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刘清荷-个人文章】
锄 头
□ 刘清荷
2005-06-10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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锄头,好久没有见到它那熟悉的身影,它那秀长而略显沉重头部不能直立,只有平躺或是斜躺在屋檐的某个角落,有时它也随父亲的叹息声平躺在那土质地坝的边缘,随着倒下的银亮的头部撞破了地坝的脸皮飞溅起几许泥土块,木柄与地面也撞击出叮当的响声,这种响声带有一种沉闷,就好像父亲的心情一样。泥土块的里还夹杂着未干硬的牛粪的味道,母亲又在一旁唠叨:“你看你,一点儿不小心,刚用牛粪刷的地坝又被你划破了脸皮,真的是不懂得尊重自己的劳动成果。”父亲睁着眼睛,也显出难看的脸色,尔后脸上又挂上笑容说道:“没事,反正是一块稀烂的地坝,弄坏了再刷一道牛粪就行了,现在离晒玉米还有半个多月呢!”母亲再也没有说话,气得直朝对面坡上的地里走去。剩下来的,只是我和父亲还在地坝。我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这锄头我也很讨厌它,有时还会拿着小刀在上面刻画一番,画一只或是几只小动物在上面,名曰动物,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画了什么。父亲总会大吼一声:“你干嘛,没事总可以抱着小狗看跳蚤吧!把锄头柄弄得坑坑洼洼的,叫我怎么拿啊!”我低着头不说话,总是朝母亲所在的地方走去,心里想:“父亲也真是的,我这小刀能划到哪儿去啊?我拳头大的锄柄再加上青杠树的木质,我也只是划了几条线条而已嘛!”
这是我今天上午看到工业区中生产大楼旁几个花木工拿着几把锄头在那里种植花草而想到的。我当时看到他们的锄头是与家里的不一样的,他们的锄头木柄只有一米长左右,头部是两用的,一头是长方型略有幅度,另一头是一个尖头锥。他们一边挖着土块,一边还用尖头打着土坷垃,几个人嘴里还用家乡语言闲聊着一些话题,我听口音他们就是客家方言,也就说是西南部地区的人。好久没有看到锄头,当我看到这几把锄头时,我就想起在家时我曾用到的那把雪亮的锄头,那木柄足高过了我二分之一的身高,我当时拿着这锄头就感觉沉重,而且感到一阵恐慌,不是恐慌于他的沉静,而是害怕把这雪白的亮光沾上秽气。
锄头,它是寂寞的,每当它躲藏在阴暗潮湿的墙角,孤独的凝望着那土砖瓦顶,虽然无泪,但我知道它内心是不安的,它知道它只是一把工具而已,作为一把人用的工具,它最快乐的就是让人们用着它,它便知道快乐。如果让它停留那它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破玩意儿躺在某个角落没有人在想起它。它知道人们是怨恨它的,尽管它知道人们怨恨的不是它,而是怨恨人们自己的命运,但是它还感到了不满,它会在阴雨连绵的季节里生锈,长出红斑,让人们也为他难过。好心的人总是拿它在地里无数次的除锈,而后使它变得雪白,能看得见一个个事物的影子。性情特坏的人,会拿另一把金属制品用力的与它磨合,弄得它满目黄斑,再入土也还原不了一个雪亮的身子。锄头是快乐的,它伴随着主人在半空中轮转,不会儿就翻完一片黑黝黝的土土,当主人一手插在腰间,另一手扶起它看着翻完的地微笑时,主人放了它准备从衣兜里拿出旱烟抽时,它顺着倒向主人,它不小心打着了主人的鼻子,只听见一声:“妈那个疤子,你也来欺负我来了,走回去。”说完就扛起它,一甩一甩的下坡朝家里走去。锄头在他的肩头得意的笑了,那种笑是惬意的。
对面坡的右侧,烂泥田里一个老农就挥动着锄头铲着田边的杂草,锄头一会儿被浸泡在水里,一会儿又伸进了发黄的草笼里,里面还有一股发臭的气体,水洗不净那种泥土的臭气,可这老农却并不在意这些,他倒是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这种气体,只听见他说了一声:“好样的,今年的水稻又有好收存。绿肥下了这么多,难道就不给我一点儿回抱吗?”锄头被他的话振怒了,它想反抗,可是它是一把工具而已,没有外力的作用,它怎么反抗得了呢?它又只能保持沉默,任由主人指挥它朝着某一块草皮下去,狠狠的咬一口,这一口正好咬在主人的心头,咬出了一种快意,于是,主人加快了速度这样来回的咬着。只听见,咚的一声,随之冒出了零星的火星。“锄头缺了,木柄也断了,该死的石头,怎么会这样?”二爷拿着断柄的锄头慢慢的上了田埂,再看看还剩了不到十米远的田埂未除草,他到叹息起来,直摇着头朝回家的路走去了。这下锄头解放了,它可以彻底的休息了,它心里这样想。
二爷拿回家,又换了一根青杠树木柄,扛着锄头又朝田里走去。锄头想:“完了,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他不会放过我的,这就是我的命。”对一个工具的命就是如此,我也是这样想。
圆月下,几颗散落的星星撒在天空中的某个角落,竹影微动,月的清辉就这样撒在大地。屋前,母亲正摇动着扇子,讲起她从前在娘家的农事,父亲早已入睡,只有我和哥哥还听着母亲的讲话,不过我知道我心里想的不是这些。我在想,前几天我拿锄头种的苦瓜籽不知道发芽没有?那几窝黄瓜又有二十来天没有松土了,还有那三棵橙子树也有三个月没有松土了,我得找个时间去做一下。那时我才十四岁,虽然读书,却喜欢拿起家里的锄头到处挖刨一番,比如有我自己开挖土来的空地,也有我将荒弃的土地种上菊芋的,还有的就是裁上了我们从此没有间断过的水芋,那时的我十足一个农村的娃。没有想到的是,几年后,我却告别了那片熟悉的土地,来到了本不应该来的地方从事着另外的一份职业。只是在某些时候我会想起旧时的事情,想回到那一段时光里去。虽然那时清苦,我却感觉到那时的生活是幸福的,一家四口总在一些小的争吵中过来,这种争论解决我们不同的意见。
锄头会唱歌,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早些年想把这种想法记录下来,只是迫于当时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更不用说是记录了。我喜欢听父亲挖土的声音,特别是锄头刚插入地里时发出的沉闷声,每一次插入总是不深不浅刚好到木柄与锄头的连接处,这显示出了父亲用力的程度,也展示了锄头还锋利的常态。在农忙时,总听到锄头“呵、呵、呵……,过一阵子又听到父亲吐口水轻柔双手再继续挖下去。本来我是反感这一动作的,可不知道怎么的,每当我用锄头时也会学父亲的样子,将口水吐在手掌中,轻柔一下,尔后就觉得手掌又增了不少力气,干起活来又轻松多了。有时,锄头遇上一两粒小石子就会发出嚓、嚓之声,这与
呵、呵之相间出现,就变成了呵嚓、呵呵嚓嚓,呵嚓嚓,这种声音总是随父亲的力道展示出大小来,在那时的我总认为这是一种原始的音乐,就像用筷子敲打装满水的碗一样,也会因打击成为一种音乐。这种歌声只有我和父亲听得懂,别人总说父亲干活很粗野,土也挖得很粗糙,但我不那么认为,我觉得父亲是为了展示他爱好音乐才如此的。
一片一片的坡是用这简单不过的锄头的杰作,是它让土地长起了小麦、大豆、红薯、高粱、还有屋前的黄瓜,黄盆里的黄花、野百合等。在某个时候你会听见锄头的响声,那就意味着这里又将是一片碧绿,一种等待就不需要太久。清晨,父亲第一件事情就是扛着他那把沉重而厚实的锄头走向那对面的坡上劳作,而我总是在某个时候偷着父亲的空闲拿着锄头在某个角落东边挖几下西边挖几下,好像地里有宝物似的,舍不得离开。而正当干得卖力时,父亲一声:“把锄头拿过来,我去做活。”我只得有气无力的用双手拿着沉重的锄头走到父亲面前,听任父亲责骂,只是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是一阵叹息,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像是在恨我不争气一样。那时,我明白了父亲的意图,只是我还是坚持这样做,因为这样劳作后,不用父亲种菜,家里就有黄瓜、茄子、西红柿等果蔬吃,而母亲总会在这个时候夸我能干,父亲的嘴角总挂着一抹微笑。
我没有碰过别人家的锄头,父亲也是不准我去拿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愿看见别人家的锄头。而邻居的幺叔每一次看到我在地里挖着什么的时候,他总会送我一句话:“农民的好儿子。”只是这句话的语气不太平常,我已感觉到,我也只得承认:“我是农民的儿子。”我能否认么,不忘本这是我父母亲教给我的一句最受用的话。这么多年后,我还记得这句话:“农民的好儿子。”可是我却发现我不是一个农民的好儿子,我很少拿起锄头了,一个很少拿起锄头的人能称得上农民的好儿子吗?我的骨子里藏着一种背叛,我已称不上:“农民的好儿子了。”可我仍没有忘记:“我是农民的儿子。”
有时候,看见一件相似的东西,就会想起过去的某件事情,这好是人的通病。想起,却没有真实的看见,这是一种遗憾。如果说,用那句爱情的话语来说明思物念物的想法,我想也是不为过的:“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是的,我曾经拥有过锄头,现在有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拥有它了,而我的记忆里还有它。明天有不有还在明天,我能知道么?
作者签名: 文刀中间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