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学校的第m食堂,其实,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第几食堂,只是常听到旁人都叫它小教食堂。为什么叫它小教食堂呢?因为它在小教区,经常上这里吃饭的都是小教的学生。小教部以前是中专部,来来往往的和高中学生一样,单纯、活跃,后来取消了中专部,剩下陈旧的教学区和这样一座老食堂。
食堂很陈旧,已经过多次变修,本来很大,可容纳上千人。食堂上面是个礼堂,后来改作电影院,每周有那么几个人成群结队地去欣赏那被剪截得支离破碎的电影。后来,小教食堂被缩小,它的前部变着了阅览室。阅览室很宽,里面书多人少。
我练完歌,带着嘶哑的破嗓门,到小教食堂去吃饭。掀开门帘,一眼便看见了他,我的古文史老师,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正低着头,细细地咀嚼着馒头。他很安静甚至有些孤僻,在屏风的遮挡下,更显得他的孤独与无助。他没看到我,我也试图不让他看到。因为他很腼腆,见到了熟悉的人,脸上总是透露出几份难堪之色。
小教食堂由于背光,里面光线不足,显得几份凉意。一盏盏日光灯,很不情愿地放射着冰冷的光。我挑了吃食,端着餐盘,随便择了个位置。在吃饭时,我喜欢东张西望,更喜欢望屏风的那边。小教食堂被划着两个版块,一个是坚硬冰冷的水磨石地板的学生版块,一个是铺了暖色木制地板的教师版块,在两个版块之间,用一道古色古香的屏风隔了开来。而我的古文史老师,就在屏风的后面。透过光影,我看见了他模糊的轮廓。
其实,老师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候,是不会上这食堂来吃的,就如我们一样,是不随便上这里的。不知为什么,我们头脑中对这食堂有偏见。尽管都是吃饭,但总觉得上这里吃,有似降低身份的感觉。可能是它的地势不起眼,设施不大雅气,或者主要是光线不足,给人带来太多的不阴暗和压抑。然而,自从我进了某种不堪的角色后,却喜欢上了这里。我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感受那份凉气与孤独,体味人生这冷却了的思想,望着一张张蓝色的桌椅,思绪如在梦中,万马奔腾。
古文史老师,是安徽人,家在安徽的某个县城里。他妻子来过,像电影里的乡村女教师,穿着没有收腰的白色衬衣,下面是直筒裤,一双平跟鞋。她皮肤很黄,两眼无神,一头乌黑的长发,像一条马尾巴,用黑色的发圈紧紧地捆在一起,拖在背后,一直抵达屁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班里的同学都说古文史老师没有结婚,说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结婚的。
古文史老师是个很怪癖的人,他不像其他老师那般随和。他特别强调纪律,只要有一点声音,他就来脾气。来脾气时,不是躁跳的那类人,而是停止讲课,用低沉的声音,说着学生不爱听的话语,僵直地站在讲台上,拉长脸上的肉,眼睛变得血红,嘴角处一丝难以形容的抽动。后来,很多学生厌他的课,三翻四次地不来了。在网上评价活动中,他得了最低分,我想作为他这样脾性的人来说,一定是个致命的打击。
其实,古文史老师的课上得非常的好,很有学术性,不像其他那些没有素质的讲师。他不是泛泛而谈,而是抓住某个点,进行一层层地扩展、铺开、深入,让学生更能明白知识的内涵。然而,他的表达很直板,没有顿挫,缺乏激情,又加上他怪癖的性格,更把自己的东西推向了低谷,让学生疲惫和困顿。听他的课,要的是耐心,如果你真的进入角色,你会受益不浅。然而,对于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来说,他必定是失败者。
我和古文史老师接触过几次,他给我的印象分很高,他说我是个活跃的人。我说,其实不然,我们两人都有相似的地方。他说哪里。我说是内心深处的孤独。他沉没了,好长时间,他才说,他从小生活在农村,家里条件贫困,十几年的学习生涯,让他体味到了太多的辛酸。我坐在他的对面,似乎看到了那低垂的眼皮下,闪动着晶莹的东西。我不想继续下去,可他还是东西榔头地讲了一些经历上的琐事。
其实,一个人最好不要太了解另一个人,你对别人太了解,也是对自己太了解。太了解自己的人并不是什么好事,就如同太喜欢写日记的人一样。写日记并非好事,因为它把人的精彩部分给剥夺、剔除,剩下来的文字,都是泪水和心酸。
但我多多少少了解了古文史老师这个人,一个里里外外都很孤独的人。有一段时间,我很想走入他的生活,用我年轻的阳光,去感化那样一个远离尘世的人。可我没有勇气,因为我也很孤独。两个孤独的人,并不会成为真正的好朋友,只会是同病相怜的可怜虫。
古文史老师用完餐,他站起身,拾掇好桌上的残物,走向收盘处。他真的是个有内涵的人,一个有教养的人。在我看到的所有教师中,只见过他能做到自己收拾自己的餐局,并将碗筷端回收聚点。按学校规定,学生在吃完餐后,必须将自己的东西放回收聚点,但没有规定老师的用餐条领,所以,很多老师吃完后,剩下脏兮兮的桌面,站起来,拍拍屁股,便扬长而去,让那些食堂的服务者去收拾残局,而这服务者群体里,多半都是勤工俭学的学生。
古文史老师放好餐盘,便走出了小教食堂。不一会儿,我也用完餐,放好餐盘走了出去,就在我经过阅览室的窗口时,我看见了古文市老师,他正作在旧刊处翻阅着东西。那是阅览室最僻静的角落,夜幕中的灯光,更把那地方打映得凄凉。望着古文史老师的背影,不觉想到了《装在套子里的人》。很多人把《装在套子里的人》的主人翁当着笑料,并加以讽刺和批判。然而,我们设身处地地细想一下。我们其实每个人都有一只套子,而这套子就是保护自我的意识,有近似于中国版的啊Q精神胜利法。然而,在我看来,我们的古文史老师,比两者都更为凄凉,这份凄凉,是时代造就的结果。
我很想走进去,站在古文史老师的面前,对他说:老师,没什么的,你讲得很好,我很喜欢。可是,我没有勇气,我怕自己的话说得零乱,说得没了主题,而更乱了他的心。
我讨厌那个记者,他太多手多脚了,他的行为本身就是多余的,他为什么要拍那么多的照?为什么要扛起摄象机死死地长久地对着我们的古文史老师?我看见了古文史老师颤抖的双手,慌乱的眼神,满额头的汗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弱小弱小,最后没了声音。他痛苦起来,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木然地站在讲台上,以呆然的眼光,注视着下面的听众。
我哭了,一种同情心的开启。我听见哄堂的笑声和议论,还夹有嘲讽。前排的领导也窃窃私语,他们肥大的脑袋偏来晃去,听不见的声音,成了空气里的炸弹。
古文史老师就那么呆呆地站在讲台上,他的一切研究成果,都变着了零,几个月的准备与拼搏,都化着了无声息的云烟。
我望着阅览室里翻动着资料的古文史老师,一种怆然,一重疑惑。人,怎样又才属于自己?属于自己了,又怎样才能够过活得像个真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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