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日子
　　
　　“这他妈的，还让人活吗？”我高着嗓门一边嚷着，顺势将手里那三本乙蒙刚递给我的厚厚的卷子踢到桌角，眼泪如决堤般倾泻而下。屋子里顿时安静了半分钟。半分钟里，只有我一个人嘤嘤地啼哭和模糊不清的唠叨声。剩下的人都呆傻地看着我，嘴张得象鸭。他们准是想：这孩子，平时任劳任怨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只是压抑不住了！丈夫常年不在家，女儿尚小，工作压力又大。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我不怕。无非就是匆忙些，单调些罢了。我自认为能撑得住：从结婚到怀孕，又从怀孕到女儿十个月，我都步步走过来，而且自认为走得还算不错。
　　
　　可是最近，生活中似乎出了些问题。女儿越发大了，也就越发的淘气。我一上班，就不得不将她抱到婆婆家。婆婆还看着一个孙子，两个孩子年龄上下只差一百天，一个会走，一个会爬，哥哥妹妹一起玩，倒也不错。然而，两小儿，友善的时候相当好，互相笑啊抱着啊，别提多亲密；若有一方心绪不好，另一方还没个眉眼高低，那么必然要挑起战火。女儿虽小，却处处不吃亏，三天两头和哥哥打架。近日，战火升级，哥哥的脸被女儿抓得伤痕累累。我不得已给女儿剪去了指甲，女儿又换了新招数，不抓了，改咬人了。哥哥的小脸蛋，咬得都是牙印儿！远远看着，可怜得很！哥哥力气大，但是手却极软善，常常被打了被抓了被咬了，只是张着大嘴哭，哭够了，却经不住女儿坏笑的诱惑，又会欣欣然地跑来和妹妹玩。
　　
　　女儿劣行种种，屡教不改。大哥大嫂因为自己儿子受气之事，很是不悦。我天天听着公婆告状，看着大哥大嫂的脸色，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几次抡起手来想好好揍女儿一顿，可是对一个十个月大的孩子，我又下不去手。更何况，女儿很会撒娇，讨乖似地叫着妈妈妈妈，我就连骨头都软起来，想打都下不去手。
　　
　　我从事教育，自认为教育自己的女儿不成问题，看来现在真的遇到难题了。可最大的难题是我没时间照顾女儿。今年教高三，天天忙忙碌碌，到家时天已经大黑，早晨出门时，天还没大亮。常常觉得这是鬼过的日子。原本这个学期，我是不必坐班的，即有课就来，没课就走。但是由于高三课多，几乎每天都要到校，没课时有事，没事时有课。大课小课，大会小会，没完没了。加之我身体不太好，家里暖气不太热，所以女儿不得不放在婆婆家暂住些日子。这样一来，见女儿的时间短了，女儿见了我，就象年糕一样粘住不下怀，亲得我满脸口水，每每此刻，我都难过得要哭。哄睡了女儿，帮婆婆收拾完屋子，洗完了女儿的脏衣服湿尿布，我再独自走回家，一般都是九点多了。到家之后，洗漱完毕，还要备课，看书，写日记，往往要工作到午夜。因此，落下了失眠的毛病。
　　
　　近些日子，忙得迷迷糊糊。高三会考临近，课时少，教学内容多，会考过关率又卡在百分百，压力大大的有！学校领导个个象疯子，好像我们的脸上印着分数似的。上周五，我原本没课，但是因为第一次会考模拟，不但要来，而且判卷子一直到6点多才打车回家吃残羹冷炙。今天周四又开始了第二次会考模拟，语文学科考完了就已到中午，随便吃了口东西，就和乙蒙开始判起卷子来。
　　
　　中午虽然哭了鼻子，摔了卷子，但是工作还是要干呀！我打电话给婆婆告之晚回家时鼻子还囔囔囔的出不来气呢！婆婆敏感地问我怎么了，我说感冒了。婆婆忙问，怎么又感冒了？
　　
　　多好的婆婆！如果有军功章，我把自己那半也给婆婆。可惜学校才不给军功章呢！记得去年怀孕期间，我一直住在奶奶家，由年近八旬的奶奶照顾我。年终评选优秀家属的时候，有同事提议评选我奶奶，可是学校却说“奶奶不算家属！配偶和孩子才算”我心里暗自骂：“配偶在海上，孩子在腹中，哪个算优秀？”
　　
　　学校硬性的规定往往是这样死性的！领导们喜欢表现权威，说一不二的！就拿这两次模拟考试阅卷来说吧，让你当天出成绩，就得当天出成绩！别的学科还好说，语文阅卷是众多学科里最难的了：不但有基础卷，还有作文卷。学生天马行空地写，老师就得认认真真地看。学生的分数似乎握在我们手里，实际上老师巴不得个个给学生一百分，但是高分低能又有什么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嘛！教师若有这等觉悟，便会自觉自律。于是，越是不马虎，越是累。凡是长时间阅卷的老师，一般都是眼睛发直，脑袋发大，浑身发飘。
　　
　　今天下午阅卷，声势浩大。高一高二的语文老师，都让我叫来了。呼啦拉来了一帮人。卷子分得七零八落的。我在卷子上标着“任1……任6”，结果阅着阅着，就不知道卷子落入谁家了。因此不得不高喊着：“莉莉，帮我找找任5任6！”引得整个办公室的老师哄堂大笑。我心想：也是哈！任5任6（人五人六）的哈！还真够人五人六了。
　　
　　办公室里有人忙有人闲，闲者不能走，忙者走不得！星华是班主任，为了班级成绩登统，走不了。于是里屋外屋地溜达，终于被乙蒙抓了壮丁，帮语文老师判客观选择题。星华为人爽快，乐于助人，对乙蒙交代的任务欣然接受，她神笔一挥，两页两页的给分，拆封的时候，有一半的学生没成绩！气得乙蒙又骂又闹，星华却无所谓地嘻嘻哈哈！
　　
　　年近七旬的返聘教师杨老，打着连环喷嚏，依然战斗在阅卷第一线，神情淡定，口气舒缓地安慰毛毛躁躁的我们说：“别着急，十二点准能完！”杨老说的十二点，是指午夜！笑得乙蒙和我差点岔了气。杨老幽默，属于冷幽默，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就幽一把，能把人笑掉了牙。这本领最近竟发展到说瞎话上，把众人骗得一愣一愣的！乙蒙说杨老是坏老头，可这坏老头一点也不往心里去，叼着烟笑嘻嘻地拉长了语调说：“你们哟～～学去啵～～～”
　　
　　莉莉是有名的小迷糊，没事时昏昏沉沉，有事时迷迷糊糊。她没啥上进心，所以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似的。她有能挣钱的好老公，有帮她带女儿的好父母，虽然也教高三，除了备课，似乎没什么可让她操心的事情。她最爱说的话是“困着呢～～～”！阅卷的时候，她也能迷迷糊糊进入睡眠的状态，不是丢一页就是少两张，乙蒙为此没少和她着急。今日，她坐在我的位子上和分，我站在她旁边阅卷，只见她和几张，就呆呆地看着墙壁，嘴里叨咕，似乎是在算数，又似乎是在说“困着呢～～”，又似乎什么都没说。我问莉莉怎么了？她说头木了！我心想：能不木嘛？好人都得木了～～～想至此，我忽地窜到镜子面前，伸个长长的懒腰，冲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哈～～～桥很坚固，隧道很光明～～～”这是土耳其的一个诗人的诗！很喜欢这句，于是引来告诉自己，天色黑了，工作却要见光明了。
　　
　　刚伸完了懒腰回到原处阅卷，就听到乙蒙的手机响起来。乙蒙看都没看，自语道“是我姐电话”，拿起来就喊“啊，姐啊～～啊？星华啊，你有病啊！”这时候，笑得艳若桃花的星华从外屋窜过来，说：“哎呀，怎么是你啊？”于是，一屋子的人都说她俩有病，忙都忙不过来了，还开玩笑，花钱找乐子！
　　
　　工作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大黑！组长带我们去吃当地有名的生煎包。走在路上，星华终于交待了刚才“恶作剧”的起因：无聊时，她趁乙蒙没注意，拿着乙蒙的电话给自己的电话拨了一下。之后，便将此事忘到九霄。忙了一阵子之后，回到自己位子上，看到自己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于是就回拨过去，让乙蒙甜甜地叫了自己一声“姐姐”。星华越想越美！乙蒙却气得在校园里跳脚地闹：“你占我便宜～～～让我叫你姐姐，还白花我三毛钱～～～”
　　
　　这就是生活，我们的鬼日子。
　　
　　（仅以此文，献给如我一般生活的人们。）
　　
　　静待
　　2004-12-30 2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