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日月潭[一支笔]-个人文章】
乡村情感
□ 日月潭[一支笔]
2005-05-17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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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翻开日历的时候,时常会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不相信自己在军营已经生活了十几年,惊讶之余,心底悄悄掠过一丝思乡的念头。想起家乡,脑海中总会呈现出:小桥流水,村舍牛羊,以及鹧鸪水车,还有辘轳井绳和村西月光滩的种种情景。那是一种悠远,宁静温馨的感觉。在这种感觉里,我常常设想自己是城市的一份子,因而便有灵悟,便有诗酒,心中便生出一种超然,一种善守的平静。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从不计较生存空间里有别于乡村的内涵,我把家乡想象成只有牧歌,只有平和。
默守城市的边缘,在哨所凝望夜空。尽管城市的灯火辉煌,城市的生活很丰富,繁华的都市令我目不暇接,但总觉得城市的空气稀薄,城市的情感太脆弱。我常常看到城市的月光总是朦朦胧胧,没有家乡的月亮那么明亮清澈。记得小时候,家乡那轮闪烁在记忆深中的明月,总是在远山的崖顶又大又亮地徐徐推出,照着广袤无垠的祁连山冲积平原,照着腾格里沙漠边缘上我家乡的黄土泥屋,照着村西的沙滩。好多个夜晚,我曾坐在院前看母亲童话中的月光滩,看久了,总觉得不够味,就偷偷地去找。夜晚看月光滩很近。其实,出了村朝西走不到几里路,中间隔一条河,河上搭着宽约一米的木桥,河水由南向北静静地流着,即是冬天再冷,河水从不封冻,腾格里沙漠即使借助狂风也未能涉过半步。这条河成了家乡人民的保护神,因而得名消沙河。家乡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每逢农历二月二都要祭河。祭河的方式很简单,以村里年龄辈份最长的做祭河司仪。从全村各家各户收集起来得面粉,做成糕点或各种飞禽走兽之类的食物,在祭河的那天,由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食物,其余的人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地向河边开拔。到了河边,先鸣放鞭炮,之后,由司仪拜河神,接着诵念祭文。祭文是我舅爷写的,他是晚清的秀才,肚子里尽是些古言古语。祭文的大意是讲来年风调雨顺,保佑万民平安,五谷丰登之类的话。祭告完毕,将糕点之类的食物投入河中,再三叩九拜,之后,愿回的就回,不愿回的就在河边转游,城里人叫踏青。近几年,祭河的人们自愿带上树苗,祭河完毕,就在河边植树,几年过去了,不知不觉河边已植成了几公里长的林带,保护着家乡的桑田。
河西是起起伏伏的沙漠丘陵,沿河的流向被水冲刷成不规则的滩头。这些滩头,在有月光的夜晚,月光洒在滩上,经沙粒的反射,就形成了月光滩。小时候,去月光滩是随意的,特别是夏季烈日当空的时候,和村里的伙伴们在木桥下游处最大的一个河湾戏水,戏累了就在滩头挖一个不深不浅的穴,躺在里面,听着哗哗的水声进入梦乡。有时睡到夜幕降临,皓月升空,索性就坐在滩上看平平静静的河水,天之月在天中央,像一个世界连着另一个世界的孔洞,把另一个世界的光明洒下来,注满漠野;水之月,在水中央,好象沉在水底,又好象轻轻浮在水面上。我们在沙滩拣起石子向水中的月儿掷去,一刹那,水面形成一圈圈涟漪,源源不断地自那亮点扩散开来,直扩到我们脚下的滩头,扩到无垠的漠野,如同辉煌的幻像。
如今,我在哨所凝望明月,城市的夜晚混淆着各种杂沓的声音,嘶嘶哑哑如呐喊如哭泣,从每一扇敞着的窗孔,从商店从舞厅从形形色色的门洞排泄出来各种分辨不清的声音和冷漠的面孔,围困着从楼群夹缝中升起的惨白的月亮,围困着疲惫不堪的我。城市的灯光美媚,器声鼎沸,而我的心灵一片凄迷,我说不出乡音的温馨含着我,还是我向往宁静。城市的情感又如何呢?现在我不想说,心中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渴望回到黄土泥屋,回到母亲的身边,把经历了种种不幸与失意拂之脑后,把所有情感与思想寄托在水渠田头,与消沙河与明月滩共渡,站在木桥上,听滩头的水声,看夕阳照遍阡陌桑田和弥漫吹烟的村舍。
于是,我常常怀有一种感觉,在我的心灵中,总是抛却不了家乡遥远的月光滩和乡亲,还有那温暖的黄土泥屋。总有一天,我也许会从城市边缘的军营里走出来,回到家乡去,寻找贴近自然的我。这种在城市里生活久了的心情所含括的种种人生之味,一生没有谁能表达。在失意,飘泊;在老病忧患,生死契阔之际,在我情感的最深处,总会遥远地涌来童年的“明月”,“慈母”这类字眼,遗憾中便有这温暖亲切的家乡召唤着我,诱惑着我,让我回到稻麦青青,吹烟袅袅的田园耕作,饮酒,读书,写诗。这将是我极美的乐事,有可能的话,唤朋友们来,勉励他们留下来,享受家乡那种近呼诗意的生活。
2005.05.17 兰州
此文发于《作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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