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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福州

呓语天涯
2005-05-28 12:30   收藏:0 回复:1 点击:4358

    事实上,我是没有资格来说走马福州的。无论从感情上还是环境,我对福州都是陌生的。抵榕后的一年多里,我大都窝在宿舍,白天黑夜错乱地生活,也就极少到外面走走了。说走马福州多少还是底气不足的,更多的应该是我在福州的走马心情。
   来福州是一场失败无奈的选择。如果可以,我宁愿去西蜀成都,走走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哪怕让我去拉萨,结庐于皑皑的雪山下,莽莽的冰原上,让我孤苦伶仃地自我思索,寂寞。我也是愿意的。我会诚恳地接受雪原宁静的赐予,并在那安居的。但为何,我就是在福州。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过我在福州爱也不成恨也不成地颓废着。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够让我心平气和地接受一所城市,让我心平气和地活下去的理由。我想要一颗如信徒般虔诚的心。但是,在福州,在这所千年的古城里,我丢失了我的信仰。
   高考低得可怜的成绩是命定地只能选择福州,选择这所我从未想过亲近的城市。结果,我站在了跳台上,找不到什么方式跳下,才不会击起滔天的浪花,让吝啬的裁判扣走了仅有的分数。在福州,我形同哑者,失去了分辩和抗争的勇气。我迷糊地活着,一日不胜一日。
   福州的冬天有一种说不出味道的冷,冷得不彻底。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让人恐惧。我常常惊惧于这种阴冷,出门时屡屡龟缩着,使本就憔悴的形象更添了几分萎琐。这使我更怯于出外。我只喜欢那在高楼间奔跑的风。因为起风时,我的耳房里充斥着风肆虐的声音,飞扬,嚣张,不可一世。阴霾,干冷都会被风吹走,剩下的全是风从每一个毛孔穿过的畅快。我喜欢风起时这种空荡荡的感觉,让我如痴如醉,飘飘欲仙。况且,我相信某天,风会带着我的灵魂飞到遥远的地方,那里充满安宁,开满鲜花。
   亲近产生于温暖与温暖的相互慰藉。对于福州,我无温暖可言。它的阴冷与我的冷漠再怎么慰藉也是产生不了亲近。不过,时间是伟大的压路机,碾平了任何的抵触。不平。委屈。失望。情感在时间的沉积下,渐渐麻木,又成了云烟。福州,我终究是要呆上三年的,我只能去接受它,就像我惦念着林觉民一样。
   为了寻找林觉民故居,走了很多的街巷,问了不少的人。孰不知,在此之前,我已经几番与它失之交臂了。好几次上下杨桥东路,硬是没发现林觉民故居就孤寂站在阑珊处,等着我的一次凝眸。擦肩而过的无缘让我羞愧。一向以为,我与林觉民有着心灵的感应,我会与它在不经意间就相逢的。但事实上,我仍是个自以为是的愚者,终究不是那种至情至性的人。至情至性太遥远了,我无法回头时就看见它朝我微笑,轻轻地道一声,你也在这里啊。
   基于对林觉民的眷恋,我试着换个角度去亲近福州。我屡屡惶恐地靠近,最终含泪别去。三次出入福州,都是在不适宜亲近的时候。
   初抵福州,我本想在深夜里才到的。这样,我就可以悄然地走近福州。然而,我却在大中午赶过来,更为了等校车在烈日下曝晒了几个钟头,再怎样的热情,也被晒得无影无踪了。再次来到福州时,是在一个阴霾的天气里,独自扛着两个大箱子,备受辗转,失去了任何亲近的欲望。最后一次更是不堪,到时,福州刮着台风,下着大雨,连打的也困难。车子开往学校时,司机的一个感叹差点让我失禁。他说,在福州讨活太难了,这种鬼天气还真不想出来。我的眼眶因这而发热,从此,不敢再泛起去亲近福州的念头。
   要知道,一个人与一个城市的亲疏关键是人对城市是否有归属感,或者城市是否有个让人踯的角落。而这两者都归结于一个词:坟墓。前者是理想的坟墓,后者是灵魂的坟墓。更要知道,一个才刚刚二十出头的人就有行将就木的感慨是种苦涩的哀痛。虽未华发,心却哀伤,这是何等的沉痛,何等的哀伤啊。死寂,是老朽之后的事情。与其让我这样默默地衰朽,倒不如让我立刻消弭在烟尘里。然而,我不能,纵然我有千般的感慨,万分的哀痛。事实总在告诉我:你必须默默地活着,忍住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愤懑。生活真正的意图并不是你要有众多的感悟,仅仅要求你无论如何都得忍受,都得活着罢了。因此,我祝愿我的生命坚韧,我的生活美好。
   在福州的某一隅,或许你就会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静兀了一个上午,或者整个黄昏。在这个冷空气愈加浓酽的时令,我想是更容易见到的。在某棵不知名的树下,我屡屡忘了时辰。树上的叶片黄了,飘落了,化为齑粉了。生命就这样由丰盈走向了凋零,最终都归于尘土了。消逝是伤感的,生命的消逝更是伤感。此刻的心头,泛起大抵只有慵懒。消逝,我的生命也必然走向了这个尘归尘土归土的去路。这在我青春流失的时候,我就深深地体会到了。少年华发的心情大概只是慵懒吧。也许是太年轻了,泛不起悲凉的况味。
   然而,我时常想起了那几个年头,充满了死亡与无助。姑且称那些岁月为我的青春吧。事实上,那些年只是个泥淖,只是场噩梦。我曾确确地以为我从孩提直接走入了成熟,忽视了青春的明媚。
   我曾以为,那些已凝固成琥珀,成了摆设品。然而,琥珀上布满了小孔,寒冷从里丝丝地透出,冷住了我的整个秋,整个冬,整个生命里的四季更迭。还能叫我如何呢?难道叫我像当年一样狠命地拍打墙壁,任渗流的血液去见证这淋漓的伤痛?我哽着喉咙控斥为什么不给我安宁,不给我温暖的一切愤懑。但于事无补,死亡接二连三地发生,就近在我的眼皮里,在我的挽留中不舍而去。在青春的年华里,我目睹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我都无能为力。我卑微地活着,忘了泪水,忘了叫喊。任死神的阴冷一次又一次地拥抱了我。与其让我面对彻骨的寒冷和彷徨,我宁愿放弃控斥,放弃愤懑。我想我也可以自欺欺人地活着。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我幻想着某些让人感到温暖的幸福。纵使它是碎微的,或者说,我所能感知的幸福都是碎微的,大是大非的选择容易苍老少年的心。我宁愿相信喝一杯暖茶就是温暖。
   我不敢去回想太沉重的东西。回忆会使原本朦胧的东西更加清晰和深刻。也许,脑海一片空白会是最好。或者,想些诸如一杯茶,本书之类琐碎的东西。一铭茶香,一卷书折,在寒夜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伴侣。一想起,心情就像围坐在炉旁烤火。只是,无以根为的凄凉时常不请自来。漂泊是一场无喟的放逐,贯穿了整个生命。在这个冬夜里,冷风不不依不饶地挤进来,吹寒了整个背脊。于是,想起了种种关于漂泊的凄楚,关于漂泊的无奈,凝目中,似乎还能看见自己踽踽独行于寒夜里。
   “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故乡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只因钓于斯,游于斯的关系,朝夕会面,遂成相识。正如乡村里的邻舍一样,虽然不是亲戚,别后,有时也要想念到他。我在浙东住过十几年,南京,东京都住过六年,这都是我的故乡,现在住在北京,于是,北京就成了我的家乡了。”(周作人《故乡的野菜》)
   每每读到这段文字,我都会产生一种独有的感触——不知把家安放在何处的困楚。随遇而安大大概就是结局吧。福州不是我的故乡,昔日我出生的地方也不是我的故乡。我的故乡在更远处,在无人处。出生地,福州,只不过是我曾呆过,现在依附着的地方罢了。在我的笔下,极少提到故乡,偶尔流露一点,也都是陌生的,绝不是我曾呆过的地方。这么多年来,辗转去了很多个地方,处过了村庄,呆过了城市,终究都是被生硬地拒之门外。对于福州,我或许该学会与它相处,也因学于斯,游于斯的关系,朝夕会面,遂成相识。
   我恨是不成的,埋怨是无用的。对福州,我只能在这里平静地过完余下的日子,不再任凋零的青春一无所有。我试着学会清晨天刚发亮就起床,每晚十二点就睡去。我试着学会分清白天黑夜,让错乱的生活不再错乱。我试着学会一切的坚持,一切的明媚。明天,我就开始关心琐碎,和别人一样无心无肺地玩笑。我相信,我也会建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住在面朝大海的房子里,看着海,看着天,迎着风,迎着浪,拥抱所有的爱,所有的温暖,所有的幸福。我的面容红润健康。妖冶动人。明媚逼人。
   无惧于阴冷,并相信未来,我一再地告诫自己。
   走出宿舍,暖日懒洋洋地照耀着。高大伟岸的凤凰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在夏日里郁郁葱葱。走过掩映的小路,阳光透过树影斑斓地洒在路上,温和怡人,如一曲夏季明媚的恋歌。事实上,很多东西都不因人而改变的,树叶的黄绿,阳光的明暗,始终无视人的喜悦或者悲伤。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前不久,再次经过林觉民故居时,发现周遭都在拆迁。只是不知会不会波及到它。如果真那样的话,福州再无的可恋的地方了。但是,就在那一刻,我发现我心平如水,公交车还未驶过,我就移开了视线了,或许是不忍吧。
   是的,最终都会沉寂下来的。我还能悲愤地控斥老天还我亲人,还我梦想吗?那都是不现实的。这一生,要走过的路很长,很多人会向你告别,最终自己也会告别他人而去。现在,命运只不过是把往后的分别拨到一块罢了。至于梦想,丢了,碎了,也是无足轻重的。如果需要,不妨拣起或者从头树立。这些都只是鸡毛蒜皮。心静到雁过寒潭,潭不留影时,很多事物就一目了然了。
   现在,我依然看书到深夜。书看完时,望着窗外冷冷的灯光,很想流泪,很想喝酒。于是,我开始怀念,怀念那些渐渐模糊的慈悲的面孔,那些岁月。
  

作者签名:
一朵花要怎样才算开过,一个人要如何才算生存过?多年以后,我终于听见自己的掌声在空寂的山谷里,在清冷的月光下寂寞的响起——如同天籁。我想我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只有远逝的流水才懂得我的深情。然而,转眼间。我已长大,又将老去。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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