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凌晨三点-个人文章】
冬天的回忆
□ 凌晨三点
2005-02-24 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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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冬天,有两个主要原因,一个是因为这个季节让人感觉到寒冷,另一个是因为在这个季节里,我失去了很多亲人和朋友。
这里的冬天往往是躲在几场连绵的秋雨身后来到这个城市的,秋雨把树上那仅有的几片叶子掳去,同时掳去的,还有那秋日里仅有的一丝温暖。雨过天晴时,天空依然湛蓝,城市依然如昨,但寒意已占领了整个城市。秋天毫无声息的离去,寻不到她任何的消息,而冬天却不请自来,霸气的占据着这座城市,抽干城市里最所有的暖意,然后北风呼啸,天寒地冻,人们在冬的淫威下忍耐着寒冷,乞盼着春天。
冬天给这座城市涂抹了些许的凄凉,人们开始懒散起来,冬天的夜晚不再有散步消暑的人影,更不再有角落里恋人们激情的拥抱。这个世界里,只有家才是温暖的,所以,寒风瑟瑟的街头,总会有行色匆匆的人影,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那样的凄凉,孤寂。
工作并不会因季节的变化而变化,无论是酷暑严寒,还是风雨交加,工作性质是没有一丝变化的。记得那一年,冬天来得特别的早,我和一个同事在中兴商厦附近执行任务。那一年下岗的人特别多,小商小贩也就跟着多了起来。记得有一天,一个卖哈密瓜的三十多岁女人,推着一辆三轮车(我们这里叫倒骑驴),向我们的车走了过来,三轮车不太大,上面放了一个门板改成的案子,在案子上有一个用玻璃鱼缸改成的货架,货架里堆满了剥了皮切好又串上竹签的哈密瓜丫,案子上也有两个切了一半的哈密瓜,没有去皮,用塑料布罩着,三轮车的鞍座上还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那天的风很大,她推着车显得很吃力,看到我们的车,她犹豫了一下,又四下里望了望,还是把三轮车推到我们的车后面,摆正,开始叫卖起来。
她的生意并不太好,没有几个人会在冬天吃这种食物的,孩子很闹,坐在鞍座上很不老实,不时的用小手去拿放在玻璃鱼缸里的哈密瓜,母亲轻声的呵斥,把孩子的小手扳回去,孩子的小手冻得通红,眼睛贪婪的看着玻璃鱼缸里的哈密瓜。一阵风吹过,孩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她看到了,脱下了身上的棉大衣给孩子穿上,而她仅穿着一件毛衣。
生意实在是不好,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没有卖出一丫哈密瓜,孩子不再闹了,只是眼睛盯着那诱人的哈密瓜发呆,女人看了看表,脸上滑过一丝常人难以理解的表情,她从案板下面拿出条毛巾,在孩子的脸上抹了一把,然后伸手从玻璃鱼缸里拿出一丫哈密瓜,熟练的在案板上切成小块,再拿了根牙签插起,送到孩子的嘴里,孩子高兴的吃着,没等第一块瓜咽下便伸过头去等着她喂第二块,女人对孩子说了些什么,好象是让孩子慢慢吃之类的话吧,孩子很听话,坐在鞍坐上,身子倦缩在大衣里,背对着风口,细嚼慢咽起来。
没一会的工夫,孩子就把那一丫哈密瓜吃完了,女人擦了擦孩子的嘴,然后把孩子抱起,放在案板下面的车里,把大衣仔仔细细的裹在孩子身上,只留了鼻子在外面,然后搓了搓已冻得麻木了的手,看着过往的人群,开始叫卖起来。
她的声音不太响亮,很容易被嘈杂的车流声或是其他小贩们的吆喝声所掩盖,虽然她很沮丧,但她没有气馁,依然执着的叫卖着。
叫卖了许久也没有人在她的摊前驻足,只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停在了她的摊前,那个男人的年纪与她相仿,面容清瘦,身上也穿了一件破旧的军大衣。女人看到男人,眼睛一亮,刚才那种沮丧的神情即刻消失。她走过去,把轮椅拉到自己摊子的后面,男人解开军大衣,从怀里掏出一个铝质饭盒放在了案子上,又从怀里掏出双筷子递到女人手里,女人想去叫醒孩子,但却被男人制止了,男人凑到孩子的面前,轻手轻脚地剥开裹着孩子大衣,然后一脸慈爱的看着孩子,用手指轻轻的滑着孩子的脸。
北风依然很大,男人把大衣给孩子裹好,然后吃力的去脱自己身上的大衣,女人拦着他,不让他脱。男人急了,与女人吵了起来,女人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男人,一脸委曲的样子。男人把脱下的大衣塞进女人的怀里,女人无奈的穿上,然后把孩子从车里轻轻的抱起,放在男人的怀里,男人又叮嘱了女人几句,一手抱着子,一手吃力的推着轮椅,头也没回的,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看到女人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男人那瘦弱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她才肯转过身来,她用大衣的袖口擦了擦眼睛,坐在鞍坐上拿起了筷子,把筷子夹在腋下蹭了蹭,然后打开饭盒,饭盒上面一层是两个自家蒸的馒头,下面是清汤寡水的白菜炖豆腐。她端起饭盒,先喝了口汤,或许是汤热,或许是突然的北风,呛得她不住的咳嗽。许久,她才止住了咳,在凛冽的北风中,在昏暗的路灯下,旁若无人的吃着她的晚餐……
我无法用文字去真实的描绘她吃饭时的表情,那是一种对现实社会妥协的表情,那是一种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表情。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捍卫他们的生活,又是怎样的一种生活来维系他们的感情!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水丰时,鱼相处于水,无忧,幻望涸时,欲能‘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但真的有一天泉涸时,你真的能与最爱的人“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吗?你真的能大口大口的咽下白菜炖豆腐吗?
冬天,是一个不适合回忆的季节。
凌晨三点——《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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