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蝴蝶　
　　 ——分手后，不能做朋友　
　　 看见这个题目的时候，我想许多人一定会想到庞龙的那首好听的歌曲吧，我想说的话也许是许多人不赞同的，可是我只是想说自己的话，希望每个人都珍惜他生命中飞过的每只蝴蝶。　
　　 桃花坞里桃花香，护城河畔柳飞扬。　
　　 来世今生无绝期，他日共饮桃花酿。　
　　 烟花三月的时候，我没有下扬州，但是我计划到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因为有人曾经说我有小说家的构思，诗人的笔触，还有要发生玄妙故事所具备的一切素质。我站在一个地方望着我的过去，然后用一种思恋的姿态面对，那就看看我的这些心碎吧。　
　　
　　 A 十八岁的赌注　
　　 2003年，我十八岁，那一年，有一种放肆的病毒，老外叫它SARS，我们叫它非典，那个时候似乎也是桃花开的时候吧，那个时候我和许多和我一样的孩子被高考奴役着，就如同到了春天桃花会掩饰整个季节的苍白，然后她们一瓣一瓣的祭奠着季节的色彩。　
　　 我一个人苦苦地在卷子堆里挣扎，里面全是钉子，考试像个大锤子，把钉子无助地刺入我的身体，我想有人可以拔掉我身体里的钉子，然后敷上药，轻轻地抚着我的伤口，我幸福地流泪。　
　　 你们相信缘分吗？你们相信爱情吗？在我的心里，爱情给谁不一样，恰巧赶上了，就叫做缘分。　
　　 那个春天我们像动物园的那些食肉动物一样，被家里养着，估计那时侯我们这些孩子受的都是五星级的待遇吧，可是我们却严重地营养不良，我们向往青草地，向往阳光、空气和水，就这么点简单的愿望。　
　　 我是一个老师眼睛里的坏孩子，我喜欢骑单车在校园里飞奔，嘴里会叼着烟，偶而会出去发泄，会和别人打架，打到鼻子出血，打到我的骨头碎了，只是觉得疼痛会辐射出我的轮廓，因为我知道大学的象牙塔里根本放不下我这样的垃圾。　
　　 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我甚至觉得自己对一切都是绝望的，我讨厌回家，讨厌家门和校门之间考试发出的那种“烧烤”的味道。我想当一个好学生，当一个乖孩子。我看见那些老师的宠儿们的脸上荡漾出的得意，我真想给他们毁容，那样他们就不会有表情了。　
　　 一天，有人提议晚上出去玩，我发疯了，居然还有没有为高考而“出家”的家伙们存在啊，我终于不再自己一个人狂飙了。而素颜居然也出来了，她是那种猫咪一样的女孩子，整齐的剪发头，普通的样子，从不多说一句话，但是老师很眷顾这样的孩子。　
　　 我觉得自己不那么飘了，心里担心着什么，我不知道长久以来我还有心肝和脾肺，还是有活气的人。我喜欢叫自己孩子，喜欢长不大的感觉。一堆人在河滩上走着，离学校不远的河滩。我每骑一段路，总会不自觉地回头望，可是我忽然发现：素颜不见了。她在哪里啊？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我返回来沿路找。河滩边有好多的树木，好多的草，这样一个黑乎乎的夜晚，什么都有可能出现啊，我的脑袋嗡嗡地响则后，她会去哪里啊？真想一把火把这里烧光，就可以一眼看见她了。　
　　 又过了一个钟头了，我发疯似的对着河面喊：素颜，你在哪里？直到我的嗓子喊哑了，我把车子一脚就踢倒了，一个人蹲在地上，我的眼睛胀胀的。坐下以后，觉得背后有声音，像是嘤嘤的哭泣，我扭头，是她！我蹭一下子起身向前跑去，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我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哭了，我站在她面前发呆，她也怔怔地看着我，泪不住地流着，我预感她的身后有一个秘密。她呆呆地，这可和她平素在课堂上不一样啊，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看到了一种让我心疼的东西。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会坐到她的身旁，尽管我知道我是一个PLAYBOY，我只想让她靠着我的肩膀，流泪，不说话。她像猫咪一样，安静地靠着我，我不知道她的心里隐藏着什么，我想了解，可她只是摇头，不说话。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责任让她快乐，因为她一定能上理想的大学，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　
　　 那夜悄悄的，不早的时候我想把她送回学校，我们并肩走着。我看着天空，我说你看月亮的周围有许多的星星，她说天上只有一个月亮，我们争执了许久。我希望她的快乐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多，而她想要的是独一无二。　
　　 高考渐渐近了，SARS很严重，封校了，从此以后我只想陪她在有她的每一个空间，陪她一切的开心与不开心，我以我的十八岁为赌注，我想把我的一辈子都赌进去，只要她愿意，我看见她的笑容盛开在SARS上，那真的很单纯。　
　　 终于六月来了，考完试的那天，她又一次汹涌地在我面前流泪，她说她很幸福，因为有我的肩膀。回来的路上，她交给我一封信：　
　　
　　 蓝：　
　　 要好好关心自己，照顾自己，谢谢有你的日子让我哭也让我笑，陪我赶走孤独体味幸福，谢谢你把关心夹在时间里暖化我的心，谢谢陪我淋雨，为我遮更，谢谢你陪我走过生命中的黑色年华，谢谢，我所能说的只有谢谢。真的对不起，不是不爱你。记得学校要在北方，我们不过长江，那里没有雪花……　
　　 永远爱你的素颜　
　　
　　 我没有了思维，觉得爱就像SARS这场瘟疫一样，过了的时间久了就会被人类慢慢的吞掉，伴着SARS到来爱来，SARS走的时候爱也要走了吗？可是我还是感受到了许多，SARS和哈雷彗星一样吧，那些逝去的日子和逝去的快乐都是爱的陪葬，我又开始一个人在夜里骑单车，开始一支又一支地抽烟……
　　
　　 B 十九岁的背叛　
　　 素颜真的离开我了，梦里我看见她向我挥手，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走了，剩下我自己，风刮得很狂，雨下得很大很大，我站在雨地里吼她，可她头也不回，飞到了另一个世界，只有孤独和我自己留在风雨里，我在那儿等她回来……从此，我只在梦里等她，等她陪我到我们老得哪儿都去不了，等她和我一起去追梦，追明天，可是梦里的我常梦到她，却再也没有见过她，她真的走了，走了……　
　　 醒也是梦，梦也是醒，我常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想念她，我只知在我的时光里到处是她的影子，我只有在回忆里才能看见她。我拿着她写下的日记，看着她记录的我们之间的点滴。我在北方的城市上学，她也是，我们都上了大学，可是没有从前的快乐了，大学里我依然如故，恶习一样也没有少，我开始疯狂地喜欢吉他，我拼命地练习，仿佛弦上可以找回来素颜。她不写信，不打电话，不上网，我想我已经被她遗忘了。　
　　 我过一个人的生活，淡泊，安恬，十九岁生日的时候，我喝了许多的酒，那天生命中的另一个女子出现了，她叫雪蝶，我想她是飞来拯救我的吧，我觉得地转天旋。她在我的对面，看着我，我想起了素颜，我说过一辈子只疼她一个的，我不能背叛。我居然不知道是雪蝶送我回来的，她的生命轻轻地飞在我的生命的周围，她说她要拯救我。在我回到宿舍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电话里，是素颜，可她只说了四个字：生日快乐。我仿佛看见了她在另一个世界里无助地绝望，和我初次见她哭的时候一样。我想放弃素颜了，她给了我太多的折磨，我彻夜未眠。　
　　 春天到了的时候，已经是生日以后的事情了，桃花刺眼地开着，不知道春天会有什么，是爱情敲门吗？雪蝶在我的生活中飞着，飞过我的每一寸悲伤，我习惯了她的等待和陪伴，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觉得我又可以正常人一样地呼吸了，我习惯了她的存在了。　
　　 那天一大早，我站在她等我的地方，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没有出现，忽然觉得有中坠落悬崖的感觉，我回宿舍抱起了吉他。吉他的尾音还在空气中回荡，那种嘶鸣的噪音，悠悠地飘到了院子里，许多人回过头来却找不到声源，于是有人站在了楼下听，我站在宿舍的窗户前用音乐不断舒展我的愤怒，我的声音清脆，却仿佛中间被刺穿了个口子，声带漏了一点风，是长期抽烟和酗酒的后果吧，我想有许多的女孩子会被这样的音乐陶醉。　
　　 我等着雪蝶回来，我伫立在窗前，我莫名的烦忧，因为我不知道雪蝶在干什么，我想问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在北方这样一所普通的大学里，我想要的普通的幸福都没有，我真想把吉他上的弦一下子弄断，我看见自己的手指被抽打下的血痕，每每此时，我会看着我的手，用鼻子发出那种很冷漠的特质的笑声。我不明白雪蝶到底在干什么，我无法找到她的时候就喜欢抱着吉他补充我的愤怒，这个时候歌词和曲子无缘无故地爬上了我的吉他，我可以保持几个小时，甚至是十几个小时的这种姿势，不吃不喝不睡觉，像个尸体，我也总是用这个词在宿舍的弟兄们面前炫耀。我不说话，像块木头，总是在宿舍沉寂，因为我明白只有完全沉下去，才有浮出水面的可能性。我有许多自己的理论，尽管没有人认同。　
　　 没有尝试等待的人就不会知道，我把所有的话都强加给了我的吉他，我的音乐，我的手指，我又一次地看表，时针又转了一圈。我每拨动一下就有一种撕扯的快感，我被吉他不同的音高击打着，有一点自虐，但有不完全是，它可以把死去的心击醒，哪怕仅仅只是一瞬间，它并不圆滑的调子在空气的扩散中灌入我的双耳，回荡，回荡。　
　　 在这样的百无聊赖中，我不知道自己的手长在哪里，我还能干什么，我一边弹一边痴迷与什么，倔强一分一秒流过我的心房，我一遍又一遍地刺激我崩溃的记忆网。因为雪蝶从来都不这样，她和素颜一样，是乖乖的猫咪。我想着想着就困了，抱着吉他躺在了被子上，透过宿舍的窗户，什么也没有看到，我等着雪蝶回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响了，我听见了雪蝶的声音，我很想骂人。　
　　 ——难道你走的时候不能告诉我一声吗？　
　　 ——我以为我很快会回来啊。　
　　 ——你去干什么了？　
　　 ——摘桃花，你不是一直不高兴吗，我想让你看见春天和希望。　
　　 我觉得雪蝶又回来了，她属于我，她做着我从前为素颜做的相同的事情。十九岁时，我背叛了对素颜的誓言，和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一起做了一件叫做“忘记”的事情，我的心不知道在哪个方向，我不懂感情，感情一直是我的盲点。　
　　
　　 C 二十岁的虚无　
　　 我习惯了雪蝶的陪伴，我习惯了自己透明忧伤的样子。就在某一天，一个人来了，而后又走了，是永远的走了，我们不能做任何的挽留，有时候想起来会心痛，而那些逝去的风影和云海之间的漂泊就这样无缘无故的去了，从来不留任何痕迹，让人无法回避，也不能苛责任何人任何事，一切就这样没有逻辑地发生了，然后就结束了。　
　　 20岁生日的时候，雪蝶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能再折断她的翅膀，我也想要她快乐，让她一直安静洁白地飞在有我的时空。那天晚上，又是23：00，我又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素颜，她说：我想看见你，我想看看你，懂吗？　
　　 我迟疑了一下，我说：我已经有了新的女友，她对我很好。　
　　 ——那我可以见你们吗？（我听见她的声音有层次地碎裂在空气中，但是她没有抽泣。）　
　　 ——这样对我们都不好。　
　　 ——我能理解，我四月一日去看你，你要记得去接我啊。　
　　 ——好吧，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啊！　
　　 ——哦，Bye。　
　　 我告诉了雪蝶，她答应和我一起去接素颜，我们早上很早就在等素颜了，雪蝶干净明朗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素颜。素颜出现的时候，穿白色的上衣，蓝色的裤子，头发还是没有变，像天使一样安静，我忽然觉得我要失去关于素颜的一切，宿命的错觉。　
　　 素颜站在我面前，站了许久，才说：　
　　 ——你还能回来吗　
　　 ——我，我，我，……（这时候我看见了雪蝶眼里的泪水。）　
　　 ——那我需要付出多少，你才能回　
　　 ——我回不去了，因为没有路了。　
　　 ——你跟我走，我就是你的路。　
　　 ——分手以后不可以做朋友，因为彼此伤害过，但是也不能做仇人，因为彼此深爱过，因此只能做最熟悉的陌生人。（不知道这是谁的一句话，我就这样没头没脑地说了出来。）　
　　 ——那么你不会后悔吗？　
　　 ——我不会后悔，我选择就等于放弃你了。　
　　 ——她仅仅只是我的影子，你别骗你自己了。　
　　 ——我只想现实一点。　
　　 ——好的，那我走了，祝你们幸福。　
　　 素颜转身了，真的她好像一只蝴蝶，是真正的蝴蝶，是没有翅膀也要顽强地飞的那一种。　
　　 十字路口的红灯还在一闪一闪，可是素颜不住的向前走，我站在远出大声喊：素颜，停下来，素颜，停下来。可是她听不到，她走入了一片红色眩晕的世界，我看见她飞起来一米多高，又安静的落到了地面。我沙哑地嘶吼，我想前冲去，灯绿了，我站在人行道上，我看见了素颜固执的飞起来而后飞离了我的世界，她的生命永远为我亮起了红灯，我不相信，我抱着她，我找不到她的气息了，我哭了，又一次为她哭了。素颜，我后悔了，素颜，我跟你走，你听到了没有？我看见她的上衣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我流着红色的泪水，我一把揪出来，原来是一封信。　
　　
　　 蓝：　
　　 蓝，我一次又一次叫你的名字，你为什么不应声，你凭什么不应声啊？我想要问你：分开以后还可以重来吗？你知道不知道我是如何一个人站在冰冷的大街上承受孤独的？你知道不知道我是如何逼自己不许拿起电话的，然后渐渐习惯没有你的时空的？你知道不知道我是怎么从杀人如麻的时间里逃出来的啊？你知道不知道我连写日记也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是多么的“欲哭无泪”？我把一切都背在了自己的身上，你为什么冤枉我，你为什么背叛我？你知道不知道我挂电话的时候是多么的荒唐和徒劳啊？有一股血从胃里翻上来，我几近呛着了。现在已经是黄昏了，太阳落山了，一如爱情。我跌入了北冰洋，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如同一块浪尖上的顽石，无法后退。　
　　 空虚的灵魂在我的骨髓里汩汩的流动，我听见了寂寞的吞食我的血细胞的声音是的那种蠕动。我霎时间脱水了，从前大脑里的一切都发生一场车祸，红色的血迹挂在我们从前经过的那棵老树上，它流泪了。　
　　 谁也无法阻止这场生命的浩劫，我钻在一个小缝里架起我的双手用小孔成像搜集记忆的遗物，我一无所获，有些湿湿的东西落在了时间的幕布后面，据说这种东西叫做泪珠，里面的毒可以医治心病。　
　　 听见什么东西在碎裂，然后我的呼吸不完全了，有一条警戒线叫做时间，我站在这头，你站在那头，然后消失不见了。我看不见自己的脸，看不见自己的眼睛，听不见自己的心跳，我看见自己的头发一绺绺的往下掉，被什么东西遮住了眼睛。　
　　 蓝，我看见你远去了，我也知道你怨恨我，考试完的一句“真的对不起，不是不爱你”就把你挡在千里以外，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意你知道失去的痛苦。我还是想要最后见你，爱，让我来，过程就是结果，我无悔。如果她比我更爱你，你要珍惜她，让她替我好好照顾你。　
　　 蓝，叫你的名字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希望我离开的时候我的墓边会开满蓝色的小花。你要和她一起走完人生的路，别让她飞走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可以把你的样子刻下来，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要坚强的活下去，替我好好爱你自己。　
　　 永远爱你的素颜　
　　
　　 信的下面是一张病危通知单，还有我唯一留给素颜的照片，我怀里素颜的身体一点点凉下去了，我的温度也一点点降下去了。这时我才明白了我第一次见她哭的时候她身后的那个秘密了，我理解了，可我恨自己。雪蝶安静的站在我的身后，流着泪，许久，她才说：让我拯救你，好吗？　
　　 我没说话，那是不可能的，我一次又一次的摇头。　
　　 ——不，你做不到的。　
　　 ——我能试试吗？　
　　 我把东西递给雪蝶，她蹲在我身边，看着蓝天，却无法飞翔了，我罪恶极了，让两只蝴蝶同时失去了飞的翅膀，我该怎么办？我把她们搂在怀里，她们是我的生命啊，我没办法不爱自己的生命啊，可是我要放雪蝶走。　
　　 ——蝶，你走吧，真的对不起，不是不想爱你。　
　　 ——为什么，我不够爱你吗？　
　　 ——不是，我不想你痛苦　
　　 ——那我们会变成陌生人吗？　
　　 ——最好会。　
　　 雪蝶在阳光里离开了，我不知道她怎么去飞，我知道我的生命枯萎了。　
　　 素颜飞走了，雪蝶飞走了，两只蝴蝶在我的生命里不住的下坠，下坠，……天空开满了蓝色的花朵。这天是愚人节，老天爷愚了我一把。　
　　 街上飘出各种各样的音乐，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地下铁赶快飞　被风吹散了发尾　让人颓废　外套上的雨水　在脸上排队　也不敢吹　忘记了也无所谓　
　　
　　 ——　游鸿明《地下铁》（后记）　
　　 分手以后的路不同，有种幸福要用陌生来成全，有种幸福要用陌生来守护，只要彼此怀念，有何故用“朋友”二字降低爱的尊严，那是完全不同的。恋人的陌生不能用简单的“朋友”来诠释，在各自的天空找到完全，带上记忆的幸福和祈愿来过以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