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门缝里的幽灵-个人文章】
吸血鬼手记——路过人间
□ 门缝里的幽灵
2005-05-17 13:53
收藏:1
回复:8
点击:2323
我的种族赐予我永恒的生命,我最后一次见到冥城广阔的天空是当我将前世所有的记忆留在换世池中,从池水中站起来那一刻。我重生了。我不知道我重生了几次,我头脑中干净得像天空中刚落下的雪。在池边等候我的人架住我,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不能掩饰的不屑。我随他们来到这,从此我只能从四周冰冷的铁栏的空隙中看到一缕一缕的月光。
我不清楚时间流过的速度,因为我身边的颜色永远只有黑色。我夜夜或迎风或背风的靠在冷冷的铁栏上,任风吹过我的身边,扬起我的发。
当有一天,风肆意从我身边掠过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一种想随风飘走的冲动。我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将飘向哪,也不知道无尽的黑暗外面有什么。我只能强按奈着那种几乎能让我抓狂的冲动,望着黑暗,用冰冷的手抓着冰冷的铁栏,感受着风的随行,让自己的灵魂在禁锢与煎熬中一天一天风化。
不知多久以后的一天,月光的颜色突然变成了不同于银白的颜色。杂乱的脚步声撕裂了夜的宁静,扮杂着沉重的脚步声,一星火光渐渐近了。一个声音若有若无的传来,
“冥城大赦,每一个囚徒都已经离开,为何不放她?”
“回池祭大人,”站在池祭大人身后擎着烛火的人垂首恭敬的道,“她是永恒的囚徒。”
“为什么?”
“因为她的父亲是我吸血一族已故的勇士,而她的母亲是神族的修罗。而且她的上一世曾经逃走,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哦?”池祭略显惊讶,声音提高了半度。他不能相信他看到的这个缠着沉重的手铐与脚镣的几乎弱不禁的风的躯体里蕴含着能从冥城死牢里逃出的力量。“她叫什么名字?”
“K。”
“K,抬起头,让我看看你。”
我将埋在双膝间的脸抬起,颈部骨骼沉重的摩擦声刺激着我的大脑皮层。池祭修长的手臂伸进铁栏,拨开我的头发。刺目的火光钻进我的眼,我眯起眼睛。
“嗯,是和我族女子有些不同的。瘦瘦的脸,尖尖的下巴,修罗族金黄的瞳仁和尖耳朵,我族冰冷的皮肤和银白的头发。少了些我族的气息,多了些修罗的戾气。”池祭挺拔的身躯在火光前更加高高在上。
“回池祭大人,K没有血的治愈能力,所以没有我族气息。但是她继承了她母亲修罗族的力量。”
“嗯。”池祭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人道,“流,今天是我继承冥城王大典,别的血族罪人都得到赦免,就让她到我身边吧。”池祭说罢拂袖离去。擎着火把的被称作流的卫士犹豫的道,“池祭大人,这……”
池祭的声音远远回应,“她将是冥城最好的战士。”
“是。”流锐利的目光扫过我还是茫然的脸。“K,你随我来吧。”我一惊。当我的脸能感受到流手中火把的温度时,我才有所惊觉,难道,我真要出去了吗?流的手伸进来卸掉我身上的铁锁链,将我从笼子里拉出去。当我平视着流的眼睛时,竟差点流下泪来。
我放肆的昂首站在亮如白昼的冥城王殿里,眉头舒展,嘴角微扬。风从窗里呼呼的冲进来,我长发纷飞,裙裾飘舞。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在铁笼时,那种时时能让我产生冲动与渴望的东西,叫做自由。
池祭端着一只盛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坐在王位上玩味的看着我。他有血族皇脉最纯正的血统,继承了皇脉一切优异的特征。坚韧的面部线条,深邃的眼睛,高度适中的鼻子,薄薄的唇上若有若无的笑,高贵得不可侵犯的表情。
“K,喜欢吗?”他问我。我向他单膝跪下,“池祭大人,感谢您赐予我一次不同于换世池给的生命”。
“嗯,很好。那你说你要怎么感谢我?”池祭的声音飘飘忽忽,我字字句句捕捉的异常清楚。
“我将永远效忠于池祭大人。”
流肃立在池祭大人身后,他是个世袭皇族卫士,勇敢而坚强。他的灰色袍长长的垂向地面,帽子低下来,遮住光亮。他脸上一片昏暗,没人看的清他的表情。他将一袭长袍远远抛给我。我双手承接。
“K,它是你的了,穿上。”池祭道。
我穿上那件袍子。我认识它,它和流身上的那件一样,是只有高等的吸血鬼战士才配穿的战袍。我的血液全部涌上心头和脸颊,我垂首说出我心里唯一的语言,
“我将誓死效忠于池祭大人。”
我从没奢望过有一天我能住在一所由巨大的柱子支撑起的宫殿里。可我如今却真的住在这么个地方。除了池祭大人和流,几乎所有的吸血鬼贵族都对我的一步登天嗤之以鼻,在我背后对我指指点点。不过我都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穿什么衣服,住在什么地方,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有池祭大人和流对我的赏识与信任,是我几乎能触摸到的东西。
雨是唯一一种让我无端生厌的事物。雨夜的冰冷紧紧积压着我每一寸肌肤。我裹紧我的袍,听着远处嘹亮的歌声,看着年轻女子行云流水般的舞蹈,与自己相依为命。我的影子在雨水的滴答声中格外的孤单与落寞,它在地上浅浅的被拉长。雨水沿着我身上的每处弧线缓缓流动,滴滴滑落。我来到换世池边。换世池的水咕咚咚的冒着热气,不断有重生的吸血鬼从里面走出来。他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原因死去,但最后,都会从这个地方走出来。换世池会毫不犹豫的洗去他们所有的记忆,他们个个表情如我,沉静的走开,四下散去。
“记得你曾经到过什么地方吗?”流的声音穿过雨幕飘过来。他也来了。
“不记得。”我把右手放在胸前,朝他声音飘来的方向低头行礼。
“那你记得你为何被永世囚困吗?”
“不记得。”
“那么,你自然也不会记得冥王剑和太保了?”流轻飘飘的从嘴里说出两个完全陌生的词,我一愣。
“那是什么?冥王剑,太保,是什么?”
“你的上一世,你偷了冥王剑逃出了冥城,后来,你自愿回来,却弄丢了冥王剑,所以你要被永世囚困,不能赦免。”流轻描淡写说了我的前世,我惊诧。
“冥王剑,是冥城王的兵器吧,有了它,人间就会血流成河,对吗?”雨一刻不停,我用帽子遮住脸。
“对。如今池祭大人成为冥城王,冥城血族和池祭大人都需要他。你前世去过的地方,叫……”
“流,你闭嘴。”池祭大人突然出现打断了流的话。我转过身,朝池祭大人跪下。“池祭大人,我愿意承受找回冥王剑的责任。”我抬起头看着池祭大人,我想我的眼神中有一种东西,叫做决绝。
池祭微笑着说,“K,我放你,并不是要你承担什么责任……”
“那个地方叫妲。”流突然说。池祭大人的手趴的一下抽在流的脸上。流跪倒。
“池祭大人,请不要责怪流大人。”我急急的说。“为了池祭大人……K誓死效忠。”我深深朝拜,然后起身朝城池边跑去。城池墙外是无底的深渊,我一跃而下。
我夜夜走在风中,为了找到那个叫妲的地方。
人间的夜有异常明亮的灯光,当我和给我引路的蝙蝠停在那个可以看见万家灯火的山岗上时,风从我身边掠过。我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城市的记忆,但当我俯视这个据说我是前世来过的地方时,我心里却有一种淡淡的平和与迟疑。
妲的大街小巷真是乱,我绞尽脑汁想找到曾经到过的地方,可是一无所获。我一筹莫展。只能每天站在不同的十字街口,看人来人往,车辆穿梭。或许有一天,曾经见过我的人会来拍我的肩膀,叫我的名字,可这似乎不可能。流说我被困了几百年,在人间,冥城的几百年是什么概念呢?我这样想,所以当有一天,一个男孩子真的拍我的肩膀,叫我的名字时,我几疑是梦。可是他那么真实的站在我面前,微笑着叫,
“K,好久不见了,你去了哪了?”
我不清楚他是谁,但是我不能自抑的对他微笑,我等了他好久。
他身后的男孩子惊诧的叫起来,“探花!她是K。太保说他自杀了呀!”男孩子的声音嘎然停下,被他称作探花的人正在看着他。
“拉拉,你最近很多话。”探花说。拉拉伸了伸舌头。“对不起,K,好久不见啊!”我朝他笑笑,原来我上一世是自杀回了冥城。而太保,他们和流都提到太保。太保可能知道冥王剑的下落,或者,探花也知道?
“K,这几年你去哪了?”探花问道,我梗住,我怎么说??
“我,我不知道。”
探花笑了,他是个长了一幅干净而细致面容的男孩子,白色的毛衣衬着干净的肤色,笑起来还有一颗小虎牙,很有味道。
“那你这是要去哪?”
“我回来找一把剑。”我直入主题。如果他知道太保或者剑而且认识我,应该会说点什么。
“哼,找剑。不找太保却找剑。”拉拉背过身去小声说,但这声音逃不过我的耳朵。探花也听得清楚,他笑容僵了一下,“K,你别见怪。”说着一巴掌拍上拉拉的后脑,拉拉一缩头。
我皱皱眉头,“太保,在哪里?”
“太保走了。”我心里一下凉了半截。“我,那剑呢?”我问。
探花顿了顿,“在我这。”
我心里一喜,原来找到冥王剑这么容易。“能还给我吗?”
探花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看着我说,“K,你完全不想太保怎么样吗?”
“是啊。”我立刻说。话一出口方知不妥,他怎么这么问?拉拉瞥了我一眼,满脸不屑。这个太保,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探花表情变得严肃,“那好吧,K,你今晚来找我好吗?”说罢转身离去,我满心不解,但还是牵过一只蝙蝠跟过去。
探花的住处是一座小楼,楼后是一个有湖有柳的公园。我站在探花家三楼的阳台上,掠过湖面的风轻轻摇着柳枝,然后滑过我的脸。探花打开通向阳台的门,向我微笑,“几年来,不知道有多少血族的战士站在这个阳台上。没想到今夜会是你。”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对。而且我一直等你回来。当年,你为了太保为了人类偷了冥王剑,我就知道你一定还会为了这冥王剑回来。可惜呀!当时你眼里只有太保。”探花很夸张地叹道。
“你肯把剑还给我吗?”
“不。”我话音未落,探花就答。
“你挡不住我拿剑。”我弯起嘴角。
“当年,太保背叛你,你就算选择了用死来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也没有将剑拿回去让冥城血族危害人间。难道今天你就能这样做吗?何况还有我。”探花看也不看我,声音懒散却坚定。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我要拿剑。
“让。”我说。
探花有神的眼睛笑成一条线,“K,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就这种态度。你种种模样的女孩子,如果不用这种语气,会更完美些。”
我知道冥王剑就在屋子里,我甚至听得到它感应到我之后的鸣叫。我不理会废话连篇的探花,瞬间移动到冥王剑前,伸手拿剑。万没想到冥王剑身上居然弹出一个金色光环,灼热无比。我无力招架,疾退。探花在我身后笑起来,“这是神族的封印,一般的血族在这个范围内已经被射杀了。你身上没有血族气息,所以它放过你。”
我大为恼火向探花扑去,“我杀了你!”探花一边招架一边嚷道,“除了我没人能解得开冥王剑封印!”
我立刻收手,站定了盯着探花一言不发。探花一边整衣服一边嘟哝,“你的主人真是有远见,竟让你这个血族修罗来。”
“你如何能把剑还我?”
“明晚我开舞会,你来吗?如果来,我可以考虑。”
“那是什么东西?”我疑惑。
“你来就知道了。来的时候穿这个,别穿你身上这件袍子。”探花边说边从衣柜中拿出一件衣服,我接过来,转身离开。探花一把拉住我,“明天一定要来。今晚我会想你的,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他一脸认真的颜色,我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剑、探花。探花、剑。也许从此纠缠不清了。
那是一件漂亮的礼服,雪白的颜色裹在我身上,线条婀娜。脚下是长长的裙摆,鱼尾一样飘逸和难以掩饰的高贵。当我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时,音乐嘎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探花羁傲不驯的嘴微微上扬,他眯着眼睛看着我,将身上的燕尾服外衣脱下随手扔掉,然后绅士的弯腰向我伸出手。音乐声再次响起,我缓步走下台阶,将手放在探花手中。探花看着我的眼睛一点点靠近我。音乐声舒缓,他轻轻地踮起脚步,在我耳边喃喃细语,浅浅的呼吸。他的双手沿着我身体的起伏游走,却不曾有一丝一毫碰触到我的皮肤。他的气息充盈着我的口鼻,那是一种陌生男人的味道。全场掌声与喝彩声四起,我竟有一时间的恍惚。
当晚探花喝得大醉,拉拉将他扶回房间。我站在窗口听见拉拉对探花说:“探花,你和她这样好吗?太保……”然后是探花懒洋洋的声音,“我说过要和她怎么样吗?我和她怎么样了吗?”接着是拉拉离去的声音。
又是太保,太保的概念在我脑子里已是空白,没有任何价值,而探花,他没说要和我怎么样,他只是在我耳边反复在说一句话:“K,我等了你太长时间。”
一只蝙蝠停在我面前,那是流派来的,我告诉它,一切顺利。蝙蝠振翅飞进黑暗里。我站在探花床前,看着探花安静的脸。他睡得那么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我站在冥王剑前。留下来的理由名正言顺,我要守着冥王剑。
探花醒来时,天已大亮。他用窗帘挡住阳光,笑眯眯的摸着我的银发说:“K,昨晚你给我赚足了面子,那件衣服我准备了很久了,想了你好几年,今天你真的就在我身边。”
看着他开心得表情我也笑了,他真是个孩子,如果没有搞错的话,我应该比他大上几百岁吧!
“现在可以把冥王剑还我了么?”我问。
“不行。”探花躺在沙发里,斩钉截铁的说。
“还要怎么样?”我就知道,从探花手里拿冥王剑没这么简单。
“我要你……”探花突然贴近我的脸坏坏的笑着说:“我要你二十四小时跟着我。”
我皱皱眉头,“这……”
“你不会觉得为难吧?”探花重新躺在沙发里,拉长了语调说。
“好。”为了拿冥王剑,为了池祭大人,没有什么不可以。
“非常好!喏,奖励你的。”探花将一只红红的苹果扔给我。又硬又凉的皮肤,我不喜欢。
“我不要。”我将苹果还给探花。
“为什么不吃?”探花很疑惑,拿起来咬了一大口。
“我讨厌它的皮肤。”
“我,那算了。”探花不再勉强,边吃边拾起书包,“我要去学校了,你送我 ̄!”
“啊……”我非常为难,外面阳光很足。没想到探花拿起一把黑色伞递给我。“行了吧!”他歪着头问,我只能接过,他倒好像万般无奈的摇了摇头。
毫无疑问探花是个惹人喜欢的人,还没到他校门口,就见一群人迎过来。
“好了,我过去了,你别让他们看见。”探花边说边向前跑去。突然他又停住转过身叫道,接着!我接住他扔过来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没有皮的苹果,表面被他咬得凹凸不平。探花对我叫,“尝尝吧,这是我最喜欢的水果。”说完就又转身向前跑去。我一下愣在那里,看着手里那个有些发红的苹果,我迟疑的拿起来,轻轻咬了一口。凉的,有些甜。
日子一天一天这样过去,我按约定每天接送探花放学上学,隐了身和他形影不离。每天探花身边都有很多人,我站在角落里,安静的着他和他们相处融洽,看着那些稚嫩的女孩捧着用来喝水的奶瓶围着他转来转去。我不清楚自己的年龄,也许是一百岁,也许是二百岁,总之我已经过了那个轻盈的年龄。探花以不变应万变,他安静的回复她们,不时回过头找我,看我一眼,给我一个微笑。
在家的时候探花会和我开一些傻傻的玩笑,说些无边无际的话,然后他就一个人在一块纸板上写写画画,有时候他会叫我过去看,我不懂,就看也不看一个人到处游荡。有很多时候我甚至怀疑探花已经忘记了冥王剑的封印。我向他提起,他或者连头也不抬的说,没忘啦!或者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很认真地问我,你就那么着急离开我吗?我无语。流派来的蝙蝠定期会来,我一次次将一切顺利的消息放回去。真的顺利吗?当我问自己的时候,我也会迷惑。有时候和探花在一起会遇见拉拉,突然有一天我觉得很害怕看见拉拉。他的眼神让我觉得不舒服,就连探花在大多数时候也会躲着拉拉。我不清楚我们到底怕什么,有时我甚至想对拉拉使用射杀术。因为我不喜欢这种威胁,我要100%的安全。
我经常站在窗口回想离开冥城后就象做梦似的这些天。我所不熟悉的人间,丝毫没有记忆却牵出冥王剑的太保,与血族冥王剑关系微妙的封印者探花,要我留在身边的探花,不成全我也不杀我的探花。思绪非常乱,只有风和以前任何时间一样,穿过我的袍,梳过我的发。于是我夜夜站在风中,任长发飞扬。
有一天探花突然在深夜出现在我身后,他用手抚平我的头发,说,“K,我给你洗洗头发吧。”探花的语调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大大咧咧,但那声音里却有一种异常柔软的东西击中了我的心脏,我答应了。
水温是探花已经调好了的温度,它平滑的滑过我的发。探花的手在我发间温柔的穿梭,洗发水的味道很香,我看着探花认真的样子突然很紧张。探花以为我不舒服连忙说,“我是第一次给别人洗头发,有点不熟练。”我笑了,也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洗头发。
毛巾温软的吸去发间的水,一种别样的感觉。探花拿着毛巾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我刚想问,你看什么呢?他突然拥住我,我一下呆住,想推开他,可手臂却轻轻扣上他的背。
这夜,探花睡得不好。他不断翻来覆去。我躺在他身边,隔着被子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那么烫,烫得我心慌。窗外又传来蝙蝠的声音,我出去。
“一切还顺利吗?”竟是流!流从屋顶跃下来。“K,一切还顺利吗?”
“呃,还,还好。”
“冥王剑就在里面,对吗?”流一针见血。
“对,冥王剑被封印了,不认血族气息,只有探花能解……”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解释,流打断我的话,
“不用说了,K,请别让池祭大人失望。”流留下这句话一闪即逝。我愣在那。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探花在屋里叫我,
“K!”我走进去,探花脸红红地问我,“谁在外面?”
“没,没有人。”我完全慌了。幸亏探花没有追问,他“哦”了一声,重重躺下。
我一夜无眠,满脑子全是池祭大人、流、冥王剑和探花。我这样留在探花身边,真的只是为了池祭大人吗?我总是把冥王剑封印挂在嘴边,可我心里真的着急把冥王剑带回去吗?念一至此,突然有一种很深很深的恐惧涌上我心头,我靠近墙抱紧我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探花病了,他烫得要命。一连好多天高烧不退,每天昏昏沉沉的。我莫名的烦躁,寝食难安,坐立不宁。平时轻盈的身体不是碰倒了东,就是撞到了西。我尽我所能得好好照顾探花,笨手笨脚的给他换冷毛巾,倒热水,喂他吃饭、吃药。以至于探花经常夸张的叫幸福太多了太奢侈!我忐忑着想,我是为了冥王剑。流的蝙蝠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我越发不安。
终于有一天我再次听见流召唤我的声音,我帮探花把被子掖好,走出去。流穿着长袍的样子一点都没变,而我身上已经没有那件曾经象征着池祭大人赐予我的信任与荣誉的战袍了。流高高的站在黑暗中的铁栏上,我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
“K,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冥王剑吗?”流的声音厚重而低沉,他还是那么一针见血。我沉默,数自己的心跳。
“是吗?”流追问。
“是。”我话音未落,流的水箭就已经插在我肩膀上。我向后一跤跌到。血从肩膀上流出来。我咬咬牙爬起来,面向着流。
“K,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池祭大人,对吗?”
“是。”我一个字出口,眼前一黑。
“K,你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誓死效忠池祭大人。”我咬着牙根说,眼前一片漆黑。
“你记得便好了,我会在这附近等着护送冥王剑回城。”流的语调一点都没变,低沉的声音缓缓地滑过夜空,每个字都让我心头颤抖。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进门的时候探花竟陷在门口的沙发里正对着我。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肩头血流不止,衣服已经湿透了。探花无神的眼睛一下亮起来,他站起来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顿的问,“K,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子的?”
我笑笑,低下头,“没事。”
“没事?!”探花怒了,朝我大声嚷“脸肿了,肩膀流血,你告诉我没事?!!!”
“呵呵,”我摸了摸脸,牵动嘴角笑笑,“我这样子一定挺丑的吧。”探花长叹一口气,“你怎么不止血?你们血族不是都会治愈术的吗?”
“我,我不会。”我无奈的说。探花看看我,一把撕开他买给我的衣服。我肩膀上赫然插着一只水箭。探花抓过冥王剑,冥王剑封印见到流的水箭突起,嗡嗡作响。水箭应声化掉。探花用冥王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声音恢复平静,“怪不得你没有血族气息,原来你不会治愈术;怪不得我会生病,原来大人物来了。你有时在窗外与人对话,那就是他吧。他是来监督你拿剑的吧,他打你是因为他嫉妒我们形影相随吧!”探花的声音又变得激动,我只能沉默。空气呆滞了。
“他要剑,我还给他。”半晌,探花突然说了一句,然后用让我吃惊的速度一下子闪进黑暗里。我连忙追上去。
赶上探花的时候,他正挥舞着冥王剑砍流。流畏惧冥王剑封印穷于招架不断后退,探花穷追不舍。我冲过去拉住探花。
“探花,别打了!”
流趁机一闪即逝。探花将冥王剑丢在地上,一把搂住我,
“K,我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行了,其他的,我不管。”
我把头埋在探花胸前,他的心跳那么清楚。
流走了之后探花的病很快好了。可我心里却像有一根刺梗在那里时时疼痛。我总会梦见流,梦见他得水箭毫不犹豫地射向我这个叛徒,梦见池祭大人精致但眉头紧锁的脸,梦见冥城吸血鬼全部都在嘲笑池祭大人用人不当,梦见探花,探花。我深陷在这梦里醒不过来,每次都挣扎着被探花唤醒。探花抚着我的头发说,“K,让他们都过去吧。什么太保,流,池祭,冥王剑,让他们都过去吧,好不好?”每听到这话,我都会难过。我看得见探花眼睛里,快乐少于忧愁。是啊,怎么能过去?我对池祭大人的愧疚像我肩头的上一直不愈合的伤口一样让我疼痛,而离开探花,更能让我想到就会流下泪来。但我,终究还是要离去的。原来我要的自由,我一直没有得到。
探花睡着的样子,那么让人心疼。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睡着的时候紧紧搂着被子。我帮他掖被角。这是我最后一次坐在他身边看他入睡了吧。屋里一切如故,冥王剑放在探花的桌面上。我不知道我的前一世我将冥王剑留下是为了太保或者是人间,我只知道这一次,我只是为了探花,为了冥王剑能保探花不死。冥王剑下压着探花经常写写画画的纸板,我抽出来。我第一次认真地看我曾经常以看不懂为理由而不看的那张很简单的构图。那是一个家的布局,小院,六间屋子,养着狗,种着花,还有游泳池和秋千。图的下面写着一行小字,K和探花的家。我呆住,原来,这是我的家,我还可能会住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吗?和我最舍不得的探花?我的眼泪滴下来。
“别哭好吗?你看你一哭,我心跳多快。”探花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轻轻说话。他拉起我的手放在他胸口。真的很快,可我不能止住哭泣。探花轻轻拥我入怀,“你回去,让他们治好你,然后你就等着我。”他在我耳边说,我泪如雨下。我还可能见到他吗?真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住。
没有绵长心碎的送别过程,探花回去了。路上人来人往,车辆穿梭。来的时候,我一个人站在这路口等他出现,去的时候,我又是一个人站在这路口,但他却不会再出现了。我靠在路边的广告牌下眼泪又流下来,却不敢回头看一眼,我怕我会舍不得,走不了。
要带我回去的蝙蝠又来催我了,我擦干眼睛。转过身竟发现探花就蹲在我身后!我一下愣住,随即冲过去把他拉起来,钻进他怀里哭起来。
“我舍不得你。”他说。我伏在他胸口痛哭失声,“探花,你留我好吗?你留我,我就留下来,我什么都不要了肯定留下来!”探花一下子把我从他怀里拉出来,他抓着我的肩膀大声说,“不!你的伤不能耽搁了!”我泪如雨下,探花紧紧抱住我,颤抖着说,“K,你恨我吧!”我摇摇头,我知道我不可能留下来。我一把推开他,“探花!你快走吧!你不走我走不了。可是我不能耽搁了,我真得走了!你快走吧!” “别哭好吗?” 探花站在离我一步之外的距离说。我点点头,微笑。他转身离去。我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穿过马路跑掉,真想冲过去抱住他,可是我不能。眼泪一直一直流下来,我慢慢的感受心脏被撕裂的痛楚。
我坐在十字路口,在离去之前坐在离探花最近的范围里。夜深了,行人渐渐少了,每个路过人的人都回头看我。甚至有个老大爷关切地问我一连几个小时坐在这里是不是病了?我微笑着滴下眼泪,我说,我在感受我最舍不得的探花。
见到池祭大人的时候,我心里全是愧疚。池祭大人满脸微笑,我愈发不安,甚至想池祭大人如果杀了我我倒会好一点。流几次想冲过来杀了我,都被池祭大人阻止了。他说,“K,你还有什么要求吗?”我本不该再有要求了,但我还是说,“池祭大人,你能把那个赐给我吗?”池祭大人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将手边的一只苹果抛给我。我双手承接。又硬又凉的皮肤一定很不好吃吧。池祭大人朝我遗憾的笑了笑,然后对双目喷火的流说,“你把她送回铁笼吧。”我深深地行礼,想说,“我甘愿为池祭大人赴汤蹈火。”但我最终沉默着走开。池祭大人在我转身之前轻轻抬手治好了我肩膀上的伤,我顿了一顿,就是为了这一个动作,我和探花,要以多久的分别作为代价呢?
我重新回到了铁笼里成了一只每日守望黑暗的野兽。我每时每刻搂着那只苹果。它能让我感受到远在另一个世界的探花。偶尔会有蝙蝠从我头上飞过,我会微笑。
“我回去之后,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也许再也回不来了。你就像一只小鸟,在笼子外面飞呀飞呀!”
“是么?你没看见那小鸟脖子上有根绳拴着呢吗?”
“那绳一定是在我手里握着呢吧。”
“不在你手里,在谁手里啊!”
“呵呵!”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探花了,但是我会拿着苹果,一直等下去。他说了,等到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就再也不用分开。我要的,他都给我。
作者签名: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