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组织部找办公室主任付廷山谈话，动员他退休那天起，他突然就病了，一病就是三个月。
　　难免有人要有几分同情。革命不革命的已经几十年了，一下子就让了位，确实够受的啊。也有趁恨的，说是那么大岁数了，早该让了位置了。不过，有一点倒是共通的，大家一致认为，这一下，本来是副主任的郑子仁将取代姓付的成为正主任的了。
　　大家去看望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付廷山的时候，竟流露出依依稀别的感情来，说，付主任，对组织上有什么要求……还有什么事情要跟组织上交代……
　　他并没有和组织交代什么。他什么都没有说。出人意外的是，不久，他又上班了。
　　人们有些不知所措。大家围上去，问寒问暖，帮他打扫屋子。说，您好的这样快啊。
　　他就像没有听到什么。他指了自己的耳朵比划着告诉大家，他的耳朵聋了，不中用了。
　　的确，人们跟他讲话的时候，他总是要啊啊的发出疑问。有时候需要别人重复几遍。他说，他去医院检查过，中医院的主治医师说是内火盛极所致。
　　大家终于叹息，说人老了，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当然，副主任郑子仁大失所望。说是老天爷不长眼。机关党委已经研究过了，准备让他接任的，这一下全泡了汤了。
　　无缘无故的，郑子仁渐渐生出满腹的怨恨了。
　　眼看得那聋老头子日见一日的精神，他的忍耐终于超出了限度。
　　聋子！聋子！聋子！郑子仁在背后骂道。
　　办事员小刘为机关购进一辆北京212吉普车。按说全机关一支笔签字，发票得让聋子过目，朝着聋子主任的门口喊。郑副主任推门进来，说，算了，付主任不在，我给你签了吧。随后拿了小刘手里的发票，随手在发票上划拉了几个字。
　　小刘有些犹豫，付主任……
　　去吧，去吧。有事我顶着……郑副主任草草将小刘打发走了。
　　其实，聋子付主任此时就在里面的屋子里看报哪！
　　过了几天，小刘来找郑子仁说，票，会计不给报销……
　　你没说我已经签了字了吗？
　　说了……会计说，让你找付主任……
　　郑子仁气急败坏地拿了发票去找付廷山。
　　此刻，付廷山正躺在床上听收音机呐。收音机的声音放的很大。震耳欲聋。
　　副主任！副主任！郑子仁大声喊了起来。付廷山没有答应。郑子仁边喊边得意地想，这会，大概付廷山已经睡死了吧。
　　突然，收音机被关闭了。因为突然没有了收音机嘈杂的喧闹，郑子仁好长时间不能适应。等他明白是收音机已经关闭了的时候，聋子付廷山已经满脸不耐烦地站到了他的面前。只见付廷山朝他挥着手。你嚷什么！不会小声一点吗？
　　郑子仁从付廷山看自己的目光感到了一丝不妙。
　　刚才你说什么着？
　　……没有说啥啊，郑子仁的声音比刚才小了许多。
　　说实话！
　　……没有……郑子仁说不清楚，这个微弱的连自己都听不到了的声音，是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吗？
　　再小点！然而，付廷山的声音却大的惊人。
　　郑子仁终于吃惊了。……这小……的声……您……听的到？……
　　啊。是啊。你还以为我真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郑子仁目瞪口呆。
　　不久，付廷山终于离退回家，去看他的孙子去了。但继任办公室主任的却并非郑子仁。
　　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啊。
　　
　　1990/——1992/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