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环佩叮当-个人文章】
青果子
□ 环佩叮当
2005-05-20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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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雨坐在老树咖啡最后一排,我喜欢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外面的行人,阳光,和一棵叶子细垂的芒果树。
小雨在看老树的火柴盒,上面印有一行字:不是在老树咖啡,就是在来老树咖啡的路上。“TMD,拽。”小雨掏出一根来,熟练的点着一根烟,微眯着眼睛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舒服的靠向椅背。
“我们有没有二三年没见了吧。”她问。
美女真是没治,怎样都是美女。这抽烟的样子也耐看。我看着她夹着香烟的右手,随意的点了下头。
“你怎么还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小雨看着我说。
“怎么?”我不解。
“总是这样人在这,神不知游到哪一国去了。”小雨瞪着我。
我呵呵干笑。
“怎么想到来看看我的?”我问她。
她不出声,大口的吸烟,过了半日慢慢说:“也不知怎么了,就想看看你。”我笑,慢慢的搅着杯中的咖啡,看一些细小的泡泡,在杯子里荡来荡去。
“好了,我要走了。”小雨站起来,目光投向门的方向。
“就要走?”我吃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站在门口,看到小雨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小雨的神情瞬间变得温柔。她放一样东西在我手心握好,摸了下我的头发,“雪纯,我移民,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照顾好自己。不要想太多,过去的事不是你的错。保重了。”声音有些沙哑。
我摊开手掌,一枚碧玉的指环,静静躺在手心。蜷起手指,再看门口时,已没有了小雨的身影。
我呆呆的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响。不想去听,那个人却不放弃,任王菲不停的唱着那几句我愿意。我妥协去听这个电话。忙乱找手机时,指环被带到地上,叮的一声断为两截。
“雪纯,那个指环,你要不想保留就丢回我们发现它的地方吧。多保重。”小雨的声音很远。我点头,又摇头,小雨收了线。
我选了个黄昏回到芸城,下了火车打车只奔护城河边。我无法一个人走去更远的河滩,只是站在桥上,把那只断成两半的指环丢进了河水中。后来有人说在那日看过我回芸城,我总说他们看错了。
高三文理分班,新班级排座位时,小雨径直的站到我的左手,我们坐了同一张课桌。和小雨在一起,我觉得自己是只十足的丑小鸭。我常常侧头看小雨的翦影,很同意秀色可餐这句老话。小雨看到我的呆相,总是毫不客气的给我一记栗子。
“晚上我介绍你认识个同学,也在我们学校,三班的班花。”我叹气。“又是美女,怎么老打击我。”小雨懒得理我,自顾自去三班约那个班花。
“晚上我们来你家。”小雨远远的丢下句话,没等我回答,早跑没影了。
刚开学,还不用上晚自习,我躺在床上嗑瓜子看小说,一盒子瓜子半盒子壳的时候,有人敲门。
“进来。”知道是小雨她们,我躺着没动,继续嗑瓜子。门推开,率先进来一下男孩子,高瘦的个子,我忽的坐起来,小雨笑得气也喘不上来,她身边,一个很古典的美女微笑的看我的傻样。
“红玲,我就说嘛。你的朋友,不说话誰也不知她是女孩。”“女孩?”我一脸不信,看了再看,除了看出眉眼有几分秀气,一件白衬衫,一条牛仔裤,全身上下,那人没一点象女孩。进来的三个人一起笑得不亦乐乎。
“还不趁早收了你那些小说,什么时候了,还看这些。”小雨没好气的一把抢走我手中的书。我认识这人不过几天,这人已当自己认识我十年八年一样,真拿她没办法,被她吃得死死的。
那天,我认识了红玲和严焰。那天小雨请客,我们四个去吃了个火锅。我和小雨,严焰属于那种辣不怕,只怕不辣的家伙,看着红玲辣得眼泪只流,丹凤眼擦得红红的样子,都笑她象林黛玉。
渐渐的大家就很熟了。焰在二中,学校说可以拿到毕业证时,就不再去上课了。反正考不上大学了。她找了份工作,帮人送外卖。越晒越黑,线条渐渐硬朗,更看不出是个女孩子了。每个周末,小雨和红玲都来我家,三个人埋头在灯下,除了书翻动的声音,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就是偶尔伸一个懒腰时,叹出一口长气了。小雨也变得爱吃零食了,我抽屉的零食,大半被她吃掉。吃光了,再批评我一下不要吃太多零食,还不许辩解。
那些晚上,焰总是来接红玲回家,顺便帮我们带两样宵夜。
那天,焰来时,外面下很大的雨,一直不停,四个人先是说聊个通宵,到了二三点,都支持不住了,小雨说,不如大家象睡通铺那样挤个晚上吧。
我看着焰“你真的是女孩子?”红玲一幅要晕倒的表情,我也就真信了,面上有些汕汕的。那天,我注意到,焰睡觉时,把红玲圈在自己怀里。她两个可真好。
后来我想,小雨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她不是个多话的人。
不知从哪天开始,焰在周未以外的晚上也会来我家坐坐,我看书,她就在一边找本小说看。我搜罗了很多小说,一直以为,她是冲我的小说来的。偶而的间隙,抬头看她,总是有些错觉,觉得是个男孩子坐在那。心里清楚她不是,又低头去写我的功课。有时,也会和她一起去外面走走,我挽着她的手,或是让她带我在自笔车后,顺着下坡路冲下去,我大声的叫出心中的压力,她在前面轻笑。刚开始时,我的家人很看不惯焰,说她男不男,女不女的,不许我和她接近。时间久了,看惯了,慢慢也不说了。
高考的压力越来越大。有两个周末,只有小雨来我家写作业了。红玲英语好,她不来,我还真不习惯。我问了小雨两次,第三个周末,红玲又开始来了。只是神情里有些冷淡,我认真去瞧时,又没有了。我怕是自己的错觉,也不好和小雨提起。红玲来的周末,焰照例来接她回去,离开时总是着意看我两眼,看得我莫名其妙。
学校里老师天天念要用功,争取最后的胜利,说是十年寒窗尽在此一搏。黑板的一角,专门用来写上了高考日期的倒计时。教室里刀光剑影。回到家,又是父母的狂轰乱炸,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真想赌气不读了,什么鸟书,什么鸟大学,考上了真的就一生无忧吗。这样的社会,那已是一个童话。话是这样说,每天照旧很乖的上学,放学,上自习,做各种习题。可以不去学校,可是在学校大家一起学,好过一个人在家。每天背着双肩包,想象是去旅游,游到教室梦还不想醒。
那天却被一下吓醒了,抽屉里有封信。我还拿在手里,就被小雨一把抢了去。看过了,也不做声,撕得粉碎。潜意识里,前面有个男孩子一直在留意我们。是我们帅帅的蓝球队长,以前也是好哥们,自从小雨来了,再也没和他们称兄道弟了。我坐了下来,小声指指前面那位,小雨点了点头。我们相视一笑,拿出书来温习。第二天,蓝球队长上学时,脸上有几块青紫,后来班上隐约传他是被焰找人打了,焰这家伙竟然说:“你小子敢打雪纯的主意,我他妈都还没追上呢,你算老几?”说话时,一把把自行车推倒在地上,上去给了队长两下子。可真英雄,不过摔的可是我的自行车,那两天她刚好借我的车。焰来还车时,车的脚踏板处,真的弯了些,我接过车子,顺手死掐了她一把。痛得她只咧嘴。
“下次不要自作主张打人了,不理就好了,还说什么你都没追到我,找死呢!”焰笑,飞快的跑开。
一天天的挨,再难过的日子,也有过完的一天。终于考完了,我恨恨的在家,把高中所有书全部收进一个纸箱,只等门外来个收破烂的,一定卖掉。
“啧啧啧,小家伙搞什么呢?”我的苦大仇深还没卖出去,三张熟悉的面孔就从门外挤了进来。一看都笑了。
“不理这些了,我们去护城河玩。庆祝黑色高三结束。别站那发傻了,今天焰不准上班,呵。快点。”小雨催着。
河水还有些凉,我坐在岸边编花环,焰和小雨在水里淌来淌去。红玲懒懒的躺在我身边晒太阳。她考得不是很好,有些闷闷的。
“我看看是什么?”小雨和焰在河边抢什么东西看。
是一枚碧玉的指环,不知是何时是什么缘故沉在这护城河的泥沙里,今天被焰无意中拾到。
指环被一一传看,最后被定为四大恶人的吉祥物。这个名号是上次事件之后,一中的好事者送给我们的。四个人的手指没有一根是适合这个指环的,闹了一阵后,指环就交由焰保管了。我编了三个花环,我,小雨和红玲一人一个,她两个戴上花环真好看。
“我的呢?”焰也要。
“去,你一个男孩子要这些做什么?”我开玩笑。气氛却陡的静的下来。
“回去了,我妈还叫我做饭呢。”红玲说。
“不是说好玩一天的吗?”我问。
“我没说。”红玲说完,头也不回的先走。我们只好跟着她回去。
那个指环,一直由焰保管。我们甚至懒得去理会它到底是玉还是玻璃,只是当成心爱的东西珍藏着。
八月中,我和小雨前后收到了通知书,一南一北两个城市。红玲落榜了,不过看起来象不太在意不能读大学似的。
我慢慢的添置了一些小东西,做着出门的准备。四个人混在一起时,话越来越少。这一年,因为高考,因为认识了她们几个,我和过去的朋友早已隔绝。同龄的友谊,就只我们。有些不舍,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因为红玲落榜,我和小雨尽量不把兴奋表现于外。离家的日子近了。还有几天就要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小说是带不了,我只好抓紧时间再翻翻最喜欢的几本。日子颠倒来过,也没人再骂我。总是看到天空在窗外变成深遂的蓝色才倒头睡觉,晚上又精神抖擞的再看。
这夜,我靠在枕上看《呼啸山庄》,品着那些阴郁的句子。有人敲门,是焰。我搁下书,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聊天。积了几日的困意袭来,不觉睡去。被惊醒时,我被焰抱在怀里,她轻轻的摸着我的脸。夜并不是十分黑,可以感觉到光线,我只不敢睁开眼睛。她的手移到我的脖子,有些凉,我带些抖背过了身子。焰叹了声,不再动,只静静的抱着我。第二天醒来,没有焰,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做了个梦,焰其实没有来过。
大一,大二,我一直拒绝回家,爸妈无奈,只好来学校看我。小雨每个学期都回去。现在,只有她和我保持联系了,焰和红玲淡出了我的日子。
一晃就大三了,快署假,我坐在楼下的花坛边子上,想要不要回家这个问题。
“雪纯电话。”宿舍里有人叫我。我气喘吁吁的跑上四楼。
“跑这么快做什么,我会等你的。”电话里讲话的人是一惯慢悠悠的声调。
“红玲。”很意外,很欣喜。
“呵呵,是我。我要结婚了,日子特意订在夏天,你和小雨是伴娘。放假就回来吧。”为自己有意和她隔绝的这二年很不安,我一口答应了她。
再见到小雨,仍是晕眩于她的美。她就象一个发光体,走到哪都能吸引别人的注意。相对于我的格子布裙,她是时尙的宠儿,我还是只丑小鸭。
红玲要筹备婚礼,没时间陪我们疯,我和小雨两个日日在芸城乱晃。
“雪纯,怎么一直没听你说交男朋友?”小雨问。
我又记起了那个晚上那个梦,梦里的焰,手轻轻抚过我的脸。
“我要去找两套象你这种风格的衣裙,回学校去招摇一下,看能不能勾到个把男朋友。”我转开话题。暗笑小雨桃花不断。
话题也就带过不提。
在红玲的婚礼上,白纱裙的新娘,粉红纱裙的小雨伴娘,浪费了不少胶卷去记录她们的美丽。
焰这两年去了南方,在婚礼近尾声时才赶回来。我们拉了新娘子。把新郎关在门外。新郎和伴郎在外面直敲门,誰也不去开门。
一张张脸看过去,陌生而熟悉。墙上的红玲在那个成了她丈夫的男人怀里笑着。
门被人拆开时,新娘和小雨成了众人攻击的目标。焰牵了我的手,把我护在一角。没有人看出她是个女孩子,我也没问过在他乡她是以一个男孩子的身份,还是以一人女孩子的身份在生活。
不经意间,我又接触到红玲的眼光,含着隐隐约约的恨。
婚礼过后,我不理小雨的不舍,径自回了学校。带回的漂亮衣服一直放在柜子里,没去动过。衣服也不能把丑小鸭变成长脖子白天鹅的。
我只是安静的上课,下课,吃饭,看书。和身边的人保持一米的距离,不再远也不再近。大四也就到了。
没想到再回家,是为了送红玲走。红玲非常绝决的杀死了自己,和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听说做过B超,是个女孩子。未出生的女婴,因为红玲,和这个红尘无缘了。
红玲自杀,是因为焰死了。焰不是死于自杀,焰死于癌症。焰死后,红玲就杀死了自己。
红玲的母亲哭得几次背过气,一直骂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她说至死不能原谅红玲。红玲的丈夫,那个男人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和红玲吵架,红玲想不开自杀的。
小雨也回来了,我想小雨是明白的,只是她还是什么都不说。
作者签名: 三月/野蔷薇悄悄展开枝蔓/寻找/燕子掠过天空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