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鸽子飞翔在梦中-个人文章】
爱你就是要伤害你 39
□ 鸽子飞翔在梦中
2005-06-07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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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从活佛家回来,天色已经大亮。这是三月来临的第一个早晨,如缓缓流动的云,二月终于从窗前消失。
我洗完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抽烟。虽然又是一夜未眠,但大脑神经仍处于兴奋状态,毫无困意。有什么好兴奋的呢?我检索自己,找不出兴奋的理由,半条理由也找不出来。我又想,是不是与新月份的来临有关呢?也不对。我这人一贯对时间缺少认知,分不清今天与昨天有何不同,自然也就对这月和上月区别在哪同样混沌无知。
我从冰箱里拿了瓶无酒精啤酒,打开后慢慢喝着。悠然看见床头柜上师姐留下的字条,问我读博士的事想好没有。我皱起眉头捻指一算,这事拖得有点久了,应该给老师一个明确的答复了。不然师姐一天到晚总在耳边唠叨,有时还真有些烦。她那么忙,还不时为这事操心,也挺难为她的。每每想到这一层,已到嘴边的不敬之词又咽了下去。
想来师姐主政公司已经七个月了。对我而言这是养伤和休闲的七个月。对她呢,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更过度的操劳。不过人各有志,她喜欢责任重大的工作,喜欢富有挑战性的岗位,也能予以胜任。她天生就是一个优秀的职业女性。而我则正好相反,我喜欢过逍遥自在、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我对功名利禄一概淡泊,更是厌倦人际交往。好在有师姐在前面挡着,才使我拥有了相当的时间,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段舒心的日子。
随着我离开公司时间的不断延长,工作方面的电话较之过去已越来越少。对别人而言,这势必意味着其存在已被世人逐渐淡忘--那是非常不幸的。然而对我来讲,却是正中下怀。我喜欢作为一个无名氏的形象立身于世,在这个英雄气短、竖子扬眉的世道,我没有任何企求,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幸的是,如今就连这些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我想,目前这种逍遥自在的日子恐怕为时不多了,顶多再有半年左右吧。届时想不工作都不成,势不由人,我也无法脱俗。既然如此,那就再过半年消闲自在的日子好了。纵使黑云压城,届时再考虑对策也不迟嘛。更何况桌面上师姐留给我的字条里还写着第二个问题,这就够我想一阵子了。
师姐说的第二个问题:颜总已被“双规”,除了被其妻弟骗款之事以外,还查出其它许多问题,检查组已透过检察院到公司来过几次,主要讯问几年来数次借款的内情,他们问为何每年颜总的借款数都是这么多,而且不久又原数归还?师姐说主要是用闲钱赚点利息,致于对方拿这笔去干什么,与我们无关,也无权过问。师姐说,估计颜总这次在劫难逃,涉案资金仅目前查出来的就已过亿。检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出这么多问题,举报人提供的可靠线索功不可没。这个举报人不是公司的核心人物,就是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否则不可能掌握如此大量的机密证据。师姐说,举报信是匿名的,目前尚不清楚举报人的动机。
我放下字条,接过王妈送上来的咖啡,边喝边想:又是一幕血淋淋的肮脏世象,先是同流合污,之后因分脏不均或是其它特殊原因开始互相拆台,到最后图穷见匕首--匿名揭发,一举击倒对方,以图泄愤。我在心里基本断定这事与老Q和猪猪有很大干系,为什么我说不清楚,但我感觉这一切的背后多少与我也有些关系。至于她们与颜总还有无其它恩怨过节,我更是说不清楚。这就是商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不幸的是,如今这些已是全社会的价值观了。
我决定不打乱自己原有的思路,静观事态的进一步发展,等待其清晰化、明朗化。此后的几天里,我只给师姐打过一次电话,交待她一定要善待颜总的家人。随后关机,拔掉家里所有电话线的插头。每天上午去室内泳池游泳,下午打网球,一直打到累得不能再打时,然后开车出闸上深广高速公路兜风。晚饭在广州花园酒店吃,之后在酒店一楼酒吧边听音乐边喝咖啡,晚上关闸前返回深圳。如此反复不止。
最后一个晚上,由于时间太晚、太累,就索性住在广州,次日一早返回深圳。一路上反复播放jackson演唱的《heal the world》,兴之所至,便给活佛打电话。我问身体好点没有,她答说马马虎虎。语气总是那样漫不经心,含糊其词的犹如电影蒙太奇镜头。对此我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嗳,问你话呢!”她提高嗓门。
我愣了愣,顺手将思绪从遥远的地方一把抓回。“啊,我在听。”
“你搞什么名堂,这几天?”她语气中透着不悦,“手机一天到晚总是关机,家里电话没人接。去你家找你,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你脑袋瓜里又在想些什么奇里古怪的东西?”
我默然。不知如何对她解释。
“你现在哪里?”她又问。
“路上。”
“路上?到底在哪里?”
“我正在返回深圳。”我说,“这几天总在深圳与广州之间转悠。你要有兴趣,一起出来逛也行。”
她想了想。“去远了怕是不成。身体还没完全复原。”
“早餐都有什么?”我转换话题,问她。
“老一套,毫无新意。”她说,“火腿、鸡蛋、烤面包、热牛奶。”
“好!吃多点,喝多点,开心点!”
她笑:“哪里的广告词?”
我挠挠鼻尖:“不记得了。”
“嗯-”她略作停顿,“要不给你煎个火腿蛋,烤两片面包外加浓浓的咖啡,可以吗?”
“遵命。”我看看表,“可能要半个小时以后才能赶到。”
“我说你还是开慢点,反正又没什么事。”
“知道了。”
放下电话,我一边开车一边吹起口哨。吹着吹着想起一个人来,晕死,这几天怎么把她给忘了。那晚还说一起去遥远的地方散心呢,虽然她当时喝了不少酒,但也不会完全都是醉话吧。
我把车停在匝道上,拔打她的手机,关机;拔她家,没人接;再拨公司,通了,一个女孩甜甜的声音,问我找谁?我说了苏凤儿的名字,她有些惊讶地说,她已辞职了,就在几天前。我脑袋嗡的一声,这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为何突然辞职了呢?想到这里,我突然间有点坐立不安,心脏似乎在急速膨胀,胸口如遭巨石重压一般透不过气来--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难道我爱上苏凤儿了?或者至少目前我爱上她了?我低着头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不知道也说不清楚,但这种感觉确确实实是第一次才有的。于是我又接连往苏凤儿的住处不停地打电话,手指都打酸了,但就是没人接,再打手机,依然关机。
我无法安静地开车,几乎每开十几公里都要停在路边匝道上休息片刻。我坐在车里开始抽烟,边抽边凝视车窗外的风景。进入三月的岭南委实是个美妙的季节。寒流早已消融,大地充盈着柔和的生机。层林尽染的青翠叶片,在清风里轻摇微颤,长天寥廓,晴蓝万里,几朵白云点缀其间,娇媚的阳光分外明亮。这景致非但没有使我平静,反倒越发让我感到不安。我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又开始拨她手机的号码,每隔15分钟我便拨打一次。最后拨累了,索性扔掉烟头开车上路。
进了屋,活佛皱了皱眉头。
“你可真够慢。”她说,“半小时的路程用了二个小时,你也慢的可以啊。该不会是一路用手推着车子走过来的吧?”
“对不起。”我说,“路上出了点小状况。所以......”
“好了,”她打断我,“先洗手后吃饭。声明一下:现在是午餐时间了,你那份早餐也必须给我吃下去。”说着拿眼睛瞪了瞪我。
“一定吃下去。”我说,“你身体不好,所以这劳动成果得加倍珍惜才是。”
洗手回来,看到桌上摆了不少菜,香味诱人。加上开了几百公里的车,肚子也着实饿了。
“这是第几次吃你烧得菜了?”我边吃边问她。
“有没搞错!”她望着我,用块子敲了一下装蹄筋的盘子,“这话本该我问你才对。”
我笑:“没错,是该你问我。”
“几次了?”她不动声色地盯着我。
“很多次。”
“呔!少绕圈子。直接讲:几次?”
我停下手中的筷子,呆呆地望着她。真是太漂亮了!身边的女孩就数她与苏凤儿最靓。现在那一位失踪了,就剩下眼前的她了。可她还是个孩子。想到这里,我的心一下暗然起来。
“嗨嗨,问你话呢?”她有些不耐烦,“怎么说着说着又走神了。”
我冲她笑笑,低下头继续吃饭。
“你这人,”她有点无可奈何,“老是这样傻里傻气的怎么行?又不是问你清朝的事情,这些都是近期才发生的,居然想不起来。真担心哪天你会突然失忆,见了谁都不认识。”
“绝对不会。”我抬头望着她笑,“就是连我爹地妈咪都不识得了,也会识得你。这点你放心好了。”
“哦,说说理由先。”
“因为你是我认识的女孩中最靓的啊,”我笑,“好像以前我说过吧。”
“说过,”她淡淡应道,“不过是并列第一而已。”
“并列第一和第一没什么分别,反正都是第一嘛。”
“她是谁?”她沉吟片刻,望着我。
“啊?”
“和我并列第一的那位,她是谁?”
我笑:“就是说了你也不认识。”
她眼中立时掠过一丝愠怒,脸颊有些微微泛红,小鼻翼略略鼓起。
“好,好,”我举起双手,“我说还不行嘛。她叫苏凤儿,21岁。”
“朋友?还是?”
“朋友。”
“怎么认识的?”
“是啊,怎么认识的呢?”我自己问自己,同时努力地回忆着。
“哈,不会又记不起来吧?”
“嗯,想起来了,”我用手指了指天花板,“天上。”
“天上?你倒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们是在天上认识的。”
“越说越离谱了!”她哼了一声。
“就是在飞机上认识的嘛,哪里离谱了啊。”
她突然用筷子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叫你再给我兜圈子!”
我笑:“有些事要慢慢回忆才能想起来的嘛。”
“现在呢?”她又问,“她在哪?”
“不见了,”我放下筷子,擦擦嘴巴,然后望着她说:“一下子就不见了。”
“人间蒸发?”
我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子。前一阵子还好好的呢,突然间辞职不干了,人也不知去哪了。总之去向不明,辞职原因也不明。”
她愣愣地望着我:“不会与你有关吧?”
“和我有什么关系?”
“比如你欺骗了人家以后又把她甩了,诸如此类的。”她望着我。
“简直是天大冤案!”我叫起来,“我会是那种人吗?”
“是啊,”她若有所思地说,“你会是那种人吗?不过这类事现在太多了。”
“反正不是我。”我说,“我这人或许不能说是和一般人完全一样,但并不是坏人。我笨也好傻里傻气的也好,但基本来讲我还是很地道、很正直的,正直得如同火箭在天空划过的轨迹。我作为我自己,极其必然地按照自己所思所想存在于世。这是不言而喻的事实。但我主观上从没想过去害别人,这类想法一刻都没有过。至于别人怎么想我、看我,甚至也有人在某种程度上伤害了我,我都不会去介意。我活在自身的愿景里,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均与我无关,那是他们的问题。”
“不会这么小气吧,你?”她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不然也不会三次烧菜给你吃。你给我记好了:三次!”
我冲她一笑:“嗯,三次。这下不会忘了。”
“猜猜我最喜欢什么?”她语气柔和起来。
我笨头笨脑地想了半天还是猜不出来。
“傻气!”她放下筷子望着我,“怎么说好呢,我最喜欢的就是满世界的疯啦。远的不说,就说这次在海南,当北方还是寒冷冬天的早晨时,我们却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海风轻轻吹来,阵阵扑鼻的海腥味,耳边传来波涛的哗哗声,有时还能闻到椰子的香味,忍不住时便跳进波涛拥抱大海。你说美不美?”
“真的很美!”我回味无穷地说,“虽然只是刚刚过去的事,却已经开始令人怀念了。”
“是啊,我们在海边踱步,”她说,“听海观潮,眺望远处的海鸟。偶尔随意走进一家海边的宾馆里喝咖啡,我听音乐,你在想着心事,脸上笼罩一层淡淡的伤感,淡淡的像早餐的烟雾一样--每当这时,我就暗暗思忖:面前的这个傻瓜好可爱噢--有着极敏锐的内心世界,言行举止却又呆头呆脑,表里不一到严重背离的地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呢?这样子想着想着,半天就过去了。然后我们继续漫步海滨或是下海畅游,晚饭后去打电子游戏,之后又喝咖啡,如此反复。呵呵,真是奇妙!”
“没错,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一段奇妙的日子。”我说,“在海南岛,一切事物都以湛蓝为中心,不停地旋转着--变幻出阳光、白沙、空气、椰林。亦幻亦真!”
我们就这样一面怀想着空气般透明的往事,一面度过这个春意浓浓的中午。与此同时,我尽量不使谈话朝类似那一夜有关月亮的话题方面发展。因为那涉及敏感的内容,像一只搭在弦上的箭,一不小心发射出来,不是伤到她就是伤到我。特别是她,仍处于发育和成长阶段。因此我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自然。但我渐渐意识到,轻松并不等同于接近事实。她依然沉浸在所有美好回忆的氛围之中,这一切必然与我有关,必然与她所谓的“好玩”有关。我思来想去,最终意识到她所说的一切仍旧是一种真切的事实。我所憧憬的生活方式--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方式,正好与这一切不谋而合。所以在某个时段,谈话还得按照她的思路进行下去。好在她所关心的大多是话题本身,至于细节什么的倒并不很在乎,每当这时,我才能真正轻松片刻--我便在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自我矛盾中,来回兜着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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