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独听夜雨-个人文章】
形象问题(小小说)
□ 独听夜雨
2005-03-27 0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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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顶的吊扇转得很投入,“嗖嗖嗖……”,如处无人之境,不停歇,也不知累。
墙角的落地扇转得很殷勤,“嘤嘤嘤……”,吹完这位局长,再吹那位局长,不知累,也不停歇。
天,闷得烦人。
会议的气氛,闷得怕人。
刚刚上任的赵局长端坐在沙发椅上,桌上一把纸扇,整整齐齐地合着,躺在那只淡蓝色的烟灰缸边。他扶了扶近视眼镜,吐出了第七颗香烟的最后一口烟雾,一边把烟头按到烟灰缸里,一边慢慢地、轻轻地说:“钱局长,您是老局长了,对程斌同志也很了解,您谈谈意见吧。”
钱局长正仰卧在沙发里,一边摇着纸扇,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棚顶的吊扇出神,听赵局长“点”了他的“将”,他才回过神来。于是,气运丹田,双手用力扳住沙发扶手,终于把滚圆的上身挺直了。他一边用双手往前拽了拽已经敞开的半截袖衫的前襟,努力去遮了遮被汗水浸透了的背心,一边说:“不要叫我‘老局长’了,越老越不值钱嘛,啊,哈哈哈……”
他端起茶杯,打开杯盖儿,吹了三下,呷了一口,又放回去。再用右手去掏裤兜,由于太胖,陷在沙发里很挤,所以,吃力地掏了半天才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手绢,去擦脑门,擦秃顶。这一切都做完了,又“咳咳”清了清嗓子,对孙副局长和李副局长分别点了点头,才慢吞吞地说:“本来嘛,我不想说了,这么大年纪了,下次就‘一刀切’切掉回家了,您三位看谁合适就提谁算了。不过又一想呢,也得说几句。小赵……噢不,赵局长原来排在我后面,现在是局长了,是我的领导了,这是组织安排嘛。我不讲点,就好像我有想法、不配合似的。党组织培养我这么多年了嘛,我应该对赵局长负责,噢不,应该对党的工作负责。综合科是我们局的主体科室,所以呢,科长人选就显得很重要了,必须慎之又慎嘛。当年要是选得不准,李局长能提拔吗?啊?是不是,李局长?”
李局长没有想到钱局长整出这么一句,觉得说点啥不好,不说点啥还不好,笑一笑也不好——嘴角动了动,没说出来,也没笑出来。
“程斌这个同志,”钱副局长接着说,“确实很有才干,大学毕业嘛,啊。刚才大家也都说了,去年一年就在省级报纸发表了40多篇稿子。当然喽,据说他有个同学在那里当编辑,噢不,这不算啥,有熟人写出的东西不行也照样发不了嘛,啊。尤其特别是(他习惯这么用),他还在《人民日报》发了一篇稿子,虽然块儿不大,但这可不容易啊,为我局争了光嘛,啊……”
钱副局长有板有眼、如数家珍般地列举着程斌一样样成绩,一条条优点。赵局长边听边想:程斌民意测验 得票最多,另外两位副局长也认为这综合科长小程当最合适,怕就怕老局长放横。看来,事先这种担心有些多余了。想到这,赵局长打开了面前那把合着一直未动的纸扇,扇了起来……
“不过嘛……”
钱副局长说了“不过”这个转折连词之后,又很有风度地端起茶杯,打开杯盖,吹了三下(其实既不热,也无浮茶,但不吹这三下,他觉得差了道“工序”,就不够风度,形象就差点儿),呷了一口,又用右手去吃力地掏裤兜,用手绢擦脑门儿,擦秃顶,再侧着身把手绢揣回去,费力地坐直了:“不过嘛……”
赵局长的扇子停在了半空……
“程斌同志是不是还不太成熟?”钱局长接着说,“比如他的头型,就足以说明这一点了嘛,啊。以前总是梳着长长的头发,哪像个机关干部?像个画画的嘛。当然喽,年轻人嘛,又是大学毕业的,这也可以理解嘛,啊。尤其特别是最近,竟然又剃了个光头。是,医生说了,他头顶的皮肤病敷药后用阳光紫外线照了有好处,这我理解。理解万岁嘛,啊……”
钱副局长正在左一个“嘛”右一个“啊”的时候,赵局长、孙副局长、李副局长的大脑,都在飞速运转着,耳边都响起了上任前组织部领导谈话的声音:
“小赵啊,你年轻,当了一把手,要想法带好班子,尤其要搞好班子的团结,要尊重老同志、老领导……”
“孙局长,你刚到这个单位,业务还有个熟悉的过程,有什么事,多听听他们仨的意见……”
“小李啊,你刚刚从综合科长提拔起来,没有做过领导工作,组织上相信你能虚心向老同志学习,可别骄傲啊……”
钱副局长说了一大堆表示理解的话之后,接着说:
“不过嘛……”
赵局长把扇子合上,放回到那只淡蓝色的烟灰缸前。棚顶的吊扇转得依然很投入,“嗖嗖嗖……”
墙角的落地扇转得依然很殷勤,“嘤嘤嘤……”
室内更加闷了。
“这头型问题,也决不是小问题,”钱副局长的声调提高了许多,“大家想想,我们局长带他下基层,是带个科长搞调研呢,还是带个和尚搞化缘呢?这有损我们领导的形象,也有损我们机关干部的形象。而形象问题,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嘛,啊!”
钱副局长手撑沙发扶手,站了起来:“好了,就说这些。其实我说这些多余,要到站的人了,扯这个干啥?你们说吧,我得上趟厕所。”
他习惯地提了提裤子,拉了拉已经裂开的裤子前门儿的拉链,往前拽了拽敞开的半袖衣襟,努力去遮一遮被汗水浸透了的背心,右手摇着纸扇,左手攥空拳,拳心向后,摆动着,一步步挪出了会议室。
可能是电路出了故障,棚顶的吊扇停了。墙角的落地扇也不转了。
赵、孙、李面面相觑——定格了一般。
作者签名: 很想独听夜雨/
但我生长在北方/
那皑皑的白雪啊/
依然覆盖不住/
我一季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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