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鸟人-个人文章

不觉间的变化

鸟人
2005-04-26 19:02   收藏:0 回复:1 点击:4331

    我们任何人都认为,自己是完美的, 当我们一出生就知道自己了。我们是不愿去揭穿自己的痛的。不论它将被掩埋多久,或存活多久,我们都漠视了痛的存在,忘记伤的形式以及根源。
  
   爱华坐在办公桌前,等待电话的再次响起。可惜,骚乱后,出现长久的平静。
  
   外面刮着大风,黄沙被卷起,把一片纯蓝的天空,弄得浑蚀不堪。冬已临近,树木只有黑色的躯干,偌大的喜鹊巢,象一只长刺的麻团,胡乱地挂在树上。草色灰白,凌乱的野草,如同丧魂的画皮,软软地搭在干燥的沙地上。黑色的屋顶有着初雪留下的痕迹,霜降与寒冻,凝固着每一个潮湿地方。
  
   爱华站了起来,端着茶杯,暖着双手,走到窗前。街上有点点人影,他们在风中抗争,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行。远处的工厂仍是八十年代的模样,黑黑的烟囱,它们象是炮筒,直指着宇宙中的某个星座,或是一只自由的鸟。烟囱下是矮矮的楼群,居民的五色衣裳,在风中胡乱地飘。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妇女,端着一盆奄菜,笨拙地爬到屋顶。瞧那一个个屋顶,没有绿色,没有花香,空荡而又不缺凌乱。近处的街道仍是黄土,霜融后的稀泥,一踩就是一个脚印。老头子赶着羊群,从街道上走过,一辆拖拉机载着面粉和玉米,“啪嗒啪嗒”地穿过街市。一辆自行车被倒地,车住被摔了很远,他尴尬地从泥地上爬了起来,匆忙地向四周张望。一个妇女挺着奶子,怀里拖着个孩子,站在帆布下面,笑着看那摔着的人。帆布里面是个商店,里面很冷清,坐着两个皮肤黑黑的老人。商店旁边有张台球桌,几个年轻人顶着灰垢的头发,自娱其乐地捅着台球。突然“啪啦”一声,一窗子被风给吹掉着了,肮张的玻璃掉在了台球桌上。那几个年轻人抬头望着那扇窗,小一点的低身拾起一块硬东西,朝那窗户砸去。屋里的主人探出头,用脏话骂着,年轻人不服气,也用脏话对着。看热闹的人来了,一个两个,成倍增长,接着围了一大圈。
  
   爱华觉得无聊,回转身子,重新坐到椅子上。一个同事“咚咚”地跑了进来。“喂,好戏哟,快,把摄象机拿来。”
  
   “干嘛?”
  
   “居民纷争啊!”
  
   “这也是新闻?!”爱华很厌烦。
  
   “没办法啦,填充晚上的节目。”那同事象阵风。
  
   “丁玲玲。。。。。。”电话响了,吓了爱华一跳。人也真是的,一没了准备就会失魂。
  
   “喂!什么?啊!不会吧?他们自己不晓得过来?!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哎,好吧,希望他们能够满意。好的,我又会就去。”挂了,电话又开始安静下来。爱华走到惜售间,梳了下头,然后穿上刚买的西装。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哎,真失望,尽管做了如此多的动作,自己还是显得那般苍老,那般疲惫。
  
   爱华跑到车库,掏出台长给他的车钥匙,对准一辆陈旧的吉普车的锁孔插去。他打开门,发现手上流下黄色的锈斑。爱华拱着个身子,把里面旧的坐垫整理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到司机台。开锁,发动,踩油门,“嘟嘟嘟”,一下不行,来二下.哎,幸好打燃,希望不要在路上给抛锚。爱华按了按喇叭,还可以,只是有些嘶哑而已。哎,无所谓的啦,总比自己骑自行车强。这也算个车呀,更何况只有台长才能经常享用的哟。
  
   爱华一个箭步地飞了出去,不一会就到了郊区,郊区的路烂得厉害,车里斗个不停,爱华觉得象坐摇篮,很想如此睡去。然而,他又是那么的不想睡,因为他是实在睡不着,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了,心里无法平静。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不过没有开车,而是骑了一辆自行车。冒着鹅毛大雪接那些所谓的自愿者。当他到达站点时,发现人去空空。爱华四处打听,终于在一家旅馆找到了他们。这家旅馆在当地也算得上高级了,只有那些稍有本事的人才住得起。他匆匆跑了进去,看见几个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正挤在一起打牌,旁边摆着个很大的火盆。那几个年轻人瞧了他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打牌,并用普通话嘀咕着。
  
   “鬼地方,这么穷,又这么冷!早知如此,我宁愿在自己的城市里讨饭也不来这儿!”
  
   “他妈的,真是上当了!一对鬼,哈哈,炸了,我赢了,拿钱来!”
  
   “你们是不是来支援西部的大学生啊?”爱华大声问到。
  
   “是呀!”有人低着头回答到。其他的人没理他。
  
   “哦,欢迎你们呀!我是K电视台的记者。”
  
   “啊?!”他们台起头,象看怪兽一样看着他。
  
   爱华觉得脸红得厉害,他知道自己这时很是狼狈,因为裤腿上全是泥,脸上满是汗,头发被雪水湿得一条一条的。再加上,风里来雨里去的他,早就失去了那份清朗,那些许白嫩。一脸的黑色,皮肤又是那般粗糟。是的的确不象记者。但是,在自己这块土地上来说,也算得上个名人了。在别人眼里,一句话,了不起啦。然而,今天,却大为失色,糟糕透顶。
  
   爱华引着这群祖国的新一代建设者出了门。
  
   “哇噻,这么冷!想把我冻死呀?!”
  
   “喂,记者同志,你的车呢?”
  
   爱华指了指墙角处的自行车。
  
   “哦,靠,不会是开玩笑吧?!记者也,是应该有小轿车的哟!”一小伙子跑到自行车面前,“哇噻,好土哦,怎不换山地的哟。”
  
   “这里离目的地不远,走一会就到。”爱华被人洗刷了一遍,整个人都给蔫了。他看见一辆四轮车,便跑了过去,叫车主把他们松到电视台。
  
   “华记者呀,好的好的!你的忙,我一定帮!”车主高兴地把几个人带走了。他一路上说笑不停。
  
   “华记者,你好厉害哟,真令人羡慕!我最喜欢你的节目了,真的好棒!。。。。。。”爱华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幸好车猪讲的是方言,不然那几个大学生听了,心里不知是怎样一翻嘲弄。
  
   那是第一批来支援西部的自愿者。他们一路说笑不停,嘴里咀嚼着东西。当他们到达电视台时一个劲儿地跺脚,哈手,冷得瑟瑟发抖。他们穿得实在太少了,在这块土地上是不适宜的。他们的来到也引来众人的观望。一女生哭了起来,抱着一个小伙子,小声说到:“他们看什么呀,他们好脏哟!”人群议论纷纷,不一会散去。爱华很为难,转身就走了。台长来迎接这批新工作者的,还开了迎欢会。然而,第二天,那娇小的女孩走了,带着行李,头也不回。几个男孩子虽然留下了,但也是得过切过。除了必做的事外,就是上上网,或聊聊天。
  
   哎,想想自己,是多么的不容易。当年因为父亲的带领,才来到了这个城市。他从小生活在农村,那里一年四季都是农活。他天天和羊群打交道,在广阔的草地上跑来跑去。那里没有多少人烟,一望无际的黄色土地。星星点点的野草,零星地长在土地里。他母亲和姐姐常坐在炕头上剪纸。美丽的纸花,贴了一个又一个窗户,把小小的房间打扮得花枝招展。他和家人常常围坐在炕桌上啃饼,抚琴局着酒壶,大口大口地喝着。姐姐很美,红扑扑的圆脸,白色的牙齿,粗粗的发辫,扎在头顶上。她嫁人了,嫁个了一个牧羊人,不久有了两个旁娃娃。姐姐常常对他说,“弟呀,好好读书,以后才有好日子过。”爱华一直很勤奋,终于考上了他梦想中的城市里的一所学校。在他看来,这座城市就是天堂,就是梦境。他要努力,争取留在这个城市里。没想天公作美,他真的被留下了。
  
   然而有一年,他应单位出差到了自己意想之外的繁华城市。强烈的对比,让他感受到了人生起点上的不明。他终于从十足中滑到了崖底。他在那个城市里遇见了自己大学时的同学,那同学发展得很好,并热情地要为他找个新的工作。他心跳得厉害,一时拿不定主义。回到自己那座不起眼的城市,甚至自己看来都很讨厌的小城。他想了很多,也坐立不安。他请假回到家里,再一次陶醉在大自然的情怀之中,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责任。
  
   事已多年,往事如同潮水,在这一路上颠簸了出来。他的眼睛里有些潮湿,忍不住去摸纸巾,发现手机上有信息:
  
   “华大哥,你不用来了,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颜”
  
   颜是个可爱的女孩,是在心语心德聊天室认识的。她很单纯,听说自己是个记者,就敞开胸怀地跟他聊了很多。聊着聊着她就说她要到西部老。爱华好笑,也没当真,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了,不再相信别人的话语。没想哑巴色毕业的那天给他打来电话。
  
   “我真的要去了,现正在开往S的火车上,你来接我吗?哈哈,我们要见面了。”
  
   “你真的来啦?!哎,你还是回去吧,这里可不是你想象的地方哟,很苦的,你会哭的。”
  
   爱华加快了油门,向那田野中冲去。突然前面出现了几个奇装异服的少年。
  
   “喂,华记者,华大哥!”他们向鸟儿一样蹦跳着,兴奋地朝他迎来。
  
   爱华有着一种感觉,那就是喜悦与希望的出现。看,他们脚下的泥土,一块一块地飞起。
  
   爱华想,哎,人,真的是各有各的不同。我错了,得向他们道歉。
  
  
  
原创  林友收藏  

  
【点击回复或查看回帖】

传统或网络媒体转载请与作者联系,并注明转自【胡杨林】及作者名,否则即为侵权。

Copyright © 2008 MY510.COM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