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回程车-个人文章】
今世情缘
□ 回程车
2005-04-19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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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纯真年代〉相识
我和新梅初识,算来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已不记得我们初见时的情形,但印象中那个鼻子上总是沁出汗珠的小女孩,是有着那样的纯真和天使般的快乐。
她是个很顽皮的女孩!我以为.
那个懵懂无猜的年代,有的只是疯和快乐,,在我还来不及回味也不懂得回味时,相聚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可人的感情并不因年龄大小而分薄厚,最后的日子我们有笑也有泪,那到处遗下我们成长身影的校园就是见证..至今我想起那段岁月,心里也会不自禁的温暖起来,那段日子,大概是一个人一生最自我也最无忧的日子了吧!
过后,我们就各自东西了,我考入了邻乡的中学,而他们大都进了本乡的学校,其实两地相隔并很不远,三四十公里的距离,在我来说真的并不是好远呀,可我们就是很少再聚首了.
我还记得新梅那时留在我笔记本扉页上稚嫩的字迹,"同长三年,同窗三载,我记住了你,你也要记着我。祝学习进步!!!".我现在常还翻出来,看着看着,就自己笑了.
*** *** ***
大约在九六年秋,我从邻乡的学校转入了本地的中学。学校问我到几班时,我要求转到(2)班,因为那有许多我小时候的同学,学校同意了.可那时我并不知道,她--也像是一段我未了的缘一般,已在这段路上等着我了。当然,她自己也决没有预料,也许这就是宿命吧,我有时侯想.
记得进入教室的第一眼,我看到的就是她,尽管那儿还有许多我曾经的同窗.在此同时,她也认出了我。彼此没见过面有三年多了,居然能一眼就认出来,可见这几年两人都没太大的变化。我进去时教室里正在上课,我安安静静的坐在了一个同学旁边,可那二目的交投,回想最是铭刻,不过我当时却是很快就不想这些了,毕竟一个在新环境里,要看要做的事太多了.
下课后,我去一一和老同学打招呼,问到她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陈永翔,你今天有没有带啥好书,借我看看。顿一顿,歪着脑袋,又道,还记得我吗?
我当时说,你以为你把眉毛翘那么高就不是魏新梅了吗,,你穿了马甲我也认得你. 那时,赵本山的这一小品刚刚流行开.大家都去借用.
她说,去去去,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 就把我推开了.
就这样,我们的见面就独特而颇为喜剧的结束了
此后的日子,我们和睦比邻,相处的虽平淡但还融洽,唯一一点近距离的接触,就是我所藏的各种书籍被她搜刮一空,发现她与我有此同好后,我尽力的在这书籍少得可怜的城乡之间搜寻,与她分享战果。我们常为一本书,一句话的来源出处争论不休。
初三那年夏天,班主任突发奇想调坐位,正好让我们俩坐了同桌,那以后的日子,就由原来的单纯唯一,一下子变得五光十色起来了。二人接近的生活,使我的日记本一个月就消耗了大半本。我们似乎有太多的话要说,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比起老狼那个《同桌的你》来也毫不逊色。
*** *** ***
有天下午自习课,由于上午作业特别多,整整作了一个中午,这时疲累欲死。加上我坐在靠窗边,艳阳高照,正自昏昏欲睡。
突然一缕淡淡的幽香,沁入鼻端。我睁眼一看,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张惊世脱俗的面庞。请原谅我用这个词形容,但这确实是我当时的感受. 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是什么样子,也从没有发现她竟着有如此惊人的美丽,平时也许只是过多的注意了她的调皮和乐天。
这时她正靠在我肩上沉沉睡去,嘴巴孩子气的微张着,长长的睫毛把整个眼帘遮了起来。鼻翼在一歙一歙的忽闪着, 我坐着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心里突然好静好静,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的从心里弥漫到了全身, 有一种醺醺然的舒服,这时我不想有任何东西打扰我们, 觉得真是颇有李白“但愿长醉不复醒”的意思。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翻了一下身,口里还呓语了句什么,突然睁开了眼睛。我们的目光对个正着, 哦, 她的眼睛, 我分明从那里看到了嗔责和羞赧, 但她首先的动作并不是推开我,而是又闭上眼睛, 白皙的脸涌出一团团的红色,连耳根也红彻了.然后狠很的掐了一下我的胳膊,回过头去.和我拉开了界线.
那一瞬,我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心狠很的撞了一下禁锢它的胸膛,尖利的刺开了平常不懂也不愿开启的门.这半个多下午,她再没有看过我一眼,既使目光偶尔一碰也是慌忙的避开.
从那天以后,她似乎不是原来的她了,而我,也是。
像往常那样争吵辩论的日子,再也一去不复返了,我知道,这决不是怄气,可这的确是一种折磨. 我可以感觉的到.一种很微妙的情愫在我俩之间蔓延.那天起,我浑浑噩噩的少年时代便深埋于往日之中了.
我们就这样的相持相处了一个多月.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了.我也试图给自己造就解脱的机会.但理智在感情面前竟会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毕竟那是在十七岁的时代呀!于是索性不加束缚,任其自流,我觉得自己该要行动了.
她家离学校不远,所以不用住校.这样就可以节省一学期的住宿费,而我离家实在太远,只能一周回去一趟.而住校又太贵. 我于是和两个同乡合租一间房.这样比在学校住要便宜些,每天早上,学校都有早间操,,我们三个为了取的和住校生一样的待遇,于是也天天跑去参加训练.
这周星期五,我们室友中的一个, 头一天感冒了,不能上课.另一个又因这周干粮没带足,实在撑不下去了,昨晚骑车回去拿吃的了.
我这人时间观念特差,往常早上都是他们叫醒我,这天,等我眼睛一睁,已是将近7点了,而早操是6点50开始,推开窗户,外面天空还是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胡乱的抹了把脸,夹上书,一溜烟向学校跑去, 那乱发飞蓬的样子一定很吓人.但我已经顾不得了,但那时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就是在这个迟到的早晨所发生的事,会对我以后的生活乃至命运都有着无法估料的影响.
我的天,7点10分了,上早自习都快到时间了.
从我宿舍来校的路和新梅上学的路是同一条,中途才分岔的,中间要经过一段依山而开的公路,公路一边儿是二十多米的悬崖,另一边是条干涸的河.看着学校就在眼前不远处, 我才放慢脚步,长长的喘了口粗气.
突然前面路上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从高处掉到了地上,接着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黑夜,听起来十分恐怖,简直有一点凄惨的绝望,但我还是听出来了.是她,我魂牵梦绕的新梅.她怎么了,我心头一阵发紧.
我一窜而起,跳过路边的小沟,由于太着急用力过猛,夹在腋下的书全掉了,我不顾捡它,直向发声出奔去.
我从未见她这么害怕过,原本白皙的脸现在即使是在黑暗中看来也是触目惊心的苍白.如一张竖在空中的薄纸片一般,透出一股惨淡的青白色,她蹲在地上,书包斜斜的搭在胸前,双眼紧紧的盯着前面的一处地方,身子抖的就像一片风中的叶子.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敢稍动,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我一眼,立即如看到救星一般向我扑了过来.
她紧紧的抱住我的脖子,头脸深深藏在我的怀里,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时我很自然的伸出一只手把她揽在怀中,轻轻的在她背上拍了几下,正要问是出了什么事,突然她刚盯着的那儿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等我看清楚时,连我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那是一条酒杯粗细,足有一米多长的蛇,盘成几盘,扁扁的小脑袋忽伸忽缩,左顾右盼,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我明白过来了,罪魁是它,说真的,当时我也是有点儿头皮发麻,但感觉到依偎在我怀里发抖的 她,一种英雄救美的念头顿时占了上风.
在我们那儿, 山里多的是蛇虫,小时候还专门和伙伴们拨草寻蛇,捉来玩儿,不过那时有全套的工具用,现在可是赤手空拳。
我目光一转,立时看中路边树上一根枯枝,伸手可及,我一把拽下来,再从地上捡了半块砖,贴着她耳朵说:“你先站那边,看我打死它。”新梅先下意识的一缩肩头,“不,我怕” .随即意识到这个举动有些不对劲,低头恩了一声.,走到一边,当时大概我们都是两脸发烧,但天黑我没看清.
我右手拿着树枝,左手拿半块砖,右手一伸,把树枝伸到它盘起的圈中,往上一挑,它像条粗绳子“啪”的落在了地上,滚了几滚,我左手毫迟疑,一砖掷下,方方正正的盖在它的小脑袋上,它抽挛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我还不放心,用树枝推开砖块,只见刚才还洋洋得意的脑袋已烂成一团了.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她这时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朝气,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先小心的用树枝挑了一下已死透了的蛇身,这才放心的转过脸来看我一眼。目光中竟有看英雄人物时的那种钦佩和崇敬。只听她说:“你好棒,我刚才都快吓死了。今天早上,仪君和魏群(和她同村的两个同学)都还没起床,我就一个人走过来了,一路上静悄悄的,真的好可怕。走到这儿的时候,从那边悬崖上飞下一个东西.几乎擦着我的脸掉在地上,我先还没再意,等看清楚的时侯, 可把我给吓惨了,我大叫了一声,要不是你来,我现在可能还傻傻的蹲在那呢!”我安慰她几句,让她等会 儿,我跑回去把掉的书捡了回来。
两个人很自然的手牵手向学校走去,在距校门二十多米远时,我松开了手,她也急急的和我拉开了距离,先进了校门,望着她无限美好的背影,我一时呆住了,直到看到在操场上来回兜圈的同学和老师,我才从幻想中走入现实.
*** *** ***
那天早上早早的起了床,一连沉闷了几天的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但云色疏淡,看样子不会有大雨的, 我没在意,反正今天是星期六,就半天课,即使雨大起来,我有十分钟就跑回宿舍了.
到了第三节课时,外面的雨突然大了起来,直到中午放学,不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愈下愈大.
很多谨慎小心的同学早是都带了伞来,即使没伞,至少也有块塑料布,但新梅恰恰不在这些谨慎者的行列.
平时遇上这样的天气,她倒也不愁,她同村的两个同学都会帮她解决的。而那天不知为什么,那两个同学都没来上课,眼看教室里走得只剩稀稀拉拉几个人了,住校生也都去吃饭了。
我坐在座位上津津有味的在读《神雕侠侣》的第三部,直到腿有些发木,才从沉迷中惊醒,我先看看窗外,再回头,就看到了背着书包在教室里踱来踱去的她,满脸的焦躁之色,我明白过来了。此时不帮她等待何时。
我一跃而起,书也不拿,向她喊了一声:你等一会儿.就冲入了雨中,我立即感觉到今天这雨的威力,一颗颗打在头上像小石子一样,生疼生疼的,路边的小沟早已被雨水涨的满满的,我双手护头,一路跑回了宿舍。
同住的我们三个人都没有伞,只有一件极宽大的雨衣,我把它从钉子上摘下,顶在头上又奔回了雨中,看得他俩目瞪口呆,连问都来不及。
看着她感激的眼神,我反而无话可说,想好的词儿早已忘到了脑后,不敢正看她的眼说:小心点.她点了点头,眼睛盯着我看了几眼,披上雨衣走出教室,我看着她被雨衣包着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发呆了一会儿,也转身向宿舍走去。
到了公路上,听着路边榘里雨水的咆哮,心情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很重,又走了几步,心里忽闪一下,撒腿就往她回家的路上奔去. 那条路上中途有一条河,平时倒是一滴水也没有,但今天有没有谁都不敢说,我越跑心里越紧张越害怕,也就更加加快了脚步。
到了河边,我远远的看到她正一步一挨的往下走,身子不时的趔趄一下.
我一步也不敢放松的向她跑过去,只觉得胸膛里烟燥火燎的,但河中央越来越宽的水让我无法停下来喘一口气。
天地间一片雨帘,似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下河的斜坡平时并不感觉很陡,但今天却如涂了厚厚一层油脂一般,一步一跌。
我看到她停在河水旁边,迈了几次脚步都没敢走出去,我运足了力气喊了一声“新梅”。但她似乎没有听到,雨实在大了,我加紧步伐,直到与她只有几步远时,她才发觉身后有一个人,等看清楚是我时,她露出十分惊愕的表情,收回了咬紧牙关正准备跨出走的脚步。
她看看淋得像落汤鸡似的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不过我已从那双忽闪的大眼睛和冻的青白的脸上读懂了她的激动。
我伸出了手,她也伸出了手,我们紧紧的握在一起,她笑了,我也笑了。 一片红色侵上她的脸庞。看起来不那么冷了。
我试了一下水深,边上就只有小腿深,我记得在河沟这附近有个挺高的落差,现在看不见,但万一冒然走近去,那可有一米多深呢。水面的宽度已由刚才的五米多涨在七八米了,不能再等了,再宽就不好过了。
我样俩在一件雨衣里,一步一坎的跨入了这泥沙俱和的浑水里,水的冲力很大,走到中间时水已深至膝上,我努力的凭印名象绕开了那个落差坑,在水里虽然她想要努力的走好。但力不从心,终于还是把大半个身体给了我照顾,我几乎是半抱着她走过了这片水沟,她脸上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涨得红红的,执意没看我一眼,我只听她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对我说了一声谢谢。平时那不让须眉的豪迈劲儿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拥着她颤抖的身体,看着她翕动的嘴,我突然有一种想吻她的冲动,那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简直让人无从推拒,我不假思索的把双唇压在了她冰凉的嘴唇上,那一刻,喧闹的雨声,浑响的水声都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对方的心跳和如火的情怀,我们笨拙的拥吻着。良久,才从那激情中渐渐回到现实,她紧闭的眼睛刚一睁开,突然又紧紧的闭上,口中“嘤咛”一声,似乎有些不相信刚才的事是真的,而手几乎是条件反射似 的推开了我。
我还未从适才的迷乱中清醒过来,被她骤然一推,身子一个趔趄,地上稀水烂泥,加上一点坡度,就是专心致至的走也很困难,我顿时翻翻滚滚的滑了下去,也许她的本意并非让我如此,看我滑下去了,一声惊叫,伸长了手来拉我,拉倒是拉到了,但急切之下用力过猛,她脚下也是一滑,一跤栽下去,正好跌到我怀里,一件雨衣斜斜的脯在了地上,眼看我们都要滚到水里了,我情急之下,双脚使劲一撑,撑在了一块突出的土块上,才止住了下滑。
我们扶持着站起来,她低着头,红着脸,嚅嗫的对我说了一句话:“对不起,我……”我打断她的话,“走吧,我送你回去”说着,拿起雨衣,牵着她的手,缓缓的向坡上爬去。
这时我连想都不敢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是哪来的勇气,哪来的大胆,几乎都有些无耻了(当时我想)。
我一眼也不敢看她,两个人一路无语,直到她们村子就在眼前。她才轻轻抽出了握在我手里的小手。我心里一阵慌乱。偷偷的向她看了一眼。没想她也在斜着眼睛偷偷的看我。目光相遇,我们两个都是面红耳赤。可心头却泛起从没有过的甜蜜。
雨势小一些了,远处隐隐约约走来一个人。新梅迎上前去喊“爸爸”,我大吃一惊,这下不妙了,让她爸看到刚才的情况,那就……我听她爸说道:“你这个丫头,雨这么大,你就不会先在在学校避一会儿,等小点再回来^……,”他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我,问新梅道“这是……”新梅道:“他是我同学,今天要……”我假假的向她爸爸笑一下,算是打过了招乎,向他道“魏新梅,再见”。
头也没回,一遛烟跑回了宿舍。
当天晚上,我是伴着每分钟一百二十次的心跳入睡的,第二天起床,犹自觉得,脸烧头胀如大病初愈一般。
*** *** ***
以后的日子,我们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课程占去了,中考逼得我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但一有时间,我们还是彼此关心着。
虽然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心思,但那层关系却始终没有挑明了,下雨天那荒唐的往事,我 们似乎都已经忘记了。
说真的,我们两个都不能算是一个好学生,成绩在班上处于中下,常常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老师训一顿。这一年多,我光各种课外书被老师俘虏走的就不少于十几本,学业荒 尽于此也。我考试是抱着成则王候败则民的思想。
在五天的试期里,我们很少见面,见到了也只是对着对方那双没有希望的眼神,互相苦笑而已,试未完,成败已决,在这时,我已经开始思考我以后的路了。
考完试,我们各自回家,分别时不敢看相互的眼神,在那么多人面前,我们什么超越常情的举动也不敢有,只是谈了一下以后大家的打算。
我在家一呆就是将近半年,这期间时刻折磨着我的倒不是中考的失败,对这个,我出奇的淡漠,想的最多的是相隔不远,但无由再见的她。我总不能去冒然找她吧,那算什么呀, 我有很多遗憾,为什么当初不把那层纸捅破呢,她使我魂牵梦绕,不能自己,这期间,我一直在寻找可能见她的机会。
在我们那儿,每年过年时,都由下面农民自己组织拉起一个戏班子,唱戏、耍社火.一直从正月初五闹到十五,这在乡下来说是个难得的盛会。
人们忙碌了一年了,现在又是在农闲时节,所以往往家家户户几乎都是倾家而出,聚在那宽大简陋的戏院里,尽情的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清闲。
我家和新梅家虽相隔三十多公里,但却同属一个乡, 我想过了,这样的盛会 ,她不会不来的。
我暗自窃喜,那折磨人的思念,已快让我发疯了。这次见到她,我要和她说明了,我要…………我简直有些想入非非了。
大年过完,好容易熬到初五晚上,我和几个朋友早早的到了戏院,我紧紧的盯着过来的每个人,直到深夜十二点,她还是没有来,于是我又开始在戏院中搜寻。在人丛里穿来穿去,可始终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身影。
第二天刚开场我又去,没有。第三天,第四天,还是一样,到了第七天,我简直有些绝望了,这戏院里的人,我几乎是每个人都辨认过了,为什么就是不见她呢。
到了第八天晚上,我对自己说,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次,要是再见不到,我就死心了,那证明我们无缘。
我在戏院里慢慢穿行了一个多小时,头失望的靠在一棵树上,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听着爬在树上那些小鬼们得意的笑声,我狠狠的在自己腿上捶了一下,突然从树后伸出一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那是一双温暖如绵的小手,是她,一定是,我心里一阵扑腾,一惊一喜之下,颤颤的叫了声,“新梅”.身子一个急转,“砰”的一声,正好一头撞在树上,我脑袋“嗡”的一响。眼前金星乱冒。
我顾不得这些,把她从树后一把拉了出来。紧紧的握住她的小手,生怕她亭亭玉立的身影只是幻觉,很快就要在我眼前消失。
在经历了这几天的痛苦失望之后,我快要被这瞬间的幸福所眩晕了。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但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又让我真实的感到她的存在。
她目光清澈如一潭碧水,望着我说,“其实这几天我都来了。我一直看着你。”微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垂下了头去。
这是我印象中她最动人、最温柔的时候,我脑中如一壶沸腾的开水,激得我不能自已,张开双臂,就要紧紧的抱住她,她身子轻盈一闪,格格的笑了出来,轻推了我一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朝两边呶呶嘴,我这时才想起四周还有很多的人呢,我偷眼四处看了看,还好,他们都专心致至的看戏,没人注意我们。
我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我们手牵手出了戏院,并肩坐在戏院后面河边的一棵老树下面,依偎着,互诉别后的相思,追溯往日情谊,望着她如梦似幻的眼睛,我沉醉了。
剩下的几个晚上,我们就这样的依偎着度过了。我问她,我以后可不可以去找她,她斩钉截铁的否决了我的提议,理由是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一点风声。
我说我打算过一段时间去新疆,但什么时候去还不定,我们还说了许多。
*** *** ***
半个月后,我已收拾东西,准备踏上西去的列车,要去异乡寻找自己的世界了,这个决定来的有些突然,连我的都始料不及,等确定时,离出发只有两天时间了,偏我又没有可靠的人去给她带消息。
我没着了,看来只有等到了新疆之后,来信告诉她了,但想到临别时不能再见她一面,我几乎有些魂断神销了。
那天天蒙蒙亮,家里把我送到车站,车还未到,我们这里山多路险,得先坐车到县城,然后再换车,到兰洲乘火车,中间还有许多的耽搁。
等了约十多分钟,天气有点冷,我不愿爸妈几个人一起受冻,好说歹说劝他们回去了,妈妈一脸的悲凄,让我鼻子酸酸的。
等他们都没入了黑暗中,我四下看看,见就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立在一片黑暗的荒野中,心中不禁凄然,就要走了。
新梅,再见了!
故乡,再见了!
亲人,再见了!
我心中一片惆怅。
坐在路边,心里比在何时都想她,这个念头噬住了我的心,我一会坐站起来,一会又坐下。
这时远处路上影影绰绰出现一个人影,我没在意,大概也是来乘车的吧。
等走近了一些,我越看这人影越是熟悉,我心里低低叫了一声,是新梅,,近了。是她没错。我从路上一跃而起,大步的向她奔去,我也没去想她怎么会在这时出现,脑子中只有她的身影,这时她也看清了我,加快步伐,大步的向我跑了过来。
我们紧紧的拥在一起,谁也不说话,就那样站着,默默的感受彼此的情意。良久,我才问道:“新梅,你怎么会在这,你又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走呢?”她低下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才道:“从你说过要去新疆时,我就想到可能不会太久,前天,街上逢集,我遇见你舅和你表哥,(表哥是我们学校同住者之一),我便向他打听了一下你的情况,他说你要在明后天去新疆,但是具体是哪天还不确定。昨天我早早的起来,就在这等着了,车过之后我才回去。今天我又来,如果等不到,我明天再来,直到等到为止”。说完冲我笑了一下,眼中却闪出一滴朦胧的水珠。
我鼻子酸酸的,心里真的好感动,对她道:“新梅,你对我太好了,我……”正说着,她突然扑上来,紧紧的搂住我的脖子,用她 灼热的嘴唇封住了我的唇,不让我再说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我,我的心像被她的热情燃着了一般,紧紧的拥着她,热烈的回应着她,吻雨点般落在她脸上,唇上,额头上…………
直到远处传来汽车长鸣,才把我们从如痴如醉的沉迷中拉了回来,看着她泪流满面,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我忍着心酸笑了一下道:“别哭别哭,我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开心点,来,哈,笑一个。”轻轻的在她的眼睛上亲了一下,她这才慢慢止住哽咽,说道:“你去了以后,可不要忘了我噢,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汽车“嘎”的一声停在了我的眼前,我把行李全搬到车上,转过身来,轻轻的抱了抱她,左脚跨上车。
我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从车上跳了下来,对她说:“新梅,你没有没有 带…………唉,算了吧,肯定没有的。”她也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叫了一声:“我差点忘了,我知道你要什么,看是不是这个,我早准备好了,你看差点忘了。”
她珍而重之的从怀里拿出一张过过塑的小照片,上面一个女孩甜甜的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一头短发潇洒的飞扬着。
我记得,这是去年我们学校组织春游时在元龙山上照的,噢,太好了,我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了,真想又抱住她亲一下,可车子就在身旁,上面还有好多人呢,不可造次,我轻轻的握了握她冻的冰冰的小手,跳上车,车门关上了。
我打开车窗,四只眼睛瞬也不瞬的凝视着,车子越走越快,,她的身影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终于消失在已渐亮的夜里。
风中隐隐传来她的呼喊:“我会等你的,别忘了给我写信。”
*** *** ***
到新疆快两年了,为生计,为了衣锦还乡的梦想,也是为了她,我四处奔波着,寻找着我们的幸福,那张小照片始终伴随着我,已成为我信念的根源,我很少给她写信,一月最多一封,我是怕那浓的化不开的相思会如一根针在她手里钓着,把我拉回到她身边去。
终于,我的努力有了一些结果,事业也是初见端倪,生活,也终于向我展示了它美好 的一面。幸福 的未来,像是快走出沙漠边缘的人所向往的绿洲那样,已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但撒旦好像总是躲在十字架后面,当我满怀希望和信心走向那片绿洲时,命运给我的生命以沉重一击。
我相信,那是我这一生最大最不可逾越的障碍,但我还是闯过来了。
是的,是我和新梅携手闯过来的。
(上集完)
中篇:〈一丝千里〉寻觅
“等等我,永翔,你等等我呀…………”,我徒劳的喊着。前面那个飘飘渺渺的影子,始终与我若即若离,可那明明是他呀,啊,他走了,远远的,看不见了。
我额头上一阵剧痛,泪水都快流出来了,“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精神不再恍恍忽忽,伸手摸了一下阵阵发疼的额头,唉,是撞在了床头上。
什么都没有了。眼前一片黑暗,和窗外的黑夜凝成一块,又是梦,怎么又是这个梦。
我按亮了灯,下意识的从枕头下翻出了他的照片。像是要确定刚才梦中的是不是他,他已两个多月没有来信了,就连这张照片也是他三个月前夹在信封时寄来的。
这些天,我心里总是莫明其妙的烦躁,连仪君都瞪大眼睛看我。连续三个晚上我做了三个几乎同样的梦,总是见他在我前面走着,但是从未回头,看不清他的面孔。每次梦醒,都觉得自己心里沉沉的,吸气都有些不畅,总不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吧。
他是前年正月二十九走的,从他走后,盼来信就成我的第一信念了,恨不得每天都去一趟邮局,去的次数多了,邮递员也用讶异的眼光看我,很不好意思,但不去心里又不惶惶的。
两年多了,除了那断断续续十几封信和那几张照片外,他没有任何可以给我安慰的东西,我知道这也不能怪他,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有什么可以给我呢。
这张照片上,他站在河水中的一块大石头上,阳光般的笑着,背后是明朗的天空和远山。我又羡慕又妒忌,你凭什么那么开心,却不知道人家对你好可怜的日思夜想。
对面房中的灯亮了,传来爸爸的咳嗽声音,我忙关上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了一会,渐渐忘了刚才的梦。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了,白花花的阳光射进窗玻璃,把这间属于我的小屋照的亮堂堂的,再过一个月庄稼就要开播了,再难得有这悠闲的日子过了。还是再躺一会儿吧,就一会儿,本想起来的,于是又心安理得的躺下了。
正迷迷糊糊又是要入睡,“嘭嘭”好像有人敲门。“嘭嘭”又是几声,我完全醒过来来了,不对,是窗户,一个人脸贴在玻璃上,正透过被太阳融掉霜花的窗户向里面看呢,瞧,鼻子压得扁扁的。
是仪君,我“嗖”的从被窝里跳出来,穿着睡衣就去开门,她一下从门外跳了进来,带着一股清清的冷风,马上又把门关上,道:“看你衣服也不穿,今天可是零下六度,当心感冒了,可没人管你噢!”
看我一副懒懒的样子,对她爱理不理,她眼珠子一转,扫见我压在枕下露出一半的照片,一把翻出来,看了看,拿在手里抖了一下,不屑一顾的说:“看你,又想他了是不是,我说你呀,就是没出息,又不是什么白马王子,唉……你简直给我们女孩子丢尽脸了,好了,先不说这个,我今天找你是要说一件要紧的事,要不要听。”看她神秘的样子,我倒是来了几分精神。
仪君是唯一知道我和永翔关系的人,我俩从小就一同上学,直到前年毕业,又都没考上,于是又一起下课,关系可不是一般的铁。不过我和永翔的事她也是去年才知道的,所以,一直以来,只要提起永翔,她都会嗤之以鼻,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跟我调侃他,像和永翔有深仇大恨一样,我早就习惯了,而她也只是开开玩笑,该助我一臂之力时,她还是会不两只胳膊都伸出来的。
我正往身上套毛衣呢,听她凑过来说:“忠叔又要回新疆了,上次他一去就是三年,把七婶和小辉想的都不行了。听说现在他在新疆可是有车有房,这次回来是专门接小辉和七婶的,你看我们不上学也快两年了,整天呆在家里,这算什么呀!是不是可以叫待字闺中,就等着嫁人呀?像你呢,还有些盼头,像我这样的,那可就命苦喽,所以啦,我和小辉商量了一下,咱们不妨去外面闯一闯。能学点东西当然好,不行,总也可以长点见识嘛,要是运气好点,你们说不定还可以鸳侣齐聚,来他个双宿双飞什么的。那多好呀!哈哈,你说是不。”好个仪君,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我跳上去把她按在床上,两个闹腾了一阵子。
她走后,我又仔细想了一下,她的话确实让我有些心动。但是这样的事我还不能自己自作主张,我还得要征得爸爸妈妈同意才行。我想怎样的办法才能说服爸爸妈妈呢?
我是家里的小女儿,要他们二老放心的放我去新疆,实在是有点困难,要是能答应才怪呢。但仪君刚才的话的确说到我心里去了,要是真的可以找到永翔的话,那真是太好了,我联想着见到他时的情景,越想越是兴奋,我决定了,一定要去。
晚饭后,我吞吞吐吐说了我的意思,他们的回答果如我所料,不行,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他们不放心,我撒娇发痴,用尽了各种办法,他们就是不肯松口。没办法,我最后只好把忠叔搬出来,他们才算有一些动摇。
我爸和忠叔是从小一起光腚长大的好朋友。忠叔对我也是爱如己出,那年去新疆的路费还是我爸给帮着凑的呢,两家可谓是交深非浅,把我交给他,爸妈是可以放心的。
果然,经过我一夜的死缠烂磨,再加上第二天我把忠叔请到我们家当说客,才算让他们勉强答应让我去。
我急忙趁热打铁,和仪君快快的筹备起来了。三天后我和仪君每人装好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就等着第二天上路了,我和仪君都是行李不少,而忠叔他们一家的反倒没有我一个人的多,那是因为他们把家里的东西,卖的卖,送人的送人,这次一别,他们一家就不准备再回来了。
挤上如沙丁鱼罐头般的车里,闷得我们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当车子途经两年前我送永翔的那个车站时,那一幕幕仿佛还如昨日发生的一一样,又在我眼前晃动。我心里有惆怅,有兴奋,有离愁,还有一些对未来的茫然。五味杂陈。
想着想着,忍不住滴下几滴眼泪,惹得还陶醉在幻想和幸福中的仪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一向很坚强从不掉眼泪的我。
**** **** ****
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乌鲁木齐。当我真实的站在这个我盼望已久的土地上时,我既兴奋又伤感。但更多的是幸福和期许。我要的幸福。那个可以给我幸福的人我就要见到了。
我们从车站先是到忠叔的房子里,这是他租的房子,买的正在装修,还不能入住。我们先在他家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忠叔带我们到市里转了转,算是熟悉环境,这样过了三天。
等对这里的情况稍微有了一点把握,我拐弯抹角的向忠叔打听了永翔最后一封信上留的地址,但思之再三,还是不敢一个人去,不得已去求仪君,让她陪我一起去。看她四平八稳拿着架子的样子,我恨得牙痒痒。
坐在车里,我幻想着和永翔见面的情景,心潮澎湃,兴奋的不能自己,仪君在旁边吃吃的笑我。
下车后又向一个老大爷问了一下路,总算找到了,我望着眼前的“**大酒店”的大楼,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对我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我没有绝对的信心,这几天我无时无刻不在强化训练。现在说出来,总算自己不感到别扭了。
我和仪君牵着手,踏进酒店的大堂,它的富丽堂皇,简直让我这个从未到过这种地方的乡下女孩,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昏头转向,不知所云,仪君比我也好不了多少,也是目瞪口呆。
目不暇接的转视着四周,走到前台,还没等我开口,那个靓得眩目的小姐就已经说话了:“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冷不丁一个“您”字,我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嘴唇动了几下才说出话来:“请问,你们这是不是有一位叫陈永翔的,他是在客房部工作的。”那小姐听完仔细打量了一下我,先点点头,接着笑着对我说:“对了,您是他女朋友吧,你真太漂亮了,怪不得他…………”她欲言又止,像是想到什么的,掩一下口,接着又道:“对不起,可惜您来迟了一步,陈副理两个月前就辞职了。至于他现在的地址,他没给我们留,所以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这时另一个女孩插嘴过来道:“要不你有什么联系方式给我们留一个,前几天他还给我们打过电话,要是过几天再打来,我们可以代你转告一下。”
我没有联系方式,忠叔家里也没有,而忠叔的手机我是不敢留的,我还不想人人都知道我和他的事,就只好回绝了那女孩的好意。
那女孩接着说道:“陈副理可真是个人才,他刚来这短短的一年,就从一个小小的服务员升到了大堂副理,真的好厉害,但是可惜的是不知为什么?他两个月前突然要辞职走了。唉……”
我对她们说了声谢谢,打搅你们了。然后牵着仪君的手离开了。
我那时并不知道所谓“大堂副理”是个什么样的职位,因为永翔来信从没有提过这些,他从不夸大自己,但是我想能在这样一个美仑美奂的大酒店里混到这一步,我不 能不为他而感到骄傲,到了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居然可以这样有这样的成就,我真的很为他高兴。
在这样的高星级酒店当大堂副理,起码外语要过六级,要知道,当初他走的那时侯,也只不过是个成绩一塌糊涂的学生而已,真不知道他这几年是花了多大的心力去拼的,这让我不得不为他而骄傲,虽然我们没有见到他,但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心情,我反而很开心。
当我们要走出大厅时,就听台子里面刚才那位小姐说:“王仪如,原来陈永翔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怪不得你追了他半个年头他都不为所动呢,怎么样,现在死心了吧!”
只听另一个声音说:“你先不要说我,你那时不是也在喜欢他吗,怪不得刚我嗅到一股醋酸味呢。”里面一阵叽叽咯咯的笑。
那个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道:“我喜欢他又怎么啦,出色的男人我们都有喜欢他的权力,他不喜欢我那是他的事。”
“哈……你终于…………”
我和仪君走出去了。
仪君用手推推我,道:“你听见了吧,陈永翔在这儿可是吃香得很呀。”
“吃香才好呀,要是他是一个没有喜欢没有人要的窝囊废,我还喜欢他干什么。就因为他出色我才喜欢的。”嘴上虽这么说,但心时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这是什么感觉说不出来。我有些懊丧,看来只有先找份工作干着,再慢慢的寻访他了。
回去胡乱编了个理由给忠叔,问他能不能给我们找一份工作,忠叔让我们先玩一几天再说,但是我们心里还是挺急的。
我和仪君俩也试着自己出去找了找,但是没多少收获,这才知道工作并不是那么好找的,可是我坚信在这样大的一个城市里总有我能干的一份活。
经过忠叔到处联络,我们两个到处寻找,工作算是有了着落,仪君和我进了一家二星级的酒店,经过一个星期的培训,算是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服务知识。
像我们这样无学历又无一技之长的人,只有先去干一些这样平淡的,但生活又有保证 的工作。小辉当然是去帮忠叔打理生意,十足一个小老板的样子。
这样过了一个月。生活和心情都渐渐的稳定了下来,一种新奇感一过,就常常觉得心里空虚无聊的很,这让我不时的想起和永翔在一起的种种开心幸福的时刻。
我们相处的日子里,我最大有收获的是他让我学会了在孤独时要学会充实,我跟他学会了看书。也慢慢养成了这种习惯。
正好酒店附近有个很大的书店,我常在下班和休息时去那里看书,以来消磨时光。看了几天后,居然难以割舍,于是只要一有空就去,那里的书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许多书都是我慕名已久的,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看到,而今终于可以大饱眼福了。
就这样过去了三个多月。
这期间出了几件堪称大事的事,仪君进店不到三个月,就被一个小伙子打动芳心,二人同进同出,亲蜜的无以加复。我是为她即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她也终于找到了她所爱的人,终于可以不用再说我是一个情痴了。而担心的是她是否会被骗。但我想我的担心的多余的,因为在恋爱中的人是不会理智的去对待爱情的,也不会听进任何的所谓忠言。只是我希望她找到的是自己的幸福吧。看到他们成双成对出入的样子,我真的又好生羡慕。就愈想永翔。其实在这里对我或暗或暗有所表示的男孩,不比仪君少,就连仪君那位,也是先前在我这一无所获才改变目标的,这也正是我担心她的原因呀。
永翔,永翔,你在哪里呀。
他宽厚的肩膀,阳光般的笑脸,时时的在我眼前闪过。这几天我一直都有一种感觉,我好像要见到他了。
*** *** ***
星期五休假,我心呼万岁,上次在书店,一部《围城》正看到精彩之处,今天去把剩下的看完,还可以翻一下莫言的《冰雪美人》,这本书我想看好久了,但一直都没来得及见识。今天 一定要看。
早上吃过早饭,就直奔书店,到了那里就直接去了现代文学栏,抽出《围城》,立陷其中,没有凳子,只好站着看,好在每天在酒店立岗,习惯了,倒是没有觉得怎么累,等看完时,已是正午了,我想还早,就到别的书栏转了转,但是我最想找的那本《冰雪美人》,找了半天都没有,一问才知道那本书缺货,我只好到其它栏去看看。
先在古典文学栏看了半个小时,又转到通俗文学栏,抽出一本陈默写的评论:《金庸小说情爱论》,当年在永翔影响下,对武侠也颇为钟情过一段时间。
翻了几下,觉得没意思,正要走开。眼睛正四处看时,突然时间定格了,目光也定住了,在书架的另一头,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好像永翔,我的心狂跳了起来,非常像,只是永翔他没有这么瘦呀,我走近几步,仔细的看了看,是他,没错,是他,就是那个我日思夜想的永翔,看着他的身影,我几乎要有些不会思想了,在梦中无数次的设想过见他时的情景,但是今天他就站在眼前,我居然又不知所措了。三个月来已学会平静的心,这时还是忍不住的像失控了一般狂跳。眼前几乎是金星四迸。我闭上眼睛努力的让自己平静,走向他。
他背对着我,手里捧着一本足有两寸多厚的大书,不停的往后翻,像是在查什么。我轻轻的走到他背后,多想就过去抱住他,但是没有。我轻轻的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他头也不回就先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查个资料,马上好,我……”边说着边转过头来。
“啪”,是书落地的声音,他不能置信的揉揉眼睛,我冲着他笑了一下,他看着我,神情呆木了,我给了他一个更灿烂的笑。他身子晃了一下,几乎像是要跌倒了,突然“噢”的爆发出一声欢呼,惹得旁边看书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我们。他张开又双臂飞扑过来,我似乎听到“哧”的一声。但还没有分辨过来是怎么回事,已被他有力的拥在了怀里,我紧紧的依偎在他胸前,觉得什么都满足了。这两年来,我在现实里的寂寞与梦中的相思都圆满了。剩下的只是没有杂念的幸福相拥,我们晕眩的醉了,宁愿不再醒。
过了好半天,我们才从沉寂中醒过来,这时旁边已经围满了人,大家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
毕竟在这现实不比电影,在这块孔孟文化浸透了几千年的土地上,这种当众相拥的举动还是很少见的。
永翔这时才松开手臂,他目光冷冷的向四周看了一下,那些人都讪讪的低头走开了,倒像是他们做了什么做了错事似的。
永翔狂热的目光盯着我,一瞬不瞬,在这样透视般的目光下,我简直手足无措, 他叫了一声“新梅”,我答应一声。
他又叫了一声“新梅”,我心里缓缓的涌上了一层感动。故意道:“怎么了,没叫过嘛”。他还是看着我,不说话。过了不知多久。
他才道:“新梅,我好幸福,我真的好幸福。”他高兴的举起双臂,欢呼道:“我好高兴呀,我终于又见到我的新梅了。”
说完,一把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就往楼下跑去。
一只脚已经踏上楼梯了,突然身后有人叫道:“先生,您请等一下。”我们回头,是书店工作人员。
他双手捧着一本书,好像是永翔刚才翻的那本。我们莫名的看着他,永翔道:“对不起,有事吗?”
那人看着他,用一种很同情的微笑道:“先生,刚才这本书是你看了吧,还有现在他坏了,好像是您不小心踩到的。现在按照规定,您必须得…………”。
永翔怔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再看那本书,一分为二的躺在那个人的手里,上面有一个明显的鞋印,我和永翔对望一眼,我恍然明白了刚才那“哧”的一声响的来源。
他不好意思的脸上涌起一层红晕,对我道:“这是我们今天重逢的证物,我为什么不买,来。要了。”
说着把书从那人手里接过来,连声说“对不起”,来到收银处,这是本《中国通俗小说年鉴》,一看定价,吓了我一跳,215元,我心里在惊呼,天哪,200多块,那可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呀。
我看了看永翔,他冲我咧咧嘴,做了个鬼脸,从裤兜里拿钱付了,抱上书,拉着我的手飞奔下楼了。
出了大门,永翔道:“我租的房子离这儿不远,咱们不坐车了,走回去吧。”我正巴不得这样呢,在家的时候那天还不是走好几里路。
他用胳膊圈住我的肩头,我不禁有些缩避,虽说我们相恋已经两年多了、但是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像这样勾肩搭背的在人丛中穿行,那还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何况这儿离我工作的地方太近,通常我对那些对我有非份之想的登徒子(请原谅我这么说他们)的回答是我不交男朋友。今天要是让他们看到我和一个男孩子这么亲密的走在一起,回去又得大肆传扬、说我假惺惺、假正经了,我可不愿冒这个险。
所以,虽然我很喜欢被他拥着的感觉、但这是缩缩肩头在他背上捏了一下,暗示他放开我,他诡诡的向我笑了笑,手臂一收,反而把我搂的更紧了,我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胸前,我轻轻 的他胸前捶了一下,说道:“你这个坏蛋,怎么变得这么大胆。”却再不愿推开他,他这一拥,我好像再不怕他们说什么了。
他的房子真的挺近,没几分钟就到了,他楼下不远处有家挺大的超市,走到那儿时,永翔说:“家里好象没菜了,咱们到这买点菜去吧,我都好几天不做饭了,反正是一个人,凑合着吃点就行了,可今天那就不同了,回去看我给你露一手。”
在菜架前选了几样蔬菜和一只鸡,永翔还特意去选了一瓶红酒,两人大包小袋的出了超市。
超市出口处有家彩票投注点,那时新疆的彩票业刚刚兴起,满大街都是这样的站点,说真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所谓彩票是什么玩意儿。所以走到这儿时,我好奇的问永翔,这是卖什么的地方,我一问,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我的手,走到那投注机跟前,拉了一张投注单放到我跟前说:“噢我差点忘了,这一期的我还没买呢。正好,来,看看你手气咋样!来,我教你填。”
我拿起铅笔正要填,突然看到永翔脸上露出一种自嘲似的苦涩的笑,我目光一滞。他看我盯着他看,竟把头转了过去。这时,我的心分明动了一下,右耳朵突然烧得难受,我心想,不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吧。
只听他道:“我自打彩票发行出来的第三期就开始买,基本上每期都要投入二三十块钱,可到现在为止,我只中过一次五等奖,五块钱,所以,虽然我也做过发财梦。但是现在也基本上已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今天是我们重逢的日子,这就又不一样了,这样,你想到哪个数字就涂哪个,任意涂上几注,要是真中了,那我可就……可就是我们重逢的最好见证了。”
我执着笔,在他的指导下涂了五注,其中一注填的就是今天,我们重逢的日子————20,01。05,27。11,32。14。,这些数字就是2001年5月27 日11点32分,14则是我和他生日月份相加的数字。
他接过去看了看,立时就明白我的想法,轻轻的在我手心捏了一下,我们对视着笑了。
他把投注单放入了口袋里,冲老板点了一下头,我们依偎着离开了。
*** *** ***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在三楼,他说是一个朋友便宜租给他的,进门后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乱,客厅横空拉着一条长铁丝,上面挂着七八件衣服,有的刚洗过还在滴水,有的却上面落着一层细灰,显然已有一段时间没人穿过了。
卧室一大一小,门都敞开着,一张长条桌,横放在大卧室的窗台下,上面凌乱的放着各种书和纸张。
一张宽大的床,还带一个床头柜,这显然不是他的东西,肯定是原主人留下的,床上的被子倒是叠着的,不过有两只破了几个洞的袜子显眼的搭在上面,大概是才换下来的。
总之,是个典型的单身男人卧室,我看着不禁笑了起来。
一张放大了的照片,立在床头的最显眼处,噢,那是我的照片呀!我怎么也不会忘记在车站给他照片的那一幕,“我会等你的!”这是我们送别时的最后一句话。
是啊!我终于又等到你了,永翔。
我捧着自己的照片,两年多的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一时间陷在了回忆里。
“新梅,你先坐着看会书,等会让你尝尝你老公做菜的手艺。”厨房里传来了“噼啪” 的声音,这家伙手脚倒是满快的,已经开始做了。
只是两年不见,变大胆了,这样的话也敢对我说。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他。
这屋子实在乱得可以,先帮他整理一下吧!
我先把稿纸不论是写过的还是没写过的,一张张按顺序放在一起,书也堆放在一块,等把最后几张纸收拾好,发现下面还放着一本摊开的精装笔记本。淡绿色封面,很雅致,是他的日记本。
他在学校时就有记日记的习惯。想不到他能坚持到现在。这点我可不能不佩服。
我正要把它和其它书放在一块,突然很想打开看一下,这个意愿很强烈,我心里还在做思想斗争,但手上已经翻开了。
日记扉页:
“ 序
上个本子写完了,今天赶快又去买了一本回来,这是我写日记以来的第五本了,我清晰的记得我的第一本日记是转学后的那一年开始写的。本子是哥哥给我的。”
“那上面有少年狂放的理想,有以才自恃的傲气,还有那思之怦然的初恋————我的新梅,算算距离那时已经四年了,曾几何时,我会想到,我会有今日的模样呢。”
“到新疆也已有快两年了,虽然不算是少小离家,恐怕也得老大归了,从我19岁到今年的21岁,这三年多所经历的事,比我过去十几年的加起来还要多,三年,我从一个在社会最底层挣扎着求存的卑微小人物到现在坐在这个经理的转椅上,这中间有多少辛酸和付出,我自己都无从说起了,只会对自己说声,我值得,这就行了。
从办公室玻璃望向外面节鳞比次的高楼,实在是感慨万千,这个攀升的过程,可能是我一生中最重大的阶段吧,我迈过来了,回头想想,这其中固然有机遇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浸入了我的血汗和努力,而我现在所拥有的这些,在别人看来也许不值什么,但只有我才知道它对一个人的珍贵,因为我身在其中,也乐在其中。”
看到这儿,我鼻子有些酸酸的,是啊,人们看成功者往往只是看到他成功了这一结果。可有几个人会去想一下这些人通往成功的艰难历程呢!
“现在我所拥有的这一切,并不是我的最终目标,亦或者说这根本不是我的目标,但这毕竟是已前进了不少。我想,阅历得越多对我的事业会帮助越大,没有一个过程是不重要的,我相信这句话。”
“昨天我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这个已经缠了我一年多的病魔,可能明后天就会有结果的,我倒要看看是何方魔怪入侵吾之体肤。”
“和新梅分开到今天为止已是两年零十一个月又九天了,对她的感情,已不是如当初那么的炽烈激扬。而是化作一种更加深沉持久的东西,毕竟这两年的社会历炼,使我更懂得了爱情除了感情的给予之外,还有许多别的东西,我还要能给她幸福,给她快乐。就因为这样,所以我这两年才拼命学习,拼命工作。”
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我的眼眶,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未来啊。他说去医院检查,那会是什么病,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又接着看:
“昨夜我又梦见了她,我有一种预感,可又说不出是什么,算了,随它去吧。”
“2001年11月17日,于办公室”
我擦去眼角的泪水,又翻了一页。
“2001年11月19日 星期三 有雪”
“绝望,死灰色的绝望,是我现在的真实写照,我如一只坠入陷井的野兽,只能听从命运和死神的安排”。这些字写得极为潦草,要不是对他的字我熟悉已久,我就根本认不出来,忙往下看。
“尿毒症,天哪,我怎么会得这种病,怎么会,已是中晚期,从去年到今天,除了顾家之外,我就存了不到一万块钱,老天呀,我才二十一岁呀!”
“新梅,我昨天还雄心勃勃的要给你幸福,死人又能给谁幸福呢。”
越往下字体越大,愈潦草。
但这已经很够了,我虽然不懂医,但尿毒症我还是听说过的,这是慢性肾功能衰竭的后期症状,我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得失去了思想,怪不得…………怪不得他变得那么苍白,那么消瘦,就连笑的时候都透出一股子苦味儿来,怪不得!!!
我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从今天我们的相遇到现在我立在这个密切而又陌生的房子里,我都只是在做梦,但这些又确实都是真的。
我刚还在庆幸我们的重逢,但现在我宁愿没有这回事,那样的话,我起码还有希望,还有点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我手捧着日记本,任泪水肆无忌惮的在脸上纵横,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不知多久,一双手臂轻轻的把我揽入怀里,在这个温暖的港湾,我才放声大哭。
我感到有几滴冰凉的水滴,落入了我的脖子里,那是永翔的泪啊!
(中篇完)
下篇:〈言尽今世〉重生
从11月20号到今天2月27号,这三个多月的时间,我的体重一下子从原来的七十一公斤降到了五十七公斤。整个人瘦得像根冬天的枯竹,沾风就走。
刚从医院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几乎崩溃,医生的话犹在耳边,“…………你这是种坏死性的,肾已经有一半完全失去了作用,除了换肾之外,现在医学上还没有其它方法根治这种病,腹透血透这些只能暂时延缓一下病情,但最多也就多拖个几年吧…………”
不用说没肾可换,就算有,光手术费也得十几万,把我卖掉也不值那么多呀!
此后我隔几天去医院腹透一次,暂时先不让病情恶化,因此我那点可怜的积蓄已所剩无几,要不是房租只是交着意思意思。那我早该路宿街头了,经过一个月的心里斗 争,我选择了放弃。
我只希望在我离开这个可爱又可恨的世界之前,还来得及实现我一些未了的心愿。
首先是父母,两位老人家教我养我十几年,现在,当我刚刚有能力回报他们时,上天竟剥夺了我这个权力。妈妈,可怜的妈妈,要是当她知道她最疼的小儿子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她时,那会怎么样啊,我不敢往下想了。
唉,就当他们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儿子吧,可是我死了。要他们不伤心是不可能的,现在就看如何能将这个伤心的程度减至最小了,我有两个办法;一是,从现在开始我杀人越货,嫖赌吃喝,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让二老得到消息后,不屑于伤心。但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也不可行,我自己都接受不了。
二是做一件大好事,最好是轰轰烈烈的事,例如那些勇擒歹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的。,最好是挽救了别人,牺牲了自己,再让媒体渲染上一通,我也就可以伟大的解脱了,让爸妈知道后,也会为他们有这么一个儿子而感到骄傲。我还是选择后者,但愿那天能给我一次这样的机会。
再者就是新梅了,美好的未来正在向我们招手,而阻碍者却是死神,在这个世界上,我最舍不得,最让我留恋和牵挂的便是她了。
这两年,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几乎抛却了我们的爱情,就在我要补偿她的时候,路却已走到了尽头,再走便是地狱了。
我看过不少悲欢离合的言情小说,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我可以写信告诉她,我在这边见到了一个更出色,更可爱的女孩子,我们已经相爱了,或者再说得严重一点,我们已经同居了要结婚了。她是个感情激烈的女孩子,我可以一次伤透她的心,让她恨我,然后我便失踪了,去了她不知道的地方。我想时间终会冲淡一切的。她会重新开始她的生活的。
可是,虽然我心头有了这样的念头,但是让我把它付诸现实,那终究是件很艰难、很残酷的事情,只要我一想到她收到消息时的情憬,我便心头发麻,不寒而粟。毕竟下这样的决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但终于我还是写了那封信。
写了撕,撕了写,不是嫌这封措辞不够锋利,就是怕那封会让她伤心欲绝,足足写完了两匝稿纸。才算完成,当信封投入邮筒时,我的心仿佛已随它去了,整个人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算了吧。散了吧。我已经爱过,聚散又有何妨呢。
再有就是我的文学梦了,它曾是我的至爱,可这几年的忙碌和打拼,让我几乎忘了我曾做过这个梦了,在以后的几个月里,我要完成我在学校里就已完成一半的那个长篇,不需对谁宣扬,不必让人知道,只是为了那个梦想,它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过二十年的人生证明,是我最好的陪葬物,除此三项,别无遗恨。
*** *** ***
可是生活总是和你开玩笑,人算不如天意,今天早上那个图书馆奇遇,是我做梦都没有梦到的事,它应验了我的预感,也打乱了我精心算过的剩余生涯。
昨天写东西写到一半,被一个很重要的事件卡住了,怎么也写不下去,只好搁下笔,一大早起来,拿个笔记本,去图书馆查那个资料,也顺便透透气,我已有半个月没有离开过距屋子五百米的地方了,通常的日子是写作,买菜,吃饭,睡觉。
先到文史栏,查了那件事的原委,录在笔记本上,又翻了几本小说,不觉已过正午,正想回去,突然看到一本《中国通俗小说年鉴》,这本资料我找了好久了,但不是要买,而是要看,那两百多块一本,我也有些吃不消。
正翻得高兴,有人轻轻拍了我一下臂膀,我以为是管理人员,忙说我只是翻一下不买,边说边回头。
我回头的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对自己说,这是幻觉,这是梦,这是我精神错乱了。当我真实的触摸到她的躯体时,我才感觉到,这是真的,我是真真切切的在抱着她了。
巨大的幸福感把我击碎了,我感到自己的身心炸了开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我为什么都忘掉了,我的痛苦,我的疾病,我的压抑。以及我发出的那封绝情书。
可我又什么都记起来了,我的思念,我的缠绵。我的爱怜,还有那种全身心拥有她的情感,这就是幸福,无论是对一个将去的人,还是对一个拥有的人来说,这都是幸福。
路上超市里我突发奇想,我买了近一年的彩票了,回收率不到千分之一,权当是献了爱心吧。在我查出病情之后,就再没买过了。既然这个世界已经遗弃了我,那么所剩下的自己的这份爱心,我就还是献给自己好了。
我让新梅买彩票,其实是一种祈祷上天哀怜的行为,我这一生没有过什么好运气,那么新梅的来临会不会让它突然而至呢。我心里在想。
*** *** ***
菜在锅里“滋滋”的叫着,我怡然自得的靠在厨房门上,新梅在卧室里“哗哗”的整理我的书稿,这样的声音在空气中与香味交汇。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种久违的幸福感觉又一次浸透我的心,这间往日清冷孤寂的小屋里,突然填满了温馨,我开始专心的做饭。
等我将一切都弄好,再向卧室看了一眼,她站在桌子旁边,背向着我,双肩一耸一耸的,竟像是在哭,我心里一惊,冲口就要喊出来“新梅,你怎么了?”突然我想起昨天晚上写完日记后,把它胡乱的和稿纸堆放在一起了。
一定是它,我懊丧极了,一边怪自己一边安慰自己,不该这么粗心而让她伤心,又一想,让她以这样的方式知道那件事,也许是最好的途径,在来路上,我就在想着,该如何把这件事告诉她,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我实在不忍心这么快就把她和我从这种幸福的感觉当中拖到现实里来,可老天难道连这半天的欢乐都不肯给我吗。
我轻轻的走过去,把她拥在怀里,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只有给她一个怀抱,我心里默默的说,哭吧,我的新梅。
她伏在我的肩头上,放声大哭,我轻拍她的肩膀,自己也感到一阵撕裂似的辛酸。鼻子酸酸的,那眼睛流出的又何止是泪啊。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从抽泣中抬起头来,眼睛就像是两颗浸在晨曦中的黑葡萄。笼罩着一层薄雾,问我:“你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写着玩的。骗我呢,是不是?”
我想轻松的笑一下,但我发现我脸上的肌肉像是僵硬的,动一下都很难,勉强挤出了一个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笑脸。拍了拍她的后脑门说:“你这个傻瓜,”我只能这样说,这样回答她那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更加紧紧的依偎着我,我们就这样站着,站了许久,直到夜把无边的黑暮撒在屋里屋外。
吃着早已凉透了的饭菜,我的心像是浸在冰块里一样冰凉,我们不时的看对方一眼,一句话也不说。那瓶红酒也只能伤心的立在角落看着我们默默相对。
吃完饭后,我不想让气氛这样尴尬的僵持下去,那只会让两个人更加伤心。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让她去洗碗,然后我去打开小卧室的折叠床。铺好被褥。一切都准备好后,我们坐在我的大床上。
她大概也意识到这样僵着不好,就让我给她讲我这两年的经历,我就给他讲我找第一份工作时的傻样,第一个老板是大肚子的秃老头,人挺不错。还有第一次坐电梯紧张的冒了一身汗,以为是地震了,完全不理解它是一个飞上飞下的小房子,又找出这两年的影集给她看,终于惹得她不时的笑出声来。
渐渐的,我们好像都忘掉了刚才的伤心事,我问她过去一些老同学的情况,回忆学校时的趣事,我故意问她还记不记得在那条河里我第一次吻她时她推我的事,她格格的笑着,突然噘起嘴,闪电般的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大笑着抱住她,我们在床上滚着,闹着,浑然忘我。
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和自己心爱的女孩这样亲密接触,身体都难免会发生一些变化,脑袋里也难免会想一些不该想的东西。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一点,悄悄的把身体挪开了一点,但他还是明确的感觉到了。她那双隐藏不住蜜意的眼睛,流光溢彩的横了我一眼,脸上泛起了一层胭脂般的红晕,我不仅有些意乱神迷,慌慌张张的闭上眼睛,一面安抚自己,一边警告自己说,到这时你若还想这些,那就是禽兽不如,该下十八层地狱,就到此为止吧。不然再下去可要出大事了。
我凑近她耳边说:“看,十二点多了,该睡觉了,你要是再闹,我可就要…………咳……忍无可忍了。” 还真是不说的好,至于怎么忍无可忍,反正都不是小孩子了。大家心知肚明就是了。
可惜我忘了她从小就是一个敢说敢做的女孩子。只有她不想做的,没有她不敢做的,尤其对我是这样。
她软软的偎在我怀里,腻声说:“你就要怎么样,说呀,我就闹,我就闹,大不了明天不上班了。”看她那无赖的俏皮样儿,我忍不住在她那翘起的鼻头上咬了一下,她夸张的尖叫了一声。鼻尖使劲在我下巴上蹭,我险些把持不住自己,天哪,这个小家伙,难道非要我失去控制才肯罢休吗。
这时我倒要感谢我得了那个病,它使我的某些欲望相对减弱了不少。
我只好咬着耳朵求她:“新梅,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在这时伤害你,我要是还是从前那个我,那不管怎么样,今晚这间房子都会是我们的新房,但我现在若还是那样想,那对你真的太不公平了,听话,睡吧。我看着你,你睡着我再走,好不好?”
听完我的话,她眼睛里淡淡的浮起了一层雾气,声音也变得有些幽然的鸣咽:“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那又怎么会是伤害呢,在家里,我还不只一次的做梦,我要把自己在新婚之夜完完全全的给你,可是现在我还能做那样的梦吗,你可能认为你现在没有那样的资格对我。可你想过我没有。我那企盼着能够依偎一生的爱,就该让它这样短暂的断掉了吗?我不要这样,我不要那样有头无尾,没有结果的爱情。”最后几句几乎是冲口喊出来的。
顿了顿,她又平静的道:“若是我们能拥有今夜,那以后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没有任何遗憾的去寻找我的幸福。若你就这样的离我而去,那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快乐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的声音里有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新梅,你以为我没向往过吗?我一千次,一万次的想过,可我真的不愿意给你以后的生活留下一丝妨碍幸福的东西。我不能那样自私,我不能…………”。
她像一只敏捷的小豹子,扑在我身上,一只软软的小手掩住我的嘴,不让我说下去,她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说:“我不要听,我发誓,你要是把这句话说完,那明天以后,你就再也永远见不到我了。”
我不说了,我那自以为很坚固的自制力也突然瓦解了,也许从一开头我就逆着自己的心意愿而行的,我一直在用公认的道德规范来约束自己,现在看来,这个标准并不适用于现在的我和这个我身爱的女孩。我没有未来,她不想未来,那就让我们拥有现在吧。我突然没有了任何负罪感。
我轻轻的在她唇上印了一下,把她平平的放在床上,捉狭的问她:“要不要关上灯”,她闭上眼睛,不说话,一副任我宰割的模样。
我关上灯,从街上透过来的灯光使屋子里变成一片幽暗的橙黄,含着她嫣红的唇瓣,肆意的掠取她的芳香,她灵巧的小舌和我躲闪纠缠,她的柔软不断摩擦着我的胸膛,刺激着我的欲望。
我明确的感觉到她那束在初春的裙子里的身体,已不再是两年前的那个小女孩的。她长大了,我恍然发觉不敢要她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我一直都把她当做两年前的那个小新梅,我推拒是因为不想亵污当年的纯真,但现在这些都已烟消云散了。
裙子轻纱般滑落在地上,看着在我怀里瘫软喘息的她,压抑了多年的思恋和欲望瞬间爆发了出来,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紧张和澎胀,我们在床上翻滚着。衣服一件件飞落在地。
我怜惜而满足的占有了她,她羞缩而又颠狂的迎接着我,我们一起飞向了极乐的天堂。
*** *** ***
清晨的阳光透窗而入,刺开了我的双眼,我手臂一揽,却搂了个空。她已经起来了,身边只有昨夜疯狂所留下的痕迹。
我从床上跳起来,飞快的套上短裤,向客厅喊了一声新梅,她在那边应了一声,我心顿时定了下来,三步两步走到客厅,看她挪动着有些艰难的步子,正在往桌子上端早餐,稀饭、鸡蛋是自己做的,油条是楼下买的,真难为她了。
我爱怜的把她揽在怀里,说:“你下去干什么,叫我去不就行了嘛,看你这步履艰难的样子,走多了不大好吧!”
她听了这话,“嘤咛”呻吟一声,跺跺脚,本来微酡的脸蛋,更像是涂了胭脂般红透了出来,羞极的把脸藏在我怀里,嘴里含含混混的说:“你还说,都是你不好。人家看你睡的那么香,不想吵你嘛。”
我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真是我的好老婆,来,再亲一个。”她娇嗔的推了我一把:“哎呀,臭死了,看你衣服不穿,牙也不刷,快去,还等你吃饭呢。”
我回到卧室,慢吞吞的穿好衣服,除下了床单被套,全塞在了洗衣盆里,然后凑到她耳边问:“那些东西要不要洗呀?要不找张包装纸包起来,存到银行里,那时要升值的。”
她红着脸到处追着打我,卿卿我我的闹了一会儿,我这才去洗刷。
我们说说笑笑的吃完饭,又为谁去洗碗闹了一阵子,再看看时间,已经是快中午十二点了。
她在屋子四处指了指说:“你看你把这房子住得像猪窝一样的,也不收拾一下。我刚在电话里请了一天假,今天你别的什么都不许做,就帮我打扫房子行了。”
我拖长声调说:“谨尊老婆大人之命。”又道:“不过我不要你动手,给我递递东西就行了,那有新婚第二天就让老婆干活的道理呀!”
她不屑的哼道:“臭美,谁是你老婆了。”
这是我这几个月来心情最好的时候,完全的忘记了一切以往萦绕心头的烦恼。我哼着歌,头上顶着一张报纸,把屋里从墙到地,从里到外的拖扫了一遍,足足弄出两大袋子垃圾来。她一定也要帮我干,但拿起什么就被我抢过来,气得她坐在床上不理我。
就在我掏厨房水池后的赃物时,眼前突然一黑,以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 ***
再醒来时,我首先看到的是四面洁白的墙壁,我知道我已是在医院里了。难为她了,一个从没经过这种事的女孩子,真不知道她当时是急成啥样儿了。
看我睁开眼睛,她那还挂着泪的脸上绽开了笑,“啊。你醒了。”回头冲着走廊喊:“医生,他醒过来了。”
回头看着我,呜咽道:“你可差点吓死我了,我都不知道要干什么好了。送到医院后,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引起了并发症,很危险的。 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逼你的!!”
我疲惫的笑了一下,说:“这怎么能怪你呢!自从再看到你,我就再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事了,反正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早死早超生。只是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应该是那么短的,是不是?短得让人像是在做梦一样,我真的不愿这个梦再醒了,一直在梦里该多好啊!”
她伏在我怀里,无法抑制的哭了出来,我双臂无力的搂着她,听她说话:“医生说你的病再拖不起了,若再过两三个月还不做手术,以后可能连手术都没把握做好了。永翔,你不应该放弃化疗的,那样至少还可以拖一段时间呀。”
顿了顿,又道:“我现在实在不敢想,要是没有你了那会怎么样,永翔,你不要走,我不要你离开我,我……”哽咽得无法再说,终于哭倒在我怀里。
我抚着她柔软的头发,说:“傻丫头,没有一家医院会仁慈到不收钱给我做手术的,所以,命该如此,也就只好这样了。我要是真到了那一天,我希望我的新梅能够接受这一切,不要太难过了。毕竟我们已经爱过一场了,也该满足了。你的路还长,不是吗?我要你走下去,不在想我。好不好?”
她泣泪模糊的拱在我怀里,摇着头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还不够,我怎么会够了呢?我们才刚刚开始的呀!永翔,我不要……,我们再想办法好不好?你不要放弃,好不好?永翔。”
“要是万一到了那一步,我会好的,你放心,我们现在是在一起的,是不是?那我们就用剩下的时间全心全意,抛开一切的爱一场吧。”我听着她的诉说,无言已对,惟有紧紧的,紧紧的,倾尽一生似的抱紧她。
医生来了。
*** *** ***
在医院住了三天,病情基本控制住了,我于是要求出院,一是我不想再住了,在这里住着是对我宝贵时间的一种浪费,我还有好多事要等着去做。二是也没钱可住了。
新梅由于要照顾我,无故旷工三天,被她们单位除名了。领出的押金加工资合计不到一千块钱,加上我付过住院费后剩下的一千多块钱,这就是我们的全部财产了。
新梅想向她忠叔再借点,让我多住几天,巩固一下疗效,我坚决不让她去。就算是为她着想,我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呀!她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不去了。
我们回房子的当晚,仪君和她男朋友一起来看我,看来新梅已经告诉她了,也好,临死前有个好女朋友照顾,还有老同学来探望,人生至此,无憾矣。
我们从楼下饭馆里要了酒菜,在房子里狂欢闲侃直到天亮,送走他们后,虽然已经很累了,但我还是没有一丝睡意,就大略的收拾了一下屋子,新梅不让我做,我让她赶快去谁上一会儿,这些天她忙前忙后,昨晚又是一夜没睡,比我累得还惨,可这时她竟也有些睡不着了,我笑了一下,坐到床边,让她偎在我怀里,然后像哄小孩一样,一边和她轻声的说着,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果然一会儿她就进入梦乡了。
然后我开始写我那部书的最后一章了,写一个我自己都无法知道的结局。
我给新梅说了,我死后,要她用我们剩下的钱,把我的原稿改好打印出来两套,一套和我的尸骨一起火化,另一套就算是我留给她的念想吧,我还可以做的只有这些了。
我写得累了就回头看她一会,她睡得极不安稳,不时有泪珠从睫毛下滑出来,我轻轻的把它擦掉,静静的看着她微皱的小脸,觉得自己的心紧缩在了一起,一阵阵压抑的闷痛,我才发觉,自己对这个女孩,对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舍和依恋啊!
到快天黑时,我活动活动酸酸的胳膊,伸个懒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写完了,终于完成了,以前写的前面部分的文字,我已改过第二遍了,后边的这近一个月所写的四章,我是边写边改,也就顾不得和前面那些文字的一贯性了。因为我知道,我已经再没有时间去改这二十多万文字的第三遍了。
幸好还有新梅,是啊,幸好还有她,她的文笔不比我差,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有那种心有灵犀的思想和默契,这点我完全放心。于是,我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从现在开始,就一点点的开始失去了。
死,究竟会不会是一种解脱呢?一直纠缠着我的这个问题,我现在就要去身体力行的去尝试了,想着想着,我似乎咧开嘴笑了。
吃过晚饭,我们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我拥着她温香软玉的身体,再没有那种狂风暴雨的激情,只是默默感受着那份温馨和温柔。
第二天我们直到十一点多才醒过来。都懒懒的不想起来,就那样依偎着躺在床上。我顺便翻过了这几天一张一直没动过的报纸。随便看了几个版面。突然我想起今天是星期五,“新疆风采开奖,”我们是星期一买的五注彩票,我快快的翻到了六月二号的彩票版上,一等奖是310万,一共竟中了四注,那就是说有四个人中了,再看号码,是01、11、14等几个数字。
我有些记不清我们那天投注的号码,忙推推还在我怀里昏昏欲睡的新梅,:“小懒虫,快起来了,你去把咱们那天买的彩票找出来,让我看看是不是中了。”
她懒懒的不想动,我伸出手要隔吱她,她格格的笑着闪到一边,从包里拿出那几张票,我拿过来一对,顿时惊呆了。
这不是她为了记念我们重逢而涂的那组数字吗?难到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吗?我不能置信的又对了一遍,就是的。没错。真的是中了。我终于确定。
新梅喜极而泣,嘴里喃喃的说着:“我知道,我就知道,我知道老天是不会那么残酷的,不会让我们这样才相聚,就又把我们拆开了,现在终于云开日见了,永翔,你有希望了,是不是!”我怔怔的看着她说:“是的,我有希望了,我们都有希望了。”她也看着我,突然从床上蹦了起来,爆发出一声欢呼。
我搂着她的腰,在地上旋转了无数圈,我们肆无忌惮的笑着,叫着,兴奋的像两只刚从所罗门的瓶子里逃出的魔鬼,心有余悸而感激莫名。
*** *** ***
第二天早上,破例在餐馆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早餐,然后乘车去采票中心,我们还为是打的去还是坐公车去而争论了好一会儿。
彩票中心的阵势还真吓了我一大跳,税务局的,公证处的,还有各家银行,都在那蹲点守候着猎物。
我见旁边还有两个人也在等候着,看那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的样子,不问可知,是我两个同道中人了。
我过去冲那个较老的笑了一下,说:“嗨,中了。”
他身子抖了一下,紧张的看我一眼,求缓似的向四周望了一圈。才说:“没……哎,中了……”
我暗暗的笑,把手里的彩票向他展示了一下,说:“别紧张,我也是来兑奖的。”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在他半秃的脑袋瓜子上摸了一下,我想是在擦汗。
我向他请教了一下取奖过程及后事的处理程序,道声谢。
等一切都办好,再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我摸摸包里的各式票据和自己生平第一张信用卡,这里有60多万呢。我守财奴般的把包紧紧的握在手里,竟也下意识的擦了一下脑门。
我们手挽手走出彩票中心的大门,阳光灿烂的照在我们的脸上,有一股子懒洋洋的和熙,心头积郁了几个月的阴晦顿时一扫而空。
我问新梅:“现在你最想干什么?”她想了想说:“我最想…… 恩……哦,我想给你医院打个电话,给你预定一下,病可不等人哦。”
我看着她,再没有说话。心里涌起浪潮般的感动。
但接下来的事并非那么顺利,由于活性遗体损献的太少,各家医院都没有活肾,忙活了大半个月,只找到了两副活肾,但都不适合我,而且那该死的并发症,一天重似一天的缠着我。最后没办法,我向医院要了我的病情详细资料,在网上向各家有这方面专长的医院发出了求援信。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半个月后,我们等来了好消息,西安有家医院答应接收我。第三天,我们坐着过去从未近距离看过的飞机,直抵古城西安。在一家著名的医院接受手术。
看着新梅惟悴苍白的面庞,。我心疼的拥住她,她这几个月以来,忙前忘后,到处奔波,几乎所有的事都是她办成的,可她是五天前才过的二十岁生日呀!
三天前,我说服她,辗转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再也不忍心让她一个人为我奔波操劳了。再说我的病现在也该让家人知道了。
爸妈听完后,妈妈哭得一塌糊涂,说现在就打电话给兰 洲的我姐,让买火车票,明天就赶过来。我没给他们说新梅的事,我准备到时再郑重宣布,我有女朋友了,而且是早就有了,这是我自过了二十岁以后,老爸老妈最关心的事了。给他们一个惊喜。
第二天上午,爸妈来了医院,妈妈一进病房,东西都没放下,就扑上把我搂在怀里,一边抱着我哭,一边唠叨着怪我早不告诉她。
我已经有三年多没有回家了。在这种情况下骤见亲人,那一刻,我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像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向母亲人倾诉一样。头靠在妈妈怀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
爸爸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忙转移话题,拍拍我和妈妈说“行了,别哭了。永翔,这女娃娃是…………”妈妈这时才发现有新梅这个人,忙说:“噢,对了,这是…………”
我说:“这是我女朋友,我这几个月全是她照顾的,怎么样,老爸老妈,你儿子有眼力吧。”然后向两位老人家大概说了一下关于新梅的故事。
妈妈慈爱的看着新梅。新梅红着脸叫了一声伯母。又向老爸叫声伯父。妈妈高兴的应了一声问道:“你是魏永宗的女儿吧?你姐妹几个?你好象是老四吧?小女儿是不是。我认识你爸爸。他和永翔他爸是同学,一个学校念过书的。,可惜有好多年没来往了。我儿子好福气呀。我早就听说魏永宗的女儿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果然是呀!你看永翔这混小子,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也不给家里透个风。”嘴里在怪我,却是一脸的喜气。
听妈妈接着说:“你刚叫我啥来着,叫得太远了嘛,应该叫妈才好吧!”
新梅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求援的看我一眼,我眨眨眼睛,向她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她横横的瞪我一眼,突然像是豁出去了。抬起头,响亮的叫一声妈,又叫声爸。
妈妈激动得眼泪汪汪。从床边站了起来,一把把新梅搂在怀里,从手上摘下打我记事起她就带着的手镯,颤抖的套到新梅手腕上,说:“这是你姥姥送给我陪嫁的,是我娘家传了五代的古董,今天妈给你当个见面礼。”新梅搂住我妈的脖子,又叫了一声妈,灰发红颜交映着,依偎在一起。
旁边的护士一直好奇的听我们用方言交谈。这时却回过头去。我听见她响响的吸了一下鼻子,我眼眶也有些发烫。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在医院住了三个月,病情已基本上痊愈,手术后爸妈又照顾了我一个月,最后见我情况好转,加上有个知冷知热的女朋友照料着,在我们一再的劝说下,就回了老家。
快出院的前几天,我们俩都很高兴。坐在床上侃闲。我说:“这三个月简直像但丁说的炼狱一样,现在总算熬出来了,我浑身都睡得发僵。新梅,你说咱们出去后干些什么好呢?”她说:“这几天我在想这件事,咱们应该先回趟家,让你爸妈放心一下。再……”
我一本正经的打断她的话说:“什么你爸妈,应该省略一个字,叫咱爸妈。”她重重的在我头上拍了一下说:“我就不叫,气死你,哎呀,你不在打岔,听我说完嘛。咱们在家把身体彻底养好了。再去……再去…………见我爸妈”。
她生怕我再说废话打岔,语气快得同炒豆子一样说:“你还不知道呢,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咛嘱我,”她学着她爸的口气说:“不许在外面找男朋友,女孩子家的很容易学坏了的,你还小,等过两年再想这些也不迟。”
我嘻嘻的笑着说:“你没学坏,只不过是长大了而已,要是这样子就算是学坏的话,你早在三年前不就已经学坏了。还用等到现在。”
她不依的捶了我一下,我凑近她说:“哎,我说,那泰山大人啦,我是偷偷的看见过几次的,心里有底,不过,这丈母娘那儿好不好过关呀?不过还好,我对自己还有点信心的,有句话不是那样说的吗,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那个越什么来着。”我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问她。
谁知她不上当,恶狠狠的把我的上下唇捏合到一起,瞪着眼睛对我说:“你作梦了啦,想让我上当,我给我妈说了,让她准备一顿竹笋炒肉给你吃,保证吃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我大声叫了起来:“救命了,恶老婆打人了。”一个护士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跑了进来,一看是我们俩闹着玩的,气不打一处来,一手叉腰,一手指我,用比我还高出三十分贝的声音喊道:“肃静,病房不许喧哗”。我们惊讶的看着她,心说:幸亏这是单人病房。
*** *** ***
半年后,我们又回到了乌鲁木齐。没去别的地方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城市是一个正在成长的,朝气蓬勃、有棱有角的地方。没有那些大都市的沧桑和圆滑。我就喜欢它的这一点。
我在回家后,在新梅家的家里,疯狂的表现了一番,挖空心思的做了几件让老太太老泰山高兴的事。所以,我们俩的关系已基本上得到了认可和肯定,。对这一点,妈妈十分高兴。说话走路,姿态都不一样了。
那60万,除去治病,回家等等,剩下不到20万,离开的时候,我的意思是留下来,但爸爸说,要留就给新梅那边留一些,他这不用,他只希望我能在乌市过得好一些,能干出一番事业来,最后我拗不过,只好只留两万块钱,爸爸说一万送到新梅那边去。
她回去后就住自己家里了,我只在刚回家不久去了趟她家,此后有几个星期也见不了一面。这次要走的时候去接她,我们见面都时有些一朝重温十年别的感觉。
我们这次走的时间也恰好是2002年的正月二十九的凌晨,两家人倾家踏着积雪送我们到车站。爸妈再三叮嘱让我照顾好新梅,若有半点闪失,唯我是问。她爸不喜欢说话,只说,我女儿交给你了,又重重的拍了我一下,我放心你。我们好说歹说让他们都回去了。
我们看看天,还是三年前那样黑沉沉的,不过,天空却布满了星星。更不同的是三年前那是肝肠寸断的离别,而现在却是比翼双飞的远行。
我们紧紧相拥,我说:“那时候,你想过今天吗?”她看着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 *** ***
我们还是住在那间小屋子里,不同过去的是我们在住处附近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书屋。这是从我自认字以来就存在的愿望了,这回终于有了一个满意的结果。由于比邻而居的是两家中学,生意挺不错,是由新梅主事。我基本就是个甩手掌柜,在忙自己的事儿呢。
更值得一提的是,我的那部书出版了,说来惭愧。是花了两万块自费出的,不过据几个代销店说的和我排在书架上卖出的速度来看,还是蛮有反响的。这是最让我高兴的事儿了。
这一切虽然还只是刚刚开始,但生活,还有未来 ,已经又开始向我们绽放缤纷五彩的光环了,曾今被我视为劫难的人生,又向我们展示出了它善良而璀璨的一面。
对所有这些变化,我并不感谢上苍,它不曾为我们做过什么,但正是因为有过了这次的历难,那份曾经稚嫩而朴拙的爱情,才成熟了起来,到真正的惯穿了我们两个人的生命。
这绵延了半生的缘,我们会用今世所有的情,呵护着它,让它一直走到我们生命的尽头的。
终稿成于2003年12月12号
星期四
后记:这是我不知道第几次要说说的往事了, 其实埋藏至今,已经是一种经过记忆美化的回忆罢了。
欲说还休,止余轻愁!
我自己的结局并不同于文中主人公的结局,这也算是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可以回头看的成人童话吧!
言至此已尽,意存彼尚香!
记忆的余泽,但愿可以陪着我,渡过这尚在寂寞,似乎会绵延一生的寂寞。
作者签名: 萧瑟秋凉羼氤氲
绿醪柔丝杜若芳
篁楠木几蔼蔼意
红泥炉火融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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