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莫言还不能喝酒。他在数数字。
　　
　　 十六个。莫言已经没有喝酒的时间，已经没有想要喝酒的时间，已经没有想的时间，因为这个时候的小镇已经成了片火海。不断地抽刀拔刀劈刀砍刀夺刀不断地抽剑拔剑刺剑撩剑夺剑每刀都割开滚烫的空气割开一个鲜活的血肉每剑都刺入如火的空气都刺入一个鲜活的身躯每一刀每一剑都毁灭一个鲜活的灵魂。莫言眼角瞥到纪陌熟悉的弯刀，火蝴蝶般地翻飞，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名字，“火刀江好”，好象很熟悉的事情忽然陌生地放在眼前，有种故识的感觉，右手从一人胸中拔出的剑也就稍微缓了缓，就有一道锋芒在他的背上切割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十九个。纪陌的弯刀象火海中穿梭的精灵，象弯弯的月象情人的眉象滚烫的弯月象愤怒的火眉，象火海中的火的精灵，烧杀别人也烧伤自己。全中原的人好象都一下子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镇，纪陌忽然生了这么个奇怪的想法，轻轻一笑，嘴角略略一挑，一绺长发垂下，双手的弯刀也就少许迟了迟，劈出的一刀就落了空，架起的一刀就失了准，一支亮银枪的枪刃就在他的肋下划了道血痕。
　　
　　 人还在不断涌来，以铺天盖地山崩地裂天罗地网地盖天铺裂地崩山网地罗天的气势汹涌而来，人好象从每个巷口涌出来，好象从每个门里涌出来，好象从每个屋顶涌出来，甚至好象从每个窗户涌出来。人山，人海。
　　
　　 一整个镇子已经变成了人的海，风的海，火的海，风火海，飞鸟也会在瞬间被撕碎被绞烂被蒸发，而他们就是海中的舟。一刀一心惊，一剑一恐惧，一步一惊魂。海的热量好象随时可以熔化他们的刀他们的剑他们的一切。
　　
　　 他们在痛苦挣扎，为了未知的渺茫的生的前途在同庞大的死的现实对抗。
　　
　　 忽然地平线的远远的地方有个黑点就飞起来，象道黑光，迅捷地飞近，不断地膨胀，象是要遮断日头，象是大地也都暗了一暗。
　　
　　 然后就是无比的光芒和明亮，刺眼的光。
　　
　　 毫无征兆地，就平地起了个雷声，沉沉地重重地摧人心肺，堆堆叠叠地从远处滚滚而来，到了最近的最近近前的近前就突然变成一声比炸雷还响比霹雳更惊的豁喇一声从人群里炸了开来，好象连天都被撕开了个口子，火海都被撕成了两半，火势都象暗了暗，火苗向两边忽地倒卷，又轻易地舔噬了无数的惊恐。
　　
　　 莫言被一声大响震得内伤顿作，外伤迸裂，内外交攻，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吐一口血箭，仰天便倒，隐约只听见身边的纪陌远远地惊喊一声：“平地一声雷！”然后眼前就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