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做梦：我梦见自己长着了张猫脸，拖着长长的尾巴，拎着破壶，在一棵树下裂着嘴傻笑。头顶上的树摇个不停，像是挂着许多活蹦乱跳的老鼠。其实活蹦乱跳是真的，老鼠却不是，那是许多许多的鱼，白花花的鱼鳞闪着银色的光芒，这个世界变成了银色的世界。
　　你说，如果树上真的会长出鱼来，那会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呢？我保证，这绝对不亚与杨力伟升天。我做梦的那天夜里，我宿舍有同学说，他在半夜听到我枭一样得意而且阴沉的笑声，他吓得不敢起来上厕所，一直憋到第二天早晨，脸都青了。
　　我听了得意而且阳光地笑。
　　
　　我上辈子是一只爱吃鱼的猫，可是我只偷过一次——这意味的我很少尝腥的机会。这是我的命，想起来真是绝望。在那时，我特别羡慕那些吃鱼的人，它们吃鱼的时候还常常埋怨说刺太多，唉，真是奢侈。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鱼就是幸福，它们在骨子里是其实是同一个名词。
　　后来我挡不住幸福的诱惑，偷了一条鱼吃，然后我被人抓住，经过人笔伐声讨一番之后便送我见了阎罗。
　　阎罗判我下世为人，并且特意交代不能给我忘情水喝，说这样让我记住自己的过去，是为了让我也尝尝被别人偷的滋味，然后可以反省，顿悟。我在听判决时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直到被推下还魂崖时才来得及惨叫一声——“喵”，我就这样变成一个人。
　　因为这事我常常痛恨那只长着猫脸的阎罗——我什么都可以接受，包括让我变成一个人，可是至少也得让我尝口孟婆汤吧？没有喝过孟婆汤，我不是白死了这一遭么？可是地狱的黑暗根本不理会你的感受，听说天堂也是如此。
　　没有喝孟婆汤，我的前世无比清晰，这是让我痛苦的事情。你想想，明明你是一个人，却无缘无故多了很长的一段关于猫的记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呢？我在很多时候都分不清自己到底该扮演什么角色。
　　没有人理解我的痛苦。
　　
　　前世偷腥被逮是我今世的耻辱。
　　在还魂崖被推下来时，我发誓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再偷腥，好让自己修个功德圆满，再世为猫。可是我在做了人之后发现——猫偷腥被视为可耻，可是人偷腥却被人自己一笑带过，其实人类才是“偷腥族”中的先驱。因此我又常常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许下的承诺，今天它成了砸我自己脚的石头，悔不堪言。
　　可是作为有高贵的猫族血统的人绝不能自食其言，于是今世我日三省吾身，常常读“君子固穷……”。然后来了中文系，也整天弄一些“清风出袖，明月入怀”之类酸溜溜的东西过日子，我清高着，一脸穷酸。这和我当年做猫的时候很像，当年我就是这样的，看着主人把鱼放在桌上，我唾手可得，但我还是告诉自己：这条鱼是死鱼做的，不好吃——简直是废话嘛，人还能吃活鱼吗？
　　但是，我晚节不保了，这个大家都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变成人，在这里受苦。猫除了游戏就是暖暖的阳光下晒太阳，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晚节不保”原来早已经成了一种现象。我在关键时刻偷了一条鱼，还来不及跑就给挂了。而许多人一世为官，清正廉明，可是眼看就要退休了，就被查出有腐败问题，成了阶下囚。多可怜哪！如果我没有那次犯贱，我就没有今天做人的经验，也就不会知道有这么多难兄难弟。不知道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大家一定很奇怪，我为猫时一世英明，怎么会栽在一尾死鱼手里。其实人类并不知道我当时的想法：
　　我看见有人在地里下粮食种子，结果收了大把的粮食，于是心动不已，幻想自己种下一只鱼，一定时候可以看见一棵长满鱼的大树。这比袁隆平大叔的发明伟大多了吧？然后行动的欲望像一种奇怪的痒，在我心里潜伏。后来我忍不住将意念付诸行动，可是还来不及实现就一命呜呼了。
　　这是我前世的遗憾。
　　——本来我没有打算坦白过去，因为在做了人以后我就知道，我当年种鱼的梦想是多么的可笑。
　　可是后来我宁愿承认自己在前世偷腥，被惩罚今世做人。原因是这样缩短了我和社会名流的距离——这年头的名流不偷腥，就不是名流，就好像李白不喝酒，没人承认他是李白一样。而且这样可以标榜自己的先锋，我在上辈子就是偷腥的人才。这种心理好比阿Q，虽然被打，还是有一种高人一筹的优越感。
　　
　　现在我在中文系念书，除了偶尔做做种鱼的梦，并且在梦里枭一样地笑，其他就没有什么念头了。其实我从来都有放弃过这个梦想。
　　做猫的前生我最讨厌狗，这一群畜生老是把我们猫抓住玩得半死的老鼠抢去叼在嘴里，然后在主人面前趾高气昂，好像他是捕鼠英雄似的，就如同当年武大郎因为自己老弟打死老虎，感觉自己也高了3寸。其实很多人都有这种心态，像我做人以后，如果朋友得了个什么奖，我也会乐上半天。只是让我难过的是——我得了一个小小的荣誉，虽然有很多人的祝贺，可是我始终感觉不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声音。
　　我发现自己在大学里面居然没有朋友，可能我从来就没有过朋友。这是很受别人批驳的说法，因为我和大部分人谈得来。
　　这是一个悖论。我始终觉得，我们的生活和小说，永远是一个悖论。在小说里，我尽可以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
　　虽然事实上，我可能早已经一无是处。
　　
　　我很偏激，而且性格乖戾，所以在我是猫的时候很瘦，现在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大家如果有机会看到我在球场上的样子你就知道了，我总是被别人撞得东倒西歪，像是狂风中的纸片一样飘摇。所以我女朋友常常替我担心，她怕我什么时候出去回来的时候就缺胳膊断腿地回来，然后要床前床后地照顾我。
　　这对她而言不是好事，但是对我而言是。我喜欢别人照顾我，像我妈一样。书上说，这是俄狄普斯情结——其实这关我屁事，我只要有人照顾我，什么情结什么主义都和我没有关系。这些主义情结之类的大道理会让我们变得复杂，我只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简单使生活纯粹。
　　我女朋友是一个很好的人，让我觉得自己一生的运气只够支付遇见她的小费。她总是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给我打点好生活的一切，然后我优哉游哉像个少爷。而且从来都不顾她的感受，为所欲为，看见美女就过去搭讪，总想花言巧语把她骗到手，能上床更好，十足一副色狼相。人们常说 “巧妇常伴拙夫眠”，从这里看果然是真的。
　　我女朋友是一个不幸的女人，而我是一个幸运的男人，我的幸运就是她的不幸。我不喜欢陪她逛街，不喜欢和她聊天，不喜欢和她散步，我只喜欢一个人莫名其妙地高深。所以有人说我畜生，有人骂我混蛋。但是我都是无动于衷。
　　
　　这些都是猫的坏习性，独来独往对猫来说是好事对我却不是，可是我身上猫的习性根深蒂固，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猫处世的原则是有什么就是什么，但人做事却不能这样。在我还是猫的时候，我开心时喜欢把快乐踩成脚印，难过时就把尾巴树成旗。但是现在不是这样，现在我在快乐的时候把笑意放在心里，而难过时把心事化成汗水洒在操场上。
　　我很经常梦见前生的自己，记得它尖着嗓子对我说，“把生活过成矫饰的样子，就不自由了！”它还说，“我们要自由，要彻底的自由。”可是我没有自由。我的一生都是戴着镣铐的舞蹈。铁链在舞蹈时发出沉重的笑声，像我的笑声。
　　
　　我不是一个老实人，因为我在前面撒谎了：我女朋友并不是一个很会照顾别人的人，在很多时候还需要我照顾。我虽然瘦得像猴干但结实得像是铁铸出来的，但她不行，看上去很瘦弱，事实上也真的很瘦弱。我一方面要照顾她一方面又忙着找美女搭讪，时间自然不够用。所以我想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可是她不愿意，她说没有我她活不下去。其实我是不信的，如果我死了，她顶多就是难受上一阵子，然后找个男人继续活着。这个世界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男人。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老是以最大的恶毒去揣测别人，而且生活告诉我，不要对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人抱有太大的希望。
　　可是她对分手的态度让我觉得自己很自私，因为我只是为了自由，就去伤害一个人，实在不算人道。我喜欢人道，虽然我只是一只长着人样的猫。后来我觉得自己不可以怎么自私，毕竟我是一只适应能力很强的猫，可以习惯一切，但是她不行。所以我要习惯一个人和一只猫的生活。
　　
　　我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人形猫，其实不是。我在不久以前发现一个和我一样上辈子是猫的女人，我怀疑她和我一样是幻想狂，一定是偷了鱼去种，希望自己变成猫里的袁隆平，所以才被惩罚做人。
　　我对她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这是我在变成人以后学会的。我看见每一个人在倒霉以后都是垂头丧气的，然后都是希望别人和自己一样倒霉，甚至是更倒霉，这样才会有快感。做人的快感都是这么来的。
　　所有的猫都很善良，上辈子如果有猫被人打了我一定会很难过的。这里可以看到一个真理：猫比人来得厚道。这是做人的幸运，也是悲哀。幸运是这样会比猫活得好，悲哀是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同情心，这样不仅违反人道，还违反猫道。
　　
　　我喜欢和猫聊天，和它聊天会让我忘记很多东西，也会记起很多东西。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一样走失在尘世里，是它带我回去的。你说我是不是该感激它呢？我喜欢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然后又经常迷路。
　　我家也养猫的，我家的猫和我是一个德行，喜欢到处疯玩，然后又不知道怎么回来，很欠扁。每次它失踪的时候我总是想，等它回来一定要把它吊起来狠狠地打一顿，解心头之恨。但是回来听见它对我喵喵地叫，我忽然觉得打它就是打自己一般，当年在阎罗殿上被那些鬼兵毒打的感觉我还记忆犹新。
　　我想，如果它有一只公猫陪就好了，那它就不会这么孤单这么寂寞一个人老是跑出去流浪。每一只猫都是寂寞的，所以要在无休止的寻找里找到自己的快乐，哪怕是一瞬间的快感——只要存在一丝快感，就可以让它放弃了身边所有的一切去追寻。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人都是为了满足欲望四处流浪。
　　
　　流浪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名词。我在梦里邂逅自己的前生的时候它总是叫我跟它去流浪，我也总是蠢蠢欲动，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发现，在现实世界里，去哪都不是流浪，去哪都是流浪，于是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走。
　　我家的猫有一天出去迷路了，就没有再回来。这也让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乱跑，就把自己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我怀疑爱情也是这么弄丢的，可能某一次我和女朋友一起去逛街，我们逛啊逛的，累了就回来，好久以后才发现，我们的爱情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丢掉了。我忽然想起有一天和她一起去吃饭，吃完饭以后她帮我挑了一个护身符，然后去继续买东西，回来以后才发现护身符已经不见了，回去找也没有找着。
　　我一下子看穿了自己的命运——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不小心的时候失去，再也找不回来。我始终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像我做猫的时候一样，独来独往。
　　
　　我忽然忘了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在一个夜色很深的夜里，我坐在电脑前面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女朋友在我身边说她很难过，说她不想离开我。
　　我说那我们不要分开吧？
　　她说不行，她要的是我的心不是我的人。
　　可是我还是不能给她，因为我的心也丢了，像那个护身符，丢在找不到的地方。
　　于是我们抱着哭泣。
　　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她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人，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
　　你说谁会知道我是一只猫呢？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对吗？
　　听说对三个数字的念法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010”，你要怎么念它呢？这三个字好象真的很神秘。答案是这样的：
　　a、零一零，是保守；
　　b、零幺零，是大众；
　　c、动一动，是前卫；
　　d、圈杠圈，是先锋。
　　我发现没有一个答案是我要的，我不会保守，要我成为大众我不甘心，我的所作所为称不上前卫，也不是先锋。而且我人不像人，猫不像猫……
　　那我是什么？
　　
　　其实我又说谎了，因为我家养的猫不是母猫，而是一只公猫，它离家出走是因为发情，然后出去猎艳，而不是因为寂寞，更不是因为孤单。我知道是我一直都把自己想得太高尚了，连带着我家的猫也高尚了起来，我刻意帮它和自己隐瞒了荒唐的欲望。
　　我真糟糕。在这篇文章里面絮絮叨叨罗嗦一通，全是骗人的话。我无比怀念做猫的日子，那时候我率性像个孩子，我用爪子玩毛线团，玩乒乓球，追着尾巴打转。这样的生活很不错，至少，是我喜欢的生活。
　　可是现在的生活不能让我满意。我在前面说我是因为需要自由才要分手，其实又是骗人的，我只是厌倦了两个人的生活，而且我需要新的人给我灵感，给我的生活添点色彩。而且我对女朋友也不像我写的这么体贴（因为我要照顾自己的形象）。事实上，我总是很粗暴地对她，把她当成一个玩具，我需要玩具，就像我在我还是猫时的毛线球，甚至是自己的尾巴。
　　我们两个人的分手也不是这么简单。我觉得我们都喜欢折磨别人的人——当然我折磨她的时候比较多，因为我是一只猫，一生气就喜欢对别人又抓又咬。她不是我的对手。虽然我很少生气，但已经够她受了，我心有愧疚。
　　我想：如果我可以把我的心找回来，我一定全部给她，她想蒸着吃也行，煮也是。
　　
　　其实我上辈子并不是一只好猫，这是我撒的最大的谎，我自己不去偷腥，并不意味着我没有鱼吃。我那时是一只健壮的猫，像头小老虎，所以总有许多母猫垂青于我，它们以我能临幸它们为容。我总是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它们为我去偷鱼。
　　至于种鱼那是以后的事情，如果一个人拥有一样东西太多了，这东西就不再珍贵，像人太有钱就觉得钱一点用都没有。然后就有拿钱开玩笑的冲动，当年我种鱼也只是一项无聊中的试验罢了。可能杜康发明酿酒也是像我一样，他嫌粮食太多了，所以拿来做试验。差别仅仅在我失败了，而他没有——可能我对感情也是这样，我身边总是不会缺少女人，所以我并不是那么看重女人，如果好不容易才有个人垂青，那一定会把她当成宝贝看的，如果我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垂青于我的人，那她一定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我记得上辈子的时候我一只接着一只地把鱼种在地里，然后等着它长出鱼来。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不甘心。不甘心这东西完全是出于一种赌徒心理，这种心理恶劣无比，但无论人还是猫，都躲不开。比如我一个同学，去玩联众游戏，结果老输。后来换了一个ID继续，原想叫“我不甘心”，可是因为这个名字已经有人注册了，他把尾缀从1排到了8，都有人用了。
　　人的赌徒心理从中可见。
　　言归正传，我种鱼已经快要疯了，把所有的鱼都拿去作种，而自己乖乖地抓老鼠吃。虽然味道没有鱼来得好，但是我心甘情愿。后来我因为种鱼走火入魔，再也没有兴致帮哪只猫传宗接代，于是所有的母猫都看轻我了，再也不会帮我偷腥。我只好自己偷，可是第一次就被人抓住毒打一顿，我才发现自己离不开了母猫，所以我便明标价码，谁给我两只鱼我就可以给她猫种，给她性福，像极了现在为吸毒而卖身的女人。
　　唯一的区别在于：我为了理想，而她们为了欲望。
　　再后来我已经老了，一身毛皮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老鼠，原来虎皮般的光泽已经荡然无存，而且再也不能给母猫什么东西，只好自己去偷鱼，结果就被骂为“为老不尊”，后来的事情我写在前面，大家都知道了。
　　这么看来，我为自己一生的理想付出的代价实在大得可怕，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样吧？如果想要活的快乐一点，我们只能放弃理想，所有的理想都是像埋在土里的鱼，长不成大树，更结不出果实。
　　
　　我希望自己可以不要任何理想。
　　
　　其实我常常面临很绝望的经历，最绝望的时候我差点从五楼的阳台跳下去。我问过一个人：从5楼自由落体要花多少时间，结果是1.74秒。听得我怕怕，想到自己的命只有1.74秒，还是接下去活着好。
　　记得那一次我先一个人去我家后面的山上痛哭一场，然后发了一条短信给一个女生，我说我要崩溃了，救救我！她说她会救我的。我忽然想起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同类的笑脸，不是很灿烂但它真的是上帝留给我的唯一的希望。
　　猫说：即使绝望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还有下辈子——这不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世界在下辈子。听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蒙娜丽莎的微笑，那是猫的微笑。
　　
　　我很悲哀，因为我又骗人了，连带着欺骗自己。因为理想是与生俱来的，我抛不开，也躲不掉。我想我最需要的是孟婆汤，可是我投胎的时候没喝成，对于现在的我更是奢侈。我在过马路的时候常常故意往中间走，我希望自己可以被车撞成植物人，这样就可以知道我的女朋友是爱我，还是仅仅为了征服。
　　我不相信爱情，这是一个很自私的东西，说什么爱着谁，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他，然后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为什么所有自私的理由都会有神圣的外衣呢？我鄙视爱情，鄙视贞洁，鄙视崇高，鄙视伟大，我鄙视一切！
　　可是我又该爱着什么呢？
　　
　　她抓给我一把糖，我知道她的意思。虽然生活是苦的，但是毕竟还有甜的东西，她要我好好生活，这是同类才有的默契。我在那天晚上，把那些糖一个一个慢慢地放进匣子，一共21个；然后又一个一个地拿出来，也是21个；再放进去，还是21个。
　　我忽然就明白了，不管怎么样重复，糖不会多出一个来，幸福也不会。和21个糖比起来，所有的希望都渺小得可怜。人真的可以不要梦想生活吗？我还没有想好。
　　我和女朋友还是没有分手，因为我们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希望。其实我怎么样都不会有希望，可是我就是她的希望，一个人绝望总比全部人绝望好。
　　后来我在女朋友那边吃糖，我使劲嚼着糖，忽然想起有个朋友对我说的话：“幸福就是糖的味道，我们要让每一个孩子都有糖吃。”想着想着我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其实幸福和糖不是同一种味道，连糖和糖也不是同一种味道。
　　女朋友问：你怎么了？
　　我哽咽着说：没事，糖很甜。
　　我忽然很想知道，匣子里的那些糖是什么味道。
　　
　　我想不出一个留恋的理由，我看着自己三年的爱情像个孩子在我面前淹死，我面无表情，而我的女朋友在痛哭流涕。其实我又说谎了，我哭得比她还伤心。只是我不是为了感情而难过，让我流泪的是——人没有梦想真的是可以生活的。
　　我一定要习惯没有梦想的生活。
　　她说，记得要给自己希望。我说我会。我会笑着生活，争取比谁都开心。
　　我就是这样活在口是心非里的，我是一个失败的男人。
　　其实我压根没有没有一个做猫的前世，更没有半猫半人的今生。
　　一切都是自欺欺人——我终于也要习惯自欺欺人。
　　
　　我还是会做梦：
　　我梦见那个匣子里的糖果都发芽了，我把它们种在地里，后来结了好多好多的糖果，我和一群孩子围着树跳舞，欢呼。我把这些糖果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分给他们，可是他们都说里面的不是糖，而是一个个长了毛的驴粪蛋。我含着眼泪尝了尝，真的，全部都是驴粪蛋。
　　原来，梦想就是裹着五颜六色糖纸的驴粪蛋。
　　
　　我终于知道，小猫种鱼不会长出树来，小猫转世做了人，还是不能种出他要的幸福。这个目标对我而言，始终是一个悬念，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要放弃所有的希望——
　　
　　从今天起，做一个犯贱的人
　　抽烟，喝酒，游戏人间
　　从今天起，关心篮球和做爱
　　我要一个女人，胸大臀圆，身高腿长
　　
　　从今天起，对每一个女人嬉笑
　　告诉她们我的龌龊
　　那狗日的生活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个字每一段情想一个堂皇的理由
　　负心人，我为你祈祷
　　愿你有一个前卫的幸福
　　愿你有一个抽象的归宿
　　愿你在爱情里获得满足
　　我只要自己快乐，哪怕臭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