱人
2004-11-03 17:01
收藏:1
回复:3
点击:5530
(一)缘起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那一年仲春,我踏进了孟家的大门。十五及笈,尚不食人间烟火。洞房之夜,方与我的夫君初初相见。看到孟夕的第一眼,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就是我三生石上命定的男子吗?他清朗的目光,淡淡的微笑,在红烛掩映下仿若幻觉,一切美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孟夕是济世堂的大夫,医术高明,心地善良,救助了不少的疾苦百姓。我努力学着做一位贤妻,于是在空闲的时间里常常读些医书,好帮相公分担些琐事。孟夕见我温柔贤惠,对我也甚是疼爱。我本姓吴,因为是女儿身,从小就没有正式的名字,如今嫁到孟家,随了夫姓,相公便为我取名“梦无”。每每唤起,总让人心生缱绻。
然而,幸福在春去秋来间转瞬凋零。
烟云的出现是一场劫难。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晕倒在药店门口,又偏偏被孟夕救起;我只知道她是个美丽的女子,美得让人绝望。孟夕说她只是过度劳累和虚弱,调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但烟云说她无家可归,像她这样的柔弱女子只身在外,根本无法生存。好心的孟夕收留她住在我家,说是等身体复原了再作打算。
孟夕毕竟是个凡夫俗子,他不可能无视于烟云的动人姿色。渐渐地,岁月开始侵袭三生石上命定的姻缘。
(二)缘灭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烟云的身体已无大碍,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孟夕开始有意地回避我。我明白,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天烟云看见我,非常热情地凑过来搭讪。“梦无妹妹,你家相公这样的人才世间少有,妹妹真是好福气啊。”
“烟云姐姐这样的美人,定能找到比我家相公好上百倍的人才。”想必我话中的意思她也听得出来。
“可那种感觉不是随便找个人就有的。”
“姐姐所指的是?”
烟云一笑,“妹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哪懂这些。”
说罢,她找了个托词便离开了。看得出她这番轻描淡写的搭讪并非无意,那口气,那表情,那弦外之音,仿佛我成了局外人,成了多余。
无论如何,我要知道孟夕的心意。
那日傍晚,只见孟夕一脸喜色。他刚刚从山上回来,带了许多的药草,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珍贵的药材一样,翻来覆去的观赏、察看,还煞有介事地将一副方子记在了白色丝帕上。那丝帕是今年夏天我送他的,还因为绣一支萱草在上面而刺伤了手指。或许他已经忘记了那是我送他的,或许他已经不再喜欢,所以随便拿来记方子。
我的心一阵绞痛。
孟夕看到我,谨慎的收好方子,一脸喜色倏然变为淡漠。“梦无,你有什么事么?”
依旧是这般呼唤,却没有了往日的甜蜜。“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目光中盛满一种东西,是内疚?是无奈?是苍凉?我无从知晓,只知道我们的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延伸的余地。
(三)魂兮
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寂寞重阳,是我和孟夕分别的日子。那天,忽然有一队官兵闯进我家,说是要接公主回京。烟云站出来,用坚定无比的语气说到:“要我回去,除非父皇答应让我嫁给孟夕。”
为首的官员答到:“公主请放心,皇上已经将四公主送去和亲,这次是特意派臣等来接公主回京的。至于和这位郎中的婚事,臣等恐难做主,请公主回京后面奏皇上才好。”
“那就请孟郎同我一起回京吧!”烟云转过身来,望着孟夕。
孟夕转头望向我,我一下子清楚的看到,他目光里满是苍凉。原来背叛爱情的人,也会伤了自己。“梦无,对不起。”
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五个字。之后,他跟着那位美丽的公主,走向遥远而辉煌的宫殿。那宫殿,在我的记忆里,辉煌得就像天国。
孟夕走后,我开始打理他在济世堂的事务。药店里有孟夕先前请的几位大夫给人看病,而我只是整理他以前的书籍和药方。街坊邻里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的的确确是个弃妇,我真的不想再苟延残喘了。直到发现孟夕留下的白色丝帕。
蓝萱无情,可以忘忧。那丝帕上记载的方子是一种可以使人忘却记忆的药汤。孟夕,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个?而且,是在我们同床共眠的枕下。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滑落了一地,冰凉冰凉的。
窗外斜阳碎如尘。
(四)梦兮
为君沈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断人肠。
我开始熬制忘忧汤,很多想忘记痛苦记忆的人都来找我。可是我自己却绝不会喝这汤,尽管,我也有着痛苦的记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汤治愈了无数人的伤痛。那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还是一直挂念着孟夕的,虽然他负心于我,但我仍旧关心他,他和公主过的好不好?
终于有一天,一个美丽的妇人站到我的面前。“请给我一碗忘忧汤。”
我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熟悉。
“没错,我就是烟云。”风霜已经改变了她的容颜,但美丽依然。
“他呢?”我怕提及那个令我心碎的名字。
“十年生死两茫茫——他早已不在人间了。”
……
原来孟夕在娶了公主没多久以后,就染上了他自己都治不了的恶疾。他不停的咳血,整整七天七夜。烟云问他要不要告诉我,他阻止了,说一辈子都不要让我知道。
“我明白,他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身染重病。”我含着眼泪。
“这是他的报应对么?他怎么可以让你知道他得了报应?”
“不,他怕让我知道,他还爱着我。”
“梦无妹妹……”
“烟云姐姐,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世间的感情,有谁能说清楚呢?”
说罢,我递给她一碗忘忧汤。
(五)劫局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
很多年以后,我因为帮助众生脱离苦海而修成正果,天帝派我到阴司任职。于是我来到了奈何桥边,每当鬼魂要轮回转世的时候,我都会给他们一碗忘忧汤,让他们忘记前世的一切,好重新做人。
在无数相同的日子之后,我在桥上看到了孟夕,他依旧有着清朗的目光,淡淡的微笑,正如我们初初相见的样子。然而他已经不再认得我,如今的我已经是一个满脸沧桑的婆婆。孟夕不肯喝我手中的汤,他问我:“我可不可以只忘记前世的孽缘?让我记得她那份恩情好吗?”他的目光中满是苍凉。
因着对孟夕前世的私情,我开始重新研制忘忧汤。后来,终于研制出三种不同作用的药汤,一种红色的,用来忘记前世的恩;一种黑色的,用来忘记前世的孽;一种白色的,用来忘记前世的一切。而阴司法王也特别奖励我,为忘忧汤重新定名,就借用了我的夫姓,叫做孟婆汤。
当孟夕从桥上离去的时候,我恨自己不能独享这孟婆汤,恨自己还要生生世世面对那份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场如烟的爱恋。或者,这才是命定的劫难。
衾凤冷,枕鸳孤,愁肠待酒舒。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
作者签名: 我们是生生世世轮回中的花草,在如风的岁月中,慢慢凋谢。刹那芳华,丢在了佛曰有缘的那人眼里。人生,不过是一场互相欣赏着的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