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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节征文]父亲
□ 寻梦之旅
2005-06-14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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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曾看过一篇杂文,有这么一段描写:“先生老了,看他在吃饭的时候,费力的咀嚼着食物,脖子松弛的皮肤下几根青筋清晰可见,随着腮帮子鼓涨不停的抽动着,给人一种苍桑的感觉。先生真的老了。”
当时还小,看了这句话感受并不很深,只是对书中那个老人风烛残年有一种淡淡的伤感。直到有一天,在和父亲吃饭的时候,忽然看到了那个情景,不由心揪了一下。有了一种茫然:父亲老了,真的已很老了。
父亲是一个平凡的人,没有显赫的身世,也没有不凡的业绩,只有坎坷的人生。他没有骂过我们,也没有动手打过我们,可是我们从小就对他又敬又怕,到现在我们的子女也都已长大成人了,这份敬畏从没有稍有减退。
父亲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会能拉一手好二胡和京胡,夏日纳凉时,他就喜欢拿个小凳坐在树荫下拉上几曲。悠悠江河水,潺潺二泉月,金蛇狂舞急,平湖秋月夜。夏日的炎热在这悠扬的琴声中来再那么难耐了。
父亲还是一名乒乓球的爱好者,他是单位球队的教练,领队,小时候和父亲跑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看他打比赛。看到父亲大力扣杀的神武镜头,恨不得自己快快长大,早日做一名乒乓球运动员,前几年整理书籍时还找出了一张由丘钟惠等老国手签字的明信片,算是他那个时期的见证了。
小时候的印象父亲是很活跃的,虽然家中的生活条件很艰苦,但他始终很乐观,脸上充满着阳光。可是,一场文化大革命的洗礼彻底改变了他,因为有些亲戚在海外,文革中有人以莫须有的理由说他是潜伏特务,而且这一查就查了十年。十年后,在纠正冤假错案时父亲才知道自己被组织审查的原因。
在家中被人搜查过那一天后,父亲脸上爽朗的笑容再也没见过了,二胡、京胡静静的挂在墙的一角,落满了尘埃,终于因年久没人使用而相继损坏。乒乓球也没有人再去摸它了。那大力扣杀的雄姿,那悠扬动听的琴声,都成为一种久远的记忆,不复再现。
父亲喜欢下围棋,在文革中受到冲击后,他开始沉迷到棋艺的交流中,在那里,他找到了心灵的歇息之地。咫尺之地虽然烽火连天,斗智斗勇。却少了点人世间的尔虞我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全无政治上的肮脏。父亲的心情趋于淡泊,不再为文革中所受不公耿耿于怀,紧锁的双眉开始舒展开来。父亲有许多老棋友,说起他们来的时候,父亲都很感激他们,在那个时代,一般人总是对父亲这样问题人物避之不及,一些以前关系好的人都疏远了,可是这些人却能不避嫌疑的来玩,真是难得。交友就要交这样的朋友。
父亲是个耿直的人,就是在文革中下放到车间劳动时,他也决不因为自己是另类分子而对一些无理的要求百依百顺。其结果得到的是更多的惩罚,虽然许多人在劝他,不要那么硬顶,他却对我们说,做人就是要讲点原则。别人拿你不当人,你却要把自己当人。
父亲也是一个极自爱的人,决不肯轻易去求人办事。只要自己能办到的事,不论再困难也不假手别人。只要自己能承受的事,也咬着牙担下来。当年我的兄姐相继上山下乡到农村,虽然家中也有一两个有势力的亲戚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但是父亲就是不肯开口相求,只是鼓励兄姐们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自己的命运。以至大哥为此一直在怨恨着父亲。父亲在台有亲戚,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海峡两岸寻亲热的时候,出于统战需要,统战部门请父亲也去寻亲,父亲拒绝了,虽然文革中因有他们的关系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却不想去找他们得到什么好处。
小时候父亲对我们管得少,也少有什么疼爱的举动,带上街去玩,买些心爱的玩具之类的事,搜尽记忆也很难能找出一二例。他把更强烈的爱放在了内心之中,小时候我多病,所以对幼时的回忆大多是白色的病房,昏暗的门灯。在那些残留的记忆片断里,总离不了父亲那份焦虑的脸,那深夜里趴在父亲身上看急诊的感觉。在高中时,有一次搞专栏,搞得得很迟,大概一二点钟吧,当时学校离家比较远,也就没通知家中。后来母亲对我说,那一天晚上,父亲一直没有睡好,老是听着门响,到我回家后才放心睡着。自此,无论多忙只要回家迟,就一定要给父母打上一个招呼。
父亲已很老了,更多的时间是在阳台上的躺椅里眯着眼沉湎于往事的回忆之中,回忆着一生的坎坎坷坷,纠缠着的恩恩怨怨,从青年走向成年然后步入老年。
写到这儿忽然有了一种感触,有一天,我们也会抽动着脖子上的青筋咀嚼着食物,眯着眼睛在回忆中度着日子,只是不知后人们有没有我们这一份对父亲的敬畏之心。这个充满金钱和竞争的时代让人们对亲情越来越淡薄了。
作者签名: 满纸荒唐言
一把心酸泪
都云作者痴
谁解其中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