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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烟一生(一)
□ 一天又一天
2005-03-23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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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倪喜欢老式的点唱机,花了大价钱辗转的得到一架古董式样的机子。终日缠缠绵绵的放着慢歌。几样简单的家具,使得房子显得空旷,绕梁的歌声又凭添了一丝寂寥。“我不愿这一生像尘烟”,声声断。
卧房内有一张大大的沙发床,浅色,然,干净。铺放着被褥,很少叠起,厚厚的原稿纸四散的放在上头,像煞一个窝,带着点臃懒的味道。
床头是一张玻璃小几,散放着几部书。翻开的那部是胡绍开的《沉醉东风》,元人的作品。地上的书报夹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日报晚报。
沙发的底下放了两个大箱子,为大堆的VCD和游戏光碟所填满。
此外是一架大衣橱。一排长。大幅的镜子。
房间内没有坐椅和写字桌。在地板上放着两个靠垫。她喜欢窝在沙发床里,或者就干脆坐在地上。
没有任何奢侈的装饰,甚至没有电视机。一切简洁到及至。但是有一台冰箱,而且很大。打开,可以看见满满的食物,有一种丰盈的感觉。
她很少出门,在家的日子,爱裹着睡袍看书睡觉,走来走去,给人瑟瑟的感觉。每天吃很少的食物,喝很多的水。做很少的梦,写很多的字。一言不发的听着很多的声音。在一个人的时节里,她会一杯接一杯的喝茶。她从来不吃水果,只是喝茶。她有一个嗜好,每次泡好一杯茶就会把头凑近去,闭上眼,感受水气的温宛。仿佛这样,可以使心更暖一些。
她在一家网络公司做文案工作。每一天的工作就是“津津乐道”地替各式各样的公司吹嘘着那些自己也不清楚的产品。有时会觉得自己很好笑,发誓不做了。可是当每月从信箱里取出水电煤等各式帐单时,便泻了气。在这个都市里,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绝对不能没有了钱。在生存面前,情爱风月,根本连头也抬不起来。陶渊明也不是人人学的来的,不为五斗米折腰,又有几个有这样的气魄呢?
在周末。她会租碟片回家一部一部的放,靠着这打发时间,同时写些影评小品来赚置装费。她喜欢穿得漂亮,也很重视生活的精致。每天临睡前需要红酒助眠,每年会拿半个月的假期出去自助旅行,每隔一段时间会定时给一个山区助养的小孩寄学费。而这些,单靠一份薪水是远远不够的。
在这个夏季的尾巴,她添了一辆小小的、脖子会扭过去看自己屁股的脚踏车,于是,开始每天踏着它在城市飞翔。这一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蓄了好久的头发终于可以在风中起舞,每天在微凉的晨风中,她踩着脚踏车吹着无法分辨的口哨,快乐地无法自已。到达地铁站,她熟练地把小车的把手扭转过来,龙头放下,夹在胳肢窝下,大步向检票口走去。
她喜欢地铁,这样一个纷繁的地方有着太多的男男女女,太多的爱恨情仇,太多太多的故事每天里上演。起起落落一出戏,看着听着,见识也便不会随着头发长了就变短了。许是骨子里藏着寂寞的因子,她在这样的地铁中,常常显着一种疏离感,仿佛是置身于尘世以外的。
周日的下午她搭地铁去看石伽。石伽是她生命线上的一根旁枝,缠缠绕绕,注定要一起走完一生。她总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想到石伽。想到以前无数个惨淡日光的冬日午后,两个人窝在一床被子里,各自捧着一本书,薯片放在被褥的中间,总在不经意间抓到对方的手,然后在睡意淹没时一同睡去,在黄昏的薄暮中一起醒来。
在遇到石伽以前,朋友一词总是虚惶惶的,无关痛痒的。她轻微的自闭,不喜与人做深入的接触。但是,石伽却给她安心的感觉。仿似有着前缘,在轮回中共过业。她们自学校毕业后,各自散落在城市中,间或会相互走动。有一种朋友是用来相伴的,执手,同样可以到老。许各自会有不同的际遇,结婚,生子,潦倒,辉煌……然,远处总少不了那样的一个人。
石伽是一个顽固的素食主义者,有些微的自虐倾向,仿佛天生不具备存活的能力。她的书柜里填满了各式各样的书,衣橱里塞满了各季各时名贵的衣服,房间里散落着式式样样的小摆设,可冰箱从来空空如也。她提着新鲜出炉的面包,满脑子的困惑,地铁呼啸而来,她跨进车厢,车门在背后合拢,转身,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她拼命捕捉记忆,地铁已不如容分说驶入沉沉黑暗。
赶到石伽寓所,正逢着晚餐时间。睡眼惺忪的石伽咪着眼来替她开门,随后又躲回床里去了。
“今天没有起来过?”
“恩。难得休息,好好补补眠。”
“吃什么呢?”
“每醒来一次,就喝口牛奶。”
“还是这么个样子!”
“别说我了,你也只会得看看片子,写写稿子。”
她听了这句,瞬间一怔。石伽收回了话语,笑笑说
“好了,把你带的面包给我吧!说真的,还是有些饿了。”
“谁说是买给你的?那是我留给自己的。”
石伽跳了出来抢面包,两人闹做一团。时光仿佛回到了无虑的大学时代。
她忽然说,“今天我看见了谭。”
石伽刹那安静下来,“在哪里?什么时候?”
“来你家的地铁站。那时车厢的门刚要闭上,我看见了电梯上的他。”
“哦!那……许是看错了。那么的一瞬。恩,一定是看错了。”
“也对。谭应当还留在美国。”她淡淡一笑,没有坚持看见的就是谭。即便,她深信自己对于这样的一种熟悉是不会出错的。她就像是一只猫,有着超于常人的嗅觉跟触觉。
“今天忽然来寻我,只为着给我送面包?不过倒真的好吃,舌头都要吞下去了。”伽快乐的笑着。
“哦!还为这。”她取出了600块钱。“上回我们合写的小短篇的稿酬下来了,共1200,老规矩五五分。”其实她何尝不知道,石伽急于想要转开话题。
“与你合作总是上算,你用的工夫绝对比我多。可是也不会在酬劳上克扣了我。而我,天生的不懂客套的。如数收了。哈”
“也不懂请我出去吃一顿。”她笑着,顺手拿过桌上伽的水杯为自己续了些茶。
“好。我现在换衣服。地方你挑。不过我的车子上礼拜开去闹市撞坏了,我们只好打的出去。还有还有,忘记告诉你,那杯茶是隔了夜的。”
她噗一声全吐了出来。嗔道,“不早说!你看你过的什么日子!”
“好啦!我换衣服。你转身过去!”石伽套上一件短袖棉布衬衣,将一条旧牛仔裤只一拉便算是完全准备好了。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漂亮的,随随便便一穿,味道就生生的摆在那里。
“其实,我也很明白,你只是为着好玩才与我同写小说的。不似我,等着稿费揭锅。”缪倪转过头去,一路说一路欣赏石伽随意扔在案上的一方镇纸。“是古董?或是淘来的?”
“砜送的。上个月同去逛街。我只在镇纸前站了一会,弯着腰看了看。他便掏出了卡。也算是个上路的男人。我说不要,他便让我随便的在家里摆摆也好。只当是玩儿。”
“哗!玩儿掉我经年的积蓄。”
虽然已是夏季尾,又时值傍晚,可是,风吹在身上,仍热热暖暖,带着腻腻的味道。于心里。缪倪知道,依着石伽的性子,这一晚两人的开销估计就要上千。而她带来的600,反转了身还是回到自己的身上。说起朋友,石伽亦是无可挑剔的,并不为了自己有财,处处显出施舍的样子,甚或是远离那些贫困之交。她总会小心留意的顾足你的面子和里子。要不是这样,孤僻执拗的她断不会和款姐交往。
而她不知道,石伽并不是对人人都这样。许多故交在这几年里,亦是渐行渐远。只为着缪倪从不言钱,在她面前也从未显出艳羡嫉妒之色,更没在她面前顺眉底眼的做过可怜样。一切仍如当年同舍念书时一样。至难得便是这一点。这年头,知情识趣的人,并不多。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浸淫的久了,谁不沾点功利气?谁又承望自己干净的一如婴孩?
石伽招手,唤来了一部车子。的哥回头问,“小姐,去哪?”
“去哪?”石伽这才想到,她们甚至还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哦!我也没有想好。随便吧!地方干净,又能填饱肚子就好。至要紧是安静些。我最怕在吃东西时听见幼儿哭喊,胃口全败了。”缪倪并不想表态,事实上,她出门并不多,也不清楚什么地方好,又怕自己的提议不合石伽的意思,倒落得没意见才是上策。
“喂小姐,你们不说好地方我怎么开啊!”的哥有丝不耐烦了。
“你先随便开开吧!我们想好会告诉你的。把计价器先打开好了。”石伽吩咐道。又转过脖子同缪倪说,“从前在学校你就不肯拿主意,也不知道你倒底欢喜什么!”
“我?”缪倪欲言又止。其实,她想说,有要求也是要资本才成的。似她,自小在亲戚家长大,于人檐下,自矮一头。什么事不是凭着人家说就好。长期以来,自己的欢喜连自己都模糊了,清心寡欲到过份的地步。但是,终没有说出口,仿佛在抱怨人似的,她不喜欢。
“思来想去的,还是去功德林吃素吧!倒是有些想那款牡丹蟹粉。鲜甜粉糯,你根本就想不到那是红萝卜、马铃薯泥、冬菇、冬笋的结晶,与螃蟹完全无关。环境也很不错的。”石伽微微咋着嘴说。
“好提议。我听着就已心弛了。”
作者签名: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