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伊清水之前，柳菲菲谈过三次恋爱，有过一年的同居史。菲菲的右腕上有一道割脉未遂留下的刀疤，坐臂上有四个烟头烫伤的痕迹。就像菲菲自己说过的，身上、心上已经伤痕累累，怎么再去爱呢？
　　
　　 可是伊清水出现了。
　　
　　 伊清水见到菲菲的时候，刚好菲菲办公室的空调坏掉了。400万元的广告生意立在他和对面这个女人之间。菲菲一脸的从容，丝毫不肯让出任何多一点的利润。伊清水面对菲菲的泰然自若，额上不禁渗出丝丝的汗。菲菲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摆弄着伊清水的名片，忽然话题一转；“伊先生是不是有个哥哥叫伊清木呢？”伊清水迷茫的点点头，这个在商界小有名望的女强人忽然菩萨般心慈手软的签了这单生意。伊清水郑重的对菲菲说，“如果柳小姐是因为家兄的原因才签这笔单，那么我可以申请退出这次合作。菲菲冷俊的脸上盛开着灿烂的微笑，“不，和他无关，我是和你伊清水做生意。”
　　
　　 他望着伊清水的背影，开始心悸。当年伊清木和今日的伊清水一样的倔强，那时候他还是爱着菲菲呢，那么疯狂的爱着菲菲。
　　
　　 那时候柳菲菲才刚刚21岁，美专毕业，谁看了都说单纯而美丽的像一张白纸。父母在故乡花里两万元钱给她找了一份美术老师的工作，菲菲没有回去，他说，“打死我也要跟着伊清木。”伊清木有什么？别人实在想不明白，除了一张俊朗的脸和一点点才学，大家实在想不出这个家在偏远农村的伊清木有什么地方值得菲菲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
　　
　　 菲菲把自己全部交给伊清木的时候，伊清木温柔的在她的耳边说：“菲菲，我会爱你一生一世。”一生一世对不不懂世事的菲菲来说，是多么的漫长而幸福的时光，可是她还不知道，那太奢侈。
　　
　　 一年后，伊清木骤然高升，别人说伊清木运气好，即便做赌徒，也赌的很精彩。伊清木洋洋自得的收拾了行装，悄然离开了和菲菲和住的那间小屋，什么都没有带走。还有什么可以带走的呢？以后他有毫宅和名车，这屋子里的一切根本上不了台面，而菲菲是他必须舍弃的一个棋子。伊清木和朋友去纵酒，在午夜的街头大喊：“女人，放弃一个还会有更多，男人就要懂得放弃。”天上的星星也被者冷气流卷走，漆黑的天空没有一点光亮。
　　
　　 伊清木就这样赌了一场，然后把自己输给了一个私事多岁的商界女要员，看起来是输了，转而一想，又赢了很多，至少他不用像蜗牛那样没有保证的在大好的青春里辛苦的爬行。
　　
　　 他说：“菲菲，你会是我一生里最深最美的回忆。”菲菲把头瞒在自己的手臂里颤抖着。如果不能刻骨铭心的爱一个人，那么在剩下的日子里狠狠的去恨他，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刻骨铭心呢？爱如果可以一生一世，恨是否也会追随着一生一世呢？
　　
　　 菲菲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伊清水走在阳光下的背影，像极了当年的伊清木。大概有五年没有见过伊清木了，那个男人应该30岁了。烟在她的指间寂寞的燃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碰到了她的皮肤，菲菲感到轻微的痛，转而又沿着指间蔓延到心里。菲菲闭着眼，收敛了快要溢出的泪水，弹弹手指，烟灰就像往事一样散落在名贵的地板上。
　　
　　 伊清水的那个单子完成的相当出色，同行们都很赏识伊清水的才华，就连菲菲也抛开了伊清木的影子对他另眼相看。但是这点也昭示着，他和伊清木是多么的相似，他们都有着聪明的头脑。
　　
　　 之后，两方和办了一个PARTY。菲菲穿着一袭红裙，光彩夺目。能把纯粹的红色衣裳穿出味道来，绝对是一种挑战。菲菲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有赞美，奉承，还有各种含义的眼光。她拿着高脚杯优雅的走在人群里，微笑，寒暄，五年来的经历已经让她学会了含而不露的与人周旋，生活就像高脚杯里的红酒一样，流光异彩的暖昧着，然后是无尽的寂寞。
　　
　　 那一晚，伊清水是另一个主角，25岁，刚出茅庐的男人，被各种美好的说辞预言着。安娜穿着曳地露肩的白色的万礼服，幸福的挽着伊清水，小鸟依人般的乖巧。安娜21岁，恰如当年的菲菲，一眼望过去便知道是水一样的清纯。
　　
　　 “柳姐姐，你是我很佩服的一个女人。”安娜随着伊清水过来和菲菲打招呼，向来不喜言辞的她竟主动说了这样一句话。
　　
　　 “娜娜，叫柳小姐。”伊清水悄声提醒着未婚妻。
　　
　　 “叫柳姐姐吧，很少有人这么叫我，更亲切。”菲菲看着那张年轻而梢带稚气的脸，恍惚看到自己挽着伊清木笨拙的寒暄与人群的样子。而伊清水那谨慎的样子更似当年的伊清木，这样的男人总是小心翼翼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往事不堪回首，菲菲在心里叹着气。
　　
　　 告别的时候菲菲微微有点醉，在最后一阶台阶上扭了一下脚。伊清水恰好在身边，赶快轻轻的扶了一下菲菲的胳膊，然后两个人闲聊着去取各自的车。红色的裙子，若是寂寞的穿着，更添忧伤。”伊清水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
　　
　　 后来的日子合作的多了，私下交往也便多了。菲菲和安娜甚是投缘。菲菲想，自己还是存了私心的，亲近他们，无非是因为那一个她并没有忘记的伊清木。菲菲甚至在隐隐的贪恋伊清水的一言一笑，他的每一个眼神似乎都暗含着伊清木的影子，菲菲不知道自己是该爱还是该恨。而安娜也是心无成府的对她无话不谈。
　　
　　 “清水其实不用这么辛苦的打拼的，他哥哥说要头给他一笔钱来扩展公司的，清水没要，我说他傻，其实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日子苦些没关系，自己打拼出来的会更珍惜。对吗？”安娜去和菲菲喝下午茶，她觉得菲菲似乎对清水的哥哥很个感兴趣，也许两个人有过故事吧，也不好多问，于是就善解人意的多讲一些。
　　
　　 “伊大哥现在在加拿大，好象很风光呢。大家都说一个贫苦家庭出来的孩子能这样相当不容易。”
　　
　　 “安娜，如果有一天清水为了钱选择了别的女人，你会怎么办呢？”
　　
　　 “清水不会的，我相信他不会为了钱而做这样的选择的。”
　　
　　 菲菲漫不经心的笑笑，她是随便问问，她怎么能把这么残忍的问题甩给一个女孩子呢？可是，没有什么是不能预料的。只不过为了保持她心中美好，她不愿讲给她那些阴暗的话。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杀了他，哈哈。”安娜玩笑似的突然说出这句话。菲菲一怔，爱情让女孩子美好，也会让女孩子凶恶。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有凶恶起来呢？除了恨，没有别的，可是那无边的恨却仿佛成了束缚自己的枷锁。伊清木还不是一样在另一个国度逍遥自在？自己这苦苦的恨，又是为了什么呢？
　　
　　 风吹过来，安娜的长发飞舞，露出颈下大片凝脂般的肌肤。菲菲想，自己是真的老了。
　　
　　 安娜并不知道，自己钟爱的未婚夫已经和菲菲暗中交好一个月了。一切大概就是从台阶那句暖昧的话开始。菲菲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爱着这个男人，或者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他那张酷似伊清木的面孔，还有自己心里隐隐的报复心态。面对安娜的时候她会负疚，但是想到伊清水居然那么容易的背着安娜接受自己，她的罪恶感就会全部转移到这个男人的身上。
　　
　　 “清水你会不会和我结婚？”
　　
　　 “不会。”伊清水清醒的抚着菲菲的头发。
　　
　　 “那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逢场做戏，还是一场寻求刺激的游戏？”
　　
　　 “不知道，是天意吧，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心就疼了，或者你需要一种疼爱。”
　　
　　 菲菲的眼角滑下泪水，只是冷冷的，没有温度。
　　
　　 是的，他不是为了钱和她在一起，或者他是爱她的。可是世界上所有的转瞬即失的情感对她来说都是奢侈的，也要接受它们，就首先意思要付出，温暖的到来总是要有代价。菲菲已经不是一个敢与付出的女人了，她学会对待情感的自私。
　　
　　 她宁愿相信他是逢场做戏。
　　
　　 安娜的情绪越来越不好，她红肿的眼睛对菲菲说他在外面有女人。
　　
　　 菲菲说，“你怎么知道？”
　　
　　 “直觉，女人的直觉，爱情里的直觉，他不爱我了，或者他不像以前那么爱我了。他的心里有一个影子。”
　　
　　 菲菲心里一阵颤抖。
　　
　　 “安娜别乱想。你在家的日子太久了，你该去找份工作，不要那所有的时间都给一个人，要学会分心。”
　　
　　
　　 对了，清水他大哥死了，今天早上接到他大嫂的电话。才30岁，飞机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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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水，你爱我吗？”
　　
　　 “我爱你。”伊清水已经酩酊大醉。伊清木骤然身亡，父母承担不住打击双双住进医院。伊清水奔波了一个星期料理完伊清木的后事，未婚妻又隐隐与自己赌气。伊清水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疲惫过，他需要菲菲，在这个面孔冰冷的女人这里，他会莫名其妙的得到安静。或者他是爱她的，他自己也这么怀疑。
　　
　　 “你会一直爱我吗？”
　　
　　 “会。”
　　
　　 “多久呢？”
　　
　　 “一生一世。”
　　
　　 在暗夜里菲菲抽泣着，那么相似的一个人，那么相似的一个声音重复着一生一世的诺言。若没有当初的一生一世，怕是今天还会被这个一生一世所俘获。
　　
　　 菲菲给了伊清水一个耳光，然后点亮了所有的灯。灯光映衬着一个女人苍白的脸。她冷静的用纸巾擦干眼泪，然后走了出去，留下酒酣的伊清水沉沉睡去。天明后他或许全然不记得谁参加给过他一莫名其妙的耳光。
　　
　　 菲菲站在天桥上，那么多的车，流年似水般穿梭着。纵然点亮整个城市霓虹灯，也照不到通往会意的入口。
　　
　　 就在这一刻，我已经走出来了吗？菲菲不知道该问谁？
　　
　　 手提包里有一个包裹，是伊清水的妻子整理遗物时找到的，上面写着菲菲的名字和家庭住址，于是那个男人原封不动的邮递过来，她也知道他下降为她放弃了一个叫柳菲菲的恋人，或者，在他走后，那是她唯一能够还给菲菲的。
　　
　　 菲菲坐在天桥的台阶上，良久，打开了包裹。
　　
　　 铂金的戒指。一枚小小 的圈圈。在流光异彩的街景中有着自己的流光异彩。
　　
　　 细细看去，戒指的内壁上刻着一行小字。
　　
　　 “一生一世”。
　　
　　 菲菲站起来，轻轻的扬扬手，戒指掉到路边的乞丐老头儿发杯子里，清亮的响了一声。
　　
　　 是啊，哪个叫伊清木的男人，他的一生一世已经过去了。
　　
　　 原来一生一世并不是那么长的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