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木铃-个人文章】
在陌生的城市怀想
□ 木铃
2005-08-13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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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雾沉沉。朋友领着我去攀援这座城市东北面的一座山。山与城市共有一个相同的名字,山是这座城市的象征。
一些旧式的建筑,依山而筑。墙面大都是蘑菇石、乱碴石、水洗沙,屋檐呈弧线、曲线,窗棂、台阶,经风沐雨;砖雕、木刻色泽漫患,虽已苍老,仍可依稀辩出从容的气度,朴素的厚重和精巧的雅致。隽永出尘,修得一身气质。Yy
“当年——”我喜欢在心里这么猜测。应该会有玫瑰色的朝霞、清清朗朗的月色相伴?从装饰精致的窄窄的门里走出的身影可是孤傲尊贵、文雅温柔?离开这些旧屋,他(她)们去了哪里?遭逢了怎样的命运?拥有了怎样的沉浮身世……传奇、缠绵的故事早已烟云消散,只剩下这些老屋,超然世外,日观云海,夜听涛声。
攀上山顶,绕过灯塔,我们下山,走向海边。大海,风平浪静,只有海鸥翻飞而过,传来一阵“嘎嘎”声。青灰色海面上,有一座耀眼的挡海坝。朋友说,那是十九世纪一个荷兰籍工程师主持修建的。荷兰工程师被大海吞没后,千山万水寻夫而来的妻子,为了卫护丈夫的英灵,就在这海边购置了一座小楼,每天看大海在窗外涌动,与挡海坝日日相守,直至老去.
逝去的丈夫,孤独的妻子;相爱却不能相依,相思却不能相逢。挡海坝,暗含的宿命,惊心动魄。朋友说,这样的故事寂寞辽远,感天动地。时不时,他会来看看大海,看看大海中的挡水坝,想象一下那个高贵的女人。这成了一种情结,成了心灵上的滋养。男人一生能相遇这样的女人,真是荣幸呀。朋友讲述得很动情。而我,却沉默。朋友说,你已经变得不容易被感动了。
听这样的故事,我内心总是很矛盾。朋友作为男性,对这位荷兰籍工程师妻子的赞美,我认为,更多的是对美的抽象化、精神化。男性容易从这种唯美的爱情中获得心里的满足,进而仰慕,然而,却少有最深的理解。
我说,我会喜欢这样的女人,但我的喜欢,已经有了某种对喜欢的超越——容纳。她身上的美,是激情的,是燃烧的,也是令人惊悸的。我甚至相信,她每天的日子一定不会潦草,她的发髻与服饰都应该是散发着魅力的。我想,她在海边小楼里的守望,一定像开在最深的黑暗里的花,虽然孤寂,却突兀、浓艳、高贵。她的脸朝向大海的挡海坝,凄清、绝断,也空茫;她面向世人的背,却是:一个不屈服的姿态,一个神话。
我对朋友说,其实,我想了解缠绕在这位寂寞女人内心的欲望;想听到她夜半醒来时空虚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想知道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会不会有别外一个男人陪伴在她身边?……谁也不能要求和保证一个人要将一种激情进行到底,包括思念,痛彻心肺的思念。
朋友不以为然:西蒙•波娃不是将她与萨特的激情贯彻了一生吗?
西蒙•波娃决不是我们理解得那么简单。我保存有一套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全译本西蒙•波娃回忆录,时不时喜欢阅读其中的章节。44岁的西蒙•波娃,在接到《现代》杂志记者、比她小17岁的克老德•朗兹曼邀请“看电影”的电话时,眼泪夺眶而出。在与朗兹曼同居的日子里,她“摆脱了自己年龄的困扰,打退了焦虑的冲击,复苏了对万事万物的兴趣”。他们携手在欧洲旅游,一起写作,在朗兹曼的鼓励下,波娃完成了最终获得龚古尔文学奖的巨著《一代名流》。诚然,西蒙•波娃每年要与萨特共度假期,他们商定,每年朗兹曼、波娃与萨特3人一起度过十来天的假,早上,他们肩并肩地写作,有时,朗兹曼也给萨特讲述自己在以色列旅行时的观感,萨特也鼓励朗兹曼写一本书。回忆录中,西蒙•波娃这样谈及朗兹曼:“正是由于他,数不胜数东西——喜悦、惊愕、忧虑、开怀大笑、世界的新鲜——回到了我身边!”“如今,我跳回到了幸福的天地中。”如此复杂、纠缠的西蒙•波娃,却不失活得真实。
离开了海边,我们漫步街头。街灯开始闪烁,整个城市,介乎虚实。看着朋友恹恹的神情,我笑着说,有的女人,能给人惊鸿的印象,让人一瞥,却无法永远注目。那是前世今生的感觉,不知所终。最好的生活,其实是可以每天注目的生活。有日常琐碎的支撑,不存幻想,在艰辛劳作中体会爱、眷念、忧伤和责任。走过这样一生的女人,她们有福了;有这样的女人相伴,男人有福了。朋友笑了。
与朋友告别时,我感慨:明天我就要离开这儿了,你来我往,络绎于途。小说已经式微。但在这座城市,我却想写小说。那天晚上,临睡之前,我对自己说,在这亲近的城市里,做一个梦吧,直到它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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