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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真“促织”

闲云孤鹤
2005-01-07 23:33   收藏:1 回复:5 点击:5692

    凡事只要较了真儿,总能发现一些新奇与新知。
  小时候,每当秋天,总要捉一些公蛐蛐养起来,和小伙伴们比蛐蛐、斗蛐蛐。若是自己的胜了,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为此,还琢磨出一套选捉蛐蛐的窍门:什么地方的蛐蛐个大;听叫声,能听出它凶不凶;是紫牙板还是黄牙板。个大、紫牙板的厉害。
  后来上了学,又知道了蛐蛐还有一个雅名叫:蟋蟀。
  长大后,读了聊斋,原来蛐蛐还叫促织。《促织》说的是:明朝宣德年间,里胥奉上司之命向一穷困潦倒的读书人成名索要蟋蟀,成名到处捕捉不得。就在他惶惶不可终日、“忧闷欲死”之时,终于得到一头佳品,谁知刚刚到手,却被顽皮的儿子捏死了。儿子惧怕父亲责骂,投井自尽。虽被救起,却长眠不醒,其魂魄已化作一只轻捷善斗的蟋蟀。其父得之,献给皇帝,得了重赏。这段生生死死的故事,入木三分地揭示了封建社会的黑暗。可谓中国蟋蟀史上的“血泪篇”。
  对“促织”一词的疑惑,是读了丰子恺先生的散文:《人生与艺术》产生的。文中有一句:诗人常常听见子规的啼血,秋虫的促织,看见桃花的笑东风,蝴蝶的送春归;用实用的头脑看来,这些都是诗人的疯话。在这里,“促织”显然是动词。莫非蟋蟀能催促纺织?蟋蟀为何又叫促织?
  翻开辞海,说:促织,[蟋蟀的别名。《尔雅•释虫》:“蟋蟀,蛬。”郭璞注:“今促织也。”《聊斋志异•促织》:“宫中尚促织之戏。”]得不到答案。再请教几位“高人”,得到的解释也不令我满意。怎么办?上网去查。
  启动搜索引擎,输入关键词。得出的结果有1810条,没办法慢慢筛吧。筛来筛去,考了又考,却得出了本文的基本素材。
  原来,促织的由来出自一条谚语:“促织鸣,懒妇惊。”(见三国吴人陆玑(陆元恪)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那时,楚人称蟋蟀谓之“王孙幽人”,谓之“趣(促)织”,督促之言也。俚语曰:趋织鸣,懒妇惊。风紧秋寒,过冬的服装不可再迟缓,促织鸣唱即是节气已到,仿佛催促懒情的妇人该做针线女红,织布成衣。
  中国对鸣虫观察的文字记载最早见于《诗经》。《诗经》的《国风.幽风.七月》篇中,对蟋蟀出现的时令节气及栖息场所等作了详细、形象的描写:
  七月在野,
  八月在宇,
  九月在户,
  十月蟋蟀,
  入我床下。
  七月天热,蟋蟀在田野里;八月凉了些,蟋蟀爬到屋据下,九月更凉了,它进了屋;十月寒风起,它就钻到了人们的床下。
  实际上,对蟋蟀的记载还要早的多。你看甲骨文中的“夏”字多么像一只蝉,而“秋”字又多么像一只蟋蟀啊。知了噪噪,指示着夏天的来到;促织声声,则表明秋日已至。
  蝉与蟋蟀都是古人诗词下的常物,一声声“知了”,一声声“促织”,那秋来岁迁、旅途倦客,就似巫峡猿鸣、蜀地杜鹃一般,声情哀切,引起无限情思。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
  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
  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
  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
  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
  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
  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
  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
  这首《明月皎夜光》(古诗十九首之七)读来是那么自然,半点雕饰的痕迹也没有。这正是它写景抒愤上的妙处,那感叹、愤激、伤痛和悲哀,始终交织在一片星光、月色、虫吟、蝉鸣之中……
  斗蟋蟀的游戏大约始于唐代以前。唐天宝年间,长安人斗蟋成风。中国的斗蟋活动尤以出了“蟋蟀宰相”贾似道和“蟋蟀皇帝”朱瞻基(明宣宗,宣德)而闻名世界。然而,就是这个贾似道,作为一代权相,虽然斗蟋蟀误国,落得个千古骂名。但他却汇总了历代蟋蟀迷们的经验和体会,编著了一部集哲学、文学和科学为一体的《促织经》,这在世界范围内,无论从昆虫文化还是从文化昆虫角度看,都是无与伦比的。堪称中国昆虫学研究的开创者之一。《促织经》现在读来也蛮有意思。纵观历史,斗蟋之风习,可谓源远流长。
  在历代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中,有关蟋蟀的篇章也确实不少。杜甫的《促织》早已被译成英文,成为中国鸣虫文化的代表作:
  促织甚细微,哀音何动人。
  草根吟不稳,床下意相亲。
  久客得无泪?故妻难及晨。
  悲丝与急管,感激异天真。
  而王安石的《促织》却别有一番情怀:
  金屏翠幔与秋宜,得此年年醉不知。
  只向贫家促机杼,几家能有一絇丝。
  (絇”音渠。一絇,一綹。)
  屏风上的图案是丝织成的,帷幔的质地也是丝的,都是耗费了劳动妇女无数心血的产物。可是富贵人家“得此”甚易,并且用来做为遮风挡寒的工具,那些醉生梦死的老爷们年复一年安于这种舒适的处境之中,完全感觉不到秋天寒冷的威胁。偏偏就在这个季节,无情的蟋蟀却向贫家鸣叫不已,催促他们赶快劳动,却不想想穷苦人家多少门户连“一絇丝”也没有,让他们拿什么去织呢?“金屏翠幔”和“一绚丝”不仅是成品和原料的对比,而且是生活的豪奢与贫瘠的对比,是物质的珍贵与寒伧的对比,甚至在数量上也是悬殊的。何况在对比之中还加上个蟋蟀做媒介,在嗔怪它无端“促机杼”的语气中,实际却把矛头指向了豪门贵族,这就更使读者感到深刻痛切却又觉得含蓄不尽。
  看来,如此小虫确实不简单。这一较真,终于对“促织”有了大概的认识。
  原来,“促织”不仅可作名词,还可作动词,还是象声词。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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