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倪继续着平淡无痕的日子。为了打发掉一些噬人的闲暇，她开始一部书一部书往家里搬。思想本身是件极痛苦的事情，莫若用印刷物来填充，用他人的思想和痛苦把自己的冲淡。听的歌换成了校园民谣，继续喝很多很多的茶，有些无节制的购物。她要挤兑掉对于地铁口那过于熟悉的身影的追念。
　　有些人，有些事，终其一生也难忘记。像是玻璃板，一天天的积着灰，从澄明到灰败。缪倪早些年找过许多禅的书来看，她想找到顿悟的法门，或许一切就通明了。可是，仍旧是没有用处的。她发现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人，执着之心太挚，红尘俗物，千丝万缕。看旁人，爱恨情仇只是游戏一场，帏布一拉，每天几台戏。可是，妆一卸，早就当旧事，明日里，你唱罢我便登台。谁也不似她，这般的难以放下，为着一段情，寤寐思服。
　　有时候想想是可笑的。自己的事情，在自己想来桩桩件件都是一生一世的大事，于旁人，不过就是随口的谈资，从嘴边溜过了，便了无滋味，在脑子里，是连个转也不会打。
　　接到石伽电话的那天，雨很大。秋季头上总是潮湿的居多，一层秋雨一层凉，阴霾的天气里，丝丝的寒。
　　“一个多月了，你闭关吗？电话也不同我打一个。”
　　“放心吧！你还不是来提醒再几个礼拜就是你的生日了。忘不掉的。”缪倪笑着说。
　　“小人心。谁为着这，还不是关心你！”石伽没好气的说，“一直没你的消息，心里不塌实。好了，我现在就要去一个酒会。在你家附近的。晚上你不要出去，等散了，我来看看你。”
　　“只管来，我又有哪儿好去！”缪倪心底是存着分感激的。
　　缪倪出去买了几个橙子兜了回家，石伽最稀罕的水果。随后便捞了本书，懒懒的窝在床里等石伽，翻着翻着就睡去了。直到听到刺喇喇的门铃声才惊醒过来一跃而起。开门，果然是石伽。穿着正式的晚礼服，精致的妆容微微有些散淡了，隐忍着的疲惫色透了出来。
　　“替我放些水，我要洗个澡。把你的卸妆品都搬了来给我。哈。今天不走了，我住一夜。太累太累。”石伽闪进门就倒到床上去。
　　“哪个客人像你这样？不知道的，还当你是这里的正主子了。”缪倪数落着，然，透着喜。
　　“我闻着了什么味道。香！”石伽支起脖子找。
　　“橙子香吧！就你鼻子最灵。自己去水果篮子里拿。”
　　“嘻嘻，特为去买的？”石伽窜了出去找。
　　“想的美！我就不吃了吗？只是你赶得巧罢了。”缪倪总是羞于承认她的特意。当初与谭也是如此？也许，也许……哎！哪里那么多的也许。
　　石伽吃着橙子，汁水抹上了那件一看就不菲的衣服，嘴里头嚷着，“有些酸，你不会买，好在我为人平易，就这样吃着吧。”
　　缪倪瞪了她一眼，“也不看看自己是怎样的吃像。在酒会上不会也这样？也就一张花瓶脸，几年的工夫便报销掉了。届时还是这样，不被人骂没品没样才怪。”
　　石伽呱呱的笑：“也算你的嘴毒，可要知道，在外头，我还是顾着形象的。现在是在家，还不赶紧的由着自己？每天里认真着，小心着，谨慎着，还不活活累死。”
　　“累倒是累不死的，只是一颗心，像是要阵亡了。”缪倪忽然感叹。
　　“啊？”石伽看牢缪倪，“你也和我说说呀！一个多月的，连电话也不打一个给我，我就觉得你不快活。从前，你有闲还会来找我吃个饭。”
　　“没有事的，你何时变的这样的婆妈起来？不过是最近很累罢了。”缪倪换一副笑，“且我不找你，你怎么就不会主动来找我呢？”
　　“今天不是来了吗？我也是天天陀螺一样的转，忙的没头没脑的。今天砜本要送我回去的，我硬是闯了你这里来。”
　　“还不快去卸妆洗澡！我的睡衣你总好穿的，还记得从前在学校，你也总爱抢我的衣服穿，总觉得我的比你的好。自己千百块的衣服又放着白糟蹋。”缪倪赶了她去，自己暗暗叹了口气。谭是太久远的人了，本不该一直拿出来思虑，倒也并非是没有理智的人，缘何就这件事上，心是根本由不得自己。三年的时间和当初的三天一样。地铁口一晃而过的身影总能把所有的所有如数钩出来。
　　“你的沐浴露快用完了，还有，我见你的那罐洗面奶并是合你的牌子的，你怎么不用那款合适的？是要坚持的，那段日子就见你皮肤比现在好的多。”石伽穿着宽宽的睡衣从浴室出来，大声的说着。
　　缪倪倒一时说不出话来。石伽自己却也觉得了，缪倪的经济并不似她。坐班下来的钱也就这么些，房租就是小一半，外加七零八碎的开销，哪里能在用的东西上由着自己的性子。
　　“对了，我那儿有一套不错的洗裕护肤品。别人送的，只是不合适我的皮肤。于你倒很适合。下回我带来给你吧！也算是借花献佛。”石伽敏捷的钻进被子中，“今天我们还是一床睡，我先眯着了。你洗好后把我叫起来，我们说说话。我还有事要告诉你呢！”
　　“你说就好了，我看你今天也是有事情来的，不说，你哪里睡的着！”缪倪见石伽那架势，知道有事情。
　　“我正在考虑和砜分手。”石伽眯着眼说。
　　“啊？你们一起一年多了。不是挺好？今天不也是同他去的酒会？”
　　“诚然他有钱，但是，我并不是个缺钱的。爸妈每月还会往我的帐户上过钱，就担心饿死了我。不过除了这，他们从小到大也没有给过我别的。与你比我是幸，好歹父母双全。实际上，还不似没有一样。还有杭移民前留给我的那家店铺，我只交了人打理，也从没有管过，一个月的进帐也够我过得不错。再说了，我的名下还有几处的房产，倒是我父母早些年给我置的，也值着好些钱。他们倒是老早就考虑好给我养老了。好笑的很。”石伽絮絮一路说下来。
　　“你说了那么多，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与你要同砜分手有什么关系！”缪倪皱着眉说。
　　石伽伸了个懒腰说，“我不过是说，砜有钱这点对我不重要，而我也不怕没有了他。其实，我倒是不怕没有了任何人。我的负责任的父母，和我的负责任的杭，早就替我安排好了一生的衣食。呵。”
　　“我知道了，砜现在除开钱，什么都给不了你了。可是？”
　　“他现在顾着一头的工作，难得见面也是为着陪他出席应酬的酒会。即便是嫁给了他，还不是嫁给了酒会，嫁给了空房，嫁给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应酬，还有各式各样的面子里子。我厌了。”石伽闲闲说着。
　　“你要的，也不过是个贴着你心的人。雨天替你打着伞，闪电把你拥进怀，24个钟头围着你转。”缪倪似是明白了。石伽一直来缺的，也是那样的一种暖。她要的是很多的爱，而不是钱，她要的是一个属于她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杰出的男子。
　　“这事，我想好了。等我与他分清楚了，我会去一趟澳洲，看大草原。你？去吗？”
　　 “你不觉得仓促？你，你难道对他并没有感情的？也那么些时了。”缪倪有些惋惜。
　　 “自从杭走了以后，我就不会认真了。你当是知道的。初时，只觉得砜对我不错，人也还算体贴。但是，时间这样的下来，我觉得自己并不要他，和他所要带给我的生活。”
　　“只为着这，就要分手吗？”缪倪抚着头，“说实在话，你任着性呢！”
　　“我是受不得牵拌的。人年轻也就那么几年，好的日子也就在指尖上，说走就走了。不趁着头发白了前找些自己喜欢的事喜欢的人，为着那些所讨厌的委屈自己，我是断不会做。”石伽说的很是决绝。
　　缪倪长长的叹了口气。无论如何，石伽是个有资本任性的人，也是一个懂得自己要什么的人。她本不该提她白操着心。这样的想着，她的面上带上了笑，“只是可怜了砜，倒是个认真的人。”
　　“男男女女还不是那么回事，他不怕找不到好的，也不会有多念旧的。现在的男人，哪里还会梁山伯这般。事业就焦了头烂了额，没有工夫同我们这种女人闹花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