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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呓语天涯
2005-05-28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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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和我谈恋爱的时,我在一所不入流的大学里虚度着光阴,过着清贫无可奈何的生活。若和我在一起时,我在一家还是不入流的设计院夜以继日地画图,挣钱的糊口的责任逼得我喘不过气来。闲暇我极度渴望却不敢拥有。因为闲暇或许就意味着没活干了,下个月的房租无从着落了。对于清贫的人来说,最先考虑的总是食住而不是什么闲暇。我想,我这辈子大概与不入流定了缘分。直到今天,我还时常路边的摊档吃一碗三元钱的卤面。当然,现在的我要去满园楼吃一份88元的津头卤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我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去吃时,指着泪花花的眼睛对服务员说,小姐,你们这里的卤面好辣啊。那个服务员见我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活像民工的样子硬是对我爱理不理的。确实,在这之前,我跟民工相比好不到哪去。看是一份体面的工作,薪水却未必高过民工。当初,若跟我说去试试津头卤面时,我就没敢答应。
大概我的骨子里弥漫着农民的气息吧,所以,我养不成品位。即使在我时常出入星级酒店,成天跟高级灰打交道时,也还是没人说我有什么格调,反而时常用挑剔的眼光盯着我。确实,我也看自己很少风度,常常衣冠不整头发乱蓬蓬地出入办公楼,在这座繁忙的城市里穿梭,接受别人的鄙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邋遢了。我想应该是在若走了之后吧。有若在的日子,固然过得清贫,却充满了希望。
记得刚和若谈恋爱时,我还在念书,一个月的生活费扣除伙食大概也就只能到校外吃点卤面安慰安慰胃肠了。若和我谈了三年的恋爱,从没进过什么豪客来或者体面点的地方浪漫一次。在大学里的三年,校门口的那家面馆是我们惟一的奢侈。
我和若都是漳州人,喜欢地道的漳州卤面。地道的漳州卤面讲究配料,用什么料,多少量都要一丝不苟,一毫不差。特别是卤汁,铁定要熬到色泽纯粹,芳香迷人才行的。做卤面的工夫是在背后,绝非像表面上那样面烫熟,捞起来洒上佐料,汁一浇那样简单的。卤面的制法深谙“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俗话。不过,背后付出的汗水很容易被表象的简单遮掩而被人误解。爱情大抵也是这样的。
学校门口拐弯处有一家漳州面馆,里面的卤面做得分外的地道,扑鼻的芳香,滑腻的口感,勾起的分明是家的温馨。我和若每晚都会到这点一碗卤面,相让着吃,静静地体验深蕴在面里的温馨。吃完后,才送若回去。然后,沿着逼仄的长安路回校。长安路的路面是用鹅卵石铺面的,没有路灯的。两旁的楼房里会零零散散地映出些灯光。走在长安路上,哒哒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有节奏感,伴着或明或暗的光影,恍如走在时间的隧道里。我乐不可兹地回想一天里与若的点滴来点缀这回校的路,让脚步轻快再轻快着,始终觉得与若共亨一碗卤面是种莫大的幸福。
毕业后,我进了设计院,领着微薄的工资,只能靠画图捞外快才能维持我和若的生活。设计院的老师傅都有很多的活,所以,图纸总是叫人帮着画,一张不定地给个几十块。一个晚上赶点的话我大概能画个两三张吧。这样的收入对刚出校门的我来说实在非常需要。那阵子,我不得不成天与CAD打交道,但我恨透了它。整天就是“直线”、“矩形”、“剪切”、“阵移”……我实在烦透了。关掉电脑了,无数的线条还停留在我的视网膜上肆无忌惮地飞舞,令我头昏脑胀。那时,我能在如此枯燥乏味的生活中坚持下去是因为若。因为我知道回到租住的房子时,若就会捧出一碗自己做的卤面给我。那时的若学会了厨房里的一切活,包括做卤面。每当想到这,我总是感到无尽的伤感与愧疚。若本是家中的独女,何尝闻过厨房的烟火味呢?我从不敢同若一起去菜市场,看着若和小贩就几毛钱讨价还价的,我会无限地心痛。本是天堂的精灵,缘何就落在这泥淖的红尘呢?
若做卤面时很用心,甚至可以说用心到苛刻了。面总是精挑细选那种弹性好,不易折断的细圆面,这样口感才会好。哪怕是生姜,也要慢慢切成大小一致的细丝,用滚水浇两三遍,说是去烈性。我不知这她是从哪里听来,店里肯定是没这种工夫的。但这样做确实使卤面的味道不掺杂。至于最重要的卤汁就更不用说,若常常老半天都蹲在炉子前,就为了熬那些卤汁。见若那样的费神,我就常常劝她随意点就好,但若总是淡淡地笑一下而已,依旧费心费力地煮那碗卤面。若本就是很讲究的人,我也无法的。
吃多若煮的卤面,我都忘了外边卤面的味道了。但那天,若却说,我们吃了那么多的卤面,这个周末就到满园楼试试津头卤面怎样?
我很迟疑,犹豫地对若说,不大好吧,那么贵。况且这周末我想出去再跑点活啊。
若默默地点头,不再说什么。她早就体会到我的难处。
的确,每个周末,我都要四处跑跑,看能不能接些小活做。像蓝调咖啡屋就是我布置的。布置蓝调花了我不少心思。单单吧台不想了好几个方案。最终选用了那个我叫错过的方案,两个卵形极不规则地互相掩着,似相切又似相离。之所以选用错过,只因为当时的我认为只有那些错过的人才会在咖啡屋里磨时光。我不知别人是不是真的错过了什么,但我确确因蓝调错失了我惟一的爱情。
蓝调的老板武是我早年的朋友。蓝调开业的那天也就邀请了我和若,也算是感谢我的帮忙。在蓝调里,若完全没有拿着锅铲时的笨拙,若优雅地调弄着咖啡器皿,嘴里轻松地道出每一种咖啡的名字,从容地说着每种咖啡的特性,传奇。我目瞪口呆。我首次发现若对咖啡如此的熟悉。而我,纯粹是个乡巴佬,完全不懂那些灰褐色的炒、液体,喝在口里苦涩涩的到底有什么好。
若递了杯咖啡给我,我抿了一口,冰爽顿时斥满了整个口腔,然后,甘苦从喉咙里,舌头缘慢慢泛起。我很诧异咖啡居然有如此奇妙的口感。若在旁轻轻地说:“冰的泪。调的。”若一脸得意,我说不出的疼爱。
后来,若就在蓝调里帮忙。每晚再也没有芳香诱人的卤面了。不过,若总会给我调一杯冰的泪。我也从若的口中知道冰的泪的意义。冰的泪象征回忆,象征什么样的回忆都是幸福伴着酸楚的。
蓝调大概是在一二点时分打烊。我总是抵不过睡意,在休息间的沙发上沉沉睡去。武就对我说,以后不用来接若了,我送她回去吧。我有车较方便。若也在劝着,我也就没再坚持了。也确实太忙了。我帮刘工画图时发现他把受力钢筋的符号标错了,就提醒了他一下,让他免了一大笔损失。刘工大概是要感谢我吧,牵线让我负责一个桩基项目的施工。我首次做这,自然分外用心,不敢有一丝的含糊,恨不得把人绑在工地上,确实没多少时间陪若了。从那,我和若一天说不上三句话。早上我走时若还没醒。晚上她回来时,我往往在和周公切磋了。
一个月后,桩基项目完成。我拿到两万的酬劳,无比的兴奋。我本想和若好好庆祝一下,但若却跟我说她要走了。世事总弄人,我辈徒奈何?!
我傻傻地问若为什么。
若说,咖啡屋永远比小面馆安静。
不是理由的理由,我无言,想请若吃顿津头卤面也没请成。若说不想武等太久。那天,最终是我一个人去吃了津头卤面。津头卤面料很多,大都是些贵重的东东,但滋味反而不如若煮的卤面。我吃不出什么口感,反而吃得泪花花的,只好怪罪辣放多了。
我的工作渐渐起色了,不再夜以继日地画图,也不用在周末的时候还出去跑活,而口袋里的票子也渐多了。但是,我却发现我空闲时总是无所事事,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本想有了闲暇时好好地陪若,可惜现在若在何方我也不知道了。世事难以完美吧。我这样喟叹地安慰自己。但是,我总想起若,想起若和我在校门口的面馆共吃一碗卤面的情景,想起若初次进厨房时的不知所措,想起若偷偷蒙住我的眼睛,俏皮地说猜猜我是谁,想起若撒娇地对我说你要哄我,要疼我,要爱我……我想起了很多很多,然而,那种幸福的时光我此生却不再拥有了,不由神伤。我有大把大把的闲暇,也就大把大把地想若,想那个俏皮的若,撒娇的若,耍赖的若,想那个我一直宠溺的若,想得不能自己。
九个月后,我在一次宴且上又见到了若。那次,公司派我到上海办事,出席晚宴时恰恰若和武也在。看着若挺着凸起的腹部,一副准妈妈的幸福样,我才知道自己输得毫无保留,输得一踢糊涂。若以前常跟我说,将来我们不要孩子算了。但今天,她终于肯为一个男人怀上孩子了。我举杯向若道贺,心里苦酽得化不开。武忙不迭地拦住我,讪讪地笑着说,若现在不能喝酒了。说完,望着若,一派温柔。我饮尽杯里的酒,问若能不能为我再调一杯冰的泪。若点点头。但那晚我还是没喝上冰的泪。因为在酒宴上找不到调冰的泪的料。
宴未罢,我就匆匆地走了。在街头随手拦了的士回酒店。司机是个年轻人,自个跟我话起了家常。他说,在上海居住太不容易了,房价一天天见涨,怎么买得起啊。没房的话,女朋友又闹着分手。确实四万每平方米的房价几个受得了啊。爱情在现实中总是显得问题重重,这谁也无法。我在后面看不清那的哥的面孔,但却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平和与安详。我真的欣赏他。在这种情景下还能如些确实不易啊。
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我们笑是因为不想哭。一下子就泪流满面,几个月来的泪水痛快地流淌,汹涌,不可遏止。
我们笑是因为不想哭。那我们哭了呢?
作者签名: 一朵花要怎样才算开过,一个人要如何才算生存过?多年以后,我终于听见自己的掌声在空寂的山谷里,在清冷的月光下寂寞的响起——如同天籁。我想我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只有远逝的流水才懂得我的深情。然而,转眼间。我已长大,又将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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