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散记之一
　　
　　文/子风
　　
　　自来以为自己是个极其苍白的人，平生既无惊人之举，亦无惊人之语，穿梭于芸芸众生之中，平凡如坠于林间的一片叶子，终有一天，也将如落叶般坦然归去。说到特别，似乎只有生日尚可一提:六月一日。锣鼓喧天、全世界儿童欢庆节日的时候，我也不甘寂寞的钻出母腹高声叫唤起来——哭笑至今也没人能说得清。总之，这个日子终究很是吉利。
　　
　　“是个人物！”父亲在灯下举起我来，颜色之间不免得意。
　　
　　父亲是教书的，又生得一个站着屙尿的，也无多言辞，遂取名一个“晓”字，无非长大懂事，不可造次，使家人受累之意。因着当时社中规矩，地主子女，骨中已是“四类分子”，若是不乖，就得“专政”，如此以来父亲恐怕连教书的职业也将不保。好在长到现在，也不曾闹出什么名堂，又实无多大出息，故而，受累之事已无从说起。然，这些先于自己到达的阴影，已给童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
　　
　　七十年代，家中正处饱饥无定的境地，父亲十多元薪水已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又有三个嗷嗷待哺的男孩。无奈，母亲只得忍痛把我送到新疆外祖母家去寄养。烟雨迷蒙，我的童年于是在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被运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中去了。那年，我三岁。
　　
　　记忆里，当时的祖母虽六十高龄，白发萦额，却谈笑声声，精神健旺，浑不似上了年纪的人。想来是家中孙子成群，绕膝弄娇之故，祖母乐享天伦，心中自然少了些苍老之念。但我的加入，终究是多了一份操劳。何况，祖母偏爱的缘故，我的受宠一定会危及表兄妹们的“利益”呢？于是乎，一伙小人国中争宠夺爱的战争，也因我加入而渐次升级。祖母，整天忙于左右调停。日子，就这样在大人小孩的吵闹忙碌中，一天天从瓦檐间流走。
　　
　　小孩子家虽有吵闹，玩却是天性，终究可以把他们统一在快乐的天地中去。我们那时常作的游戏就是在春日的草间寻虫喂雀玩泥巴，或爬上断墙，去看邻村的维族“巴郎子”（姑娘）牵着马儿，在草地上依呀唱歌，跳一些稀奇美妙的舞蹈。这样痴痴呆呆，不知不觉就把天看得白了又黑，黑了又白。夏天，在篱笆上捉蜻蜓，拿来用细线扎了尾巴，放“风筝”，好奇地看着晴蜓在天上不停地抖翅膀，觉的很是有趣。另有一种新鲜的玩法，就是藏在水边捉水鸭子。屏气凝神走过去，等摸到野鸭尾巴的时候，大叫一声跑开，而那依然刚刚醒悟的家伙却拍拍的摇动翅膀飞起在芦苇上方。倘若运气好，有时扒开柴火堆，能拾得几十只鸭蛋，比捉鸭子那种终无所得触手而失的瞬间惊喜似乎更为有趣。也许，那份情趣，可能今生再也无法找到了吧。成年后，倒是见到有人在水库用火铳打下成堆的野鸭，一个个死气沉沉的，甚是无趣。
　　
　　冬天的趣味想来是很多的。首先是赶“冰牛”，用木头削成锥状，用长鞭扯上几圈甩在冰面上，那笨头笨脑的家伙便自个滴遛遛乱转，加上几鞭就蹦蹦跳跳的窜来窜去，技术好的，最多可赶七八只“冰牛”。其次是比赛狗拉“爬犁”（雪撬），多是由大人驾车，唿哨一声，铃声回起，身后已是雪尘飞扬，飞驰而去，高兴起来，大喊一声，雪粒便灌过嘴里，声音将树枝上的积雪震下来，灌进脖子便不好受了。雪天的游戏除这些外，另有滑雪、溜冰，还有打“嘎子”（类似捧球）也很有趣，但多属年龄较大的孩子们玩的游戏，我只有当观众的权利，心中不免得意不起来。
　　
　　至于那时我最盼望的莫过于过年了。年是给小孩子过的，记得外祖母说过。我那时尚不懂得这话的意思。不过，想来也是，过年对小孩子们来说自然是最快乐的日子了。因为可以吃上日间梦想的诸多好吃的，年糕、灶饼、饺子、元宵等等。当然吃饺子不是真正的原因，倘若谁从饺子里多吃出几个铜钱来，这一年注定是要交好运气的。大年三十夜不睡觉，据说是叫“熬夜”，另外是次日天不亮就去“燎天棚”，架一堆大火，人在上面跳来跳去，据说是可以去掉晦气。另外，放花炮也是很刺激的游戏，不过那时胆子小，没有杀手放过一支鞭炮，总不甘心……
　　
　　就在七岁那年，翘首数着过年的日子也就到了。不料，这一年运气颇为不佳，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空中就撒棉絮似的下起雪来，纷纷扬扬下得人晕天晕地。年三十，祖母却病倒了。表弟妹都早早被舅母劝开，独我心有不甘，守着房间，自顾对着墙上的灶神像赌气，觉的这灶神大是可恶，今年象是带着狠巴巴的怨气光顾人间似的。
　　
　　点灯时候，三舅从集镇上回来，拍着帽子上的雪说：那里有信来了。一边掏信，一边从背褡里摸出糖果递给我。外祖母从榻上探身起来，摸着我的脑瓜说：是该回去了，也到上学读书的年龄来。这时我方才明白我的快乐的时光已是有了结局，刹间犹如飞行空中的人碰上了墙壁，半响怔怔出声，祖母连叫数声，方才如梦初醒，嚎啕大哭。那含在口中的米糖已是酸酸涩涩，全然没有往时的甜味。
　　
　　别了，我的童年。
　　
　　烟云弥漫的大年中，告别了我的快乐世界，告别了那里的草木虫鱼，回到了陌生的故乡。
　　
　　往事追忆。以后的故事似乎平淡得令人不愿回想。回首之间，童年遥遥，可总有些许印痕留在了心里。成年之后踏入社会，东走西奔，太累的心灵似乎已经麻木，偶而静思，觉的如此平淡的活着，这样的平淡真是少了些什么。
　　
　　
　　
　　 附：
　　 浮生周评 文/寒水月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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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情跌宕-浮生五月小结 文/白丁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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