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凌晨三点-个人文章】
那些个陌生人……
□ 凌晨三点
2005-02-26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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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长过这么大还真的很少出门,总觉得家里的床是最干净的,虽然我在南来北往和火车上依然睡得很香。
记得刚记事的时候,就听说爸爸的一个同事带的公款被人在火车上偷掉的事,也清楚的记得张大娘哭泣着与我们讲诉大伟在那次大连海难中的最后遗言,更听说过朋友讲给我虹桥机场那架徘徊于上海高空却落不下起落架的737.所以,如果条件允许,我绝不离开沈阳半步。
但这并不让我没有机会接触陌生人,那些同路的,擦身而过的,相眸一笑的,或许能够成为你一生的回忆。
有一年,跟着一个老师傅去北面,在一个小城住了几天,老师傅是一个做事谨慎的老头,每天除了办事就窝在宾馆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这样,还要我也这样,年轻人怎能受得了?还不能得罪了老师傅,所以有时候实在闷了,就坐在宾馆的大堂里吸烟,看当地的报纸,
有一个四十出头的住客,与我们住的房间相邻,有过几次接触,但都只是点头而已,从来没有说过话,那天,天刚黑下来,我坐在大堂里看着报纸,他走了过来,对我笑了笑,我礼貌的请他坐了下来,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憨厚,给人一种安全感,实实在在的,没有一丝的掩饰,他说他是四平人,来这里做煤炭生意,做成了,就等着发货了,我也很礼貌的告诉他我是沈阳人,来这里是为我们公司的设备进行检修,与他谈了很多,他的烟很重,虽然坐得很近,我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呵,也许大堂的灯光太暗了吧。
没到六点,他起身请我出去吃饭,我极力推辞,并告诉他我还有一个同伴在楼上,他说不要紧,一起去,我只好与他上楼找我那个老师傅,老师傅睡得很香,根本没有理会我在说什么,他也看出了我的不安,在下楼时,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朋友,都是东北人,咱们没有什么说的,你放心,我就是一个人在这里呆得闷得慌,想找个伴聊聊天,我还不是那种扯蛋的人,俺老婆对俺可好了,俺可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你跟我出去就是陪我玩玩,你放心,你是个拿工资的,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这玩的钱我包了,只要咱们开心就行。”
这实实在在的话让我无从可答,只好顺着他的意,陪他去喝酒,去唱歌,当时还没有那种KTV包,都是在大厅里排着队唱,这位老哥嗓子很好,每首歌都会迎来满堂彩,他还有点喜欢露富,所以,老板对我们也是关怀倍至。
回到宾馆已经很晚了,老师傅焦急的站在门口等着我,看我回来,脸上有些不高兴,当着外人的面也不便发火,关上门,老师傅就开始数落我的不是:“你知道这里多乱呀,人家给你弄出去抢了你怎么办呀?这地方死个人都没人问,你还敢跟个陌生人出去喝酒?你的胆子可真肥。”
“我口袋里也没几块钱,人家抢我干什么呀?”我也有不快。
“没几个钱?一块钱都要了你的命!你个黄毛小子知道个屁。”老师傅还真的有些火了,没办法,还是顺着他好一些,不然回公司吃不了兜着走。
第二天,这位老哥来敲我们的门,请我跟老师傅一起去吃饭,那种热情劲让老师傅都无法推拖,正因为有了老师傅的加入,所以酒桌上的气氛比昨天冷了很多,但这位老哥还是很开心,然后就要约我们去唱歌,老师傅推说身体不好,所以我们一行三人又回到了酒店。
几乎这几天都是跟这位老哥混在一起的,老师傅的脸更加阴沉了,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常自言自语道:“天下没有不要钱的晚餐,人家咋就相中你了呢?天天请你下馆子,唱卡拉OK?”
我也有些不解,大致算了一下,他这几天花在我们身上的钱至少有一千多块,这在当时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万一他真是个别有用心的人,我们一老一少在异地他乡,还真的有些害怕。
之后便推辞了他的盛情,我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些许的无奈。明天就要走了,师傅告诉我不要将我们走的消息告诉他,省得弄出麻烦来。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有些不忍,但还是照着老师傅的话去做了。
第二天起得很早,我们俩象偷地雷的似的来到大堂退房,然后坐公交车来到火车站,等十点五十的那趟开往沈阳的列车,十点多,我在候车室的门口看到了他,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手里提着满满的两袋子水果,在人群中寻找着我们,老师傅也看到了,连忙警告我不要声张,一种叛逆的冲动让我挣脱了老师傅按着我的手,起身,向他挥手,他看到了我们,向我们这边跑来,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你们走也不跟我说一声,明天走也不迟呀,我公司的车明天就到,给你接回沈阳都没问题,你们走得急,我也没给你们买什么,这点水果路上吃,这几天多亏了你们了,要不我一个人闷在宾馆里不得闷出病来呀,真是谢谢你们了,有机会我们再见!”
坦诚和防备在这一路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我的脸红了,我相信那位老师傅的脸也红了,其实他对我们一点敌意都没有的,他从来没问过我的姓名,我的单位,我的家庭,甚至到最后也没问问我们的联系方式,他给了我们最大限度的安全感,给了我们亲人般的热情,而我们却用冷漠来报答了他。
我捣出了一张名片,然后郑重的在我的名片上写下我家里的电话,用双手递到他的手里,我知道,在我递给他名片的同时,我也是将我的一片心意递到了他的手里,他也在包里熟练的拿出了一张名片,递到我的手上,然后,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列车起动了,他依然站在站台上,向我们挥手。
(二)
由于工作的关系,有一阵子一直来往于沈阳与XX之间,在沈阳南站,每二十五分钟就有一趟开往XX的城际大巴,还很清楚的记得,那是一种大连产的旅游巴士,好象是叫远征牌吧,很高,很瘦,坐位很舒适,而且中途不会停下来候客,这也正是我选择城际巴士而不坐火车的原因。
喜欢在车上听随身听,来打发这寂寞的旅途,当时辽沈地区的调频广播还是很发达的,可以沿路清晰的收听到959的广播,还有当地的调频立体声,所以说,两个多小时的时光很快就会过去。
坐长途的人都会知道,在上车时,您的坐位是按您上车的顺序排列的,所以,坐在你身边的人也就会五花八门,有吹牛逼不上税的,有扔山填海不重样的,有一坐下就酣声如雷的,还有防你跟防贼似的,什么人都有,对于这种人,我都会一笑而过,不与理睬。将坐椅稍稍后倾,闭上眼睛听耳塞里的音乐,两个多小时,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有一个在XX上班的女孩子,总是会在车上见到她,而且总会坐得离她很近,我喜欢一边听音乐一边看着她的背影,扎个小辨,白皙的脖子很是诱人,她喜欢一上来就看书,书是被白纸包上的,所以看不清书名,但一定是那种言情小说之类的,一看就是一路,直到下车。
有一次,真的很累,在回沈阳的车上,还没等开车,我便睡着了,只记得睡着的时候,边上的位置是空着的,当车子的晃动惊醒我的时候,我发现她坐在我的身边,由于睡着时头倾向她那一边,所以她不得不将身子向外靠了很多,来避开我的头,惊醒后,还没有从梦中回过神来,目呆呆的看着她,她笑了笑,就算是向我打个招呼吧,我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的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坐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了耳塞塞进耳朵里,但没多久电池就没有电了,我气恼的将耳塞放回口袋里,看着窗外夕阳下绿油油的麦田。
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说:“聊会天怎样?”
她合上了书,看了我一眼,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我就开始天南海北的说了起来,从音乐说到图书,又从图书说到各自的学校,再从学校说到各自的同学,总之一路上谈了很多,现在回想起来好象什么都忘了,但我只记得她说过一句话,让我铭记了一生:“什么事情,都要往坏了方面想,往好了方面去做,无论结局怎样,你都会很开心。”
到了沈阳,我想送她回家,但她拒绝了,我目送她上了六路电车,然后我向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后来,在车上也见过她几次,但没有象那次一样的幸运,能让她坐在我身边,她总会向我点头一笑,然后就坐在自己的坐位上,从来不回头看我,也不再说话,依旧看一路的书,我也会听一路的音乐,看她一路那随车晃动的辫子……
(三)
那一年的冬天,在某市的一个宾馆,我要出门办事,当我打开房间门时,对面的房间门刚好关上,我看到了一个背影,白色的毛衫,齐耳的短发,个子高高的。当时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这个背影很美。
早上,在宾馆的餐厅里,我遇到了她,之所以认定她就是我那天看到的背影,是因为我看到了她放在桌子上的钥匙卡,她很礼貌的向我点头,我笑了笑,端着托盘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说她在休假,我还头一次听说冬天休假的,近距离的看着她,觉得她长的很美,样子有些娇小,似南方水乡女子,她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很礼貌的与我谈着,我们谈这个城市的天气,我们谈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谈今天早上的早点。我发现她很健谈,一口改良后的北京腔,清脆动听。
起身,很礼貌的递给了她一张名片,她说她没有名片,我笑着对她说再见,去办我的事情去了。
晚上,在餐厅,依旧遇见了她,她好象刚睡醒,我向她招手,她笑着走过来,我们继续早上的话题。我们谈论音乐,我一边吃一边发表着我对中国原创的个人看法,她很认真的听,不时的会露出善意的笑。
饭后,约她出去走走,她很爽快的同意了,车子在陌生的城市中游荡,这个城市的夜晚如山谷一样幽静。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消遣的地方——练歌场,她说她唱的不好,可能是女孩子比较害羞吧,我随意的唱了几首,再一次的请她一展歌喉,她不再推辞,拿起了麦克风,一首很清新的民歌被她唱活了起来,从她的歌声里,我仿佛看到了一幅云贵高原上壮丽的图画,那样的美,那样的畅快。
她的歌声很专业,无论是在换气还是在声调处理上,都有着很深的功底,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吃惊的望着她,她好象很开心的样子,那一夜,我们唱到了打烊……
我在那座城市呆了十一天,认识她四天,她陪了我四天,我们都很开心,空闲时,我们一起逛这个城市里小得可怜的商场,去唯一的一家象样的酒吧,大冷的天站在那个小山包上看远处的XX河,日子过的很开心,我只知道她是少数民族,其他的我并不太了解,临走时,她送我去了车站,有一种想拥抱她的想法,但她那种气质让我阻止自己过分的举动。
车子起动了,回头,发现她仍站在那里向我挥手……
无意间从报纸上看到了她的名字,箭一样的跑到音像商店去找她的CD,当音乐响起时,熟悉的声音再次的从我的耳边回荡。
后来,我才知道,她比我大X岁。
其实,她能陪我四天,只是因为我把她当成了一个普通人。
凌晨三点--《品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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