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郑副主任大名叫郑渔樵，解放前夕出生的。他父亲是个靠笔杆子吃饭的，孩子落地时，他刚读到王维的桃源行‘薄雾渔樵乘水入’的句子，顺口起了个渔樵二字，解释说希望他将来能过上与世无争的桃源生活。
　　 可郑渔樵并没有按他父亲的意愿去与世无争，奋斗的头顶都秃了五分之四，五十多岁，才混了个副科级。现在虽然对名利场看的不太重了，但对汪笑天这晚辈做自己的顶头上司，却一直是耿耿于怀。他虽然这样想的，可行为上依然要有服从领导的样子。几十年工作经验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和领导明里作对。
　　 他自己虽然对做官没有多大希望了，可孩子的希望却不得不想。孩子学习并不理想，上的是警官学校自费生，眼看着就要毕业了。他曾经和公安局人讲过了，人家说只有交警队有名额，让他和张涛搞好关系。于是，他悄悄将消息透露给张涛，原想乘这次给交警大队拨款机会，顺理成章地把孩子的事情搞定，可半路却出现黎副局长横插了一杠子，而汪笑天又是黎副局长的嫡系，他就是想跳过黎副局长这一关，也是不可能的。据说，几天前他们已经在酒桌上拍案决定了。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有点犯急，可又不能够暴露出自己的意见。昨天下午快下班时，将去年已经给巡警队拨款的文件悄悄地放在封嫣然的办公桌上。他和封嫣然接触三个月里，发现她对事是个极端负责的人。心想就是给交警队这笔款搞不成，也要把这事搅黄。到时间，自己就有话说了。晚上他就去参加交警队的宴请。
　　 张涛请的是黎副局长和汪笑天，他不过是坐陪。而张涛的这桌酒，也是在听说私地下准备把款要划给巡警队时才请的，想来个峰回路转之术。谁知道，真正管事还没有来，坐陪的到是先来了。电话快打暴了，也没有见主事的两个影子。最后，两个人竟都说来不了。菜点了一大桌，又不能撤宴，于是，将气撒到他的身上。当然，不是明气，是暗气。
　　 酒席一开，目标就直接对准了他。他又不敢推辞，因为孩子的命运掌握在张涛身上。好在他猜拳老道，赢多输少，酒有七成都装进张涛他们肚里了。中间，他不好说自己孩子的事，就随便提了司机小程的事，这一说不大紧，正好给张涛他们找到机会，一连敬了他六大杯，直灌的他昏天地暗。酒灌多了，自然要排泄，他没有去卫生间，跑到室外去排泄。张涛请客的地方是个避暑山庄，室外是一片小树林。他摇摇晃晃走进树林里，靠在小树上撒尿，等他系好皮带后，怎么也走不动，无奈间，就靠在树上找周公了。
　　 张涛他们以为他喝多了，出外醒酒去了，也没有在意，酒快喝完，也没有见他回来。想这山庄离城市很远，又没有出租车，而他又不可能不假而走。就派人在山庄里四处寻找。有人发现他靠在林间的小树上打呼噜，就上前拉他，可怎么也拉不动他。而且，一拉他，小树就跟着哗哗作响。天黑，看不清，以为他是抱着树的缘故，就把他手拿开。可是，一拉他，小树还是哗哗响，人跟焊在树上的感觉一样，联想到半年前有人曾经吊死在这片树林里，吓的那人赶紧跑去告诉张涛，说他被鬼缠身了。张涛不信邪，和一帮人拿着手电去看他。四下仔细一看，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系腰带时把小树也死死地系到腰间上了。费了好大工夫才把他皮带解开，左拽右拖的把他送回了家。
　　 年纪大了，自然觉就少，醒的也快。醒来后，愣了半天，才想起昨天喝酒的事。只是怎么回的家，怎么和树系在一块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但他的酒醉故事却一直成为本市茶前饭后的笑料，而且越传越邪，更有甚者，说他酒醉后，爬到树顶上，把自己系在树梢顶端，随风飘荡，还高叫问众人自己像不像卧虎藏龙上的李慕白。为救他，还出动了消防车。为此，他儿子还和别人打了一架，差点出了人命。这是后话。
　　 上午，他去上班，接待省厅检查组时，见汪笑天没有来，就有意无意地，趁单位人没有在，含糊的透出了一点关于给巡警队拨款的事。检查组好像没有人在意，也没有追问。因为这些事大概不在检查范围内吧。虽然气馁，却想想也庆幸，但也给他提了个醒，到时候他会想办法非让检查组人知道不可。只是现在说未免有点早，时机还不成熟。这时候他想到了封嫣然。可又不敢见封嫣然，怕她问他文件的事。一直躲着。直到封嫣然和汪笑天闹起来后，他才去两面讨好地安慰。
　　 可他感觉到汪笑天对给巡警队拨款的事好像也有意见，心里不知道这毛孩子在打什么九九。探问了半天，也没有探出个所以然，还差点把自己装进去。他哪里知道，汪笑天竟然还有比他更精彩的酒醉故事。
　　 他听见汪笑天说自己暖自己的话，也颇觉可笑，但他笑的不是这个，他笑的是你汪笑天也有今天，如果这事让检查组和黎副局长知道了，看你能还再这样笑吗？叫你焦头烂额吧！还想做副局长的候选人？美你吧！想到这儿，他笑的声音更大了。
　　 出了门，迎面碰到垂头丧气的司机小程，就把他昨晚给张涛说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小程千恩万谢地只差给他叩响头，眉开眼笑地去司机班打牌去了。他见小程这样感激，不觉飘飘然，哼着小调，直奔汪嫣然办公室，见她低头抹泪，就装作很同情的样子去安慰。可汪嫣然听到他在主任办公室里哈哈大笑，很是反感，对他的安慰也就爱理不理，但听他说的唠叨心烦，就故作想通的样子朝他笑了笑。
　　 他见汪嫣然笑了，心里就更轻松了。一轻松他就想起早晨临出门时，老婆交代他的事，说他们局旁边一个超市减价处理羽绒衣，五折扣，今天是最后一天，让他去看看，有没有合适他的。他当时还反对，说大热天买什么羽绒衣啊！现在想来，还是未雨绸缪的好。说了一句去劳动保险处，就提前自己给自己下班了。
　　 刚出局大门口，见黎副局长站在台阶上向停车场张望。心里一动，忙上前问局长是不是要出去。黎副局长说马上去市长办公室开个协调会。趁等车时候，他开玩笑似地把封嫣然和汪笑天吵闹的事说了一遍。这次他没有敢添油加醋，如实反映，语言里到好像有点偏向汪笑天。黎副局长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皱了一下。见车来了，问他趁不趁车，他说和你路相反，不趁了。
　　 他目送黎副局长上车，发现车尾排气管连续喷出了好几个环来，不觉地哼起了《连环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