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鸟人-个人文章】
最后一道防线(二)
□ 鸟人
2005-06-20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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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寒冬的夜晚,屋外飘着夹雪的冷雨。
我接到了电话,是左答打给我的。我很震惊,心想,他是怎么知道我娘家的电话号码的。但出于礼貌,我没有追问,更何况,也没有时间追问了。我慌乱地穿上衣服,搭了条围巾,戴上口罩,咚咚地跑下楼。母亲拦住我,一个劲儿地追问我怎回事。
我哭了,一种压抑多年的情感,像洪水似的喷发了出来。
“杨伟病了,现在正医院!”
“可天都黑尽了,你回去也得明天走啊!”
“不,我不能!我要回去陪他,他不能没有我!
“好吧,”母亲的眼里有泪水,“那我送你到火车站吧。”
“不了,妈,你休息吧。”
妈没有说话,她含着泪水,默默地从衣架上取下衣服和头巾。我站在一旁,望着母亲矮小瘦弱的身躯,我不禁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坚强点,不会有事的,他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母亲抱着我的肩头,轻轻地摸着我的头。
“妈,我,我是不是。。。。。。呜呜,我为什么要承受这样大的不幸。。。。。。”
“孩子,没什么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母亲说得很平静,但那充满爱怜的泪水,却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的手背上。
是弟弟开的车,弟弟在上高三。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开车,有事没事地开着父亲的车到处游逛。他也学会了抽烟,坐在车里,正一圈一圈地向车里吐着白色的烟雾。
“姐,”他吐了一口烟雾,“你还是离了吧,你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幸福的。”
“阿龙!”母亲呵斥到。
“我是说实话。”
“这是说实话时候吗?”
“我是为我姐姐好,我不希望她这样三翻四次地给折腾!”
“你成心把我给气死。。。。。。”
“妈,不要说了。”我拉过母亲的手。“我知道弟弟是为我好,我不会生气的。只是,感情这事,不是用结婚和离婚就能完成的。”
弟弟沉默了,他把烟头往烟缸里狠狠地摁了摁,软软地坐在车座里。
雨,越来越大,冲刷着车窗,在昏黄的路灯下,迷蒙而又凌乱。
火车站的人很少,几个打工的,横卧在坐椅里,头枕在大大的包裹上。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正托着孩子的屁股,让孩子悬在空中屙屎。
孩子的眼睛是明亮的,清澈的,他幼小的身躯,在母亲的手里蠕动着,调皮地挥动着小手,不时把手指伸到吐着泡泡的嘴角处,啃着吸着,深情而又意味深长地望着我。肉呼呼的小脸上,露出甜甜的柔情的笑容。他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母亲用心的感知,回答着孩子的话语。
孩子望着我,一种灵性的东西,触到了我心的深处。我站起身来,掏出随身携带的口香糖,慢满地朝他走去。
他笑着,脸上的一切,都在笑容中绽放,那奶嘴,露出两颗小小的牙齿,分红色的舌苔,在嘴里轻轻地滑动。
年轻的母亲警惕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不安与恐惧。
“这孩子真乖!”
“是的,是我的孩子!”
“我能抱抱吗?”
年轻的母亲没有拒绝,但她的眼里有着恐慌的神情。
孩子软软的,他没有哭,但他也没有笑,他伸出手,来抓我的脸,我避开他的手,把脸埋到他的小肚上,嗅着孩子的乳香。孩子笑了,咯咯咯咯地笑着,弹着两只蝌蚪似的小腿。
我也笑了,笑得无比的怆然与心慰。没想,孩子竟接受了我的怀抱。
“小茜,我的女儿,车到了。”母亲走到我的面前,拽了拽我的胳膊。
我好似从梦中醒来,发现那年轻的母亲正用嫉妒的眼光看这着我。我不舍地将手中的孩子递到她手里,她像重新拾回宝似的,将孩子搂入怀中,脸上充满了自豪与幸福。
“走吧!”母亲拉着我的手。
我在母亲的搀扶下,走进了检票口。母亲买了站台票,把我送进了月台。我回头透过明净的玻璃,看见侯厅室里那妇人又在和怀里的孩子对话。
“不要看了,上车吧!”母亲推着我。
“妈。。。。。。”
“不要说什么了。”
“我不久会回来看您的。”
“不用担心我们,照顾好自己就行啦!”
“妈,我,我多想要个。。。。。。”
“不要说了,上车吧!”
雨停了,飘着雪,雪很大,一会就铺白了长长的月台。我和母亲默默地走着,从月台的这头走到月台的那头。
雪花,是有声音的轻轻的,无法辨析的声音,仿佛在低语,也好似在哭泣。
昏黄的灯光,拉长了我们的身影。
月台外是深深的黑夜。
火车拉长了身躯,母亲在窗外向我挥手,隔着窗,我无奈地流泪。
拉长的火车,冲到了夜的野地。。。。。。
过了三个小时,我们的火车到达了目的地。我从行李架上抽出行李。
车停了,带着气流,发出巨大的喘息声,车厢下,冒出浓浓的热气。
“罗茜!罗茜!”
是左达,他正朝我跑来,呼啦呼啦地喘着粗气。
“你怎么来了?”我感到惊奇。
“怕那一个人害怕。”他边说边脱了身上的大衣,“把它披上吧,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天冷得很!”
他说完就从我的手里接过行李。
我没有披上他的衣服,把它轻轻地拖在手上。
一股男人的气息,从衣服上散发出,钻进我的鼻孔,我的肺部,循环循环,我的心,为之而有几许澎湃。
“他打电话给我,我正在吃饭。他声音微弱,说自己不行了,叫我过去帮帮他。”
“当我撞开你家的房门时,他正穿着黑色的睡衣,胡乱地躺在地板上。他很可怜,一脸的痛苦与挣扎。他晕过去了,手里抓着你的照片。”
“我把他从地上抱起,透过睡衣,我的手触到了他瘦弱的躯体,强烈的骨感,让我想到了医院里陈放着的竖着的人体骨架。”
“他太瘦了,怎么瘦成这样?”
“我现在想来,觉得往昔对他的态度,有了太多的不公。”
雪花,飘落在我们的头上,肩上,身上,四周。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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