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呓语天涯-个人文章】
十二月
□ 呓语天涯
2005-05-28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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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从不怀疑命运的公平与否,虽然生活一再地向我索求偿还的筹码。
2
我在房间里烦燥不安地走动。
我一真这样认为。但事实上,我颓废地躺在床上,望着白晃晃的天花板不知做啥。从一月到到十二月,整整一年的时间,我死气沉沉地虚度。很多时候,我都相信自己会这样不经意地闭上眼睛,再也不会醒来,就像垂垂的老人在寂然的夜晚永远睡着一样。
当然,我也幻想着用文字去描述我的生活。从一月到十二月,一滴不露,用所有的语言所有的感情去描述。直到我的文字苍白,干涩。然后,我就开始回忆。
3
是谁让我相信,我的梦想寄身在青春的冲动里。可是,我却不知道我的青春何时开始,何时落幕。
十八岁,抑或更早之前,从我的第一声叹息开始。那时,我已经在叹息我为何如此的苍老了。我不再写那些长长的极其煽情的文字。我不曾经历风花雪月。我不懂得红帐春暖。十八岁那年,我试图用文字去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最终,却成为青春伤感无人赞同的葬礼。因此,我忘记了文字,忘记了追问,忘记了存在与否。在那或许可以称上青春的几个年头里,我夹着小说,低着头畏畏缩缩地在小城的旮旯晃荡,颓败得像野草,荒芜得像沙漠。我真真忘却了文字,怕被别人说成无病呻吟,怕自己看了伤感。事实上,我的岁月本就不该像阴沟里的水一样忧郁腐臭地流淌。
但我相信诗人,崇尚诗人气质——忧郁的气质。有那么几年,我坚自己可以像诗人一样生活,塞上长城空自许。然而,一个个都走了,走了。诗歌终究走向了末路。谁还能让我相信一个人的不幸就是为了成全诗家的大幸呢?在青春老去零落的时刻,什么值得我的信仰。
喜欢是无由头的,但梦想却是与生俱来的。我眼睁睁看着我的青春成了那断线的风筝。风一吹,就不知飘落何处了。起风时,我就站在风口,任风吹走了灵魂、青春,但身体的空壳还立在那,为何风就不把安吹走呢?
什么也找不回了,再也找不回了。
青春是一场无声的涌动,充满了悲壮与决绝。要么你活着,要么你死去。苟延是我们懦弱的发端。然而,我犹豫,苍白。我可怜兮兮地活着,也不知这样对我有什么意义。别人却告诉我,你应该坚持下去,学好专业,将来找份好的工作。是的,我学的是工民建,在许多人眼中是前景无限的行业。然而,我就是在这个前途光明的专业里过着不光彩的生活。也许这就是我的青春,在别人眼里无比灿烂,心里自知腐烂了。
我继续听从别人的劝告。我留在十二月的福州。阴冷。麻木。我也只得相信,我的物质生活会逐渐丰满。我的思索、理想或者信仰会得到皈依。我开始习惯每天很早起床,习惯按时上课,习惯刮胡须、吃早餐,习惯夹着几本书到教室里自习。我坐在偌大的教室里,一个人霸占整个桌面。冷风顺着破了块玻璃的窗洞一阵一阵地吹进来,连同树叶摇动时哗啦哗啦的响声一起汹涌而来,如同一群愤怒的猛兽在奔跑,铁蹄震动了整个大地。冷风吹得我全身心地打颤。于是,我很想很想吹口哨,儿时常吹着的。十二月的冬夜里,哨声尖锐,刺耳,割开了夜的沉重。
除了哨声,在十二月来临时,我变得安静,祥和。我不再写字,不再激扬。每天,我低着头走路,和熟悉的人打招呼并且微笑。偶尔,抬头望望天,天上有云,云很轻,又似乎很重。我的面容在十二月里写满了平和萧索。微笑的那一刻,像一池春水吹动,妖治动人。
我屡屡经过的那条小路落满了枯叶,一年的忧伤厚实地堆在脚下。走过时,脚下沙沙地响。听在我近似全聋的耳朵里如同最哀伤的歌谣。于是,我感觉到掠过树梢的风的忧伤。在这个季节,所有的东西都陪着我一起忧伤,为我那或明或暗的青春唱着忧伤的挽歌。而我,必须继续呆在这所学校,并且要让别人相信我不再颓废。
冷风肆虐的时候,我安静地呆在教室,像个乖孩子般循规蹈矩地看书。有时,我坐在天台上,无声地看着市区的灯火次第亮起。我点着烟,看它慢慢地燃尽,感到岁月流逝的残酷。但我痴迷,我从一根烟燃成灰烬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种我无法得到的唯美。我激动万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会虔诚地膜拜。因为这种感动,我常常泪流满面。青春就是这样点点地化为灰烬。
4
十二月的风一阵紧过一阵地刮起时,我和所有的人失去了联络。或许他们忘记了我呆在福州的角落。或许我模糊了他们面孔。总之,十二月来临的时候,我在福州独自伤感,独自回忆。我想起那些大口喝酒,大声叫喊的日子,还有那些半夜里来敲门说一起去散步的人。我什么都想起了。我清楚地记得无数个夜晚,我一条街接着一条街,一条街重复着一条街地溜达。然后,拼命地喝酒,不停地说话,说那些谁也听不懂,我也不知什么意思的话。因此,在“一梦二十年”后,我又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呓语天涯”。
我曾经有很多的朋友。他们和我在一起。我会在半夜里去敲他们的门,他们也会在半夜来敲边鼓我的门。然后,大家一起去喝酒,说话。我习惯于倾诉,当心里压着东西时,我就会去敲他们的门,一大伙人放纵地出去喝酒。我就在喝酒时唠唠叨叨,像个老太婆,而我的压抑就会在唠叨中丝丝地渗出去。喝完酒时,我无比地轻松,轻飘飘的像是要浮起来。我甚至想像有一天我会真的在夜空里飘浮。然而,突然之间,什么都不见了,我再也不知道我还能去敲谁的门。
我慢慢地变得忧郁,慢慢地变得沉重。
十二月开始不久的一天,我从网吧里通宵出来。校门口正摆卖着蔬菜。嫩生生的上海青一根根整齐地叠放在筐子里,水嫩嫩的,诱人得很,一点点勾起潜藏在心底的温馨。我打电话回家,老妈在电话里再三地叮咛:“你要吃饱点,穿暖点。”我无言。一个人站在风中,望着长长的坡路,感到了疲倦,又有点儿冷。
风无头绪地吹着,从四面八方而来。这个城市的风是无定的,正如这个城市的气候是无定的一样。我无从抱怨,只能试着适应它。一个城市或者说一种生活,从来都不是为了让你抱怨,而是为了让你屈从于它。你要慢慢地磨蚀自己,直到你能从这无形的网孔中漏过。那么,你大概就可以适应,开始过起光明的日子。
早上的校园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还沉静在安谧的睡梦。整个校园除了我拖踏的脚步和鸟儿的啁啾,就没有别的声响了。如果没有我那刺耳的脚步。那么,一切应该都是甜美或者温暖的,就像春日里的阳光,总是让人怀念。我也在想,此刻,我要是也能猫在被窝里,也做个温暖的梦不知多好。但我不行,十八岁后,我就常常彻夜地失眠,无厘头地感到恐惧。
5
我的生日来临时,我没有接到任何的问候。很多朋友在当年互道声珍重后就各自散落了。而今,谁也不知道谁今夜会停留在哪个城市。生活到了反认他乡是故乡的境况,问候就不再有什么意义了。我们只能祈祷,某天在某个盛宴一同举起满是红酒的高脚杯。那时,我们的笑容都会温暖,我们的言语都会温和。
但我照样寂寞。所以,那晚,拉了一大帮认识不认识的人出去喝酒。喝完酒后,一大票人在街上走,有一个突然冲到电话亭里,操起电话就拨110,对着话筒大声喊:“是110吗,我操你妈。”然后,一大票人嚣张地大笑,我知道我也在笑,我笑得肚子都痛了,眼泪都流出来了。只不过,没人听到我的笑罢了。我的笑声还没穿出喉咙时,我就止不住地吐了。今夜,实在喝了太多的酒。
我想我得想通这个结局,想通我为什么会可怜兮兮地窝在路边呕吐,想通我为什么想笑却没有声音。但我的脑袋忽然打结,我无法思考,无法清醒。我不知道任何开始,任何结束。我就像一片孤零零的枯叶,被一阵风带到这里,然后,就什么都结束了。我突然很想哼些歌来,却发现我的嗓子被堵住了。我想起了我长久怀念的一个歌手,想起了他那具有强大洞穿力的声音。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哼出声来,虽然所有的歌词都在我的脑子里打转。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谁没在变),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谁明白我),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一生要走多远的路程,经过多少年才能走到终点,梦想需要多久的时间,多少血和泪才能慢慢实现。
一个人在孤独的时候,走到人群拥挤的街头,是在抗议过分自由,还是荒谬的地球,一个人在创痛的时候,按着难以痊愈的伤口,究竟应该拼命奋斗,还是默默地溜走,只有你会理解我的忧,让我紧紧握住你的手,我们曾经一样地流浪,一样幻想美好时光,一样的感到流水年长。
酒一再沉溺,何时麻醉我抑郁,过去了的一切会平息,冲不破墙壁,前路没法看得清,再有哪些挣扎与被逼,踏着灰色的轨迹,尽是深渊的水影,我已背上一身苦困后悔与唏嘘,你眼里却此刻充满泪,这个世界已不知不觉的空虚。
我想起以前和朋友一起在午夜的街头,在空旷的天桥上歇斯底里地吼着这些歌谣的光景。泪水越发的肆无忌惮。我突然发现,生活不是让我一步步地接近现实,而是让我逐渐远离这个世界。
但是,我无能为力。
我曾说,在我们寂寞时,我们用温暖相互慰藉。但今夜,我们的温暖在何方?
6
我的爱人在广东。
十二月的福州有混浊的空气和漫无边际的风。整个城市在十二月会变得空荡,到处流离着一种叫阴冷的东西。
我呆在寝室里,听外面冷风得意地掠过林梢,穿过楼房的间隙。于是我开始思念我的爱人。我默默地抚摸她送我的手表,把冰冷的手表摩挲得渐渐温热,渐渐模糊和手之间的温度。我记起很久以前有个人对我说,冬天时,最好不要喝凉水。因为凉水流进心窝后,你会慢慢地把它煨成热泪。现在,我已经把冰冷的手表捂成温热了。
我的爱人对我说,我十一月去看你。然后,推到了十二月。而当十二月真正来临时,我的爱人却还不在我的身边。她说,明年七月我再过去吧。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哪天会来看我。我只能在阴冷的福州静静地等待。从十二月等到到明年七月,再从七月等到十二月,或者永远也等不到那天了。确实,我对等待不抱希望,衰朽的生命经不起等待,谁能知道我会在哪天悄然地离去呢?
在某个风不太大的下午,我会走出寝室,沿着小路悠悠地走一圈,然后,攀上杂草丛生的后山,我站在后山的坡顶,蔓草纠结着我的脚背。虽然已是寒冬了,山顶的野草却还潜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我心怀敬畏。我长久地不说话,看一只蚂蚁从一片草叶爬到另一片叶子上,心里也诧异这只蚂蚁为何这般繁忙。
渐渐地,风又聚起来,吹动我的长发,吹动我的衣摆。我从后山下来,忘了对那只蚂蚁说再见。我走上校道,走到外面的街道,我不停地走着,杂草、树木、面容模糊的行人、简陋的铺面。我一直往前走,一直走着。路灯亮起,我平静地想起很多事,想起我小时候胖乎乎招人喜爱的样子,想起和朋友们一起唱歌喝酒的日子,想起我十八岁时那场青春的葬礼,想起走过的所有岁月和茫然。然后,我站在十二月起风的街头。街上,行人来往如梭。灯光打在身上,暖暖的,我环住双臂慢慢地对自己说,明天会更好。
7
十二月末,福州更加的阴冷,风肆无忌惮地吹,我的身体因懒惰而变得迟钝,我的思维去毫无顾忌,四处蔓延,像后山的杂草,无法无天地疯长,咄咄逼人。我开始去教室上课,开始在空白的书页上胡乱地涂抹几笔。偶尔,抬头望望窗外。十二月末的天空和十二月初一样,云层依然阴沉地压得低低的。窗外的灌木丛不知何时长得高过窗台了。
十二月,我坐在教室里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十二月,我坐在天台上看烟支燃尽;十二月,我站在后山敬仰杂草逼人的气势;十二月,我不停地走,迷失了所有的方向;十二月,我不知我能做些什么。
8
后来,我想起了我妈对我说,幺儿,你要吃饱点,穿暖点。
作者签名: 一朵花要怎样才算开过,一个人要如何才算生存过?多年以后,我终于听见自己的掌声在空寂的山谷里,在清冷的月光下寂寞的响起——如同天籁。我想我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只有远逝的流水才懂得我的深情。然而,转眼间。我已长大,又将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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