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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琪

三木
2005-08-06 08:47   收藏:1 回复:9 点击:5218

    灰暗的光线,隐约的路,不停的走。路不平,走在上面,感觉像铺满了厚厚的沙。偶尔有模糊的光在身边闪耀或者熄灭。看不见任何东西,手心里装满冰凉的风。很远的地方有白色在延展,心里滋生出一种坚硬的空洞。突然路在瞬间断裂,感觉天与地在旋转。听见声音,瞬间,一道极强的光贯穿眼帘,像要显露或者隐藏。隐约看见出口,可光线真的太刺眼,让眼睛觉得尖锐的疼,用手拼命的晃动,想挡开那些刺眼的光,于是不停的晃,使劲的晃,终于一切停息,周遭依然沉寂,像死亡,可没有了出口……
   醒来,汗水湿了全身。以至于眼角也有种被风干后的干燥。
   摸出手机,拔出曾经熟悉得可以忘记其他任何数字的号码。
   “对不起,你所拨的号码不存在,请查询后再拨……”
   抱紧棉被,闭上眼,眼泪轻易的掉了下来。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笑,一个人哭,一个人忘记,一个人离开,可还是脆弱的。那些无法遗忘的,就像在高空里悬浮的细小微粒,在看不见的地方游离和衍生,一辈子都无法游走。可以忽视,却仍可以毁灭一切的关联。
   琪在川大,在离我两千公里以外的地方念临床医学,每天抱着厚厚的医药学低着头在校园里匆匆的走,像没人管的可怜孩子。
   琪曾是我最好的朋友,都是那种过一个人生活的孩子。把自己的那些疼痛立碑,然后,数着数,像别人的影子,无关痛痒的穿越黎明与黄昏的罅隙,荡过自己鲜活的生命。
   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快乐的孩子,脸上永远有着驻足不散的阴霾。
   我告诉琪,我一直无法相信身边不断出现的人,我不想让心在别人身上停留。我就像萤火虫,只相信自己微弱的光亮才是这世界温暖的源泉。于是身边的人不停的离开,最后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落日的余辉逾越过我的身体,我站立得像一个看风景的人,风景不老,而我却老了。老得被所有的人遗忘。琪听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脸上有泯灭的灰烬,我知道她在心疼。我一直都让她觉得心疼。于是琪总会对我说,三木,没关系的,过了这个七月,我们就会变成自由而快乐的孩子。
   琪知道,我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于是她总是会陪着我,在我的身边一个人不停的说。直到我说,好了。然后,琪安静下来,坐在我的身旁,陪我看来往的人群。
   琪是一个很会妥协的孩子。没有那么多的锋芒,会安静的做练习题,坚持每天去湖边读英语,按时吃饭、睡觉和做一切在长辈们眼中一个学生应该做的事。我曾经问琪,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琪想了很久,对我说,我不是一个自由的孩子。我不想让我的父母难过。于是,我把自己变成他们眼中的乖孩子,在自己的梦想里扭曲的生活。可我知道我会离开,离开这个四角天空,然后,变成一个真正的“孩子”。然后,我回头看见琪的眼睛异常明亮。
   两年的时间里依然记得高考前天的晚上,和琪沿着冷清的街安静的走。昏黄的路灯在我们的背后渐次熄灭,一直走到没有水泥森林的田野。周遭没有光亮,偶尔有萤火在我们的眼前划过,那一刻宿命变得清晰。
   “为什么妥协?你知道的,你可以选择。”
   琪抬起头,盯着我。她的眼睛依然很亮,里面游离着让人彷徨的蓝。
   “可她是我母亲,我不能做个不孝的孩子。看着母亲的眼泪,会比看到什么都难过,会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软弱。”
   “可,你要的是离开,是自由,上X大的新闻系,你就甘心这样把它们毁灭吗?”
   “三木,我不想再说因由。既然选择已经成为一种结果,我们就应该也只能接受。就像生命里穿堂而过的无常,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选择。我是离不开这片天了,也许一辈子会变成一只没有翅膀的鸟。不过留在四川也很好的。至少这儿永远没有寒冷的冬天。你知道我最怕冷了。还有,我不是一个会照顾自己的孩子,我没有办法适应变化的事物。我连一首歌都要学好久,比说我怎样去适应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一切,可留在父母的身边,我还可以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
   沉默。对于琪的退让,找不到理由再劝服。我知道琪心里在狠狠的疼。因为琪曾对我说,三木,我一定上X大,因为那儿有全国最好的新闻系。我是那么的喜欢着记者的职业。鲁豫是我的目标。以后等你成了大作家,我给你做个好长好长的专访。然后琪开心的笑,笑得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
   那天我们一直呆到第二天的五点,可以看见天边有隐约的光亮。我回头,看见琪的脸上清晰的泪痕……
   9月我踏上火车,去向往已久的北方。
   分别的时候,琪去车站送我,对我说,一定要写很多的信给我,告诉我外面的天空是怎样的蓝,让我可以触碰另一片天空里自由的气息。自己也会有了安慰,觉得得到了弥补。
   火车一点一点的离开,看着曾经熟悉的脸在实现里慢慢模糊,直到消失在铁轨与地平线的交界处,我的眼泪默默的掉了下来。我知道曾经说好,过了这个七月会让一切烟消云散,都会变成自由、快乐的孩子的两个人,从此要各自一方,而可能永远都不会变成自由而快乐的孩子。因为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常常收到琪的短信,琪会告诉我,四川的天又是怎样的热烈,像一个发脾气的孩子。她又拿了奖学金,可她把那些钱全部买了颜料和画板,又开始画一些抽象的油画。琪总是告诉我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我知道,她在隐藏。她不想让我在两千公里以外的地方独自难过。可她还是不知道这些话语比她直接对我说,我过的一点也不好,都还要让我难过。
   我在山东念建筑,每天抱着厚厚的画板和长长的丁字尺,在校园里穿行。
   对于建筑我有着骨子里的热爱。喜欢在一张白纸上一点一线的画,那种感觉像在涂抹记忆,让所有的一切变得刻骨。可我仅仅是喜欢在白纸上画各种漂亮但不实际的建筑而已。电工技术、力学对于我,那只是虚设,看着教授在讲台上卖力的讲诉以及临座明亮的眼睛,心里仍然没有波澜,仍旧把自己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在每次上力学的时候,看见上节课残留在黑板上的“卡夫卡与尼采”,我会安静的低下头,心里开始连绵的疼。我知道曾经一直所眷恋的,正像古人言语里的江水,一去将再也不复还了。
   我会写很多的信给琪,告诉她我一个人的生活,告诉她,她曾向往的天空里的那些游荡的云。可她告诉我,她已开始忘记……
   一直以为一个不想忘记的人,一个要记住一辈子的人,真的就可以记住一辈子。可当时间在空间的距离变得苍白的时候,记忆变得像缺氧的空气,让人窒息,甚至让人觉得那些曾经一直驻足的似乎根本就没存在过。于是那么多的故事被遗忘,那么多的曾经熟悉的人变成一句话也不说的陌生人。
   看着满是落叶的路,我抬头看见冬天在这个城市蔓延。我终于在这个冬天变成了一个真正孤独的人,一个孤独得可耻的人。
   琪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了,我失去了她所有的信息。整整半年没有她的消息,发出去的短信,就像掉进大海。可我还是一直给她发短信,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执作的找出路口。一条又一条,“琪,你在哪儿?和我说话啊!”。终于半年以后,我没有了信心。我知道两个人已变成了陌生人,两个人已经没有了交集。那些曾经在一起的时光就像在某个夜里看过的一场华丽的焰火,最终一一熄灭在无穷无尽的天空里。
   开始做梦,做各种没有原由的梦,让自己害怕。常常醒来,然后觉得大片的空洞在身体里此起彼伏。还是会习惯的拨琪的号,那曾是我唯一的依靠。还是不相信琪会离开的。即使两个人没有了语言。可总是听见手机的那头传来同样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的号码不存在,请查询后再拨……”然后眼泪掉下来,打湿棉被。
   换了手机号,去理发厅,把很长的头发剪掉。看着不断被剪断的头发,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好心的理发师问我,我弄疼你了吗?我摇头,“没有。剪完了就不疼了,就再也不会疼了。”
   时光荏苒/天已亮/你还在路口游荡 /我抱着残存的曙光 /幻想 
   盛开的花 /圣洁的光 /我的世界满是白茫茫的霜 
   谁的衣裳 /温暖我的肩膀 /告诉我 /等待就在前方 
   谁的声音 /久久回荡 /透着隐忍的疼痛 /在记忆里回荡
   梧桐落叶/花儿开放/一个轮回足够我遗忘
   再见,琪/再见,我的过往
原创[文.浮生杂记]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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